起著雍敦牂,盡玄默閹茂,凡五年。
起著雍敦牂,盡玄默閹茂,一共五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下開成三年(戊午,公元八三八年)
唐文宗開成三年(戊午,公元838年)
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塗有盜射之,微傷。左右奔散,石馬驚,馳歸第。又有盜邀擊於坊門,斷其馬尾,僅而得免。上聞之,大驚,命神策六軍遣兵防衛,敕中外捕盜甚急,竟無所獲。乙醜,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京城數日方安。
春季正月,甲子(初五),宰相李石上朝時,半路上有盜賊用弓箭暗殺他,受了輕傷,左右侍從一哄而散。李石的馬受驚後馳回他的住宅,又有盜賊在街坊的門口進行攔擊,斬斷馬的尾巴。李石幸免於難。唐文宗得知後大驚,下令神策軍和禁軍六軍派兵防衛宰相,同時下敕,命朝廷內外迅速派人捉拿刺客,最後一無所獲。乙醜(初六),百官僅僅九個人去上朝。京城幾天後才安定下來。
丁卯,追贈故齊王湊為懷懿太子。
丁卯(初八),唐文宗追封已經去世的齊王李湊為懷懿太子。
戊申,以鹽鐵轉運使、戶部尚書楊嗣複,戶部侍郎、判戶部李玨並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嗣複,於陵之子也。
戊申,唐文宗任命鹽鐵轉運使、戶部尚書楊嗣複,戶部侍郎、判戶部李玨並為同平章事,仍兼任原鹽鐵轉運使和判戶部的職務。楊嗣複是楊於陵的兒子。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亂,人情危懼,宦官恣橫,忘身徇國,故紀綱粗立。仇士良深惡之,潛遣盜殺之,不果。石懼,累表稱疾辭位。上深知其故而無如之何。丙子,以石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石在甘露之變以後,人心恐懼不安、宦官驕橫的情況下,為國家忘我操勞,以致朝廷的法製初步恢複,朝政運轉基本正常,左神策軍護軍中尉仇士良因此十分痛恨他,秘密地派遣刺客去暗殺他,沒有達到目的。李石非常恐懼,多次以身體有病為由,上表請求辭職。唐文宗完全明白李石辭職的原因,但也無可奈何。丙子(十七日),任命李石以同平章事的頭銜,充任荊南節度使。
陳夷行性介直,惡楊嗣複為人,每議政事,多相抵斥。壬辰,夷行以足疾辭位,不許。上命起居舍人魏謨獻其祖文貞公笏,鄭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亦甘棠之比也。”
宰相陳夷行性情耿介正直,厭惡楊嗣複的為人,每次宰相在一起商議朝政,二人往往爭論不休。壬辰(疑誤),陳夷行以腳病為由,請求辭職。文宗不準。唐文宗命起居舍人魏把他的先祖魏徵用過的笏板奉獻朝廷。宰相鄭覃說:“關鍵在於表彰魏徵對朝廷忠正直言的精神,而不在於他的笏板。”文宗說:“我思念魏徵,因此,看到他的笏板就自然想起他。這就象西周時人們思念召公,因而稱頌他曾休息乘涼過的甘棠樹一樣。”
楊嗣複欲援進李宗閔,恐為鄭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諷上。上臨朝,謂宰相曰:“宗閔積年在外,宜與一官。”鄭覃曰:“陛下若憐宗閔之遠,止可移近北數百裏,不宜再用。用之,臣請先避位。”陳夷行曰:“宗閔向以朋黨亂政,陛下何愛此纖人!”楊嗣複曰:“事貴得中,不可但徇愛憎。”上曰:“可與一州。”覃曰:“與州太優,止可洪州司馬耳。”因與嗣複互相抵訐以為黨。上曰:“與一州無傷。”覃等退,上謂起居郎周敬複、舍人魏謨曰:“宰相喧爭如此,可乎?”對曰:“誠為不可。然覃等盡忠憤激,不自覺耳。”丁酉,以衡州司馬李宗閔為杭州刺史。李固言與楊嗣複、李玨善,故引居大政以排鄭覃、陳夷行,每議政之際,是非鋒起,上不能決也。
宰相楊嗣複打算向朝廷推薦提拔李宗閔,但恐怕被鄭覃阻攔,於是,先讓宦官在宮中私下向文宗建議。文宗上朝時對宰相說:“李宗閔被貶到外地多年,應當授予一個職位。”鄭覃說:“陛下如果憐憫李宗閔貶逐的地方太遠,隻可把他向京城方向遷移幾百裏,而不宜再召回朝廷任職。如果把他召回朝廷任職,我請求先辭職。”陳夷行說:“李宗閔過去在朝廷朋比為黨,擾亂朝政,陛下為什麼喜愛這種卑鄙小人!”楊嗣複說:“處理問題貴在用心公道,不可隻憑自己的愛憎。”文宗說:“可以讓他擔任一個州刺史。”鄭覃說:“授予州刺史恐怕對他太優待,最多讓他擔任洪州司馬。”於是,鄭覃、陳夷行和楊嗣複相互爭論攻擊,指斥對方為朋黨。文宗說:“授予李宗閔一個州刺史問題不大。”鄭覃等人於是退下。文宗對起居郎周敬複、起居舍人魏說:“宰相之間如此爭論喧嘩,難道能夠允許嗎?”二人回答說:“這樣下去確實不行,不過,鄭覃等人是由於對陛下盡忠,因而不自覺地對楊嗣複態度激憤。”丁酉(疑誤),唐文宗任命衡州司馬李宗閔為杭州刺史。當初,宰相李固言和楊嗣複、李玨關係親密,所以推薦二人為宰相,以便排擠鄭覃、陳夷行。朝廷每次商議朝政的時候,雙方爭論不休,是非競起,文宗不能決斷。
三月,牂柯寇涪州清溪鎮,鎮兵擊卻之。
三月,柯族侵犯涪州清溪鎮,被駐紮在當地的鎮兵擊退。
初,太和之末,杜悰為鳳翔節度使,有詔沙汰僧尼。時有五色雲見於岐山,近法門寺,民間訛言佛骨降祥,以僧尼不安之故。監軍欲奏之,悰曰:“雲物變色,何常之有!佛若果愛僧尼,當見於京師。”未幾,獲白兔,監軍又欲奏之,曰:“此西方之瑞也。”悰曰:“野獸未馴,且宜畜之。”旬日而斃。監軍不悅,以為掩蔽聖德,獨畫圖獻之。及鄭注代忄宗鎮鳳翔,奏紫雲見,又獻白雉。是歲,八月,有甘露降於紫宸殿前櫻桃之上,上親采而嚐之,百官稱賀。其十一月,遂有金吾甘露之變。及悰為工部尚書、判度支,河中奏騶虞見,百官稱賀。上謂悰曰:“李訓、鄭注皆因瑞以售其亂,乃知瑞物非國之慶。卿前在鳳翔,不奏白兔,真先覺也。”對曰:“昔河出圖,伏羲以畫八卦;洛出書,大禹以敘九疇,皆有益於人,故足尚也。至於禽獸草木之瑞,何時無之!劉聰桀逆,黃龍三見;石季龍暴虐,得蒼麟十六、白鹿七,以駕芝蓋。以是觀之,瑞豈在德!玄宗嚐為潞州別駕,及即位,潞州奏十九瑞,玄宗曰:‘朕在潞州,惟知勤職業,此等瑞物,皆不知也。’願陛下專門以百姓富安為國慶,自餘不足取也。”上善之,他日,謂宰相曰:“時和年豐,是為上瑞;嘉禾靈芝,誠何益於事!”宰相因言:“《春秋》紀災異以儆人君,而不書祥瑞,用此故也!”夏,五月,乙亥,詔:“諸道有瑞,皆無得以聞,亦勿申牒所司。其臘饗太廟及饗太清宮,元日受朝奏祥瑞,皆停。”
