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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 作者:司馬光  

後周紀·後周紀四

起柔兆執徐三月,盡強圉大荒落,凡一年有奇。
起柔兆執徐三月,盡強圉大荒落,凡一年有奇。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顯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
後周世宗顯德三年(丙辰,公元956年)

三月,甲午朔,上行視水寨,至淝橋,自取一石,馬上持之至寨以供砲,從官過橋者人齎一石。
三月,甲午朔(初一),後周世宗巡視水寨,到達淝橋,親自撿取一塊石頭,騎在馬上拿著到寨中供炮使用,隨從官員過橋的每人也攜帶一塊石頭。

太祖皇帝乘皮船入壽春壕中,城上發連弩射之,矢大如屋椽。牙將館陶張瓊遽以身蔽之,矢中瓊髀,死而複蘇。鏃著骨不可出,瓊飲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流血數升,神色自若。
宋太祖皇帝乘坐牛皮船進入壽春護城河中,城上用連弩發射,箭矢像房屋的椽子那樣粗;牙將館陶人張瓊立即用身體遮擋,箭射中張瓊的大腿,昏死過去又蘇醒過來。箭頭射進骨頭不能拔出,張瓊喝下一大杯酒,命令人敲破骨頭取出箭,流血好幾升,神態臉色仍從容自如。

唐主複以右仆射孫晟為司空,遣與禮部尚書王崇質奉表入見,稱:“自天祐以來,海內分崩,或跨據一方,或遷革異代,臣紹襲先業,奄有江表,顧以瞻烏未定,附鳳何從!今天命有歸,聲教遠被,願比兩浙、湖南,仰奉正朔,謹守土疆,乞收薄伐之威,赦其後服之罪,首於下國,俾作外臣,則柔遠之德,雲誰不服!”又獻金千兩,銀十萬兩,羅綺二千匹。晟謂馮延己曰:“此行當在左相,晟若辭之,則負先帝。”既行,知不免,中夜,歎息謂崇質曰:“君家百口,宜自為謀。吾思之熟矣,終不負永陵一培土,餘無所知。”
南唐主又任命右仆射孫晟為司空,派遣他與禮部尚書王崇質奉持表章入周進見,表稱:“自從唐朝天以來,天下分崩離析,有的地區割據一方,有的地區改朝換代,臣下繼承祖先基業,擁有江表之地,隻是因為看那烏鴉都沒有落腳,要想附鳳攀龍又從何談起!如今天命已有歸宿,聲威教化澤被遠近,希望比照兩浙的吳越、湖南的楚國,敬奉中原號令,謹守土地疆域,乞求收斂征伐的威勢,赦免後來臣服的罪過,從我小國開始,讓我作您域外臣子,那麼安撫邊遠的德政,還有誰不服從!FACE”又貢獻黃金千兩,白銀十萬兩,羅綺二千匹。孫晟對馮延巳說:“此行應當由您左相出使,然而我孫晟如果推辭,那就有負先帝烈祖厚望。”上路以後,自知不免一死,半夜歎息,對王崇質說:“您家有一百多口人,應該好好地為自己盤算。我已經考慮得很成熟了,最後決不辜負永陵烈祖的在天之靈,其餘的一無所知了。”

南漢甘泉宮使林延遇,陰險多計數,南漢主倚信之;誅滅諸弟,皆延遇之謀也。乙未卒,國人相賀。延遇病甚,薦內給事龔澄樞自代,南漢主即日擢澄樞知承宣院及內侍省。澄樞,番禺人也。
南漢甘泉宮使林延遇,為人陰險,善於算計,南漢主依靠信任他;誅殺消滅君主的諸兄弟,都是林延遇的主意。乙未(初二),林延遇去世,國中之人互相慶賀。林延遇病情危重時,推薦內給事龔澄樞代替自己,南漢主當日提升龔澄樞主持承宣院和內侍省。龔澄樞是番禺人。

光、舒、黃招安巡檢使、行光州刺史何超以安、隨、申、蔡四州兵數萬攻光州。丙申,超奏唐光州刺史張紹棄城走,都監張承翰以城降。
光、舒、黃招安巡檢使、行光州刺史何超率領安、隨、申、蔡四州軍隊數萬人進攻光州。丙申(初三),何超奏報南唐光州刺史張紹棄城逃跑,都監張承翰率城投降。

丁酉,行舒州刺史郭令圖拔舒州。唐蘄州將李福殺其知州王承巂,舉州來降。遣六宅使齊藏珍攻黃州。彰武留後李彥頵,性貪虐,部民與羌胡作亂,攻之。上召彥頵還朝。
丁酉,(初四),行舒州刺史郭令圖攻克舒州,南唐蘄州將領李福殺死知州王承,率州前來投降。後周派遣六宅使齊藏珍進攻黃州。彰武留後李彥,生性貪婪暴虐,所轄百性和羌胡部落發動叛亂,進攻李彥。後周世宗召李彥回朝進京。

秦、鳳之平也,上赦所俘蜀兵以隸軍籍,從征淮南,複亡降於唐。癸卯,唐主表獻百五十人;上悉命斬之。
秦州、鳳州平定時,後周世宗赦免所俘獲的後蜀士兵將他們編入軍籍,跟隨征伐淮南,他們又逃亡向南唐投降。癸卯(初十),南唐主上表獻出降卒一百五十人;世宗命令將他們全部斬首。

舒州人逐郭令圖,鐵騎都指揮使洛陽王審琦選輕騎夜襲舒州,複取之,令圖乃得歸。
舒州人驅逐郭令圖,鐵騎都指揮使洛陽人王審琦選輕騎兵夜晚襲擊舒州,又收複舒州,郭令圖於是得以返歸。

馬希崇及王延政之子繼沂皆在揚州,詔撫存之。
馬希崇和王延政的兒子王繼沂都在揚州,後周世宗下詔安撫慰問他們。

丙午,孫晟等至上所。庚戌,上遣中使以孫晟詣壽春城下,示劉仁贍,且招諭之。仁贍見晟,戎服拜於城上。晟謂仁贍曰:“君受國厚恩,不可開門納寇。”上聞之,甚怒,晟曰:“臣為唐宰相,豈可教節度使外叛邪!”上乃釋之。
丙午(十三日),孫晟等人到達後周世宗所在之處。庚戌(十七日),後周世宗派遣朝廷使者帶孫晟到壽春城下,並且讓他招安南唐守將。劉仁贍見到孫晟,在城上身著戎裝行拜禮。孫晟對劉仁贍說:“您身受國君深厚恩澤,不可打開城門迎納敵寇。”世宗聽說後,十分惱怒,孫晟說:“臣下我身為宰相,豈能教唆節度使叛變投敵呢!”世宗於是釋放了他。

唐主使李德明、孫晟言於上,請去帝號,割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歲輸金帛百萬以求罷兵。上以淮南之地已半為周有,諸將捷奏日至,欲盡得江北之地,不許。德明見周兵日進,奏稱:“唐主不知陛下兵力如此之盛,願寬臣五日之誅,得歸白唐主,盡獻江北之地。”上乃許之。晟因奏遣王崇質與德明俱歸。上遣供奉官安弘道送德明等歸金陵,賜唐主詔,其略曰:“但存帝號,何爽歲寒!倘堅事大之心,終不迫人於險。”又曰:“俟諸郡之悉來,即大軍之立罷。言盡於此,更不煩雲,苟曰未然,請從茲絕。”又賜其將相書,使熟議而來。唐主複上表謝。
南唐主派遣李德明、孫晟對後周世宗說,請求廢除帝號,割讓壽州、濠州、泗州、楚州、光州、海州等六州之地,並且每年進貢黃金絹帛百萬,以求休兵停戰。世宗因為淮南之地已經一半被後周占有,各路將領捷報連日到達,便打算取得全部長江以北的地方,不答應唐主所請。李德明眼看後周軍隊日益推進,上奏稱述:“唐主不知道陛下的兵力如此強盛,希望給臣下五天不作討伐的寬限,使臣下得以返歸稟告唐主,獻出全部長江以北之地。”世宗於是準許他。孫晟便奏請派王崇質與李德明一道返歸。世宗派遣供奉官安弘道送李德明等人返歸金陵,賜南唐主書信,信中大致說:“隻管保存帝號,為什麼要失去鬆柏不怕天寒地凍依舊鬱鬱蔥蔥的品格!倘若能堅定自己事奉大周的信念,終究不會被人逼入險境絕地。”又說:“等到江北各州全部獻來,我的大軍立即休戰。話已在此說盡,不再贅述;倘若說還不行,請從此決絕。”又賜給南唐將相書信,讓他們仔細商議而來。南唐主又上表道謝。

