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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後唐紀·後唐紀六

起上章攝提格,盡玄黓執徐六月,凡二年有奇。
起上章攝提格,盡玄黓執徐六月,凡二年有奇。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元年(庚寅,公元九三零年)
後唐明宗長興元年(庚寅,公元930年)

春,正月,董璋遣兵築七寨於劍門。辛巳,孟知祥遣趙季良如梓州修好。
春季正月,東川節度使董璋派兵在劍門修築七座營寨。辛巳(十六日),西川節度使孟知祥派其副使趙季良到梓州來與董璋修好,以相結納。

鴻臚少卿郭在徽奏請鑄當五千、三千、一千大錢;朝廷以其指虛為實,無識妄言,左遷衛尉少卿、同正。
鴻臚少卿郭在徽奏請鑄造當五千、三千、一千使用的大錢,後唐朝廷以為這種指虛為實的主張,是沒有見識的胡說,把他貶降為衛尉少卿,比同正員。

吳徙平原王澈為德化王。
吳國調遷平原王楊澈為德化王。

二月,乙未朔,趙季良還成都,謂孟知祥曰:“董公貪殘好勝,誌大謀短,終為西川之患。”都指揮使李仁罕、張業欲置宴召知祥;先二日,有尼告二將謀以宴日害知祥;知祥詰之,無狀,丁酉,推始言者軍校都延昌、王行本,腰斬之。戊戌,就宴,盡去左右,獨詣仁罕第;仁罕叩頭流涕曰:“老兵惟盡死以報德。”由是諸將皆親附而服之。
二月,乙未朔(初一),趙季良從梓州返回成都,對孟知祥說:“董璋這個人貪殘好勝,野心大,謀略短,終究是我們西川的禍害。”孟知祥的部屬都指揮使李仁罕、張業打算設酒席宴請他,此前二日,有尼姑密告說,這兩個屬將陰謀在宴請時謀害孟知祥;孟知祥嚴加查究,沒有獲得證據。丁酉(初三),歸罪於最先傳言此事的軍校都延昌和王行本,把二人處以腰斬。戊戌(初四),孟知祥去參加宴會,把隨從人員都打發開,獨自到李仁罕的住宅;李仁罕叩頭流涕地說:“我是你的老部下,今後隻有盡死命來報答你的恩德。”從此,孟知祥所部諸將都心悅誠服地親近和依附於他。

壬子,孟知祥、董璋同上表言:“兩川聞朝廷於閬中建節,綿、遂益兵,無不憂恐。”上以詔書慰諭之。乙卯,上祀圓丘,大赦,改元。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從嚴入朝陪祀,三月,壬申,製徙從嚴為宣武節度使。
壬子(十八日),孟知祥與董璋共同向後唐明宗上表稱:“東川、西川聽說朝廷在閬中建立節度使,在綿州、遂州增加兵力,無不感到擔憂和恐懼。”後唐明宗下詔書慰撫勸導他們。乙卯(二十一日),明宗在圜丘祭天,實行大赦,把年號改為長興。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從入朝陪祭,三月,壬申(初八),明宗下令把李從調遷為宣武節度使。

癸酉,吳主立江都王璉為太子。
癸酉(初九),吳國君主楊溥立江都王楊璉為太子。

丙子,以宣徽使硃弘照為鳳翔節度使。
丙子(十二日),後唐任命宣徽使朱弘昭為鳳翔節度使。

康福奏克保靜鎮,斬李匡賓。
朔方節度使康福報奏:攻克了保靜鎮,殺死了叛軍首領李匡賓。

複以安義為昭義軍。
後唐恢複安義軍的舊名,仍稱昭義軍。

帝將立曹淑妃為後,淑妃謂王德妃曰:“吾素病中煩,倦於接對,妹代我為之。”德妃曰:“中宮敵偶至尊,誰敢幹之!”庚寅,立淑妃為皇後。德妃事後恭謹,後亦憐之。初,王德妃因安重誨得進,常德之。帝性儉約,及在位久,宮中用度稍侈,重誨每規諫。妃取外庫錦造地衣,重誨切諫,引劉後為戒;妃由是怨之。
後唐明宗將要立曹淑妃為皇後,淑妃對王德妃說:“我平素胸中煩熱有病,厭倦那些接待應對的事,請你代替我去應承。”德妃說:“入中宮做皇後可以同天子匹偶,平起平坐,誰敢去幹預!”庚寅(二十六日),立淑妃為皇後。德妃對待皇後恭順謹慎,皇後也憐愛她。起初,王德妃是由於樞密權臣安重誨的關係才得以入宮的,經常感念安重誨。明宗本來習性儉樸,在位既久,宮內的費用也逐漸奢侈,安重誨時常規勸他。德妃調取外庫的錦帛做地毯,安重誨極力諫阻,並引用前朝莊宗時劉皇後的事例以為戒鑒;德妃從此嫌怨安重誨。

高從誨遣使奉表詣吳,告以墳墓在中國,恐為唐所討,吳兵援之不及,謝絕之。吳遣兵擊之,不克。
荊南高從誨派使者奉呈表章來到吳國,表示高氏祖墳在北方,害怕被後唐朝廷所討伐,那時吳兵會來不及援助他,因此,謝絕了吳國對他的籠絡。吳國便派兵進攻荊南,沒有能攻下來。

董璋恐綿州刺史武虔裕窺其所為,夏,四月,甲午朔,表兼行軍司馬,囚之府廷。
董璋害怕綿州使武虔裕窺探他的行動,夏季,四月,甲午朔(初一),上表推薦他兼任行軍司馬,把他誘至梓州,囚押在東川府廷。

宣武節度使符習,自恃宿將,論議多抗安重誨,重誨求其過失,奏之,丁酉,詔習以太子太師致仕。
宣武節度使符習,自恃是後唐宿將,論事議政常常與樞密使安重誨對抗,重誨尋找他的過錯,奏告明宗;丁酉(初四),下詔命令符習以太子太師的榮譽名銜告老去官。

戊戌,加孟知祥兼中書令,夏魯奇同平章事。
戊戌(初五),加封孟知祥兼任中書令,夏魯奇任同平章事。

初,帝在真定,李從珂與安重誨飲酒爭言,從珂毆重誨,重誨走免;既醒,悔謝,重誨終銜之。至是,重誨用事,自皇子從榮、從厚皆敬事不暇。時從珂為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重誨屢短之於帝,帝不聽。重誨乃矯以帝命諭河東牙內指揮使楊彥溫使逐之。是日,從珂出城閱馬,彥溫勒兵閉門拒之,從珂使人扣門詰之曰:“吾將汝厚,何為如是?”對曰:“彥溫非敢負恩,受樞密院宣耳。請公入朝。”從珂止於虞鄉,遣使以狀聞。使者至,壬寅,帝問重誨曰:“彥溫安得此言?”對曰:“此奸人妄言耳,宜速討之。”帝疑之,欲誘致彥溫訊其事,除彥溫絳州刺史。重誨固請發兵擊之,乃命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討之。帝令彥稠必生致彥溫,吾欲麵訊之。召從珂詣洛陽。從珂知為重誨所構,馳入自明。
起初,後唐明宗鎮守真定時,其養子李從珂與安重誨曾在飲酒時爭吵,李從珂毆打安重誨,安重誨躲避,才得以免遭毆打;酒醒以後,李從珂悔悟道歉,安重誨始終記恨他。到此時,安重誨掌權用事,皇子李從榮、李從厚都尊敬他不敢怠慢。當時李從珂任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安重誨多次在明宗麵前說他的壞話,明宗不聽。安重誨便假造明宗意旨,諭令河中牙內指揮使楊彥溫驅逐他。這一天,李從珂出城檢閱戰馬,楊彥溫領兵關了城門,拒絕讓他進城。李從珂命人扣門,質問他說:“我待你很厚重,你怎麼能這樣做?”楊彥溫回答說:“我彥溫不敢對您負恩,我是受樞密院的宣示,請您入朝。”李從珂暫駐紮在虞鄉,派使者把情況向朝廷報告。使者到了以後,壬寅(初九),明宗問安重誨說:“楊彥溫怎麼能這麼說呢?”安重誨回答說:“這是壞人楊彥溫的胡說,應該趕快派兵征討他。”明宗懷疑此事,想把楊彥溫引誘來訊問情況,便調楊彥溫為絳州刺史。安重誨堅持請求派兵攻打楊彥溫,朝廷便命令西都留守索自通、步軍都指揮使藥彥稠統兵討伐他。明宗指令藥彥稠:“務必把楊彥溫活著抓回來,我要當麵訊問他。”又召喚李從珂到京城洛陽來。李從珂知道是被安重誨所陷害,趕快入朝自己進行表白。