當初,在太和末年的時候,杜擔任鳳翔節度使,朝廷曾下詔令各地淘汰寺院僧尼。這時,岐山縣的天空中出現五色彩雲,距離法門寺很近。於是,民間傳謠說,這是僧尼得知要被淘汰恐懼不安,所以,法門寺的佛骨顯靈保佑僧尼。鳳翔監軍打算奏報朝廷。杜說:”天上的雲彩變換顏色,是常有的事!如果佛真的保佑僧尼的話,肯定五色彩雲也會出現在京城的上空。”不久鳳翔捉到一隻白兔,監軍又提出奏報朝廷,說:“這是從西方來的祥瑞。”杜說:“這類野獸未加馴服,應當暫且畜養。”過了十幾天,白兔死了,監軍很不高興,認為杜不向朝廷報告祥瑞,掩蓋皇上的大聖大德,於是,獨自把五色彩雲和白兔畫成圖畫,奉獻朝廷。等到鄭注代替杜為鳳翔節度使後,奏報天空出現紫色雲彩,又向朝廷奉獻白色的野雞。當年八月,紫宸殿前院的櫻桃樹上發現有甘露降臨,文宗親自采集品嚐,百官齊聲稱賀,認為是祥瑞。在十一月,發生了李訓策劃的甘露之變。等到杜擔任工部尚書、判度支時,河中奏稱發現一種不吃其他獸類的騶虞,是天下祥瑞的象征。於是,百官都向文宗祝賀。文宗對杜說:“李訓、鄭注都是自稱發現祥瑞,從而乘機作亂的。由此可見,所謂祥瑞的東西,並非是國家太平的象征。你從前在鳳翔的時候,不向朝廷奏報發現白兔,真可謂是先知先覺。”杜說:“過去,黃河邊發現圖,伏羲用它來策畫八卦;洛河旁發現天書,大禹用它來製定治理天下的九種法則。這些,都對百姓有益,所以值得效法。至於禽獸草木一類的所謂祥瑞之物,什麼時候都有!劉聰桀傲不馴,叛變朝廷,但卻幾次發現黃龍;石虎殘虐無道,但卻在各地捉獲了蒼麟十六個,白鹿七個,用來駕駛自己的車乘。由此可見,所謂的祥瑞之物和帝王的聖德毫無關係!玄宗曾經擔任過潞州別駕,他即位當皇帝以後,潞州奏報發現十九種祥瑞之物,玄宗說:‘朕在潞州的時候,隻知道勤勉於本職工作,對於你們報告的祥瑞之物,絲毫不知。’因此,我但願陛下一心一意地以百姓富足安樂作為國家興隆的象征,對於其他所謂的祥瑞之物,都不要采納。”文宗稱讚杜的意見。過了幾天,文宗對宰相說:“現在,風調雨順,莊稼豐收,這是最大的祥瑞。至於嘉禾靈芝,對國家又有什麼用呢!”宰相於是說:“孔子在《春秋》中之所以專門記載自然災害和某些怪異的自然現象,以警告帝王要勤政愛民,但並不記載所謂的祥瑞之物,也就是這個原因!”夏季,五月,乙亥(十九日),唐文宗下詔:“各地凡發現祥瑞之物,一律不得奏報朝廷,也不準向自己的上司報告。凡臘月祭獻太廟和太清宮,以及正月初一朝廷舉行大典時按規定上奏祥瑞,一律停罷。”
初,靈武節度使王晏平自盜贓七千餘緡,上以其父智興有功,免死,長流康州。晏平密請於魏、鎮、幽三節度使,使上表雪己。上不得已,六月,壬寅,改永州司戶。
當初,靈武節度使王晏平貪汙七千餘緡錢,文宗鑒於他的父親王智興對國家曾經立過戰功,因而免除死刑,流放康州。晏平秘密地請求魏博、鎮州和幽州三位節度使上奏朝廷,為自己申冤。唐文宗無可奈何,六月,壬寅(十六日),改任晏平為永州司戶。
八月,己亥,嘉王運薨。
八月,己亥(十四日),嘉王李運去世。
太子永之母王德妃無寵,為楊賢妃所譖而死。太子頗好遊宴,昵近小人,賢妃日夜毀之。九月,壬戌,上開延英,召宰相及兩省、禦史、郎官,疏太子過惡,議廢之,曰:“是宜為天子乎?”群臣皆言:“太子年少,容有改過。國本至重,豈可輕動!”禦史中丞狄兼謨論之尤切,至於涕切。給事中韋溫曰:“陛下惟一子,不教,陷之至是,豈獨太子之過乎!”癸亥,翰林學士六人、神策六軍軍使十六人複上表論之,上意稍解。是夕,太子始得歸少陽院。如京使王少華等及宦官、宮人坐流死者數十人。
皇太子李永的母親王德妃不得唐文宗寵愛,被楊賢妃向文宗進讒言誣陷。以致死去。太子十分喜好遊樂飲宴,而且親近身旁小人。於是,楊賢妃晝夜不停地在文宗麵前誹謗太子。九月,壬戌(初七),文宗親臨延英殿,召集宰相以及中書、門下兩省的官員,禦史台官員和尚書省各司的郎官,向大家介紹太子的罪過,提議廢除,文宗說:“象他這樣,難道還適合繼續當太子嗎?”群臣都說:“太子年輕,應當容許他改正錯誤。太子作為陛下的繼承人,至關重要,豈可輕易廢除!”禦史中丞狄兼勸阻的最為懇切,以至哭泣。給事中韋溫說:“陛下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平時不重視教誨,以致今天這樣,難道僅僅是太子個人的過錯!”癸亥(初八),翰林學士六人、神策軍和禁軍六軍軍使十六人再次聯名上表勸阻,文宗才逐漸回心轉意。當天晚上,太子才得以回到少陽院。如京使王少華等人,以及宦官、宮女幾十個人因此而牽連被流放或判處死刑。
義武節度使張璠在鎮十五年,為幽、鎮所憚。及有疾,請入朝,朝廷未及製置,疾甚,戒其子元益舉族歸朝,毋得效河北故事。及薨,軍中欲立元益,觀察留後李士季不可,眾殺之,又殺大將十餘人。壬申,以易州刺史李仲遷為義武節度使。義武馬軍都虞候何清朝自拔歸朝,癸酉,以為儀州刺史。
義武節度使張在任十五年,和他鄰接的幽州、鎮州兩個割據藩鎮十分懼怕他。等到他有病時,請求朝廷批準自己離職赴京。朝廷尚未來得及安排由誰代替他的職務,張已經病重,於是,告誡兒子張元益率全族人返歸京城,不準效法河北藩鎮的慣例,繼承節度使的職務。張去世後,義武的將士打算擁立張元益為節度使,觀察留後李士季反對,被將士殺死,同時,又殺大將十幾人。壬申(十七日),唐文宗任命易州刺史李仲遷為義武節度使。義武馬軍都虞候何清朝率兵歸順朝廷,癸酉(十八日),被任命為儀州刺史。
朝廷以義昌節度使李彥佐在鎮久,甲戌,以德州刺史劉約為節度副使,欲以代之。
朝廷鑒於義昌節度使李彥佐任職太久,甲戌(十九日),任命德州刺史劉約為義昌節度副使,準備讓他代替李彥佐。
開成以來,神策將吏遷官,多不聞奏,直牒中書令覆奏施行,遷改殆元虛日。癸未,始詔神策將吏改官皆先奏聞,狀至中書,然後檢勘施行。
自從開成年以來,神策軍軍將和下屬官吏升遷,大多不向文宗上奏請求批準,而由神策軍直接行文到中書省,中書省複核後便予以施行,以至神策軍軍將和下屬官吏遷升官爵,幾乎沒有一日停止。癸未(二十八日),唐文宗下詔,命令今後神策軍軍將和官吏遷升官爵,一律首先上奏,待奏折批準送遞中書省複核後再予以施行。
冬,十月,易定監軍奏軍中不納李仲遷,請以張元益為留後。
冬季,十月,義武監軍奏報:軍中將士不予接受新任節度使李仲遷,請求任命張元益為留後。
太子永猶不悛,庚子,暴薨,諡曰莊恪。
皇太子李永仍不改過自新,庚子(十六日),突然去世。朝廷贈他諡號為莊恪。
乙巳,以左金吾大將軍郭旼為邠寧節度使。
乙巳(二十一日),唐文宗任命左金吾大將軍郭為寧節度使。
宰相議發兵討易定。上曰:“易定地狹人貧,軍資半仰度支。急之則靡所不為,緩之則自生變。但謹備四境以俟之。”乃除張元益代州刺史。頃之,軍中果有異議,乃上表以不便李仲遷為辭,朝廷為之罷仲遷。十一月,壬戌,詔俟元益出定州,其義武將士始謀立元益者,皆赦不問。