李德明盛稱上威德及甲兵之強,勸唐主豁江北之地,唐主不悅。宋齊丘以割地為無益,德明輕佻,言多過實,國人亦不之信。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征古素惡德明與孫晟,使王崇質異其言,因譖德明於唐主曰:“德明賣國求利。”唐主大怒,斬德明於市。
李德明盛讚後周世宗聲威德行和軍隊強盛,規勸南唐主割讓長江以北之地,南唐主不高興。宋齊丘認為割讓土地無濟於事;李德明為人輕浮,經常言過其實,國中之人也不相信他的話。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徵古素來憎惡李德明和孫晟,讓王崇質說得同李德明不一樣,趁勢對南唐主說李德明的壞話道:“李德明出賣國家求取私利。”南唐主勃然大怒,將李德明在街市斬首。

吳程攻常州,破其外郭,執唐常州團練使趙仁澤,送於錢唐,仁澤見吳越王弘亻叔不拜,責以負約。弘亻叔怒,抉其口至耳。元德昭憐其忠,為傅良藥,得不死。
吳程進攻常州,攻破常州外城,抓獲南唐常州團練使趙仁澤,解送到錢唐。趙仁澤見到吳趙王錢弘不下跪叩拜,斥責錢弘背信負約;錢弘發怒,把他的嘴一直撕裂到耳邊。元德昭憐惜他的忠誠,為他敷用好藥,得以不死。

唐主以吳越兵在常州,恐其侵逼潤州,以宣、潤大都督燕王弘冀年少,恐其不習兵,征還金陵。部將趙鐸言於弘冀曰:“大王元帥,眾心所恃,逆自退歸,所部必亂。”弘冀然之,辭不就征,部分諸將,為戰守之備。龍武都虞候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產,雖典宿衛,日與賓客博奕飲酒,未嚐言兵,時人以為非將帥才。至是,有言克宏久不遷官者,唐主以為撫州刺史。克宏請效死行陳,其母亦表稱克宏有父風,可為將,苟不勝任,分甘孥戮。唐主乃以克宏為右武衛將軍,使將兵會袁州刺史陸孟俊救常州。
南唐主因吳越軍隊在常州城下,害怕他們侵犯進逼潤州,又因宣、潤大都督燕王錢弘冀年紀輕,怕他不熟習軍事,便征召他返回金陵。部將趙鐸對錢弘冀說:“大王身為元帥,是眾人心目中的支柱,反而自己退歸京城,部眾必定大亂。”錢弘冀認為是這樣,推辭不接受征召,部署眾將,作好戰鬥守衛的準備。龍武都虞候柴克宏是柴再用的兒子,沉默寡言、樂善好施,不管家產,雖然典領宮廷警衛,但仍每天與賓客們下棋喝酒,不曾談論軍事,當時人認為他不是將帥的材料。到這時,有人說柴克宏很久沒遷升官職,南唐主便任命他為撫州刺史。柴克宏請求在軍隊效命,他母親也進表稱柴克宏有父親遺風,可以為將,如果不能勝任,甘願滿門抄斬。南唐主於是任命柴克宏為右武衛將軍,讓他領兵會合袁州刺史陸孟俊救援常州。

時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將數千人皆羸老,樞密使李征古複以鎧仗之朽蠹者給之。克宏訴於征古,征古慢罵之,眾皆憤恚,克宏怡然。至潤州,征古遣使召還,以神衛統軍硃匡業代之。燕王弘冀謂克宏:“君但前戰,吾當論奏。”乃表克宏才略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將。克宏引兵徑趣常州,征古複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計日破賊,汝來召吾,必奸人也!”命斬之。使者曰:“受李樞密命而來。”克宏曰:“李樞密來,吾亦斬之!”
當時南唐精銳部隊都在長江以北,柴克宏所率領的數千人都瘦弱年邁,樞密使李徵古又將鎧甲兵器中鏽蝕破爛的給他。柴克宏向李徵古申訴,李徵古傲慢地辱罵他,部眾都忿忿不平,柴克宏卻安然如常。到達潤州,李徵古派遣使者召他回來,任命神衛統軍朱匡業取代他。燕王錢弘冀對柴克宏說:“您隻管在前麵打仗,我自會安排奏報。”於是上表說柴克宏才能謀略可以成就功業,常州危在旦夕,不適宜中途調換主將。柴克宏領兵直奔常州,李徵古又派遣使者召他,柴克宏說:“我估計數日可以破敵,你來召我回去,必定是奸人啊!”命令斬首。使者說:“我接受李樞密的命令而來。”柴克宏說:“李樞密來,我也斬他首級。”

初,鮑修讓、羅晟在福州,與吳程有隙,至是,程抑挫之,二人皆怨。先是,唐主遣中書舍人喬匡舜使於吳越,壬子,柴克宏至常州,蒙其船以幕,匿甲士於其中,聲言迎匡舜。吳越邏者以告,程曰:“兵交,使在其間,不可妄以為疑。”唐兵登岸,徑薄吳越營,羅晟不力戰,縱之使趣程帳,程僅以身免。克宏大破吳越兵,斬首萬級。硃匡業至行營,克宏事之甚謹。吳程至錢唐,吳越王弘亻叔悉奪其官。
當初,鮑修讓、羅晟在福州時,與吳程有裂隙,到這時,吳程壓製刁難他們,二人都有怨恨。在這以前,南唐主派遣中書舍人喬匡舜到吳越出使,壬子(十九日),柴克宏到達常州,用帳幕蒙在船上,將全副武裝的士兵藏匿在裏麵,聲稱前來接喬匡舜。吳越巡邏士兵將情況報告,吳程說:“兩國交戰,使者可以在其間來往,不可隨便懷疑。”南唐士兵登上岸,直接逼近吳越營寨,羅晟不拚力作戰,放進來讓他們奔向吳程的營帳,吳程僅僅自己幸免於難。柴克宏大破吳越軍隊,斬首一萬級。朱匡業到達軍營,柴克宏事奉他很恭敬。吳程到達錢唐,吳越王錢弘削奪他的一切職務。

甲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李廷珪為左右衛聖諸軍馬步都指揮使,仍分衛聖、匡聖步騎為左右十軍,以武定節度使呂彥琦等為使,廷珪總之,如趙廷隱之任。
甲寅(二十一日),後蜀主任命捧聖控鶴都指揮使李廷為左右衛聖諸軍馬步都指揮使,仍舊分衛聖、匡聖步兵、騎兵為左右十個軍,任命武定節度使呂彥琦等為軍使,李廷總領,如同趙廷隱的職務。

初,柴克宏為宣州巡檢使,始至,城塹不修,器械皆闕,吏雲:“自田頵、王茂章、李遇相繼叛,後人無敢治之者。”克宏曰:“時移事異,安有此理!”悉繕完之。由是路彥銖攻之不克,聞吳程敗,乙卯,引歸。唐主以克宏為奉化節度使,克宏複請將兵救壽州,未至而卒。
當初,柴克宏為宣州巡檢使,開始到達時,城牆、護城河長年失修,戰備器具都有損缺,官吏說:“自從田、王茂章、李遇相繼叛變,後來的人沒有敢修治城池器械的。”柴克宏說:“時代變換事情不同,哪有這種道理!”全部修繕完好。因此路彥銖攻城不克,聽說吳程兵敗,乙卯(二十二日),撤退返回。南唐主任命柴克宏為奉化節度使,柴克宏又請求領兵救援壽州,沒有到達而去世。