加安重誨兼中書令。
後唐加安重誨兼任中書令。

李從珂至洛陽,上責之使歸第,絕朝請。辛亥,索自通等拔河中,斬楊彥溫,癸醜,傳首來獻。上怒藥彥稠不生致,深責之。安重誨諷馮道、趙鳳奏從珂失守,宜加罪。上曰:“吾兒為奸黨所傾,未明曲直,公輩何為發此言,意不欲置之人間邪?此皆非公輩之意也。”二人惶恐而退。它日,趙鳳又言之,上不應。明日,重誨自言之,上曰:“朕昔為小校,家貧,賴此小兒拾馬糞自贍,以至今日為天子,曾不能庇之邪!卿欲如何處之於卿為便?”重誨曰:“陛下父子之間,臣何敢言!惟陛下裁之!”上曰:“使閑居私第亦可矣,何複言!”丙辰,以索自通為河中節度使。自通至鎮,承重誨旨,籍軍府甲仗數上之,以為從珂私造,賴王德妃居中保護,從珂由是得免。士大夫不敢與從珂往來;惟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呂琦居相近,時往見之,從珂每月奏請,皆谘琦而後行。
李從珂來到洛陽,明宗責令他回自己的府第,斷絕入朝請見。辛亥(十八日),索自通等攻下河中,斬殺了楊彥溫,癸醜(二十日),把他的首級傳送到洛陽來獻報朝廷。明宗惱怒藥彥稠不把他活著送來,嚴厲地責備藥彥稠。安重誨指使馮道、楊鳳表奏李從珂失於職守,應該加罪。明宗說:“我兒被奸黨所傾害,是非曲直還未弄明白。你們二位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想不讓他活在人間,這些都不是你們二位的意思喲。”馮、楊二人嚇得惶恐而退。過些天,趙鳳又奏談此事,明宗不表態。第二天,安重誨自己奏言其事,明宗說:“我從前當小校,家裏貧窮,依賴這個孩子揀拾馬糞養家,到了今天我當了皇帝,就不能庇護他嗎?你想怎樣處置他對你才合適?”安重誨說:“陛下父子之間的事,為臣何敢亂說!隻能聽憑陛下裁奪!”明宗說:“讓他閑居在自己家裏也就可以了,何必再多談此事!”丙辰(二十三日),任命索自通為河中節度使。索自通到了鎮所,秉承安重誨的意旨,登記點收軍庫中鎧甲兵器數字向朝廷報告,說成是李從珂私自製造;仰仗王德妃在內部保護,李從珂才得以免罪。士大夫不敢與李從珂往來,隻有禮部郎中、史館修撰呂琦和他居住相近,有時去看他,李從珂遇到有事奏請時,都是問了呂琦之後才辦。

戊午,帝加尊號曰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戊午(二十五日),明宗加尊號為聖明神武文德恭孝皇帝。

安重誨言昭義節度使王建立過魏州有搖眾之語,五月,丙寅,製以太傅致仕。
安重誨奏言昭義節度使王建立經過魏州時有動搖人心之語,五月,丙寅(初三),命令他以太傅職稱去官退休。

董璋閱集民兵,皆剪發黥麵,複於劍門北置永定關,布列烽火。
董璋檢閱召集來的民兵,都給他們剪發黥麵,又在劍門之北設置永定關,布列烽火。

孟知祥累表請割雲安等十三鹽監隸西川,以鹽直贍寧江屯兵,辛卯,許之。
孟知祥多次上表請求割劃雲安等十三個鹽務監所隸屬西川,用買賣的錢來供給寧江的屯兵,辛卯(二十八日),得到準許。

六月,癸已朔,日有食之。
六月,癸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辛亥,敕防禦、團練使、刺史、行軍司馬、節度副使,自今皆自朝廷除之,諸道無得奏薦。
辛亥(十九日),敕命:防禦使、團練使、刺史、行軍司馬、節度副使,今後都由朝廷任命,各節度使不得奏薦。

董璋遣兵掠遂、閬鎮戍,秋,七月,戊辰,兩川以朝廷繼遣兵屯遂、閬,複有論奏,自是東北商旅少敢入蜀。
董璋派兵劫掠守衛在遂州、閬州的官軍,秋季,七月,戊辰(初七),兩川因為朝廷繼續派兵屯戍遂州、閬州,又有奏章議論此事,從此東北方向的商旅,很少敢於入蜀。

八月,乙未,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引告密人邊彥溫告“安重誨發兵,雲欲自討淮南;又引占相者問命。”帝以問侍衛都指揮使安從進、藥彥稠,二人曰:“此奸人欲離間陛下勳舊耳。重誨事陛下三十年,幸而富貴,何苦謀反!臣等請以宗族保之。”帝乃斬彥溫,召重誨慰撫之,君臣相泣。
八月,乙未(初四),捧聖軍使李行德、十將張儉引領告密人邊彥溫奏告:安重誨起兵,說要自己去討伐淮南;又召引占相者為自己算命。明宗為此谘詢於侍衛都指揮使安從進、藥彥稠,二人說:“這是奸人要離間對陛下有功勳的舊臣。安重誨給陛下做事三十年,有幸得到富貴,何苦要謀反!我們請求用自己的家族性命擔保他。”明宗便把邊彥溫殺了,並召見安重誨慰撫,君臣相對而哭泣。

以前忠武節度使張延朗行工部尚書,充三司使。三司使之名自此始。
任用前忠武節度使張延朗擔任工部尚書,充當主管鹽鐵、戶部、度支的三司使。三司使的職名是從這時開始的。

吳徐知誥以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有威名,得士心,值團練使陳宣罷歸,知誥許以傳拯代之;既而複遣宣還海州,征傳拯還江都。傳拯怒,以為宣毀之,己亥,帥麾下入辭宣。因斬宣,焚掠城郭,帥其眾五千來奔。知誥曰:“是吾過也。”免其妻子。漣水製置使王岩將兵入海州,以岩為威衛大將軍,知海州。傳拯,綰之子也,其季父輿為光州刺史。傳拯遣間使持書至光州,輿執之以聞,因求罷歸;知誥以輿為控鶴都虞候。時政在徐氏,典兵宿衛者尤難其人,知誥以輿重厚慎密,故用之。
吳國中書令徐知誥因為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有威名,得人心,正趕上團練使陳宣罷官歸家,徐知誥許諾由王傳拯代替他;接著又把陳宣派遣回海州,而征召王傳拯還歸江都。王傳拯發怒,以為是陳宣詆毀他所致。己亥(初八),率領部屬到陳宣處辭行,借機殺了陳宣,焚燒搶掠城郭,帶領步眾五千人投奔後唐。徐知誥說:“這是我的過錯。”免加王傳拯的妻子的罪。漣水製置使王岩領兵進入海州,便任用王岩為威衛大將軍,主持海州政事。王傳拯是王綰的兒子,他的叔叔王輿為光州刺史。傳拯派人拿著他的信秘密來到光州找王輿,王輿拘留來使,上報吳主,並因此要求罷官還家,徐知誥任用王輿為控鶴都虞候。當時吳國政權掌握在徐氏手中,領兵宿衛者尤其難得,徐知誥因為王輿為人厚重慎密,所以用他。