宰相商議發兵征討義武。文宗說:“義武的地方狹小,百姓貧困,軍需有一半靠朝廷度支調撥供給。如果急於攻討,那麼,他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如果暫緩,則內部必定發生分化。現在,隻要命它的四鄰藩鎮嚴密防守,等待它的內部分化。”於是,任命張元益為代州刺史。不久,義武軍中果然產生分歧,他們上表借口李仲遷不適宜擔任義武節度使。朝廷於是罷免李仲遷。十一月,唐文宗下詔,等張元益從定州出發,赴代州上任後,凡義武最初密謀擁立張元益的將士,一律赦免不再問罪。
以義昌節度使李彥佐為天平節度使,以劉約為義昌節度使。
唐文宗任命義昌節度使李彥佐為天平節度使,義昌節度副使劉約為義昌節度使。
丁卯,張元益出定州。
丁卯(十三日),張元益離開定州。
庚午,上問翰林學士柳公權以外議,對曰:“郭旼除邠寧,外間頗以為疑。”上曰:“旼,尚父之侄,太後叔父,在官無過,自金吾作小鎮,外間何尤焉?”對曰:“非謂旼不應為節度使也。聞陛下近取旼二女入宮,有之乎?”上曰:“然,入參太皇太後耳。”公權曰:“外間不知,皆雲旼納女後宮,故得方鎮。”上俯首良久曰:“然則奈何?”對曰:“獨有自南內遣歸其家,則外議自息矣”是日,太皇太後遣中使送二女還旼家。上好詩,嚐欲置詩學士。李玨曰:“今之詩人浮薄,無益於理。”乃止。
庚午(十六日),唐文宗問翰林學士柳公權,朝廷近日有什麼議論。柳公權回答說:“郭被任命為寧節度使,朝廷不少人對此很有疑問。”文宗說:“郭是尚父郭子儀的侄子,又是太皇太後的叔父,在此以前,他做官從無過失,從左金吾大將軍而轉任寧這個小地方的節度使,不知朝廷百官有何疑問?”柳公權回答說:“百官並不是議論說郭不應當擔任寧節度使。我聽說陛下近日把郭的兩個女兒選入宮中,不知是否屬實?”文宗說:“是我讓她倆入宮,是要她們參見太皇太後。”柳公權說:“百官不知陛下的用意,都認為郭把女兒納入陛下後宮,所以才被任命為節度使。”文宗低頭無言,過了很久才說:“那麼,該怎麼平息百官的非議呢?”柳公權回答說:“隻要把郭女兒從興慶宮送還她們的家裏,百官的非議自然就平息了!”當天,太皇太後派宦官把郭的兩個女兒送回家。唐文宗愛好詩歌,曾打算設置詩學士,宰相李玨說:“當今的詩人都很輕浮,設置詩學士,對朝廷沒有什麼好處。”於是作罷。
甲戌以蔡州刺史韓威為義武節度使。
甲戌(二十日),唐文宗任命蔡州刺史韓威為義成節度使。
河東節度使、司徒、中書令裴度以疾求歸東都,十二月,辛醜,詔度入知政事,遣中使敦諭上道。鄭覃累表辭位,丙午,詔:三五日一入中書。
河東節度使、司徒、中書令裴度由於疾病,請求辭職返回東都洛陽。十二月,辛醜(十七日),唐文宗下詔,命裴度來京參予朝政決策,並派宦官前往河東,傳達文宗的旨意,敦促裴度上路。宰相鄭覃多次上表請求辭職,丙午(二十二日),唐文宗下詔:命鄭覃三五天到政事堂辦公一次。
是歲,吐蕃彝泰讚普卒,弟達磨立。彝泰多病,委政大臣,由是僅能自守,久不為邊患。達磨荒淫殘虐,國人不附,災異相繼,吐蕃益衰。
本年,吐蕃彝泰讚普去世,他的弟弟達磨被立為新讚普。彝泰在位時身體多病,把朝政委任大臣,所以僅能自守邊疆,很久沒有侵擾唐朝。達磨繼位後,荒淫殘虐,國內人民離心離德,災害和怪異的現象接連發生,吐蕃因此更加衰弱。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下開成四年(己未,公元八三九年)
開成四年(己未,公元839年)
春,閏正月,己亥,裴度至京師,以疾歸第,不能入見。上勞問賜賚,使者旁午。三月,丙戌,薨,諡曰文忠。上怪度無遺表,問其家,得半稿,以儲嗣未定為憂,言不及私。度身貌不逾中人,而威望遠達四夷。四夷見唐使,輒問度老少用舍。以身係國家輕重如郭子儀者,二十餘年。
春季,閏正月,己亥(十六日),河東節度使裴度抵達京城,由於身體疾病而回到家中,未能拜見文宗。文宗接連派遣使者到他家中慰勞賞賜。三月,丙戌(初四),裴度去世,朝廷追贈諡號為文忠。文宗奇怪裴度沒留下給朝廷的遺表,派人問他的家屬,找到一份沒有寫完的手稿,手稿中隻說自己為皇上沒有立太子而擔憂,而不提及自己個人的要求。裴度的身材和相貌並未超過一般人,但威望卻遠達周邊的夷蠻各族,夷蠻各族酋長見到唐朝的使者,常常問裴度的年齡多少?是否還得到朝廷重用?他和郭子儀一樣,都是在二十多年的時間內,德高望重,而以自己的身家性命維係國家安危的重要人物。
夏,四月,戊辰,上稱判度支杜悰之才,楊嗣複、李玨因請除悰戶部尚書,陳夷行曰:“恩旨當由上出,自古失其國者未始不由權在臣下也。”玨曰:“陛下嚐語臣雲,人主當擇宰相,不當疑宰相。”五月,丁亥,上與宰相論政事,陳夷行複言不宜使威權在下,李玨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弄陛下威權者耳。臣屢求退,苟得王傅,臣之幸也。”鄭覃曰:“陛下開成元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漸不如前。”楊嗣複曰:“元年、二年鄭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與李玨同之,罪皆在臣!”因叩頭曰:“臣不敢更入中書!”遂趨出。上遣中使召還,勞之曰:“鄭覃失言,卿何遽爾!”覃起謝曰:“臣愚拙,意亦不屬嗣複;而遽如是,乃嗣複不容臣耳。”嗣複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獨臣應得罪,亦上累聖德。”退,三上表辭位,上遣中使召出之,癸巳,始入朝。丙申,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覃罷為右仆射,陳夷行罷為吏部侍郎。覃性清儉,夷行亦耿介,故嗣複等深疾之。
夏季,四月,戊辰(十七日),唐文宗稱譽判度支杜有才能,楊嗣複、李玨乘機奏請任命杜為戶部尚書。陳夷行說:“對臣下任命的旨意應當由皇上作出。自古以來,國家大凡滅亡,最初無不是大權旁落,而由臣下專權的。”李玨說:“陛下曾對我說,帝王應當謹慎地挑選宰相,但不應當猜疑宰相。”五月,丁亥(初七),文宗和宰相一起議論朝政,陳夷行又說不應使臣下專權而作威作福,李玨說:“從陳夷行的用意看,他是懷疑宰相中有人玩弄陛下的權威。我以前多次請求辭職,現在,如果能擔任皇子諸王的太傅,也就是我的幸運了。”鄭覃說:“陛下在開成元年、二年處理朝政都很好,三年、四年漸漸不如以前。”楊嗣複說:“開成元年、二年是鄭覃、陳夷行擔任宰相。三年、四年我和李玨也一同升任宰相。看來,鄭覃的意思是說罪責在我了!”於是,接著叩頭說:“我不敢再到政事堂去辦公!”隨即退出。文宗派人把他召回,用好言安慰,說:“鄭覃失言,你何必這樣!”鄭覃起身謝罪說:“我性情愚笨,剛才說的意思不是專指嗣複,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反感,看來,是嗣複不能容我。”楊嗣複說:“鄭覃認為朝政一年不如一年,不僅我一個人應當有罪,而且也牽連皇上。”於是退下,再三上表請求辭職。文宗派宦官召他上朝。癸巳(十三日),楊嗣複才開始上朝。丙申(十六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覃被罷免宰相職務,擔任右仆射;陳夷行被罷免宰相職務,擔任吏部侍郎。鄭覃的性情清正儉約,陳夷行也性情耿直。所以,楊嗣複等人十分痛恨他倆人。