河陽節度使白重讚以天子南征,慮北漢乘虛入寇,繕完守備,且請兵於西京。西京留守王晏初不之與,又慮事出非常,乃自將兵赴之。重讚以晏不奉詔而來,拒不納,遣人謂之曰:“令公昔在陝服,已立大功,河陽小城,不煩枉駕!”晏慚怍而還。孟、洛之民,數日驚擾。
河陽節度使白重讚因為天子南征,顧慮北漢有可能乘虛入侵,修治防禦工事,並且向西京請求增兵。西京留守王晏起初不給軍隊,後又考慮事情發生在非常時期,於是親自統率軍隊趕赴。白重讚因為王晏不是接受詔令前來,拒不接納,派人對他說:“令公您昔日在陝城歸服,已立大功,河陽區區小城,不勞屈尊枉駕!”王晏羞愧而回。孟州、洛州的百姓,驚恐騷動了好幾天。

唐主命諸道兵馬元帥齊王景達將兵拒周,以陳覺為監軍使,前武安節度使邊鎬為應援都軍使。中書舍人韓熙載上書曰:“信莫信於親王,重莫重於元帥,安用監軍使為!”唐主不從。遣鴻臚卿潘承祐詣泉、建召募驍勇,承祐薦前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建州人鄭彥華、林仁肇。唐主以文稹為西麵行營應援使,彥華、仁肇皆為將。仁肇,仁翰之弟也。
南唐主命令諸道兵馬元帥齊王李景達領兵抵抗後周軍隊,任命陳覺為監軍使,前武安節度使邊鎬為應援都軍使。中書舍人韓熙載上書說:“論信任,沒有比親王更可信的;論權重,沒有比元帥更重要的,哪裏用得上監軍使呢!”南唐主沒聽從。派遣鴻臚卿潘承到泉州、建州召募矯健勇猛的人材,潘承推薦前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建州人鄭彥華、林仁肇。南唐主任命許文稹為西麵行營應援使,鄭彥華、林仁肇都為將領。林仁肇是林仁翰的弟弟。

夏,四月,甲子,以侍衛新軍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為廬、壽等州招討使,以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為濠州城下都部署。
夏季,四月,甲子(初二),後周世宗任命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為廬、壽等州招討使,任命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為濠州城下都部署。

唐右衛將軍陸孟俊自常州將兵萬餘人趣泰州,周兵遁去,孟俊複取之,遣陳德誠戍泰州。孟俊進攻揚州,屯於蜀岡,韓令坤棄揚州走。帝遣張永德將兵救之,令坤複入揚州。帝又遣太祖皇帝將兵屯六合。太祖皇帝令曰:“揚州兵有過六合者,折其足!”令坤始有固守之誌。帝自至壽春以來,命諸軍晝夜攻城,久不克。會大雨,營中水深數尺,攻具及士卒失亡頗多,糧運不繼,李德明失期不至,乃議旋師。或勸帝東幸濠州,聲言壽州已破,從之。己巳,帝自壽春循淮而東,乙亥,至濠州。
南唐右衛將軍陸孟俊從常州領兵一萬多人趕赴泰州,後周軍隊逃遁離去,陸孟俊收複泰州,派遣陳德誠守衛泰州。陸孟俊進攻揚州,屯駐在蜀岡,韓令坤丟棄揚州逃跑。後周世宗派遣張永德領兵救援,韓令坤再入揚州。世宗又派遣宋太祖皇帝領兵屯駐六合。宋太祖皇帝下令說:“揚州士兵有過六合的,折斷他的腳!”韓令坤這才有固守的決心。世宗親自到達壽春以來,命令各軍晝夜攻城,長久未能攻克;適逢大雨,軍營中水深數尺,攻城器材以及士兵損失逃亡很多,糧草運輸接應不上,李德明超過期限沒有到達,於是商議回師。有人勸說世宗往東巡視濠州,聲稱壽州已經攻破;世宗聽從。己巳(初七),世宗從壽春沿著淮河東進,乙亥(十三日),到達濠州。

韓令坤敗唐兵於城東,擒陸孟俊。初,孟俊之廢馬希萼立希崇也,滅故舒州刺史楊昭惲之族而取其財。楊氏有女美,獻於希崇。令坤入揚州,希崇以楊氏遺令坤,令坤嬖之。既獲孟俊,將械送帝所。楊氏在簾下,忽撫膺慟哭。令坤驚問之,對曰:“孟俊昔在潭州,殺妾家二百口。今見之,請複其冤。”令坤乃殺之。
韓令坤在揚州城東擊敗南唐軍隊,擒獲陸孟俊。當初,陸孟俊廢黜馬希萼擁立馬希崇,誅滅原舒州刺史楊昭惲全家而取得楊家財產,楊家有個女兒長得美麗,陸孟俊把她獻給馬希崇。韓令坤進入揚州,馬希崇把楊氏送給韓令坤,韓令坤寵愛她。已經抓獲陸孟俊,給他帶上腳鐐手銬準備押送到世宗所在之處;楊氏站在竹簾下,突然捶胸痛哭,韓令坤驚訝而問她,回答說:“陸孟俊昔日在潭州,殺死賤妾家人二百口,今日見到,請報冤仇。”韓令坤就殺了陸孟俊。

唐齊王景達將兵二萬自瓜步濟江,距六合二十餘裏,設柵不進。諸將欲擊之,太祖皇帝曰:“彼設柵自固,懼我也。今吾眾不滿二千,若往擊之,則彼見吾眾寡矣;不如俟其來而擊之,破之必矣!”居數日,唐出兵趣六合,太祖皇帝奮擊,大破之,殺獲近五千人,餘眾尚萬餘,走渡江,爭舟溺死者甚眾,於是唐之精卒盡矣。
南唐齊王李景達領兵二萬從瓜步渡過長江,距離六合二十餘裏,設置柵欄不再前進。後周眾將領想出擊,宋太祖皇帝說:“他們設置柵欄固守,是怕我們啊。如今我們部眾不滿二千,倘若前往攻擊,他們就看出我們人數的多少了;不如等待他們來而出擊,必定可打敗他們了。”過了幾天,南唐出兵趕赴六合,宋太祖皇帝奮勇出擊,大敗敵軍,殺死抓獲近五千人,餘下部眾還有一萬多,逃奔渡江,爭船淹死的很多,於是南唐的精銳部隊喪失殆盡。

是戰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太祖皇帝陽為督戰,以劍斫其皮笠。明日,遍閱其皮笠,有劍亦者數十人,皆斬之,由是部兵莫敢不盡死,先是,唐主聞揚州失守,命四旁發兵取之。己卯,韓令坤奏敗楚州兵萬餘人於灣頭堰,獲漣州刺史秦進崇。張永德奏敗泗州兵萬餘人於曲溪堰。
這場戰鬥,士兵有不賣力的。宋太祖皇帝假裝督戰,用劍砍那些戰不賣力的士兵的皮鬥笠。第二天,普遍檢查皮鬥笠,上麵有劍砍痕跡的有數十人,全部推出斬首,從此所部士兵沒有敢不拚死作戰的。在此之前,南唐主聽說揚州失守,命令四周州軍發兵奪取揚州。己卯(十七日),韓令坤奏報在灣頭堰擊敗揚州軍隊一萬多人,抓獲漣州刺史秦進崇;張永德奏報在曲溪堰擊敗泗州軍隊一萬多人。