壬寅,趙鳳奏:“切聞近有奸人,誣陷大臣,搖國柱石,行之未盡。”帝乃收李行德、張儉,皆族之。
壬寅(十一日),後唐趙鳳奏稱:“聽說近來有奸人誣陷大臣,動搖國家的柱石,還沒有完全誅盡。”明宗便下令收捕李行德、張儉,把二人的家族都誅殺了。

立皇子從榮為秦王;丙辰,立從厚為宋王。
立皇子李從榮為秦王;丙辰(二十五日),立李從厚為宋王。

董璋之子光業為宮苑使,在洛陽,璋與書曰:“朝廷割吾支郡為節鎮,屯兵三千,是殺我必矣。汝見樞要為吾言:如朝廷更發一騎入斜穀,吾必反!與汝訣矣。”光業以書示樞密承旨李虔徽。未幾,朝廷又遣別將荀鹹乂將兵戍閬州,光業謂虔徽曰:“此兵未至,吾父必反。吾不敢自愛,恐煩朝廷調發,願止此兵,吾父保無他。”虔徽以告安重誨,重誨不從。璋聞之,遂反。利、閬、遂三鎮以聞,且言已聚兵將攻三鎮。重誨曰:“臣久知其如此,陛下含容不討耳。”帝曰:“我不負人,人負我則討之!”
董璋之子董光業任宮苑使,在洛陽,董璋給他寫信說:“朝廷把我管轄的梓州以外各州劃出另設節鎮,屯兵在三川,這是一定要把我置於死地。你見到樞密要員替我傳言:如果朝廷再多派一個人馬進入斜穀,我就必定造反,和你訣別了。”董光業把信給樞密承旨李虔徽看了。沒有多久,後唐朝廷又派別將荀鹹率兵戍守閬州,董光業對李虔徽說:“不等這一支兵馬到達,我父親必然造反。我不敢愛惜自己的生命,恐怕讓朝廷調發人馬招惹麻煩,希望能夠停止派遣這支人馬,我父親保證沒有別的舉動。”李虔徽把董光業意見報告安重誨,安重誨沒有答應。董璋聽說後,馬上造反。利州、閬州、遂州三鎮向朝廷報告,並說董璋已經聚集兵馬將要進攻三鎮。安重誨說:“我早就知道董璋要這樣,陛下太容忍他,不肯討伐啊。”明宗說:“我不虧負於人,人虧負於我便要討伐他。”

九月,癸亥,西川進奏官蘇願白孟知祥雲:“朝廷欲大發兵討兩川。”知祥謀於副使趙季良,季良請以東川兵先取遂、閬,然後並兵守劍門,則大軍雖來,吾無內顧之憂矣。知祥從之,遣使約董璋同舉兵。璋移繳利、閬、遂三鎮,數其離間朝廷,引兵擊閬州。庚午,知祥以都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副之,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指揮使,將兵三萬攻遂州;別將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先登指揮使孟思恭將兵四千會璋攻閬州。
九月,癸亥(初三),西川進奏官蘇願向孟知祥稟告:“朝廷要派大軍討伐兩川。”孟知祥和節度副使趙季良謀議對策,趙季良建議讓東川兵馬先占領遂州、閬州,然後西川同東川合兵扼守劍門,這樣,即使朝廷大軍來了,我們兩川也沒有後顧之憂了。孟知祥聽從了趙季良的意見,派使者邀約董璋共同起兵。董璋便向利州、閬州、遂州三鎮送發檄文,責備他們離間朝廷與東川的關係,發兵進攻閬州。庚午(初十),孟知祥任用都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做他的副手,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指揮使,率領三萬士兵進攻遂州,又派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先登指揮使孟思恭領兵四千會合董璋進攻閬州。

安重誨久專大權,中外惡之者眾;王德妃及武德使孟漢瓊浸用事,數短重誨於上。重誨內憂懼,表解機務,上曰:“朕無間於卿,誣罔者朕既誅之矣,卿何為爾?”甲戌,重誨複麵奏曰:“臣以寒賤,致位至此,忽為人誣以反,非陛下至明,臣無種矣。由臣才薄任重,恐終不能鎮浮言,願賜一鎮以全餘生。”上不許;重誨求之不已,上怒曰:“聽卿去,朕不患無人!”前成德節度使範延光勸上留重誨,且曰:“重誨去,誰能代之?”上曰:“卿豈不可?”延光曰:“臣受驅策日淺,且才不逮重誨,何敢當此?”上遣孟漢瓊詣中書議重誨事,馮道曰:“諸公果愛安令,宜解其樞務為便。”趙鳳曰:“公失言。”乃奏大臣不可輕動。
安重誨長期掌握大權,內外怨恨他的人很多;王德妃和武德使孟漢瓊漸漸握有勢力,幾次在明宗麵前說他的壞話。安重誨心裏擔憂害怕,上表要求解除他的樞密機要任務,明宗對他說:“朕和你之間沒有隔閡。造謠誣陷你的人,朕已經把他們誅殺了,你還要幹什麼呢?”甲戌(十四日),安重誨又麵奏明宗說:“我出身貧寒卑賤,得到如此高位,現在被人誣告說我要謀反,假若不是陛下極度聖明,我就滅門無後了。由於我才能小責任重,恐怕終究不能壓製住流言蜚語,請求陛下賜給我一個外鎮使命以保全餘生。”明宗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安重誨沒完沒了地反複請求,明宗發怒說:“聽憑你去吧,朕不愁沒有人接替你。”從前成德節度使範延光勸奏明宗留用安重誨,並且說:“重誨如果走了,有誰能代替他?”明宗說:“你難道不可以嗎?”範延光說:“我受陛下驅使的時間還短,而且才幹不及重誨,怎麼敢當此重任!”明宗派孟漢瓊到中書省討論安重誨的問題,馮道說:“諸位果真正愛惜安令公,解除他的樞要任務為宜。”趙鳳說:“您失言了!”於是回奏認為大臣不可輕易變動。

東川兵至閬州,諸將皆曰:“重璋久蓄反謀,以金帛啖其士卒,銳氣不可當,宜深溝高壘以挫之,不過旬日,大軍至,賊自走矣。”李仁矩曰:“蜀兵懦弱,安能當我精卒!”遂出戰,兵未交而潰歸。董璋晝夜攻之,庚辰,城陷,殺仁矩,滅其族。初,璋為梁將,指揮使姚洪嚐隸麾下,至是,將兵千人戍閬州;璋密以書誘之,洪投諸廁。城陷,璋執洪而讓之曰:“吾自行間獎拔汝,今日何相負?”洪曰:“老賊!汝昔為李氏奴,掃馬糞,得臠炙,感恩無窮。今天子用汝為節度使,何負於汝而反邪?汝猶負天子,吾受汝何恩,而雲相負哉!汝奴材,固無恥;吾義士,豈忍為汝所為乎!吾寧為天子死,不能與人奴並生!”璋怒,然鑊於前,令壯士十人刲其肉自啖之,洪至死罵不絕聲。帝置洪二子於近衛,厚給其家。
東川的兵馬進到閬州,戍守的諸將都說:“董璋早就蓄謀造反,用金帛財物收買他的士兵,銳氣不可阻擋,應該挖築深溝高壘來挫敗他,不用十天,朝廷大軍到來,賊兵自己就會退走的。”閬州主帥李仁矩說:“蜀兵懦弱沒有戰鬥力,怎能抵擋我軍的精兵強卒!”於是便出域迎戰,還沒有交鋒就潰敗回來。董璋令軍隊不分晝夜攻擊,庚辰(二十日),城池被攻陷,殺了李仁矩,誅滅了他的家族。過去,董璋在後梁為將時,指揮使姚洪曾經隸屬於他的部下,此時正領兵千人戍守閬州;董璋暗地給他寫信誘降,姚洪把信丟入廁所。城陷後,董璋抓住姚洪,責備他說:“我自行伍間提拔你,今天你為何相負於我?”姚洪說:“老賊!你從前在李姓富人家當奴仆,掃馬糞,得點烤肉片就感恩不盡。現在皇上用你當節度使,有什麼虧負於你而造反呀?你尚且負心於天子,我受你什麼恩典了,你竟說起什麼相負啊!你是個奴才,本來就無恥;我是義士,豈能幹你所幹的事呢!我寧可為天子死,不能同人奴共生!”董璋大怒,在他的麵前燒起大鍋,叫十個壯漢割他的肉自己煮來吃,姚洪至死罵聲不絕。明宗把姚洪的兩個兒子安置在侍衛中,優厚地撫恤他的家屬。