上以鹽鐵推官、檢校禮部員外郎姚勖能鞫疑獄,命權知職方員外郎,右丞韋溫不聽,上奏稱:“郎官朝廷清選,不宜以賞能吏。”上乃以勖檢校禮部郎中,依前鹽鐵推官。六月,丁醜,上以其事問宰相楊嗣複,對曰:“溫誌在澄清流品。右有吏能者皆不得清流,則天下之事孰為陛下理之!恐似衰晉之風。”然上素重溫,終不奪其所守。
唐文宗鑒於鹽鐵推官、檢校禮部員外郎姚勖擅長審斷疑難獄案,任命他暫為職方員外郎。尚書右丞韋溫拒不聽命,上奏說:“郎官曆來是朝廷任命有名望的士大夫的職位,不應當輕易用它來獎賞有才幹的官吏。”於是,文宗改任姚勖為檢校禮部郎中,仍擔任鹽鐵推官。六月,癸醜(初三),文宗問宰相楊嗣複對這件事的看法,楊嗣複說:“韋溫的目的在於澄清官員的出身和等級。如果官員因為出身和社會地位不高,但很有才幹,卻不能擔任那些有名望的職務,那麼,天下的種種事務誰去為陛下處理呢?我認為,這恐怕是晉朝重視出身地位的衰敗遺風。”然而,文宗向來器重韋溫,最後還是沒有違背他的奏請。
秋,七月,癸未,以張元益為左驍衛將軍,以其母侯莫陳氏為趙國太夫人,賜絹二百匹。易定之亂,侯莫陳氏說諭將士,且戒元益以順朝命,故賞之。
秋季,七月,癸未(初四),唐文宗任命張元益為左驍衛將軍,任命他的母親侯莫陳氏為趙國太夫人,賞賜絹二百匹。此前義武發生變亂的時候,侯莫陳氏勸說將士,同時告誡張元益聽從朝廷命令,所以文宗予以賞賜。
甲辰,以太常卿崔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鄲,郾之弟也。
甲辰(二十五日),唐文宗任命太常卿崔鄲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崔鄣是崔郾的弟弟。
八月,辛亥,鄜王憬薨。
八月,辛亥(初二),王李憬去世。
癸酉,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言:“蕭本詐稱太後弟,上下皆稱蕭弘是真,以本來自左軍,故弘為台司所抑。今弘詣臣,求臣上聞。乞追弘赴闕,與本對推,以正真偽。”詔三司鞫之。冬,十月,乙卯,上就起居舍人魏謨取記注觀之,謨不可,曰:“記注兼書善惡,所以儆戒入君。陛下但力為善,不必觀史!”上曰:“朕向嚐觀之。”對曰:“此曏日史官之罪也。若陛下自觀史,則史官必有所諱避,何以取信於後!”上乃止。
癸酉(二十四日),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言朝廷:“蕭本詐稱是蕭太後的弟弟。朝廷上下都認為蕭弘才是蕭太後真正的弟弟。但由於蕭本是經左神策軍護軍中尉仇士良引見給皇上的,所以蕭弘被禦史台官員所冤枉。現在,蕭弘來見我,請求我向朝廷奏明真象。我乞請朝廷召見蕭弘,讓他和蕭本二人當麵對證,以辨別真偽。”文宗下詔,命禦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會審。冬季,十月,乙卯(初七),唐文宗命起居舍人魏把記載朝政大事的《起居注》拿來觀看。魏認為不妥,說:“《起居注》既記載善行,也記載惡事,用來警誡帝王,去惡從善。陛下隻管努力勤政為善,而不必觀看《起居注》!”文宗說:“過去我曾經看過。”魏說:“這是以往史官的過錯。如果陛下親自觀看本朝的《起居注》,那麼,史官在記載時就會有所避諱,將來怎樣讓後人相信呢!”文宗這才作罷。
楊妃請立皇弟安王溶為嗣,上謀於宰相,李玨非之。丙寅,立敬宗少子陳王成美為皇太子。丁卯,上幸會寧殿作樂,有童子緣橦,一夫來往走其下如狂。上怪之,左右曰:“其父也。”上泫然流涕曰:“朕貴為天子,不能全一子。”召教坊劉楚材等四人、宮人張十十等十人,責之曰:“構害太子,皆爾曹也!今更立太子,複欲爾邪?”執以付吏,己巳,皆殺之。上因是感傷,舊疾遂增。
楊妃請求文宗立自己的弟弟安王李溶為太子。文宗和宰相商議,李玨反對。丙寅(十八日),文宗立敬宗的小兒子陳王李成美為皇太子。丁卯(十九日),文宗親臨會寧殿觀賞音樂雜技。有一個兒童表演爬杆,底下有一人來往如狂奔,進行保護。文宗很奇怪,左右侍從說:“那人是這個兒童的父親。”文宗頓時傷心流淚說:“朕富貴而為天子,卻不能保全自己的一個兒子!”於是,召見教坊劉楚材等四人,宮女張十十等十人責斥說:“當初設計陷害皇太子李永,都是你們這些人。現在已重新立皇太子,難道你們還要陷害他嗎?”隨即命人把他們逮捕。己巳(二十一日),下令全部殺死。文宗由此而感傷不已,舊病逐漸加重。
十一月,三司案蕭本、蕭弘皆非真太後弟。本除名,流愛州,弘流儋州。而太後真弟在閔中,終不能自達。
十一月,三司審問蕭本、蕭弘二人,結果都不是蕭太後真正的弟弟。於是,蕭本被免職除名,流放愛州,蕭弘流放儋州。而蕭太後真正的弟弟在福建,始終未能自己申報,和蕭太後相認。
乙亥,上疾少間,坐思政殿,召當直學士周墀,賜之酒,因問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對曰:“陛下堯、舜之主也。”上曰:“朕豈敢比堯、舜!所以問卿者,何如周赧、漢獻耳。”墀驚曰:“彼亡國之主,豈可比聖德!”上曰:“赧、獻受製於強諸侯,今朕受製於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複視朝。
乙亥(二十七日),唐文宗病情稍有好轉,這一天,坐在思政殿,召見翰林院值班學士周墀,和他一起喝酒,問道:“朕可以和前代的哪些帝王相比?”周墀回答說:“陛下是堯、舜一類的帝王。”文宗說:“朕豈敢和堯、舜相比!我問你的意思是,我是否能趕上周赧王和漢獻帝?”周墀大驚,說:“周赧王和漢獻帝都是最後亡國的帝王,怎麼比得上陛下的大聖大德。”文宗說:“周赧王、漢獻帝不過受製於各地強大的諸侯,而今朕受製於宦官家奴。就此而言,我實在還不如他們!”文宗因此哭泣,淚下沾襟。周墀也拜伏在地,流淚不已。從此以後,文宗不再上朝。