丙戌,以宣徽南院使向訓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渦口奏新作浮梁成。丁亥,帝自濠州如渦口。帝銳於進取,欲自至揚州,範質等以兵疲食少,泣諫而止。帝嚐怒翰林學士竇儀,欲殺之,範質入救之。帝望見,知其意,即起避之。質趨前伏地,叩頭諫曰:“儀罪不至死,臣為宰相,致陛下枉殺近臣,罪皆在臣。”繼之以泣。帝意解,乃釋之。
丙戌(二十四日),後周世宗任命宣徽南院使向訓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渦口奏報新建浮橋落成。丁亥(二十五日),世宗從濠州前往渦口。世宗銳意進取,打算親自到揚州,範質等人認為軍隊疲乏糧食缺少,哭著勸諫而阻止。世宗曾經生翰林學士竇儀的氣,想殺他;範質進去救竇儀,世宗遠遠望見,知道來意,立即起身避他,範質急步向前伏在地上,磕頭進諫說:“竇儀的罪不至於死,臣下身為宰相,導致陛下錯殺近臣,罪都在臣下身上。”接著哭泣。世宗怒氣消解,於是釋放竇儀。

北漢葬神武帝於交城北山,廟號世祖。
北漢在交城北山安葬神武帝劉,廟號為世祖。

五月,壬辰朔,以渦口為鎮淮軍。
五月,壬辰朔(初一),後周將渦口改為鎮淮軍。

丙申,唐永安節度使陳誨敗福州兵於南台江,俘斬千餘級。唐主更命永安曰忠義軍。誨,德誠之父也。
丙申(初五),南唐永安節度使陳誨在南台江擊敗福州軍隊,俘虜斬首一千餘級。南唐主將永安軍改名為忠義軍。陳誨是陳德誠的父親。

戊戌,帝留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等圍壽州,自渦口北歸,乙卯,至大梁。
戊戌(初七),世宗留下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等圍攻壽州,從渦口北上返歸;乙卯(二十四日),到達大梁。

六月,壬申,赦淮南諸州係囚,除李氏非理賦役,事有不便於民者,委長吏以聞。
六月,壬申(十一日),後周赦免淮南各州關押的囚犯,廢除南唐李氏不合理的賦稅徭役,事情有不便利百姓的,委托州縣官吏奏報。

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彰信節度使李繼勳營於壽州城南,唐劉仁贍伺繼勳無備,出兵擊之,殺士卒數百人,焚其攻具。
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彰信節度使李繼勳在壽州城南安營,南唐劉仁贍等候李繼勳沒有防備,出兵襲擊,殺死士兵數百人,焚毀後周軍隊的攻城器具。

唐駕部員外郎硃元因奏事論用兵方略,唐主以為能,命將兵複江北諸州。
南唐駕部員外郎朱元利用奏報政事論述用兵策略,南唐主認為他有才能,命他統領軍隊收複長江以北各州。

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為武平節度使,製置武安、靜江等軍事。行逢既兼總湖、湘,乃矯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馬氏橫賦,貪吏猾民為民害者皆去之,擇廉平吏為刺史、縣令。朗州民、夷雜居,劉言,王逵舊將卒多驕橫,行逢壹以法治之,無所寬假,眾怨懟且懼。有大將與其黨十餘人謀作亂,行逢知之,大會諸將,於座中擒之。數曰:“吾惡衣糲食,充實府庫,正為汝曹,何負而反!今日之會,與汝訣也!”立撾殺之,座上股栗。行逢曰:“諸君無罪,皆宜自安。”樂飲而罷。行逢多計數,善發隱伏,將卒有謀亂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覺,擒殺之,所部凜然。然性猜忍,常散遣人密詗諸州事,其之邵州者,無事可複命,但言刺史劉光委多宴飲。行逢曰:“光委數聚飲,欲謀我邪!”即召還,殺之。親衛指揮使、衡州刺史張文表恐獲罪,求歸治所,行逢許之。文表歲時饋獻甚厚,及謹事左右,由是得免。行逢妻鄖國夫人鄧氏,陋而剛決,善治生,嚐諫行逢用法太嚴,人無親附者。行逢怒曰:“汝婦人何知!”鄧氏不悅,因請之村墅視田園,遂不複歸府舍。行逢屢遣人迎之,不至。一旦,自帥僮仆來輸稅,行逢就見之,曰:“吾為節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鄧氏曰:“稅,官物也。公為節度使,不先輸稅,何以率下!且獨不記為裏正代人輸稅以免楚撻時邪?”行逢欲與之歸,不可,曰:“公誅殺太過,常恐一旦有變,村墅易為逃匿耳。”行逢慚怒,其僚屬曰:“夫人言直,公宜納之。”
秋季,七月,辛卯朔(初一),後周世宗任命周行逢為武平節度使,製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周行逢既已兼管洞庭湖、湘水地區,於是就矯正前人的弊端,關心百姓生計,全部廢除馬氏的橫征暴斂,貪官汙吏擾民成為百姓禍害的全部革去,選擇廉潔平正的官吏擔任刺史、縣令。郎州地區華夏、蠻夷之民共同居住,劉言、王逵舊日將領大多驕橫不法,周行逢一律用法製來管理,沒有一點寬容姑息,眾人既怨恨又恐懼。有個大將與其黨羽十幾人陰謀發動叛亂,周行逢知道此事,便設宴大會眾將,在座位上擒獲他,數落說:“我穿布衣、吃粗糧,充實國庫,正是為了你們,為何負心而謀反!今日宴會,是與你訣別!”立刻打死他,在座將領嚇得雙腿發抖。周行逢說:“諸位沒有罪過,都應該自己心安。”大家高興地飲酒而結束。周行逢足智多謀,善於抉發隱患,將吏士兵有陰謀作亂和叛變逃亡的,周行逢必定事先察覺,拘捕斬殺,因此部眾對他十分敬畏。然而他生性多疑殘忍,經常分頭派人秘密探察各州情況,他派到邵州的人,沒有情況可以報告,便隻說刺史劉光委經常設宴飲酒。周行逢說:“劉光委多次聚眾宴飲,想算計我吧!”立即召回,殺死他。親衛指揮使、衡州刺史張文表畏恐無辜獲罪,請求解除兵權回歸治所衡州,周行逢準許。張文表一年四季饋贈貢獻十分豐厚,同時小心事奉周行逢身邊親信,因此得以免罪。周行逢妻子鄖國夫人鄧氏,醜陋而剛強決斷,善於操持生計,曾經規勸周行逢,用法太嚴的話別人就不會親附。周行逢發怒說:“你婦道人家知道什麼!”鄧氏不愉快,因此請求到鄉村草房看守田園,於是不再回歸府第官舍。周行逢屢次派人接她,不肯到來;有一天,她親自帶領家僮仆人前來交納賦稅,周行逢上前見她,說:“我身為節度使,夫人為何如此自找苦吃!”鄧氏說:“賦稅,是官家的財富。您身為節度使,不首先交納賦稅,用什麼去做下麵百姓的表率!再說你難道不記得當裏正代人交納賦稅來免除刑杖拷打的時候了嗎?”周行逢想同她回家,她不答應,說:“您誅殺太過分,我常常擔心有朝一日發生變化,鄉村草房容易逃避藏匿。”周行逢又羞又氣,他的僚屬說:“夫人說得有理,您應該接受。”

行逢婿唐德求補吏,行逢曰:“汝才不堪為吏,吾今私汝則可矣。汝居官無狀,吾不敢以法貸汝,則親戚之恩絕矣。”與之耕牛、農具而遣之。
周行逢的女婿唐德要求補任官吏,周行逢說:“你的才能不配做官吏,我如今私下照顧你倒是可以的;但如你當官不像樣,我不敢用法來寬容你,那親戚間的情誼就斷絕了。”給他耕牛、農具而遣送回家。

行逢少時嚐坐事黥,隸辰州銅坑,或說行逢:“公麵有文,恐為朝廷使者所嗤,請以藥滅之。”行逢曰:“吾聞漢有黥布,不害為英雄,吾何恥焉!”
周行逢年輕時曾經因事定罪受黥刑,發配辰州銅,有人勸說周行逢:“您臉上刺有字,恐怕會被朝廷使者所嗤笑,請用藥來除去。”周行逢說:“我聽說漢代有個黥布,並不因此妨礙他成為英雄,我何必為此感到羞恥呢!”