甲申,以範延光為樞密使,安重誨如故。
甲申(二十四日),任命範延光為樞密使,安重誨任職如故。

丙戌,下製削董璋官爵,興兵討之。丁亥,以孟知祥兼西南麵供饋使。以天雄節度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以夏魯奇為之副。璋使孟思恭分兵攻集州,思恭輕進,敗歸;璋怒,遣還成都,知祥免其官。戊子,以石敬瑭權知東川事。庚寅,以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西都留守兼行營馬步都虞候,為伐蜀前鋒。
丙戌(二十六日),下命令削去董璋的官爵,興兵討伐他。丁亥(二十七日),任用孟知祥兼職西南供饋使。任用天雄節度使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夏魯奇為他的副手。董璋讓孟思恭分兵攻打集州,孟思恭輕率進兵,打了敗仗回來;董璋發怒,把他遣回成都,孟知祥免了他的官職。戊子(二十八日),任命石敬瑭暫時主持東川的事務。庚寅(三十日),任用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西都留守兼行營馬步都虞候,做伐蜀的前鋒。

漢主遣其將梁克貞、李守鄜攻交州,拔之,執靜海節度使曲承美以歸,以其將李進守交州。
南漢主遣派他的大將梁克貞、李守攻打交州,攻了下來,抓獲靜海節度使曲承美而歸,任用他的將領李進戍守交州。

冬,十月,癸巳,李仁罕圍遂州,夏魯奇嬰城固守;孟知祥命都押牙高敬柔帥資州義軍二萬人築長城環之。魯奇遣馬軍都指揮使康文通出戰,文通聞閬州陷,遂以其眾降於仁罕。
冬季,十月,癸巳(初三),李仁罕包圍遂州,夏魯奇依城抵禦固守;孟知祥軍都押牙高敬柔率領資州義軍二萬人築起一道很長的圍牆環繞包圍遂州。夏魯奇派馬軍都指揮使康文通出戰,康文通聽說閬州已被董璋攻陷,便帶領他的部眾投降了李仁罕。

戊戌,董璋引兵趣利州,遇雨,糧運不繼,還閬州。知祥聞之,驚曰:“比破閬中,正欲徑取利州,其帥不武,必望風遁去。吾獲其倉廩,據漫天之險,北軍終不能西救武信。今董公僻處閬州,遠棄劍閣,非計也。”欲遣兵三千助守劍門;璋固辭曰:“此已有備。”
戊戌(初八),董璋帶領人馬攻向利州,途中遇到大雨,糧秣運輸跟不上,又回閬州。孟知祥聽到這件事後,吃驚地說:“剛剛攻破閬州,正要揮軍直下攻取利州,其主帥不敢抵抗,必然望風逃遁。我軍便可繳獲他的糧食倉儲,占據漫天寨的險要,北方來的朝廷軍隊最終也一定不能西救遂州。現在董公偏僻地留處閬州,遠離劍閣,不是上策。”準備派兵三千幫助守衛劍門;董璋堅決拒辭說:“此事已經有了準備。”

錢鏐因朝廷冊閩王使都裴羽還,附表引咎;其子傳瓘及將佐屢為鏐上表自訴。癸卯,敕聽兩浙綱使自便。
吳越王錢乘著後唐朝廷冊立閩王的使者裴羽回朝之便,附送表章表示自己有過失;他的兒子錢傳和將佐也屢次為錢上表作自我表白。癸卯(十三日),明宗下敕文,讓釋放兩浙綱使,聽其自便。

以宣徽北院使馮贇為左衛上將軍、北都留守。
後唐任用宣徽北院使馮為左衛上將軍、北都留守。

丁未,族誅董光業。
丁未(十七日),誅殺了董光業全族。

楚王殷寢疾,遣使詣闕,請傳位於其子希聲。朝廷疑殷已死,辛亥,以希聲為起複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楚王馬殷病危,派使者進詣朝廷,請求把職位傳給其子馬希聲。朝廷懷疑馬殷已死,辛亥(二十一日),便把馬希聲起用複職為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以故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將水軍趣夔州,以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副之。癸醜,東川兵陷征、合、巴、蓬、果五州。
孟知祥任用前蜀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行營招收討伐使,帶領水軍直夔州,任用左飛棹指揮使袁彥超為他的副手。癸醜(二十三日),東川兵攻陷徵、合、巴、蓬、果五州。

丙辰,吳左仆射、同平章事嚴可求卒。徐知誥以其長子大將軍景通為兵部尚書、參政事,知誥將出鎮金陵故也。
丙辰(二十六日),吳國左仆射、同平章事嚴可求去世。徐知誥任用他的長子大將軍徐景通為兵部尚書、參政事,是因為徐知誥將要出鎮金陵的緣故。

漢將梁克貞入占城,取其寶貨以歸。
南漢大將梁克貞攻入占城,掠取了占城的財寶貨物而歸。

十一月,戊辰,張武至渝州,刺史張環降之,遂取瀘州,遣先鋒將硃偓分兵趣黔、涪。
十一月,戊辰(初九),張武進到達渝州,刺史張環向他投降,於是進而占領了瀘州,又派先鋒將朱分兵向黔州和涪州進軍。

己巳,楚王殷卒,遺命諸子,兄弟相繼;置劍於祠堂,曰;“違吾命者戮之!”諸將議遣兵守四境,然後發喪,兵部侍郎黃損曰:“吾喪君有君,何備之有!宜遣使詣鄰道告終稱嗣而已。”
己巳(初十),楚王馬殷去世,遺命給幾個兒子,要兄死弟續;放置一把寶劍在祠堂內,並說:“誰要是違背我的遺命,就殺了他!”他部下的諸將討論,主張先派兵防守四麵邊境,然後再發布喪訊,兵部侍郎黃損說:“我們喪失了君主還有君主,有什麼要防備的?應該派遣使者到各個鄰郡去說明先君去世、後君嗣位就行了。”