是歲,天下戶口四百九十九萬六千七百五十二。
本年,天下戶口總計四百九十九萬六千七百五十二戶。
回鶻相安允合、特勒柴革謀作亂,彰信可汗殺之。相掘羅勿將兵在外,以馬三百賂沙陀硃邪赤心,借其兵共攻可汗。可汗兵敗,自殺,國人立馺特勒為可汗。會歲疫,大雪,羊、馬多死,回鶻遂衰。赤心,執宜之子也。
回鶻國宰相安允合、特勒柴革密謀作亂,被彰信可汗殺死。這時,宰相掘羅勿正率兵在外,於是,用三百匹馬賄賂沙陀酋長朱邪赤心,借沙陀兵一起攻打彰信可汗。可汗兵敗自殺,國內人民立特勒為可汗。以後,草原連年發生疾疫,天下大雪,羊馬大批死亡,回鶻因此逐漸衰落。朱邪赤心是沙陀酋長朱邪執宜的兒子。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下開成五年(庚申,公元八四零年)
開成五年(庚申,公元840年)
春,正月,己卯,詔立潁王瀍為皇太弟,應軍國事權令句當。且言太子成美年尚衝幼,未漸師資,可複封陳王。時上疾甚,命知樞密劉弘逸、薛季陵引楊嗣複、李玨至禁中,欲奉太子監國。中尉仇士良、魚弘誌以太子之立,功不在己,乃言太子幼,且有疾,更議所立。李玨曰:“太子位已定,豈得中變!”士良、弘誌遂矯詔立瀍為太弟。是日,士良、弘誌將兵詣十六宅,迎潁王至少陽院,百官謁見於思賢殿。瀍沉毅有斷,喜慍不形於色。與安王溶皆素為上所厚,異於諸王。辛巳,上崩於太和殿。以楊嗣複攝塚宰。癸未,仇士良說太弟賜楊賢妃、安王溶、陳王成美死。敕大行以十四日殯,成服。諫議大夫裴夷直上言期日太遠,不聽。時仇士良等追怨文宗,凡樂工及內侍得幸於文宗者,誅貶相繼。夷直複上言:“陛下自籓維繼統,是宜儼然在疚,以哀慕為心,速行喪禮,早議大政,以慰天下。而未及數日,屢誅戮先帝近臣,驚率土之視聽,傷先帝之神靈,人情何瞻!國體至重,若使此輩無罪,固不可刑;若其有罪,彼已在天網之內,無所逃伏,旬日之外行之何晚!”不聽。辛卯,文宗始大斂。武宗即位。甲午,追尊上母韋妃為皇太後。
春季,正月,己卯(初二),唐文宗下詔,立潁王李為皇太弟,凡國家大事,由他全權決定。詔令又說,皇太子李成美尚年幼,沒有經過老師的訓導,仍封為陳王。當時,文宗病重,命知樞密劉弘逸、薛季棱引宰相楊嗣複、李玨來宮中,打算由二人輔佐太子代行皇上職權,處理朝政。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仇士良、魚弘誌鑒於當初立皇太子的時候,自己沒有一點功勞,於是上言,說皇太子年幼,而且有病,建議廢除重立。李玨說:“皇太子的地位已定,怎麼能輕易改變!”於是仇士良、魚弘誌假稱文宗的詔令,立李為皇太弟。當天,仇士良、魚弘誌率禁兵至十六宅宮,迎潁王李到少陽院。接著,百官在思賢殿拜見李。李性情深沉而剛毅,處理問題十分果斷,喜怒不形於色。他和安王李溶,都向來為文宗所厚愛,而區別於其他皇子諸王。辛巳(初四),唐文宗在太和殿駕崩。朝廷任命楊嗣複暫攝塚宰,主持治喪。癸未(初六),仇士良勸說皇太弟李下令,命楊賢妃、安王李溶、陳王李成美自盡。李又下敕,命於本月十四日舉行文宗入棺大殮的儀式,凡親屬和百官等一律穿上喪服。諫議大夫裴夷直上言大殮的日期太遠,李不聽。這時,仇士良等人仍怨恨文宗,於是,凡教坊的樂工和曾經被文宗寵愛的宦官,相繼被誅殺或貶逐。裴夷直又上言說:“陛下由藩王的身份繼承帝位,所以應當象真正憂病一樣,盡心哀悼文宗皇帝,迅速舉行喪禮,從而早日親政,以便安撫天下人心。但現在文宗皇帝去世還不到幾天,就多次誅殺他的親近臣僚,以致各地的官員都被驚擾,先帝的神靈不免也被傷害。這樣下去,人們會怎樣看待陛下呢!現在,國家的體麵最為重要,假如先帝的親近臣僚無罪,就不應懲罰他們;假如有罪,他們已經處於國家法律的天羅地網之中,無法脫逃,等十天後先帝入棺大殮結束,再加懲罰也不晚!”李不聽。辛卯(十四日),文宗的屍體正式入棺大殮。同日,武宗李即位。甲午(十七日),武宗追尊母親韋妃為皇太後。
二月,乙卯,赦天下。
二月,乙卯(初八),唐武宗大赦天下。
丙寅,諡韋太後曰宣懿。
丙寅(十九日),唐武宗追贈母親韋太後的諡號為宣懿。
夏,五月,己卯,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嗣複罷為吏部尚書,以刑部尚書崔珙同平章事兼鹽鐵轉運使。
夏季,五月,己卯(初四),唐武宗免去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嗣複的職務,任命他為吏部尚書;任命刑部尚書崔珙為同平章事兼鹽鐵轉運使。
秋,八月,壬戌,葬元聖昭獻孝皇帝於章陵,廟號文宗。
秋季,八月,壬戌(十九日),朝廷在章陵埋葬元聖昭獻孝皇帝李昂,廟號為文宗。
庚午,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玨坐為山陵使龍輴陷,罷為太常卿。貶京兆尹敬昕為郴州司馬。
庚午(二十七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玨因擔任山陵使時,運載文宗皇帝靈樞的龍因故在半路失陷,被免去宰相職務,擔任太常卿。京兆尹敬昕因此被貶為郴州司馬。
義武軍亂,逐節度使陳君賞。君賞募勇士數百,複入軍城,誅亂者。
義武發生軍隊變亂,驅逐節度使陳君賞。陳君賞招募勇士幾百人,重新攻入義武的治所定州城,誅殺作亂的將士。
初,上之立非宰相意,故楊嗣複、李玨相繼罷去,召淮南節度使李德裕入朝。九月,甲戌朔,至京師。丁醜,以德裕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庚辰,德裕入謝,言於上曰:“致理之要,在於辯群臣之邪正。夫邪正二者,勢不相容。正人指邪人為邪,邪人亦指正人為邪,人主辯之甚難。臣以為正人如鬆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競為朋黨。先帝深知朋黨之患,然所用卒皆朋黨之人,良由執心不定,故奸邪得乘間而入也。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為欺罔。主心始疑,於是旁詢小臣以察執政。如德宗末年,所聽任者惟裴延齡輩,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亂也。陛下誠能慎擇賢才以為宰相,有奸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書,推心委任,堅定不移,則天下何憂不理哉!”又曰:“先帝於大臣好為形跡,小過皆含容不言,日累月積,以至禍敗。茲事大誤,願陛下以為戒!臣等有罪,陛下當麵詰之。事苟無實,得以辯明;若其有實,辭理自窮。小過則容其悛改,大罪則加之誅遣,如此,君臣之際無疑間矣。”上嘉納之。