自劉言、王逵以來,屢舉兵,將吏積功及所羈縻蠻夷,檢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數。前天策府學士徐仲雅,自馬希廣之廢,杜門不仕,行逢慕之,署節度判官。仲雅曰:“行逢昔趨事我,奈何為之幕吏!”辭疾不至。行逢迫脅固召之,麵授文牒,終辭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既而召還。會行逢生日,諸道各遣使致賀,行逢有矜色,謂仲雅曰:“自吾兼鎮三府,四鄰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內,彌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鄰那得不畏!”行逢複放之邵州,竟不能屈。有僧仁及,為行逢所信任,軍府事皆預之,亦加檢校司空,娶數妻,出入導從如王公。
從劉言、王逵以來,多次起兵,將領官吏積累功勞以及所屬羈縻州縣的蠻夷部落首領,賞賜加封得到司徒、司馬、司空三公散官頭銜的數以千計。前天策府學士徐仲雅,從馬希廣被廢黜以後,閉門不出,周行逢仰慕他,任命他代理節度判官。徐仲雅說:“周行逢昔日在我手下做事,我怎麼能做他幕府的官吏!”推辭有病而不到職。周行逢強迫威脅再三征召,當麵授予任職文書,終究堅辭不就,周行逢發怒,將他流放到邵州,不久又召回。遇上周行逢生日,各府州分別派遣使者表示祝賀,周行逢麵有驕色,對徐仲雅說:“從我總領武平、武安、靜江三府之後,四方比鄰也都畏服我嗎?”徐中雅說:“侍中您管轄境內,滿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鄰八方哪能不畏服呢!”周行逢再次將他流放到邵州,最後沒能使他屈服。有個叫仁及的僧人,得到周行逢信任,軍府事務都參與,也加封為檢校司空,娶了好幾個妻子,出來進去開道跟從的排場如同王公一般。

辛亥,宣懿皇後符氏殂。
辛亥(二十一日),後周宣懿皇後符氏去世。

唐將硃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圖棄城走。李平取蘄州。唐主以元為舒州團練使,平為蘄州刺史。元又取和州。
南唐將領朱元攻取舒州,後周刺史郭令圖棄城逃跑。李平攻取蘄州。南唐主任命朱元為舒州團練使,李平為蘄州刺史。朱元又攻取和州。

初,唐人以茶鹽強民而征其粟帛,謂之博征,又興營田於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師至,爭奉牛酒迎勞。而將帥不之恤,專事俘掠,視民如土芥。民皆失望,相聚山澤,立堡壁自固,操農器為兵,積紙為甲,時人謂之“白甲軍”。周兵討之,屢為所敗,先所得唐諸州,多複為唐有。唐之援兵營於紫金山,與壽春城中烽火相應。淮南節度使向訓奏請以廣陵之兵並力攻壽春,俟克城,更圖進取,詔許之。訓封府庫以授揚州主者,命揚州牙將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揚州民感悅,軍還,或負糗Я以送之。滁州守將亦棄城去,皆引兵趣壽春。
當初,南唐將茶、鹽強行配給農民而征收糧食布帛,稱為“博征”,又在淮南興造營田,農民很吃苦頭;及至後周軍隊到達,農民爭相奉送牛酒來迎接慰勞。但後周將帥不體貼安撫,反而專門從事擄掠,把農民視為糞土草芥;農民都很失望,相互聚集在山林湖澤,建立城堡壁壘自己固守,操持農具作為武器,拚綴紙片作為鎧甲,當時人稱之為“白甲軍”。後周軍隊討伐他們,屢次被打敗,先前所得到南唐各州,大多再為南唐所有。南唐的救援部隊在紫金山安營,與壽春城中的烽火遙相呼應。淮南節度使向訓上奏請求派廣陵的軍隊合力進攻壽春,等待攻克壽春城,再計劃進取,後周世宗下詔同意。向訓封好都府倉庫交給揚州主管人員,命令揚州牙將部署在城中的巡邏,紀律嚴明秋毫無犯,揚州百姓感動喜悅,軍隊返回,有的人背著幹糧送去。滁州守將也棄城離去,都領兵趕赴壽春。

唐諸將請據險以邀周師,宋齊丘曰:“如此,則怨益深,不如縱之,以德於敵,則兵易解也。”乃命諸將各自守,毋得擅出擊周兵。由是壽春之圍益急。齊王景達軍於濠州,遙為壽州聲援,軍政皆出於陳覺,景達署紙尾而已。擁兵五萬,無決戰意,將吏畏覺,無敢言者。
南唐眾將請求占據險要來迎擊後周軍隊,宋齊丘說:“如此的話,怨仇就更深了。”於是命令眾將各自退保堅守,不得擅自出擊後周軍隊。因此壽春的圍困益發緊急。齊王李景達軍隊到達濠州,遠遠地為壽州聲援,軍政命令都出於陳覺之手,李景達隻是在文書末尾署名而已,擁有五萬軍隊,卻無決戰之意,將領官吏畏懼陳覺,沒有敢說的。

八月,戊辰,端明殿學士王樸、司天少監王處訥撰《顯德欽天曆》,上之。詔自來歲行之。
八月,戊辰(初九),端明殿學士王樸、司天少監王處納撰成《顯德欽天曆》上奏。後周世宗詔令從來年開始施行。

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屯下蔡,唐將林仁肇以水陸軍援壽春。永德與之戰,仁肇以船實薪芻,因風縱火,欲焚下蔡浮梁,俄而風回,唐兵敗退。永德為鐵綆千餘尺,距浮梁十餘步,橫絕淮流,係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
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屯駐下蔡,南唐將領林仁肇率水軍、陸軍救援壽春;張永德與他交戰,林仁肇在船艙裝滿柴草,借著風勢放火,打算燒毀下蔡浮橋,一會兒風向改變,南唐軍隊潰敗退兵。張永德用鐵索一千多尺,在距離浮橋十幾步的地方,攔腰阻截淮水河道,並係上巨大的木頭,因此南唐軍隊無法接近。

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學士、左散騎常侍、權知開封府事王樸為戶部侍郎,充樞密副使。
九月,丙午(十七日),後周世宗任命端明殿學士、左散騎常侍、權知開封府事王樸為戶部侍郎,充任樞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進奏唐人寇盛唐,鐵騎都指揮使王彥升等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彥升,蜀人也。
冬季十月,癸酉(十四日),李重進奏報南唐軍隊侵犯盛唐,鐵騎都指揮使王彥升等擊敗來敵,斬首三千多級。王彥升是蜀人。

丙子,上謂侍臣:“近朝征斂穀帛,多不俟收獲、紡績之畢。”乃詔三司,自今夏稅以六月,秋稅以十月起征,民間便之。
丙子(十七日),後周世宗對侍從大臣說:“近代各朝征收糧食布帛,大多不等到收獲、紡織完畢。”於是詔令三司,從今夏稅在六月開始征收,秋稅在十月開始征收,鄉裏民間感到便利。

山南東道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鎮襄州十餘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師,遣還鎮。既行,上問宰相:“卿曹送之乎?”對曰:“送至城南,審琦深感聖恩。”上曰:“近朝多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有欲效忠節者,其道無由。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
山南東道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坐鎮襄州十幾年,到這時進京入朝,授官守太師,遣送返回鎮所。上路以後,後周世宗問宰相:“愛卿等送他了嗎?”回答說:“送到京城南麵,安審琦深深感激皇上的恩德。”世宗說:“近代各朝大多不用誠信對待諸侯,諸侯即使有想效忠盡節的,那路也無從可走。統治天下的人隻要能不失信用,怕什麼諸侯不心歸誠服呢!”

