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時,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東北方,漸至京城西南角。灰氣湧起,屋宇動蕩,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沈。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裏,周圍十三裏,盡為齏粉,屋數萬間,人二萬餘;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偃屍層疊,穢氣熏天,瓦礫盈空而下,無從辨別。衙道門戶,震聲南由河西務,東自通州,北自密雲、昌平、告變相同。城中屋宇無不震烈,舉國狂奔。象房傾圮,象俱逸出。遙望雲氣,有如亂絲者,有如五色者,有如靈芝黑色者,衝天而起,經時方散。
欽天監周司曆奏曰:五月初六巳時,地鳴聲如霹靂,從東北艮位上來行至西南方。有雲氣障天,良久散。占曰:地鳴者,天下起兵相攻,婦寺大亂。又曰:地中洶洶有聲,是謂凶象,其地有殃。地中有聲混混,其邑必亡。魏忠賢謂妖言惑眾,杖一百乃死。
後宰門火,神廟棟宇巍煥,初六日早,守門內侍忽聞音樂之聲,一番粗樂過,又一番細樂,如此三疊,眾內侍驚怪巡緝,其聲出自廟中,方推殿門入,忽見有物如紅球,從殿中滾出,騰空而上,俄東城震聲發矣。
哈達門火神廟,廟祝見火神支颯颯行動,勢將下殿,忙拈香跪告曰:火神老爺,外邊天旱,切不可走動。火神舉足欲出,廟祝哀哭抱住。方在推阻間,而震聲旋舉矣。
皇上此時方在幹清宮進膳,殿震,急奔交泰殿,內侍俱不及隨。止一近侍掖之而行。建極殿檻鴛瓦飛墮,此近侍腦裂,而幹清宮禦座禦案俱翻倒。異矣哉。
紹興周吏目弟到京才兩日,從蔡市口遇六人,拜揖尚未完,頭忽飛去,其六人無恙。
一部官家眷,因天黑地動,椅桌傾翻,妻妾仆地,亂相擊觸,逾時天漸明俱蓬跣泥麵,若病若鬼。
大殿做工之人,因是震而墜下者約二千人,俱成肉袋。
郎中潘雲翼母居後房,雷火時抱一銅佛跪於中庭,其房瓦不動,得生。前房十妾俱壓重土之下。頌天臚筆雲:抱佛者雲翼之妻,非母也。
北城察院此日進衙門,馬上仰麵見一神人,赤冠赤發,持劍坐一麒麟,近在頭上,大驚,墮馬傷額,方在喧嚷間,東城忽震。
初六日五鼓,時東城有一赤腳僧,沿街大呼白:快走!快走!
所傷男婦,俱赤體寸絲不掛,不知何故?有一長班於響之時,騌帽衣褲鞋襪,一霎俱無。
都城隍廟中初五夜,道士聞殿中喧嚷叫呼,絕似唱名之聲。
初六日,王恭廠一小太監,早至廠見團團軍馬,圍住聽得內適內來,一個縛一個,監奔歸響聲震起。
五月朔,山東濟南知府往城隍廟行香,及門官吏輿從俱各昏迷,有一皂隸之妻來看其夫,見其前夫死已多年,乃在廟管門,前夫曰:廟裏進去不得,天下城隍在此造冊。
四月二十七日午後,有雲氣似旗,又似關刀,見在東北角上,其長亙天,光彩初白色,後變紅紫,經時而滅。
五月初三日,又見於北方,形如絛,其色紅赤。初四日,又見類如意,其色黑。占者曰:此太白蚩尤旗之變幻,總一物也。
長安街空中飛墮人頭,或眉毛和鼻或連一額,紛紛而下,大木飛至密雲,駙馬街,有大石獅子,重五千斤。數百人移之不動,從空飛出順城門外。
震崩後,有報紅細絲衣等俱飄至西山,大半掛於樹梢。昌平州教場中衣服成堆,首飾銀錢器皿,無所不有。戶部張鳳達使長班往驗,果然。
予聞宰相顧秉謙妾,單褲走出街心,顧歸見之,赤身跣足扶歸,餘人俱陷地中,不知蹤跡甚眾。又聞馮銓妻坐轎中被風吹去落下,止剩赤身而已。又石忽入雲霄,磨轉不下,非常怪異,筆難盡述。嗚呼!熹廟登極以來,天災地變,物怪人妖,無不疊見,未有若斯之甚者。思廟十七載之大饑大寇,以迄於亡,已於是乎兆之矣。而舉朝若在醉夢中,真可三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