當初,武宗被立為皇太弟,不是出於宰相的建議。所以,武宗即位後,相繼罷免宰相楊嗣複、李玨的職務,召淮南節度使李德裕來京。九月,甲戌朔(初一),李德裕抵達京城。丁醜(初四),李德裕被任命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庚辰(初七),李德裕上朝向武宗謝恩。他對武宗說:“治理天下的關鍵,在於辨別群臣中誰是邪惡的小人,誰是正直的君子。邪惡和正直之間,難以相容。所以,君子指斥小人邪惡,而小人也指斥君子邪惡,以致皇上難以辨別。我認為,正直的君子就象鬆柏一樣,獨立生長,不必依賴別的器物。而邪惡的小人就象藤蘿一樣,如果不攀附其它器物,就不能自立。所以,正直的君子一心一意地侍奉皇上,而邪惡的小人則爭先恐後地朋比為黨。先帝文宗皇帝深知朋黨的危害,然而,他所信用的官員卻大多是朋黨的成員。這主要是由於他自己沒有主見,所以奸邪小人得以乘間而入。我認為,宰相不可能人人都是忠臣,皇上有時發現一個宰相欺騙自己,心中就開始猜疑其他宰相。於是,通過身邊的侍從和宦官了解宰相的情況。例如德宗在他晚年的時候,隻信任裴延齡一人,其它宰相不過在朝廷的敕書中簽名而已。這是當時朝政紊亂的主要原因。陛下如果真的能謹慎地選拔德才兼備的官員擔任宰相,把那些奸邪虛罔的官員立即罷免;同時,誠心誠意地委任宰相,堅定不移,凡是朝廷的政令,都由政事堂審定頒布,那麼,就不必憂慮天下不會大治了。”李德裕又說:“先帝文宗皇帝在大臣麵前,很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對於群臣小的過失,一般都容忍不言。這樣日積月累,以至釀成大禍。這實在是一大失誤,希望陛下引以為誡。今後,如果我們有罪,陛下應該當麵責問。假如事實不符,應當允許我們申辯清楚;假如確是事實,我們就會在申辯時理屈詞窮。對於群臣小的過失,應當允許他們改過自新;如有大罪,則加以懲罰,甚至誅殺。這樣,君臣之間就不會產生猜疑了。”武宗稱讚並采納了他的意見。
初,德裕在淮南,敕召監軍楊欽義。人皆言必知樞密,德裕待之無加禮,欽義心銜之。一旦,獨延欽義,置酒中堂,情禮極厚。陳珍玩數床,罷酒,皆以贈之,欽義大喜過望。行至汴州,敕複還淮南,欽義盡以所餉歸之。德裕曰:“此何直!”卒以與之。其後欽義竟知樞密;德裕柄用,欽義頗有力焉。
當初,李德裕擔任淮南節度使時,朝廷曾下敕召監軍楊欽義進京,人們都說楊欽義此番進京肯定會被任命為樞密使。李德裕對待楊欽義卻並未增加禮節,楊欽義心中十分痛恨。一天,李德裕單獨召請楊欽義,在節度使府正廳設酒為楊欽義送行,情義和禮節都極為優厚。李德裕又拿出很多珍玩陳列在幾個床上,喝完酒後,全部贈送楊欽義,楊欽義大喜過望。楊欽義進京走到汴州,朝廷又下敕命他返回淮南。於是,楊欽義把李德裕贈送他的珍玩如數奉還。李德裕說:“這能值幾個錢!”最後,又都贈給楊欽義。以後,楊欽義果然擔任了樞密使。李德裕被任命為宰相,和楊欽義有直接關係。
初,伊吾之西,焉耆之北,有黠戛斯部落,即古之堅昆,唐初結骨也,後更號黠戛斯。乾元中為回鶻所破,自是隔閡不通中國。其君長曰阿熱,建牙青山,去回鶻牙,橐駝行四十日。其人悍勇,吐蕃、回鶻常賂遺之,假以官號。回鶻既衰,阿熱始自稱可汗。回鶻遣相國將兵擊之,連兵二十餘年,數為黠戛斯所敗,詈回鶻曰:“汝運盡矣,我必取汝金帳!”金帳者,回鶻可汗所居帳也。及掘羅勿殺彰信可汗,立馺,回鶻別將句錄莫賀引黠戛斯十萬騎攻回鶻,大破之,殺馺及掘羅勿,焚其牙帳蕩盡,回鶻諸部逃散。其相馺職、特勒厖等址五部西奔葛邏祿,一支奔吐蕃,一支奔安西,可汗兄弟嗢沒斯等及其相赤心、仆固、特勒那頡啜各帥其眾抵天德塞下,就雜虜貿易穀食,且求內附。冬,十月,丙辰,天德軍使溫德彝奏:“回鶻潰兵侵逼西城,亙六十裏,不見其後。邊人以回鶻猥至,恐懼不安。”詔振武節度使劉沔屯雲迦關以備之。
當初,在伊州的西方,焉耆鎮的北方,有一個部落名叫黠戛斯,就是古代的堅昆,唐初的結骨,以後改名叫黠戛斯。唐肅宗乾元年間,黠戛斯被回鶻國擊敗。從此以後,由於回鶻阻隔,和唐朝失去聯係。黠戛斯的君長稱為阿熱,在青山建立牙帳,距離回鶻國牙帳,騎駱駝要走四十天。黠戛斯部眾剽悍勇敢,因此,吐蕃國和回鶻國常常賄賂他,並授予官位名號,加以拉攏。回鶻國衰落以後,阿熱開始自稱可汗。回鶻國派宰相率兵攻擊黠戛斯,雙方大戰二十多年,回鶻國多次被黠戛斯擊敗。黠戛斯斥責回鶻可汗說:“你的命數已經到了盡頭,我必將要奪取你的金帳!”金帳,是回鶻可汗居住的帳幕。等到回鶻宰相掘羅勿殺死彰信可汗,擁立特勒為新可汗,回鶻國一個名叫錄莫賀的偏將勾引黠戛斯十萬騎兵攻打掘羅勿,結果,大敗他的兵馬,殺死和掘羅勿,把回鶻國的牙帳焚燒殆盡。回鶻國的各個部落四散逃亡,宰相職、特勒等十五個部落往西方逃跑,投奔葛邏祿;另有一支投奔吐蕃國;一支逃到安西。回鶻可汗的兄弟沒斯等人,以及宰相赤心、仆固、特勒那頡啜,各率自己的部落兵馬抵達唐朝天德軍的邊塞一帶,依靠和雜居這一地區的各族部落貿易而生活。同時,請求歸附唐朝。冬季,十月,丙辰(十四日),天德軍使溫德彝奏報:“回鶻國的逃兵侵逼西受降城,逃兵連綿六十裏,看不到尾。邊防的居民由於回鶻國的逃兵大舉侵擾,都恐懼不安。”唐武宗下詔,命振武節度使劉沔出兵屯守於迦關以防回鶻。
魏博節度使何進滔薨,軍中推其子都知兵馬使重順知留後。
魏博節度使何進滔去世,軍中將士推舉他的兒子都知兵馬使何重順為留後。
蕭太後徙居興慶宮積慶殿,號積慶太後。
蕭太後遷居到興慶宮積慶殿,尊號為積慶太後。
十一月,癸酉朔,上幸雲陽校獵。
十一月,癸酉朔(初一),唐武宗前往雲陽縣圍獵。
故事,新天子即位,兩省官同署名。上之即位也,諫議大夫裴夷直漏名,由是出為杭州刺史。
按照慣例,新皇帝即位時,中書、門下兩省的官員在冊書上共同署名。唐武宗即位時,諫議大夫裴夷直的名字遺漏,由此而被調出朝廷,擔任杭州刺史。
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兼內謁者監仇士良,請以開府廕其子為千牛,給事中李中敏判雲:“開府階誠宜廕子,謁者監何由有兒?”士良慚恚。李德裕亦以中敏為楊嗣複之黨,惡之,出為婺州刺史。
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兼內謁者監仇士良請求朝廷批準,根據自己的官爵等級,授予兒子千牛備身的職務。給事中李中敏批文說:“按照開府儀同三司的品級,應當授予他的兒子官位,但仇士良作為宦官,怎麼能有兒子呢?”仇士良慚愧而憤怒。李德裕也因為李中敏是楊嗣複的黨羽,因而厭惡他,把他調出朝廷擔任婺州刺史。