石敬瑭入散關,階州刺史王經贄、瀘州刺史馮暉與前鋒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軍都指揮使趙在禮引兵出人頭山後,過劍門之南,還襲劍門,壬申,克之,殺東川兵三千人,獲都指揮使齊彥溫,據而守之。暉,魏州人也。甲戌,弘贄等破劍州,而大軍不繼,乃焚其廬舍,取其資糧,還保劍門。乙亥,詔削孟知祥官爵。己卯,董璋遣使至成都告急。知祥聞劍門失守,大懼,曰:“董公果誤我!”庚辰,遣牙內都指揮使李肇將兵五千赴之,戒之曰:“爾倍道兼行,先據劍州,北軍無能為也。”又遣使詣遂州,令趙廷隱將萬人會屯劍州。又遣故蜀永平節度使李筠將兵四千趣龍州,守要害。時天寒,士卒恐懼,觀望不進,廷隱流涕諭之曰:“今北軍勢盛,汝曹不力戰卻敵,則妻子皆為人有矣。”眾心乃奮。董璋自閬州將兩川兵屯木馬寨。先是,西川牙內指揮使太穀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鍠屯來蘇村,聞劍門失守,相謂曰:“使北軍更得劍州,則二蜀勢危矣。”遽引部兵千餘人間道趣劍州。始至,官軍萬餘人自北山大下,會日暮,二人謀曰:“眾寡不敵,逮明則吾屬無遺矣。”福誠夜引兵數百升北山,大噪於官軍營後,鍠帥餘眾操短兵自其前急擊之;官軍大驚,空營遁去,複保劍門,十餘日不出。孟知祥聞之,喜曰:“吾始謂弘贄等克劍門,徑據劍州,堅守其城,或引兵直趣梓州,董公必棄閬州奔還;我軍失援,亦須解遂州之圍。如此則內外受敵,兩川震動,勢可憂危;今乃焚毀劍州,運糧東歸劍門,頓兵不進,吾事濟矣。”官軍分道趣文州,將襲龍州,為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太原沙延祚所敗。甲申,張武卒於渝州;知祥命袁彥超代將其兵。硃偓將至涪州,武泰節度使楊漢賓棄黔南,奔忠州;偓追至豐都,還取涪州。知祥以成都支使崔善權武泰留後。董璋遣前陵州刺史王暉將兵三千會李肇等分屯劍州南山。
後唐石敬瑭進入散關,階州刺史王弘贄、瀘州刺史馮暉與前鋒馬步都虞候王思同、步兵都指揮使趙在禮帶領軍隊出人頭山之後,繞至劍門之南,回過頭來襲擊劍門,壬申(十三日)攻了下來,殺死東川兵三千人,擒獲都指揮使齊彥溫,占據了劍門險隘而加以防守。馮暉是魏州人。甲戌(十五日),王弘贄等攻破劍州,而大部隊未能跟著上來,便燒了劍州守軍的房舍,掠取了物資糧食,回軍保衛劍門。乙亥(十六日),明宗下詔書,削去孟知祥的官爵。己卯(二十日),董璋派使者到成都告急。孟知祥聽說劍門失守,大為恐懼,並說:“董璋果然貽誤於我!”庚辰(二十一日),派牙內都指揮使李肇領兵五千去救援,並告誡他說:“你加倍趕路,先去占據劍州、北方來的軍隊就沒有辦法了。”又派使者到遂州,命令趙廷隱帶領萬人會師駐紮劍州。又派遣原來前蜀永平節度使李筠領兵四千奔赴龍州,把守要害。當時,天氣寒冷,士兵恐懼,觀望不肯前進,趙廷隱流著眼淚勸告大家說:“現在北軍氣勢強盛,你們如不竭盡全力去抵擋敵軍,那樣,老婆孩子就都要為別人所有了!”兵眾的心情才激奮起來。董璋從閬州率領兩川的兵馬駐紮在木馬寨。起先,西川牙內指揮使太穀人龐福誠、昭信指揮使謝屯駐來蘇村,聽到劍門失守,相互言說:“如果北軍進一步取得劍州,那麼,二蜀的局勢就危險了。”便立即率領所部兵卒千餘人從小道急奔劍州。剛剛到達,一萬多官軍從北山大量湧下,此時正好太陽快落山,二人商議說:“我們寡不敵眾,要是等到天明,我們的人就沒有存活的了。”於是龐福誠乘夜晚率領兵丁數百人登上北山,在官軍營寨之後大聲喊叫,謝率領餘下的人手持短兵器從其前麵進行攻擊;官軍大為驚恐,傾營逃遁而去,還兵守衛劍門,十多天不出來。孟知祥聽說後,高興地說道:“開始我以為李弘贄等攻下劍門,直取劍州,堅守其城,或者引兵直向梓州,董璋必定舍棄閬州跑回去;我軍失去援兵,也就需要解除對遂州的圍困。如果這樣,就要內外受敵,兩川震動、形勢可謂憂患危急;現在,他們焚毀了劍州,掠運糧食東歸劍門,屯紮兵馬不再前進,我的事情就好辦了。”官軍分道直奔文州,準備襲擊龍州,被西川定遠指揮使潘福超、義勝都頭太原的沙延祚所擊敗。甲申(二十五日),張武在渝州去世;孟知祥命令袁彥超代替他統率他的軍隊。朱將要到達涪州,武泰節度使楊漢賓放棄黔南,奔向忠州;朱追趕他到豐都,又回軍占領涪州。孟知祥命成都支使崔善暫為武泰留後。董璋派前陵州刺史王暉領兵三千會合李肇等分別屯駐劍州南山。

丙戌,馬希聲襲位,稱遺命去建國之製,複籓鎮之舊。
丙戌(二十七日),馬希聲繼承了馬殷的職位,聲稱奉馬殷的遺命,除去建立楚國的規製,恢複節度使藩鎮的舊製。

契丹東丹王突欲自以失職,帥部曲四十人越海自登州來奔。
契丹族的東丹王突欲自以為失去職位,率領他的家仆四十人越過渤海灣,從登州來投奔後唐。

十二月,壬辰,石敬瑭至劍門。乙未,進屯劍州北山;趙廷隱陳於牙城後山,李肇、王暉陳於河橋。敬瑭引步兵進擊廷隱,廷隱擇善射者五百人伏敬瑭歸路,按甲待之,矛稍欲相及,乃揚旗鼓噪擊之,北軍退走,顛墜下山,俘斬百餘人。敬瑭又使騎兵衝河橋,李肇以強弩射之,騎兵不能進。薄暮,敬瑭引去,廷隱引兵躡之,與伏兵合擊,敗之。敬瑭還屯劍門。
十二月,壬辰(初三),石敬瑭率軍到劍門,乙未(初六),進軍屯駐劍州北山;趙廷隱陳兵在牙城後山,李肇、王暉陳兵於河橋。石敬瑭引步兵進擊趙廷隱,趙廷隱選擇善於射箭的士卒五百人埋伏在石敬瑭的歸路上,等待他的兵來臨。等到槍刀可以相接時,才揚旗擊鼓呐喊出擊,北軍遭到伏擊退走,顛撲墜落地逃下山,被俘斬了百餘人。石敬瑭又派騎兵衝擊河橋,李肇用強弩射擊,騎兵不能前進。傍晚,石敬瑭引兵退去,趙廷隱領兵潛隨其後,與伏兵聯合進擊,打敗石敬瑭的兵眾。石敬瑭還軍屯紮於劍門。

癸卯,夔州奏複取開州。
癸卯(十四日),夔州官軍上奏收複了開州。

庚戌,以武安節度使馬希聲為武安、靜江節度使,加兼中書令。
庚戌(二十一日),後唐明宗任命武安節度使馬希聲為武安、靜江節度使,加官兼任中書令。

石敬瑭征蜀未有功,使者自軍前來,多言道險狹,進兵甚難,關右之人疲於轉餉,往往竄匿山穀,聚為盜賊。上憂之,壬子,謂近臣曰:“誰能辦吾事者!吾當自行耳。”安重誨曰:“臣職忝機密,軍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請自往督戰。”上許之。重誨即拜辭,癸醜,遂行,日馳數百裏。西方籓鎮聞之,無不惶駭。錢帛、芻糧晝夜輦運赴利州,人畜斃踣於山穀者不可勝紀。時上已疏重誨,石敬瑭本不欲西征,及重誨離上側,乃敢累表奏論,以為蜀不可伐,上頗然之。
石敬瑭征蜀未能取得功效,使者從前線來到朝廷,大多訴說道路艱險狹窄,進兵極為困難,函穀關以西的人由於為軍隊轉運糧餉,搞得很疲憊,往往逃竄躲藏到山穀中,聚合當盜賊。明宗很憂慮,壬子(二十三日),對親近的大臣說:“有誰能替我辦理朝中事務,我要親自去征伐蜀地。”安重誨說:“我承蒙重用,任職於機密要位,現在軍威不能振興,是我的過失,請求讓我去親自督戰。”明宗準許了他。安重誨立即拜辭朝廷,癸醜(二十四日),便上路了,每天奔馳數百裏。西方的藩鎮聞訊,沒有不驚惶駭懼的。錢幣、布匹、軍草、糧食等等,晝夜用車運送到利州,人畜顛跌斃死於山穀的不可計數。當時,明宗已經疏遠安重誨,石敬瑭本來就不願西征,等到安重誨離開君主身邊後,於是才敢多次上表奏論,認為對蜀地不可征伐,明宗很以為然。