壬午,張永德奏敗唐兵於下蔡。是時唐複以水軍攻永德,永德夜令善遊者沒其船下,縻以鐵鎖,縱兵擊之,船不得進退,溺死者甚眾。永德解金帶以賞善遊者。
壬午(二十三日),張永德奏報在下蔡擊敗南唐軍隊。當時南唐再次用水軍進攻張永德,張永德夜晚命令善於遊泳的士兵潛沒到敵船底下,係上鐵鎖,發兵攻擊,船隻不能前進後退,淹死的南唐兵很多。張永德解下身上的金帶賞給善於遊泳的士兵。

甲申,以太祖皇帝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太祖皇帝表渭州軍事判官趙普為節度推官。
甲申(二十五日),後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宋太祖皇帝表舉渭州軍事判官趙普為節度推官。

張永德與李重進不相悅,永德密表重進有二心,帝不之信。時二將各擁重兵,眾心憂恐。重進一日單騎詣永德營,從容宴飲,謂永德曰:“吾與公幸以肺腑俱為將帥,奚相疑若此之深邪?”永德意乃解,眾心亦安。唐主聞之,以蠟書遺重進,誘以厚利。其書皆謗毀及反間之語,重進奏之。
張永德和李重進關係不和,張永德秘密上表說李重進有外心,後周世宗不相信。當時兩位將領各自握有重兵,眾人心裏擔憂恐懼。李重進有一天單人匹馬到張永德營帳,從容自如地歡宴飲酒,對張永德說:“我和您有幸因是皇上的心腹而都做將帥,為何相互疑忌如此之深呢?”張永德的敵意於是消除,眾人心裏也踏實了。南唐主聞訊,派人將封有書信的蠟丸帶給李重進,用高官厚祿來引誘,書信中都是毀謗朝廷和策反離間的話;李重進將來信奏報。

初,唐使者孫晟、鍾謨從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會,班於中書省官之後。時召見,飲以醇酒,問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無二心。”及得唐蠟書,帝大怒,召晟,責以所對不實。晟正色抗辭,請死而已。問以唐虛實,默不對。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於右軍巡院,更以帝意問之。翰與之飲酒數行,從容問之,晟終不言。翰乃謂曰:“有敕,賜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鞋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謹以死報國!”乃就刑。並從者百餘人皆殺之,貶鍾謨耀州司馬。既而帝憐晟忠節,悔殺之,召謨,拜衛尉少卿。
當初,南唐使者孫晟、鍾謨跟隨世宗到達大梁,世宗待他們很優厚,每次朝會,讓他們排在中書省官員的後麵,時常召見,給他們喝美酒,詢問南唐情況。孫晟隻說:“唐主畏服陛下神武,事奉陛下別無二心。”及至獲得南唐蠟丸中的書信,世宗勃然大怒,召見孫晟,斥責他回答的不是實情。孫晟神色嚴正言辭激昂,隻求一死。再問南唐國中虛實,緘口不答。十一月,乙巳(十七日),世宗命令都承旨曹翰送孫晟到右軍巡院,再按世宗意思問他。曹翰與他飲酒,酒過幾巡以後,和言悅色地問他,孫晟始終不說。曹翰於是對他說:“我有敕書,賜相公自殺。”孫晟神色安祥,尋找朝袍朝笏,整理衣帽,向南叩拜說:“臣下我謹以死報國。”於是赴刑。連同隨從一百多人都鐐死,鍾謨貶為耀州司馬。事後世宗憐惜孫晟的忠誠節操,後悔殺他,召回鍾謨,授予衛尉少卿。

帝召華山隱士真源陳摶,問以飛升、黃白之術。對曰:“陛下為天子,當以治天下為務,安用此為!”戊申,遣還山,詔州縣長吏常存問之。
後周世宗召見華山隱士真源人陳摶,詢問羽化升仙、冶煉金子的法術,陳摶回答:“陛下是天子,應當以治理天下為己任,哪裏用得著這些呢!”戊申(二十日),世宗遣送他回山,詔令州縣長官經常看望問候。

十二月,壬申,以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檢。
十二月,壬申(十四日),後周世宗任命張永德為殿前都檢點。

分命中使發陳、蔡、宋、亳、潁、兗、曹、單等州丁夫數萬城下蔡。
後周世宗分別命令宮中使者征發陳州、蔡州、宋州、亳州、潁州、兗州、曹州、單州等地壯丁民夫修築下蔡城。

是歲,唐主詔淮南營田害民尤甚者罷之。遣兵部郎中陳處堯持重幣,浮海如契丹乞兵。契丹不能為之出兵,而留處堯不遣。處堯剛直有口辯,久之,忿懟,數麵責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這一年,南唐主詔令取消損害百姓特別嚴重的部分淮南營田。派遣後部郎中陳處堯攜帶厚禮渡海到契丹乞求出兵;契丹不能為南唐出兵,因而留下陳處堯不送還。陳處堯剛強直率,有口才善辯,時間久了,忿懟怨恨,多次當麵指責契丹主,契丹主也不怪罪他。

蜀陵、榮州獠叛,弓箭庫使趙季文討平之。
後蜀陵州、榮州僚人造反,弓箭庫使趙季文討伐平定叛亂。

吳越王弘亻叔括境內民捕,勞擾頗多,判明州錢弘億手疏切諫,罷之。
吳越王錢弘搜求境內的百姓當兵,煩勞騷擾頗多,明州刺史錢弘億親筆上疏懇切勸諫,吳越王於是撤消此舉。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顯德四年(丁巳,公元九五七年)
顯德四年(丁巳,公元957年)

春,正月,己醜朔,北漢大赦,改元天會。以翰林學士衛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客省使段恒為樞密使。
春季,正月,己醜朔(初一),北漢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天會。任命翰林學士衛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客省使段恒為樞密使。

宰相屢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獨先朕子,皆自安乎!”
後周宰相多次請求冊立皇子為王,世宗說:“兒子們都還年幼;況且功臣的兒子都沒加封,反而獨自先封朕的兒子,能心安理得麼!”

周兵圍壽春,連年未下,城中食盡。齊王景達自濠州遣應援使、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都軍使邊鎬、北麵招討使硃元將兵數萬,溯淮救之,軍於紫金山,列十餘寨如連珠,與城中烽火晨夕相應,又築甬道抵壽春,欲運糧以饋之,綿亙數十裏。將及壽春,李重進邀擊,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奪其二寨。丁未,重進以聞。戊申,詔以來月幸淮上。劉仁贍請以邊鎬守城,自帥眾決戰,齊王景達不許,仁贍憤邑成疾。其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為小校所執,仁贍命腰斬之,左右莫敢救,監軍使周廷構哭於中門以救之,仁贍不許。廷構複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虧,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公何麵目見將士乎!”趣命斬之,然後成喪。將士皆感泣。
後周軍隊圍攻壽春,連年沒有攻下,城中糧食吃光。齊王李景達從濠州派遣應援使、永安節度使許文稹和都軍使邊鎬、北麵招討使朱元領兵數萬,沿淮水而上救援壽春,軍隊駐紮在紫金山,排列十幾個營寨如同串連的珠子,與城中的烽火早晚相呼應,又修築兩旁有牆的通道直達壽春,準備運輸糧食來供應城中,綿延橫亙長達幾十裏。通道將要修到壽春城下,李重進攔截出擊,大敗南唐軍,死的有五千人,奪取兩個營寨。丁未(十九日),李重進奏報。戊申(二十日),世宗下詔宣布於下月親臨淮水之上。劉仁贍請求讓邊鎬守城,自己率領部眾決一死戰;齊王李景達不準許,劉仁贍因氣抑鬱成疾。劉仁贍的小兒子劉崇諫夜晚乘船準備渡到淮北,被軍中小校抓獲,劉仁贍命令腰斬,左右部將沒有人敢去救,監軍使周廷構在中門大哭來相救;劉仁贍不允許。周廷構又派人向夫人求救,夫人說:“賤妾對崇諫不是不憐愛,然而軍法不可徇私,名節不可虧損;倘若寬容他,劉氏就成為不忠之家,賤妾與劉公將有什麼麵目去見將吏士卒呢!”催促命令腰斬,然後收斂安葬,將吏士兵都感動流淚。