十二月,庚申,以何重順知魏博留後事。
十二月,庚申(十八日),唐武宗任命何重順為魏博留後。
立皇子峻為杞王。
唐玄宗立兒子李峻為杞王。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上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上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下會昌元年(辛酉,公元八四一年)
唐武宗會昌元年(辛酉,公元841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圓丘,赦天下,改元。
春季,正月,辛巳(初九),唐武宗親臨圜丘祭天,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會昌。
劉沔奏回鶻已退,詔沔還鎮。
振武節度使劉沔奏報:回鶻國兵馬已退走。武宗下詔,命劉沔返還本鎮。
二月,回鶻十三部近牙帳者立烏希特勒為烏介可汗,南保錯子山。
二月,回鶻國鄰近可汗牙帳的十三個部落擁立烏希特勒為烏介可汗,往南遷移,駐守於錯子山。
三月,甲戌,以禦史大夫陳夷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三月,甲戌(初三),唐武宗任命禦史大夫陳夷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知樞密劉弘逸、薛季陵寵於文宗,仇士良惡之。上之立,非二人及宰相意,故楊嗣複出為湖南觀察使,李玨出為桂管觀察使。士良屢譖弘逸等於上,勸上除之。乙未,賜弘逸、季陵死,遣中使就潭、桂州誅嗣複及玨。戶部尚書杜悰奔馬見李德裕曰:“天子年少,新即位,茲事不宜手滑!”丙申,德裕與崔珙、崔鄲、陳夷行三上奏,又邀樞密使至中書,使入奏。以為:“德宗疑劉晏動搖東宮而殺之,中外鹹以為冤,兩河不臣者由茲恐懼,得以為辭。德宗後悔,錄其子孫。文宗疑宋申錫交通籓邸,竄謫至死。既而追悔,為之出涕。嗣複、玨等若有罪惡,乞更加重貶。必不可容,亦當先行訊鞫,俟罪狀著白,誅之未晚。今不謀於臣等,遽遣使誅之,人情莫不震駭。願開延英賜對。”至晡時,開延英,召德裕等入。德裕等泣涕極言:“陛下宜重慎此舉,毋致後悔!”上曰:“朕不悔!”三命之坐,德裕等曰:“臣等願陛下免二人於死,勿使既死而眾以為冤。今未奉聖旨,臣等不敢坐。”久之,上乃曰:“特為卿等釋之。”德裕等躍下階舞蹈。上召升坐,歎曰:“朕嗣位之際,宰相何嚐比數!李玨、季陵誌在陳王,嗣複、弘逸誌在安王。陳王猶是文宗遺意,安王則專附楊妃。嗣複仍與妃書雲:‘姑何不效則天臨朝!’向使安王得誌,朕那複有今日?”德裕等曰:“茲事暖昧,虛實難知。”上曰:“楊妃嚐有疾,文宗聽其弟玄思入侍月餘,以此得通意旨。朕細詢內人,情狀皎然,非虛也。”遂追還二使,更貶嗣複為潮州刺史,李玨為昭州刺史,裴夷直為驩州司戶。
當初,知樞密劉弘逸、薛季棱很得唐文宗的寵信,因而仇士良厭惡他二人。唐武宗即位,並非出於劉、薛二人和宰相的本意,所以武宗即位後,罷免宰相楊嗣複、李玨的職務,把他們調出朝廷,分別擔任湖南觀察使和桂管觀察使。仇士良又多次在武宗麵前說劉弘逸等人的壞話,勸武宗誅除他們。乙未(二十四日),武宗命劉弘逸、薛季棱自盡,並派宦官前往潭州、桂州殺楊嗣複和李玨。戶部尚書杜得知後,急忙騎馬去見李德裕,說:“皇上年輕,剛剛即位,這件事不應當讓他放手蠻幹!”丙申(二十五日),李德裕和同僚崔珙、崔鄲、陳夷行聯名幾次上奏,又邀請樞密使到中書省,讓他們也勸阻武宗。李德裕等人的奏折說:“過去,德宗曾懷疑劉晏動搖自己當初為皇太子時的地位,因而把他誅殺。朝廷內外的官員都認為劉晏冤枉,黃河南北割據跋扈的藩鎮因而都感到恐懼,於是,以此為理由,更加驕橫跋扈。德宗後來悔悟,錄用劉晏的子孫到朝廷做官。文宗曾猜疑宋申錫和漳王李湊交結,結果,貶逐宋申錫,以致於死。但後來又後悔,為宋申錫冤死而流淚。楊嗣複、李玨等人如果真有罪惡,請求陛下再加重貶。假如陛下還不能容忍,也應當先進行審訊,待他們的犯罪事實昭然若揭,再殺也不晚。現在,陛下不和我們商議,就急忙派使者前往誅殺,百官得知後,無不震驚。希望陛下開延英殿讓我們當麵奏對!”直到傍晚,武宗才命開延英殿,召見李德裕等人。李德裕等人哭泣著,極力勸阻武宗說:“陛下應慎重地決定這件事,不要以後再後悔!”武宗說:“朕不後悔。”隨即幾次命李德裕等人坐下。李德裕等人說:“我們希望陛下赦免楊嗣複和李玨的死刑,以免二人死後,百官都認為冤枉。現在,陛下尚未批準,我們不敢坐。”過了很久,武宗才說:“朕考慮到你們的請求,特此赦免他們。”李德裕等人高興地跳下台階,向武宗行舞蹈禮。武宗命李德裕等人向前坐下,唉歎說:“朕被立為皇太弟的時候,當時的宰相哪裏曾想到要我繼位!李玨、薛季棱的意圖是立陳王李成美,楊嗣複、劉弘逸的意圖是立安王李溶。立陳王還算是文宗的遺言,立安王,則是專意阿附楊妃。據說楊嗣複曾給楊妃寫信說:‘您為什麼不效法武則天而臨朝稱帝!’假如安王被立為皇太子繼承帝位,朕哪裏還有今日?”李德裕等人說:“這件事十分曖昧,是真是假難以得知。”武宗說:“楊妃曾經患病,文宗同意他的弟弟到宮中侍候過一個多月,楊嗣複就是通過他向楊妃轉達自己的書信的。朕已經仔細問過宮中的宦官,事實一清二楚,絕不是虛構。”於是,武宗派人追回誅殺楊嗣複和李玨的使者,再貶楊嗣複為潮州刺史,李玨為昭州刺史,裴夷直為州司戶。
夏,六月,乙巳,詔:“自今臣下論人罪惡,並應請付禦史台案問,毋得乞留中,以杜讒邪。”
夏季,六月,乙巳(三十日),唐武宗下詔:“從今以後,凡百官奏論他人罪惡時,應當同時奏請將犯罪人交付禦史台審問,而不得請求留在宮中審問,以便杜絕奸臣的讒言。”
以魏博留後可重順為節度使。
唐武宗任命魏博留後何重順為節度使。
上命道士趙歸真於三殿建九天道場,親授法籙。右拾遺王哲上疏切諫,坐貶河南府士曹。
唐武宗命道士趙歸真等人在三殿建置九天道場,武宗親自接受趙歸真等人授予的道家法。右拾遺王哲上疏極力規勸,被貶為河南府士曹參軍。
秋,八月,加仇士良觀軍容使。
秋季,八月,唐武宗再任左神策軍護軍中尉仇士良為觀軍容使。