西川兵先戍夔州者千五百人,上悉縱歸。
西川兵士早先戍守在夔州的人有一千五百,明宗全部釋放他們歸家。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中之下長興二年(辛卯,公元九三一年)
長興二年(辛亥,公元931年)

春,正月,壬戌,孟知祥奉表謝。
春季正月,壬戌(初三),孟知祥上表感謝朝廷遣還戍兵。

庚午,李仁罕陷遂州,夏魯奇自殺。
庚午(十一日),川軍李仁罕攻陷遂州,官軍守將夏魯奇自殺。

癸酉,石敬瑭複引兵至劍州,屯於北山。孟知祥梟夏魯奇首以示之。魯奇二子從敬瑭在軍中,泣請往取其首葬之,敬瑭曰:“知祥長者,必葬而父,豈不逾於身首異處乎!”既而知祥果收葬之。敬瑭與趙廷隱戰不利,複還劍門。
癸酉(十四日),石敬瑭再次引兵到劍州,屯駐在北山。孟知祥砍了夏魯奇的人頭示眾。夏魯奇的兩個兒子跟隨石敬瑭在軍隊中,哭泣著請求往敵陣取回夏魯奇的頭來安葬,石敬瑭說:“孟知祥是厚道的長者,必然會安葬你們的父親,那樣豈不比把你父親身體和首級分為兩處更好些嗎!”過後孟知祥果然把夏魯奇收葬了。石敬瑭同趙廷隱交戰不能取得勝利,又還軍於劍門。

丙戌,加高從誨兼中書令。
丙戌(二十七日),加封高從誨兼任中書令。

東川歸合州於武信軍。
東川把原先占領的合州歸還給其舊統轄的武信軍。

初,鳳翔節度使硃弘昭諂事安重誨,連得大鎮。重誨過鳳翔,弘昭迎拜馬首,館於府舍,延入寢室,妻子羅拜,奉進酒食,禮甚謹。重誨為弘昭泣言:“讒人交構,幾不免,賴主上明察,得保宗族。”重誨既去,弘昭即奏“重誨怨望,有惡言,不可令至行營,恐奪石敬瑭兵柄。”又遺敬瑭書,言“重誨舉措孟浪,若至軍前,恐將士疑駭,不戰自潰,宜逆止之。”敬瑭大懼,即上言:重誨至,恐人情有變,宜急征還。”宣徽使孟漢瓊自西方還,亦言重誨過惡,有詔召重誨還。
起初,鳳翔節度使朱弘昭討好安重誨,連連得以領治大的節鎮。安重誨經過鳳翔時,朱弘昭在馬前迎接拜禮,讓安重誨下榻在他的官舍內,並且延請到內室,叫出妻子羅列參拜,親自上菜進酒,禮節極為恭敬。安重誨對朱弘昭哭著說:“小人用讒言構陷於我,幾乎得罪不能免死,幸虧仰賴君主洞察明透,才得以保全我的宗族。”安重誨走了以後,朱弘昭立即上奏:“安重誨埋怨朝廷,並說了朝廷的壞話,不可讓他到達行營,恐怕他要奪取石敬瑭的兵權。”朱弘昭又寫信給石敬瑭,說:“安重誨行動魯莽,他若到了軍隊中,恐怕將士都要懷疑恐懼,不戰自潰,應該阻擋他前去。”石敬瑭非常害怕,立即上表奏稱:“安重誨如果來到軍前,恐怕人心有變,要趕快把他調回。”此時,宣徽使孟漢瓊從西麵前線回朝,也奏說安重誨的過失和罪行,於是,明宗下詔召喚安重誨還京。

二月,己醜朔,石敬瑭以遂、閬既陷,糧運不繼,燒營北歸。軍前以告孟知祥,知祥匿其書,謂趙季良曰:“北軍漸進,奈何?”季良曰:“不過綿州,必遁。”知祥問其故,曰:“我逸彼勞,彼懸軍千裏,糧盡,能無遁乎!”知祥大笑,以書示之。
二月,己醜朔(初一),石敬瑭由於遂州、閬州已經陷落,糧秣運輸接應不上,燒了營寨北歸。前鋒把情況報告孟知祥,孟知祥藏起了報告信,對趙季良說:“北軍漸漸向前推進,該怎麼辦?”趙季良說:“他們到不了綿州,必然要退回去。”孟知祥問是什麼原因,趙季良說:“我逸彼勞,他們把軍隊遠遠派遣在千裏之外,糧食吃完了,能不走嗎?”孟知祥大笑,才把報告信拿給他看。

安重誨至三泉,得詔亟歸;過鳳翔,硃弘昭不內,重誨懼,馳騎而東。
安重誨到達三泉後,得到明宗詔書,急忙回朝,再過鳳翔時,朱弘昭不接納。安重誨害怕,快馬馳奔向東續進。

兩川兵追石敬瑭至利州,壬辰,昭武節度使李彥琦棄城走;甲午,兩川兵入利州。孟知祥以趙廷隱為昭武留後,廷隱遣使密言於知祥曰:“董璋多詐,可與同憂,不可與共樂,他日必為公患。因其至劍州勞軍,請圖之,並兩川之眾,可以得誌於天下。”知祥不許。璋入廷隱營,留宿而去。廷隱歎曰:“不從吾謀,禍難未已!”
兩川兵馬追趕石敬瑭到利州,壬辰(初四),昭武節度使李彥琦放棄城池逃走;甲午(初六),兩川兵進入利州。孟知祥用趙廷隱為昭武留後,趙廷隱派使者秘密對孟知祥說:“董璋為人多詐變,可以和他同憂患,不可和他共安樂,這個人以後必然是您的禍患。乘他到劍州慰勞軍隊,請您謀取他。並吞兩川之眾,可以得誌於天下。”孟知祥不答應。董璋來到趙廷隱的軍營,留住一夜而去。趙廷隱歎息說:“不依我的計謀,禍害難於製止了。”

庚子,孟知祥以武信留後李仁罕為峽路行營招討使,使將水軍東略地。
庚子(十二日),孟知祥任用武信留後李仁罕為峽路行營招討使,讓他帶領水軍向東略取地盤。

辛醜,以樞密使兼中書令安重誨為護國節度使。趙鳳言於上曰:“重誨陛下家臣,其心終不叛主,但以不能周防,為人所讒;陛下不察其心,重誨死無日矣。”上以為朋黨,不悅。乙巳,趙廷隱、李肇自劍州引還,留兵五千戍利州。丙午,董璋亦還東川,留兵三千戍果、閬。
辛醜(十三日)任用樞密使兼中書令安重誨為護國節度使。趙鳳對後唐明宗說:“安重誨是陛下的家臣,他的心絕不會背叛主人,但因為他能周密地防備,被人所讒毀;如陛下不明察他的心跡,他就會不知哪天到死於非命了。”明宗認為趙鳳與安重誨結為朋黨,不高興。乙巳(十七日),趙廷隱、李肇從劍州引兵回到成都,留下五千兵馬戍守利州。丙午(十八日),董璋也回到東川,留三千兵馬戍果州、閬州。