議者以唐援兵尚強,多請罷兵,帝疑之。李穀寢疾在第。二月,丙寅,帝使範質、王溥就與之謀,穀上疏,以為:“壽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鑾駕親征,則將士爭奮,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上悅。
議事的人認為南唐援軍還強大,大多請求撤兵,世宗懷疑所議。李臥病在家,二月,丙寅(初八),世宗派範質、王溥前去與他商議,李上書,認為:“壽春危難困苦,朝夕之間可以攻破,倘若皇上親自出征,將士就會奮勇爭先,南唐援軍震驚恐慌,城中守軍知道危亡,就必定可以攻下了!”世宗很高興。

庚午,詔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國子博士聶崇義討論製度,為之圖。
庚午(十二日),後周世宗詔令有關部門另外製造祭器、祭玉等,命國子博士聶崇義探討研究禮儀製度,畫出圖來。

甲戌,以王樸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以三司使張美為大內都巡檢,以侍衛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外都巡檢。乙亥,帝發大梁。先是周與唐戰,唐水軍銳敏,周人無以敵之,帝每以為恨。返自壽春,於大梁城西汴水側造戰艦數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戰,數月之後,縱橫出沒,殆勝唐兵。至是命右驍衛大將軍王環將水軍數千自閔河沿潁入淮,唐人見之大驚。
甲戌(十六日),後周世宗任命王樸暫時代理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任命三司使張美為大內都巡檢,任命侍衛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外都巡檢。乙亥(十七日),世宗從大梁出發。在這之前後周與南唐交戰,南唐水軍精銳敏捷,後周無法同它抗衡,世宗經常以此為恨。從壽春返回後,在大梁城西汴水岸邊製造戰艦數百艘,命令南唐投降士卒教北方兵水戰,幾個月以後,後周水軍縱橫江湖,出沒水中,差不多勝過南唐水軍。到這時,命令右驍衛大將軍王環率領水軍數千人從閔河沿潁水進淮水,南唐軍隊看見大為震驚。

乙酉,帝至下蔡。三月,己醜夜,帝渡淮,抵壽春城下。庚寅旦,躬擐甲胄,軍於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擊唐先鋒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斬獲三千餘級,斷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至暮,帝分兵守諸寨,還下蔡。
乙酉(二十七日),世宗到達下蔡;三月,己醜(初二),夜晚,世宗渡過淮水,抵達壽春城下。庚寅(初三)早晨,親自穿上盔甲,駐軍紫金山南麵,命令宋太祖皇帝攻擊南唐先鋒寨以及山北營寨,全都擊破,斬獲三千多首級,掐斷敵軍通道,由此南唐軍隊首尾無法互相救援。到傍晚,世宗詔令分兵把守各個營寨,返回下蔡。

唐硃元恃功,頗違元帥節度;陳覺與元有隙,屢表元反覆,不可將兵,唐主以武昌節度使楊守忠代之。守忠至濠州,覺以齊王景達之命,召元至濠州計事,將奪其兵。元聞之,憤怒,欲自殺,門下客宋垍說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貴,何必為妻子死乎!”辛卯夜,元與先鋒壕寨使硃仁裕等舉寨萬餘人降,裨將時厚卿不從,元殺之。
南唐朱硃元倚仗有戰功,常常違抗元帥指揮;陳覺與朱元有裂隙,屢次上表說朱元反複無常,不可領兵,南唐主任命武昌節度使楊守忠取代他。楊守忠到達濠州,陳覺用齊王李景達的命令,召見朱元到濠州計劃軍事,準備奪取他的兵權;朱元聽說此事,異常憤怒,想要自殺,門下客人宋勸朱元說:“大丈夫到哪裏不能富貴,何必為了妻子兒女去死呢!”辛卯(初四)夜晚,朱元與先鋒壕寨使朱仁裕等率領營寨中一萬多人投降;副將時厚卿不服從,朱元殺死了他。

帝慮其餘眾沿流東潰,遽命虎捷左廂都指揮使趙晁將水軍數千沿淮而下。壬辰旦,帝軍於趙步,諸將擊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殺獲萬餘人,擒許文稹、邊鎬、楊守忠。餘眾果沿淮東走,帝自趙步將騎數百循北岸追之,諸將以步騎循南岸追之,水軍自中流而下,唐兵戰溺死及降者殆四萬人,獲船艦糧仗以十萬數。晡時,帝馳至荊山洪,距趙步二百餘裏。是夜,宿鎮淮軍,癸酉,從官始至。劉仁贍聞援兵敗,扼吭歎息。甲午,發近縣丁夫數千城鎮淮軍,為二城,夾淮水,徙下蔡浮梁於其間,扼濠、壽應援之路。會淮水漲,唐濠州都監彭城郭廷謂以水軍溯淮,欲掩不備,焚浮梁。右龍武統軍趙匡讚覘知之,伏兵邀擊,破之。
世宗考慮南唐其餘部眾會沿著水流向東潰逃,趕緊命令虎捷左廂都指揮使趙晁帶領數千水軍沿著淮水而下。壬辰(初五)早晨,世宗駐紮在趙步,眾將攻擊南唐紫金山營寨,大敗唐軍,殺死俘獲一萬多人,活捉許文稹、邊鎬、楊守忠。其餘部隊果然沿著淮水向東逃跑,世宗從趙步率領數百騎兵沿北岸追趕,眾將率步兵、騎兵沿南岸追趕,水軍從淮水中流而下,南唐軍隊戰死淹死和投降的將近四萬人,繳獲船艦糧食兵器數以十萬計。黃昏時分,世宗奔馳到荊山洪,距離趙步二百多裏。當夜,住宿在鎮淮軍,癸酉(疑誤),隨從官員才到達。劉仁贍聽說援兵潰敗,氣噎喉嚨而歎息。甲午(初七),後周征發附近州縣壯丁民夫修築鎮淮軍城,建造兩座城,中夾淮水,將下蔡浮橋遷移到兩城之間,掐斷濠州、壽州接應救援的道路。適逢淮水上漲,南唐濠州都監彭城人郭廷謂率水軍沿淮水而上,想乘不備之時突然襲擊,焚毀浮橋;右龍武統軍趙匡讚窺察知道,埋伏軍隊攔擊,打敗南唐軍。

唐齊王景達及陳覺皆自濠州奔歸金陵,惟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全軍而還。
南唐齊王李景達和陳覺都從濠州逃回金陵,隻有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全軍而還。

戊戌,以淮南節度使向訓為武寧節度使、淮南道行營都監,將兵戍鎮淮軍。
戊戌(十一日),後周世宗任命淮南節度使向訓為武寧節度使、淮南道行營都監,領兵戍守鎮淮軍。

己亥,上自鎮淮軍複如下蔡。庚子,賜劉仁贍詔,使自擇禍福。
己亥(十二日),後周世宗從鎮淮軍再次前往下蔡。庚子(十三日),賜劉仁贍詔書,讓他自己選擇吉凶禍福。

唐主議自督諸將拒周,中書舍人喬匡舜上疏切諫,唐主以為沮眾,流撫州。唐主問神衛統軍硃匡業、劉存忠以守禦方略,匡業誦羅隱詩曰:“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存忠以匡業言為然。唐主怒,貶匡業撫州副使,流存忠於饒州。既而竟不敢自出。
南唐主擬議親自督率眾將抵抗後周,中書舍人喬匡舜上書懇切勸諫,南唐主認為動搖軍心,流放撫州。南唐主問神衛統軍朱匡業、劉存忠防禦策略,朱匡業背誦羅隱的詩道:“時機到來天地都同力助,氣運離去英雄也身不由己。”劉存忠認為朱匡業的話很對。南唐主發怒,貶謫朱匡業為撫州副使,將劉存忠流放到饒州。不久他自己也居然不敢出行。