天德軍使田牟、監軍韋仲平欲擊回鶻以求功,奏稱:“回鶻叛將嗢沒斯等侵逼塞下,吐穀渾、沙陀、黨項皆世與為仇,請自出兵驅逐。”上命朝臣議之,議者皆以為嗢沒斯等叛可汗而來,不可受,宜如牟等所請,擊之便。上以問宰相,李德裕以為:“窮鳥入懷,猶當活之。況回鶻屢建大功,今為鄰國所破,部落離散,窮無所歸,遠依天子,無秋毫犯塞,奈何乘其困而擊之!宜遣使者鎮撫,運糧食以賜之,此漢宣帝所以服呼韓邪也。”陳夷行曰:“此所謂借寇兵資盜糧也,不如擊之。”德裕曰:“彼吐穀渾等各有部落,見利則銳敏爭進,不利則鳥驚魚散,各走巢穴,安肯守死為國家用!今天德城兵才千餘,若戰不利,城陷必矣。不若以恩義撫而安之,必不為患。縱使侵暴邊境,亦須俟征諸道大兵討之,豈可獨使天德擊之乎!”時詔以鴻臚卿張賈為巡邊使,使察回鶻情偽,未還。上問德裕曰:‘嗢沒斯等請降,可保信乎?”對曰:“朝中之人,臣不敢保,況敢保數千裏外戎狄之心乎!然謂之叛將,則恐不可。若可汗在國,嗢沒斯等帥眾而來,則於體固不可受。今聞其國敗亂無主,將相逃散,或奔吐蕃,或奔葛邏祿,惟此一支遠依大國。觀其表辭,危迫懇切,豈可謂之叛將乎!況嗢沒斯等自去年九月至天德,今年二月始立烏介,自無君臣之分。願且詔河東、振武嚴兵保境以備之,俟其攻犯城鎮,然後以動力驅除。或於吐穀渾等部中小有抄掠,聽自仇報,亦未可助以官軍。仍詔田牟、仲平毋得邀功生事,常令不失大信,懷柔得宜,彼雖戎狄,必知感恩。”辛酉,詔田牟約勒將士及雜虜,毋得先犯回鶻。九月,戊辰朔,詔河東、振武嚴兵以備之。牟,布之弟也。
天德軍使田牟、監軍韋仲平想出兵攻擊回鶻,以便求取功名,於是奏稱:“回鶻國的叛將沒斯等人侵逼天德邊塞。吐穀渾、沙陀、黨項族部落都和回鶻世代為仇,請求朝廷批準我們出兵驅逐回鶻。”武宗命百官商議。百官都認為沒斯叛變可汗而來,不可接受他的歸附,應當批準田牟等人的請求,出兵驅逐回鶻。武宗又問宰相,李德裕認為:“鳥飛不動了落到人的懷裏,尚且應當保護存活,何況回鶻幫助國家平定安史之亂,多次立有大功。現在,回鶻被鄰國黠戛斯擊敗,部落分離逃散,窮困無所依靠,遠來歸附皇上,並無絲毫侵犯邊塞,為什麼要乘他們窮困的時候進行攻擊呢!我認為,朝廷應當派遣使者前往安撫他們,運送糧食賑濟他們,這也就是當年漢宣帝之所以能臣服匈奴呼韓邪單於的策略。”陳夷行說:“德裕的建議,正象古人所說,是借給亂人兵馬,而資助盜賊糧食。恐怕對國家不利,不如出兵驅逐。”李德裕說:“吐穀渾等族各有許多部落,他們認為有利可圖,就爭先出兵進攻,形勢不利則象鳥獸一樣四散而去,各回自己的巢穴,怎麼會盡死為國家效力呢!現在,天德城僅有一千多士卒,如果出戰不利,該城必定失陷。因此,不如對回鶻用恩德和大義進行安撫,使他們在邊塞安定下來,必然不會成為國家的禍害。假如回鶻果真侵掠邊境,也需征發各道的大批兵力討伐,怎麼能讓天德獨自出兵攻擊呢!”這時,唐武宗下詔命鴻臚卿張賈為巡邊使,讓他偵察回鶻的動向,尚未返回。武宗問李德裕:“回鶻沒斯等人請求投降,你能保證他們守信用嗎?”李德裕回答說:“對於朝廷百官是否每個人都講信用,我都不敢保證,何況對幾千裏之外的戎狄呢!不過,要說沒斯等人是回鶻的叛將,則恐怕不妥。如果回鶻的可汗還在位,沒斯等人率部落來投降,從兩國關係的大局考慮,的確不能接受。現在,聽說回鶻國敗亂無主,大將和宰相都逃跑離散,有的投奔吐蕃,有的投奔葛邏祿,隻有沒斯這一部分遠來依附我國。我看了他們請求歸附的上表,感覺他們現在的處境確實很窘迫,請求歸附的心情也十分懇切。因此,怎麼能說他們是叛將呢!何況沒斯等人是去年九月抵達天德,而回鶻國內今年二月才立烏介可汗,自然他們沒有君臣之間的關係。希望陛下下詔,命河東、振武兩道嚴兵保衛邊境,做好防守的準備,等到回鶻進犯城鎮,然後用兵,以武力驅除。如果回鶻對吐穀渾等其他部族的部落稍有掠奪,朝廷應允他們出兵報仇,讓他們相互殘殺,而不必出動官軍助戰。同時下詔命田牟、韋仲平不得為了立功而妄生事端,攻擊回鶻,而必須給予適當的籠絡和安撫,表示朝廷對他們不失信義。回鶻雖然是不知詩書禮儀的戎狄,也會對朝廷感恩不盡的。”辛酉(二十四日),武宗下詔,命田牟約束將士和吐穀渾、沙陀、黨項等部族,不得首先出兵侵犯回鶻。九月,戊辰朔(初一),下詔命河東、振武嚴兵防備回鶻。田牟是前魏博節度使田布的弟弟。
癸巳,盧龍軍亂,殺節度使史元忠,推牙將陳行泰主留務。
癸巳(二十六日),幽州軍隊發生嘩亂,殺節度使史元忠,推舉陳行泰主持留後。
李德裕請遣命慰撫回鶻,且運糧三萬斛以賜之,上以為疑。閏月,己亥,開延英,召宰相議之。陳夷行於候對之所,屢言資盜糧不可。德裕曰:“今征兵未集,天德孤危。倘不以此糧啖饑虜,且使安靜,萬一天德陷沒,咎將誰歸!”夷行至上前,遂不敢言。上乃許以穀二萬斛賑之。
李德裕請求朝廷派遣使者慰問並安撫回鶻,同時運糧三萬斛賑濟回鶻,武宗懷疑這樣做是否妥當。閏月,己亥(初三),武宗開延英殿,召集宰相商議。商議開始前,陳夷行在延英門外一再對李德裕說,不能用糧食幫助盜賊。李德裕說:“現在,朝廷征發各道的兵馬尚未到前線集中,天德城孤立無援,如果不用這些糧食救濟處於饑餓邊緣的回鶻,使他們暫且安定下來,那麼,萬一天德城被回鶻攻陷,誰擔當這個罪責!”於是,陳夷行在武宗麵前,不敢再加反對。武宗於是同意運糧二萬斛賑濟回鶻。
以前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牛僧孺為太子太師。先是漢水溢,壞襄州民居。故李德裕以為僧孺罪而廢之。
唐武宗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牛僧孺為太子太師。此前,漢江發生水災,毀壞襄州百姓的房屋。於是,李德裕認為是牛僧孺失職,建議罷免他的職務,改任散官。
盧龍軍複亂,殺陳行泰,立牙將張絳。
幽州軍隊再次嘩變,殺陳行泰,擁立牙將張絳。
初,陳行泰逐史元忠,遣監軍傔以軍中大將表來求節鉞。李德裕曰:“河朔事勢,臣所熟諳。比來朝廷遣使賜詔常太速,故軍情遂固。若置之數月不問,必自生變。今請留監軍傔,勿遣使以觀之。”既而軍中果殺行泰,立張絳,複求節鉞,朝廷亦不問。會雄武軍使張仲武起兵擊絳,且遣軍吏吳仲舒奉表詣京師,稱絳慘虐,請以本軍討之。冬,十月,仲舒至京師。詔宰相問狀,仲舒言:“行泰、絳皆遊客,故人心不附。仲武幽州舊將,性忠義,通書,習戎事,人心向之。向者張絳初殺行泰,召仲武,欲以留務讓之,牙中一二百人不可。仲武行至昌平,絳複卻之。今計仲武才發雄武,軍中已逐絳矣。”李德裕問:“雄武士卒幾何?”對曰:“軍士八百,外有上團五百人。”德裕曰:“兵少,何以立功?”對曰:“在得人心。苟人心不從,兵三萬何益?”德裕又問:“萬一不克,如何?”對曰:“幽州糧食皆在媯州及北邊七鎮,萬一未能入,則據居庸關,絕其糧道,幽州自困矣!”德裕奏:“行泰、絳皆使大將上表,脅朝廷,邀節鉞,故不可與。今仲武先自表請發兵為朝廷討亂,與之則似有名。”乃以仲武知盧龍留後。仲武尋克幽州。
當初,陳行泰發動兵變,驅逐節度使史元忠後,派遣幽州監軍的侍從赴京城,以軍中大將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