丁巳,李仁罕陷忠州。
丁巳(二十七日),李仁罕攻陷忠州。

吳徐知誥欲以中書侍郎、內樞使宋齊丘為相,齊丘自以資望素淺,欲以退讓為高,謁歸洪州葬父,因入九華山,止於應天寺,啟求隱居;吳主下詔征之,知誥亦以書招之,皆不至。知誥遣其子景通自入山敦諭,齊丘始還朝,除右仆射致仕,更命應天寺曰征賢寺。
吳國徐知誥打算讓中書侍郎、內樞使宋齊丘任宰相,宋齊丘以為自己資望素來淺薄,想用退讓表示高尚,回故鄉洪州安葬父親,借機進入九華山,留在應天寺,啟奏請求隱居;吳國君主下詔征調他回朝,徐知誥也寫信招他回來,宋齊丘都不來。徐知誥派其子徐景通親自入山敦促勸說,宋齊丘才回朝,封為右仆射,讓他告老退休,把應天寺改名為“征賢寺”。

三月,己未朔,李仁罕陷萬州;庚申,陷雲安監。
三月,己未朔(初一),李仁罕攻陷萬州;庚申(初六),攻陷雲安監。

辛酉,賜契丹東丹王突欲姓東丹,名慕華,以為懷化節度使,瑞、慎等州觀察使;其部曲及先所俘契丹將惕隱等,皆賜姓名。惕隱姓狄,名懷惠。
辛酉(初七),後唐明宗賜契丹的東丹王突欲姓東丹,名叫慕華,任用他為懷化節度使及瑞、慎等州的觀察使;他的家兵和以前俘獲的契丹酋長惕隱等人都賜姓名。惕隱姓狄,名懷忠。

李仁罕至夔州,寧江節度使安崇阮棄鎮,與楊漢賓自均、房逃歸;壬戌,仁罕陷夔州。
李仁罕到達夔州,寧江節度使安崇阮放棄鎮所,與楊漢賓從均州、房州逃歸;壬戌(初四),李仁罕攻陷夔州。

帝既解安重誨樞務,乃召李從珂,泣謂曰:“如重誨意,汝安得複見吾!”丙寅,以從珂為左衛大將軍。
明宗既已解除了安重誨的樞要職務,便把義子李從珂召回來,流著眼淚對他說:“如果按照安重誨的意思,你哪還能夠見到我!”丙寅(初八),任命李從珂為左衛大將軍。

壬申,橫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卒。
壬申(十四日),橫海節度使、同平章事孔循去世。

乙酉,複以錢鏐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遣監門上將軍張篯往諭旨,以曏日致仕,安重誨矯製也。
乙酉(二十七日),後唐朝廷重新任命錢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派監門上將軍張前往宣諭聖旨,因為以前讓錢告老退休,是安重誨假托詔命所為。

丁亥,以太常卿李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丁亥(二十九日),任用太常卿李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夏,四月,辛卯,以王德妃為淑妃。
夏季四月,辛卯(初三),把王德妃升為淑妃。

閩奉國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延稟聞閩王延鈞有疾,以次子繼升知建州留後,帥建州刺史繼雄將水軍襲福州。癸卯,延稟攻西門,繼雄攻東門;延鈞遣樓船指揮使王仁達將水軍拒之。仁達伏甲舟中,偽立白幟請降,繼雄喜,屏左右,登仁達舟慰撫之;仁達斬繼雄,梟首於西門。延稟方縱火攻城,見之,慟哭,仁達因縱兵擊之,眾潰,左右以斛舁延稟而走,甲辰,追擒之。延鈞見之曰:“果煩老史再下!”延稟慚不能對。延鈞囚於別室,遣使者如建州招撫其黨;其黨殺使者,奉繼升及弟繼倫奔吳越。仁達,延鈞從子也。
閩國奉國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延稟聽說閩王王延鈞有病,他的次子王繼升為建州留後,自己帶領建州刺史王繼雄統率水軍進襲福州。癸卯(十五日),王延稟攻西門,王繼雄攻東門;王延鈞派樓船指揮使王仁達統領水軍抵抗。王仁達在舟中埋伏了甲兵,假樹白旗請求投降,王繼雄很高興,於是屏退左右,登上王仁達的船來慰撫他;王仁達殺了王繼雄,砍了頭懸掛在西門。王延稟正在放火攻城,看見之後,哀痛大哭,王仁達因此縱兵攻擊他,其眾潰散,左右的人用巨斛抬著王延稟奔逃。甲辰(十六日),追上抓獲了他。王延鈞見到他說:“果然麻煩你老兄再下福州了!”王延稟慚愧得不能回對。王延鈞把他囚押在別室,派使者到建州招撫他的黨羽;王延稟的黨羽殺死使者,保護著王繼升和他的弟弟王繼倫投奔吳越國。王仁達是王延鈞的侄兒。

以宣徽北院使趙延壽為樞密使。
任用宣徽北院使趙延壽為樞密使。

己酉,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衛副使。
己酉(二十一日),委任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任六軍諸衛副使。

辛亥,以硃弘照為宣徽南院使。
辛亥(二十三日),任用朱弘昭為宣徽南院使。

五月,閩王延鈞斬王延稟於市,複其姓名曰周彥琛,遣其弟都教練使延政如建州撫慰吏民。
五月,閩王王延鈞斬殺了其異姓兄弟王延稟,恢複其姓名為周彥琛,派遣他的弟弟都教練使王延政到建州撫慰官吏和民眾。

丁卯,罷畝稅麹錢,城中官造麹減舊半價,鄉村聽百姓自造;民甚便之。
丁卯(初十),停止計畝收酒稅錢,城內官造按舊價減半,鄉村聽由百姓自己製造;民眾很稱方便。

己卯,以孟漢瓊知內侍省事,充宣徽北院使。漢瓊,本趙王鎔奴也。時範延光、趙延壽雖為樞密使,懲安重悔以剛愎得罪,每於政事不敢可否;獨漢瓊與王淑妃居中用事,人皆憚之。先是,宮中須索稍逾常度,重誨輒執奏,由是非分之求殆絕。至是,漢瓊直以中宮之命取府庫物,不複關由樞密院及三司,亦無語文書,所取不可勝紀。
己卯(二十二日),任命孟漢瓊為知內侍省事,充任宣徽北院使。孟漢瓊本來是趙王王熔的家奴。當時,範延光、趙延壽雖然身為樞秘使,但是以安重誨剛愎用事獲罪為戒,往往對政事不敢表示可否;獨有孟漢瓊與王淑妃在內宮弄權,人們都懼怕他們。起初,宮中需要和索取稍有超越正常用度,安重誨常常抓住上奏後唐明宗,因此非份的求取幾乎斷絕了。到這時,孟漢瓊徑直用中宮的命令調取府庫中的器物,不再通知樞密院和三司,也沒有文書憑據,所取之物不可勝計。

辛巳,以相州刺史孟鵠為左驍衛大將軍,充三司使。
辛巳(二十四日),任用相州刺史孟鵠為左驍衛大將軍,充任三司使。

昭武留後趙廷隱自成都赴利州,逾月,請兵進取興元及秦、鳳;孟知祥以兵疲民困,不許。
昭武留後趙廷隱從成都赴利州,過了一個月,請派兵進取興元及秦州、鳳州;孟知祥因為兵疲民困,沒有答應趙廷隱的請求。