甲辰,帝耀兵於壽春城北。唐清淮節度使兼侍中劉仁贍病甚,不知人,丙午,監軍使周廷構、營田副使孫羽等作仁贍表,遣使奉之來降。丁未,帝賜仁贍詔,遣闔門使萬年張保續入城宣諭,仁贍子崇讓複出謝罪。戊申,帝大陳甲兵,受降於壽春城北,廷構等舁仁贍出城,仁贍臥不能起,帝慰勞賜賚,複令入城養疾。
甲辰(十七日),後周世宗在壽春城北顯示兵力。南唐清淮節度使兼侍中劉仁贍病得很重,不省人事,丙午(十九日),監軍使周廷構、營田副使孫羽等以劉仁贍的名義起草表書,派遣使者拿著前來投降。丁未(二十日),世宗賜劉仁贍詔書,派遣門使萬年人張保續入城宣示安撫,劉仁贍兒子劉崇讓又出城告罪。戊申(二十一日),世宗大陳軍旅,在壽春城北麵接受投降,周廷構等抬著劉仁贍出城,劉仁贍躺著不能起來,世宗慰勞賞賜,又讓他進城養病。

庚戌,徙壽州治下蔡,赦州境死罪以下。州民受唐文書聚山林者,並召令複業,勿問罪。有嚐為其殺傷者,毋得仇訟。曏日政令有不便於民者,令本州條奏。辛亥,以劉仁贍為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製辭略曰:“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堪比!朕之伐叛,得爾為多。”是日,卒,追賜爵彭城郡主。唐主聞之,亦贈太師。帝複以清淮軍為忠正軍,以旌仁贍之節,以右羽林統軍楊信為忠正節度使、同平章事。
庚戌(二十三日),將壽州府治遷到下蔡,赦免州境內死罪以下全部囚犯。州中百姓因受到南唐刑法處理而聚集山林的,一並召回讓他們重操舊業,不加問罪;有曾經被他們傷害過的,不得報仇打官司。昔日政令有不便於百姓的,命令本州條陳奏報。辛亥(二十四日),任命劉仁贍為天平節度使兼中書令,製書內容大致說:“對事奉的君主竭盡忠誠,高風亮節沒有欠缺,前代名臣良將,能有幾人可以比擬!朕討伐叛逆,得到你才真正值得稱道。”當日,劉仁贍去世,追賜爵位為彭城郡王。南唐主聞悉,也追贈劉仁贍為太師。世宗又將清淮軍改為忠正軍來表彰劉仁贍的節操,任命右羽林統軍楊信為忠正節度使、同平章事。

前許州司馬韓倫,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令坤之父也。令坤領鎮安節度使,倫居於陳州,幹預政事,貪汙不法,為公私患,為人所訟,令坤屢為之泣請。癸醜,詔免倫死,流沙門島。倫後得赦還,居洛陽,與光祿卿致仕柴守禮及當時將相王溥、王晏、王彥超之父遊處,恃勢恣橫,洛陽人畏之,謂之十阿父。帝既為太祖嗣,人無敢言守禮子者,但以元舅處之,優其俸給,未嚐至大梁。嚐以小忿殺人,有司不敢詰,帝知而不問。
前許州司馬韓倫,是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的父親。韓令坤兼領鎮安節度使,韓倫居住在陳州,幹預當地政事,貪汙違法,成為官府、百姓的禍患,被人起訴,韓令坤屢次為他哭泣求情。癸醜(二十六日),後周世宗下詔韓倫免於處死,流放沙門島。韓倫後來得到赦免返回,居住洛陽,與光祿卿退休柴守禮以及當時將相王溥、王晏、王彥超的父親交遊相處,依杖權勢恣意橫行,洛陽百姓怕他們,稱作“十阿父”。世宗成為太祖繼承人,別人不敢說他是柴守禮的兒子,隻以長舅看待柴守禮,給他優厚的俸祿給養,但未曾到達大梁;柴守禮曾經因一點小小的忿恨而殺人,官吏不敢查究,世宗知道而不過問。

詔開壽州倉振饑民。丙辰,帝北還,夏,四月,己巳,至大梁。
後周世宗詔令打開壽州糧倉救濟饑民。丙辰(二十九日),世宗北上返回;夏季,四月,己巳(十二日),到達大梁。

詔修永福殿,命宦官孫延希董其役。丁醜,帝至其所,見役徒有削柿為匕,瓦中啖飯者,大怒,斬延希於市。
後周世宗詔令修繕永福殿,命令宦官孫延希監督工程。丁醜(二十日),世宗到達修繕場所,看到役徒有使用木片削成的勺子,在瓦片中盛飯吃的,勃然大怒,將孫延希在街市斬首。

帝之克秦、鳳也,以蜀兵數千人為懷恩軍。乙亥,遣懷恩指揮使蕭知遠等將士八百餘人西還。壬午,李穀扶疾入見,帝命不拜,坐於禦坐之側。穀懇辭祿位,不許。
後周世宗攻克秦州、鳳州後,將後蜀士兵數千人組建為懷恩軍。乙亥(十八日),派遣懷恩指揮使蕭知遠等率領將士八百多人向西返回。壬午(二十五日),李抱病入朝謁見,世宗命令不必不拜,讓他坐在天子座位的旁邊。李懇切辭去俸祿職位,但世宗不答應。

甲申,分江南降卒為六軍、三十指揮,號懷德軍。
甲申(二十七日),後周將江南投降的士兵分編成六軍、三十指揮,號稱懷德軍。

乙酉,詔疏汴水北入五丈河,由是齊、魯舟楫皆達於大梁。
乙酉(二十八日),後周世宗詔令疏通汴水讓其向北流入五丈河,從此齊、魯一帶的船隻都能直達大梁。

五月,丁酉,以太祖皇帝領義成節度使。
五月,丁酉(十一日),後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領義成節度使。

詔以律令文古難知,格敕煩雜不壹,命侍禦史知雜事張湜等訓釋,詳定為《刑統》。
後周世宗詔令因法律條令文字古奧艱深難以明白,格式、敕令繁雜眾多互為統一,命令禦史知雜事張等訓詁詮釋,縝密編定為《刑統》。

唐郭遷謂將水軍斷渦口浮梁,又襲敗武寧節度使武行德於定遠,行德僅以身免。唐主以廷謂為滁州團練使,充上淮水陸應援使。
南唐郭廷謂率領水軍切斷渦口浮橋,並且在定遠偷襲擊敗武寧節度使武行德,武行德僅僅自己逃脫。南唐君主任命郭廷謂為滁州國練使,充任上淮水陸應援使。

蜀人多言左右衛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廷珪為將敗覆,不應複典兵,廷珪亦自請罷去。六月,乙醜,蜀主加廷珪檢校太尉,罷軍職。李太後以典兵者多非其人,謂蜀主曰:“吾昔見莊宗跨河與梁戰,及先帝在太原,平二蜀,諸將非有大功,無得典兵,故士卒畏服。今王昭遠出於廝養,伊審征、韓保貞、趙崇韜皆膏粱乳臭子,素不習兵,徒以舊恩置於人上,平時誰敢言者!一旦疆場有事,安能禦大敵乎!以吾觀之,惟高彥儔太原舊人,終不負汝,自餘無足任者。”蜀主不能從。
後蜀人大多議論左右衛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廷擔任將領而兵敗覆沒,不應該再統領軍隊;李廷自己也請求罷免。六月,乙醜(初十),後蜀主詔令李廷加官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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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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