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安重誨內不自安,表請致仕;閏月,庚寅,製以太子太師致仕。是日,其子崇讚、崇緒逃奔河中。壬辰,以保義節度使李從璋為護國節度使;甲午,遣步軍指揮使藥彥稠將兵趣河中。安崇讚等至河中,重誨驚曰:“汝安得來?”既而曰:“吾知之矣,此非渠意,為人所使耳。吾以死徇國,夫複何言!”乃執二子表送詣闕。明日,有中使至,見重誨,慟哭久之;重誨問其故,中使曰:“人言令公有異誌,朝廷已遣藥彥稠將兵至矣。”重誨曰:“吾受國怨,死不足報,敢有異誌,更煩國家發兵,貽主上之憂,罪益重矣。”崇讚等至陝,有詔係獄。皇城使翟光鄴素惡重誨,帝遣詣河中察之,曰:“重誨果有異誌則誅之。”光鄴至河中,李從璋以甲士圍其第,自入見重誨,拜於庭下。重誨驚,降階答拜,從璋奮撾擊其首;妻張氏驚救,亦撾殺之。奏至,己亥,下詔,以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鏐為重誨罪,又誣其欲自擊淮南以圖兵柄,遣元隨竊二子歸本道;並二子誅之。
護國節度使兼中書令安重誨內心感到不能自安,上表請求退休;閏五月,庚寅(初三),後唐明宗下詔讓他以太子太師銜告老退休。就在這一天,他的兒子安崇讚、安崇緒逃奔到河中。壬辰(初五),任命保義節度使李從璋為護國節度使。甲午(初七),派遣步軍指揮使藥彥稠領兵進軍河中。安崇讚等到了河中,安重誨吃驚說“你們為什麼來這裏?”接著又說:“我明白了,這不是你們的意思,是被人所利用啊。我要以死殉國,還有什麼再說的?”於是,捉拿了二子上表押送到朝廷。第二天,有內廷使者到來,見到安重誨,悲痛涕哭不止;安重誨問他為什麼這樣悲痛,內使說:“人們傳說您要謀反,朝廷已派遣藥彥稠領兵過來了。”安重誨說:“我受國家重恩,死也不足報答,怎敢有異誌,來煩擾國家發兵,招致主上的憂慮,那就罪過更重了。”安崇讚等到了陝州,詔令把他們囚係獄中。皇城使崔光鄴向來厭惡安重誨,後唐明宗派他到河中去察看情況,並說:“安重誨如果真有異誌就殺了他。”崔光鄴到了河中,李從璋派帶甲的士兵包圍安重誨的府第,自己進入見安重誨,拜於庭下。安重誨大驚,走下台階答拜,李從璋猛然奮起以錘撾擊過他的頭部;安妻張氏驚慌援救,也被擊斃。奏章到了朝廷,己亥(十二日),明宗下詔書,把安重誨離間孟知祥、董璋、錢與朝廷的關係作為安重誨的罪行,又誣說他想自己出擊淮南以奪取兵權,派遣元隨暗中帶安崇讚、安崇緒二子歸還本道;並將二人誅殺。

丙午,帝遣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軍將劉澄各還本道,諭以安重誨專命,興兵致討,今已伏辜。
丙午(十九日),後唐明宗派西川進奏官蘇願、東川軍將領劉澄各自回到本軍鎮所,傳達:因安重誨專權,朝廷對他興兵討伐,現在安重誨已經伏罪死亡。

六月,乙醜,複以李從珂同平章事,充西都留守。
六月,乙醜(初九),重新任用李從珂為同平章事,充任西都留守。

丙子,命諸道均民田稅。
丙子(二十日),後唐朝廷命令所轄諸道均衡民眾的田稅。

閩王延鈞好神仙之術,道士陳守元、巫者徐彥、興盛韜共誘之作寶皇宮,極土木之盛,以守元為宮主。
閩王王延鈞喜好神仙不死之術,道士陳守元、巫師徐彥林與盛韜共同誘使他興建寶皇宮道觀,土木工程極為豪華,就以陳守元為宮主。

秋,九月,己亥,更賜東凡慕華姓名曰李讚華。
秋季九月,己亥(十五日),重新賜予東丹慕華的姓名叫李讚華。

吳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諫卒;以諸道副都統、鎮海節度使、守中收令徐知詢代之,賜爵東海郡王。徐知誥之召知詢入朝也,知諫豫其謀。知詢遇其喪於塗,撫棺泣曰:“弟用心如此,我亦無憾,然何麵見先王於地下乎!”辛醜,加樞密使範延光同平章事。
吳國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諫去世;任用諸道副都統、鎮海節度使、守中書令徐知詢代替他,賜爵東海郡王。天成四年時,徐知誥利用權柄召調徐知詢入吳國朝廷,徐知諫參與了策劃。此次,徐知詢往洪州赴任,路上遇到徐知諫的靈柩,徐知詢撫摸著棺材哭泣說:“老弟對我如此用心,我也不怨恨你,然而你有何麵目見先王於地下呢?”辛醜(十七日),封樞密使範延光為同平章事。

辛亥,敕解縱五坊鷹隼,內外無得更進。馮道曰:“陛下可謂仁及禽獸。”上曰:“不然。朕昔嚐從武皇獵,時秋稼方熟,有獸逸入田中,遣騎取之,比及得獸,餘稼無幾。以是思之,獵有損無益,故不為耳。”
辛亥(二十七日),後唐明宗敕令把內廷五坊豢養的鷹隼都放回山林,以後朝廷內外都不得再進獻。馮道說:“陛下可稱仁愛及於禽獸了。”明宗說:“不是這樣。朕從前曾經隨從武皇帝打獵,當時正當秋季,禾稼剛成熟,有的野獸逃入田中,派人騎著馬去獵取,等到抓住野獸,禾稼已經剩餘沒有多少了。因此想到,縱放鷹犬去打獵有損無益,所以我不幹那種事情啊。”

冬,十月,丁卯,洋州指揮使李進唐攻通州,拔之。
冬季十月,丁卯(十三日),洋州指揮使李進唐攻打蜀地通州,予以攻克。

壬午,以王延政為建州刺史。
壬午(二十九日),後唐任用王延政為建州刺史。

十一月,甲申朔,日有食之。
十一月,甲申朔(初一),出現日食。

癸巳,蘇願至成都,孟知祥聞甥妷在朝廷者皆無恙,遣使告董璋,欲與之俱上表謝罪。璋怒曰:“孟公親戚皆完,固宜歸附;璋已族滅,尚何謝為!詔書皆在蘇願腹中,劉澄安得豫聞,璋豈不知邪!”由是複為怨敵。
癸巳(初十),蘇願到達成都,孟知祥聽說他的親戚在後唐朝廷做官的都安然無事,就派使者去告訴董璋,想要和董璋一同上表謝罪。董璋發怒說:“孟公親戚都完好,當然應該歸附朝廷;我的宗族已經殺滅,還有什麼可謝的!朝廷下的詔書都在蘇願的肚子裏,劉澄哪得預問,我董璋難道不知道嗎!”從此,又成為怨敵。

乙未,李仁罕自夔州引兵還成都。
乙未(十二日),李仁罕從夔州領兵返還成都。

吳中書令徐知誥表稱輔政歲久,請歸老金陵;乃以知誥為鎮海、寧國節度使,鎮金陵,餘官如故,總錄朝政如徐溫故事。以其子兵部尚書、參政事景通為司徒、同平章事,知中外左右諸軍事,留江都輔政;以內樞使、同平章事王令謀為右仆射,兼門下侍郎;以宋齊丘為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兼內樞使,以佐景通。賜德勝節度使張崇爵清河王。崇在廬州貪暴,州人苦之,屢嚐入朝,厚以貨結權要,由是常得還鎮,為廬州患者二十餘年。
吳國中書令徐知誥向吳主上表說,自己輔政時間長了,請求告老回金陵;吳主便任命知誥為鎮海、寧國節度使,鎮守金陵,其餘官職如舊,總管朝政像他的父親徐溫一樣。又任用徐知誥的兒子兵部尚書、參政事徐景通為司徒、同平章事,主管中外左右諸軍事務,留在江都輔政;還用內樞使、同平章事王令謀為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用宋齊丘為右仆射,兼中書侍郎,二人並同平章事,兼內樞使,以協助徐景通。賜德勝節度使張崇進爵清河王。張崇在廬州貪婪暴虐,百姓叫苦。他曾經屢次入朝,用大量財勾結朝中有權有勢的高官,因此常常能夠返還原鎮,成為廬州的禍害達二十多年。

十二月,甲寅朔,初聽百姓自鑄農器並雜鐵器,每田二畝,夏秋輸農具三錢。
十二月,甲寅朔(初一),開始聽任百姓自己鑄造農具和雜鐵器,每有田二畝,夏秋季納農具稅三線。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聞梁太祖嗜食雞,慕之,既襲位,日殺五十雞為膳;居喪無戚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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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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