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禮;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鄉飲酒之禮。故燕禮者,所以明君臣之義也;鄉飲酒之禮者,所以明長幼之序也。
古代諸侯舉行射禮,一定要先舉行燕禮;卿、大夫、士舉行射禮,一定要先舉行鄉飲酒之禮。之所以先舉行燕禮,是為了明確君臣的名分;之所以先舉行鄉飲酒之禮,是為了明確長幼的順序。
故射者,進退周還必中禮,內誌正,外體直,然後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然後可以言中,此可以觀德行矣。
所以射箭的人,不論前進還是後退,左旋還是右轉,動作一定要符合規矩。從內心來說,沉著冷靜;從外表來說,身體挺直;然後才可以把弓箭拿得緊瞄得準。把弓箭拿得緊瞄得準,然後才可以指望射中。所以說,從人的外部射箭動作就可以看出他的內在德行。
其節:天子以《騶虞》為節;諸侯以《狸首》為節;卿大夫以《采蘋》為節;士以《采繁》為節。《騶虞》者,樂官備也,《狸首》者,樂會時也;《采蘋》者,樂循法也;《采繁》者,樂不失職也。是故天子以備官為節;諸侯以時會天子為節;卿大夫以循法為節;士以不失職為節。故明乎其節之誌,以不失其事,則功成而德行立,德行立則無暴亂之禍矣。功成則國安。故曰:射者,所以觀盛德也。
射箭時的節拍:天子射時,以《騶虞》為節拍;諸侯射時,以《狸首》為節拍;卿大夫射時,以《采茹》為節拍;士射時,以《采繁》為節拍。《騶虞》這首詩,是讚美朝廷百官齊備的;《狸首》這首詩,是讚美諸侯以時勤王而修職貢;《采薪》這首詩,是讚美卿大夫遵循法度;《采繁》這首詩,是讚美士的格盡職守的。所以天子用讚美百官齊備的曲子為節拍,諸侯用讚美按時朝王進貢的曲子為節拍,卿大夫用讚美遵循法度的曲子為節拍,士用讚美惜盡職守的曲子為節拍。所以明白了各自伴射歌曲的含義,從而做好各自的工作,才能功業成就和德行樹立。德行一旦樹立,就不會有殺人越貨、為非作歹的不軌行為了;功業成就,國家也就安定了。所以說,從射箭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人的德行如何。
是故古者天子以射選諸侯、卿、大夫、士。射者,男子之事也,因而飾之以禮樂也。故事之盡禮樂,而可數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故聖王務焉。
所以古時候的天子通過射箭比賽來選拔有資格參加助祭的諸侯、卿大夫、大。射箭,這是男子的事,所以才用禮樂來修飾它。所以說,在所有的事情當中,要尋一件既有禮樂的修飾而又可以經常進行並從而樹立起德行的,非射箭這件事莫屬,所以聖王很重視它。
是故古者天子之製,諸侯歲獻貢士於天子,天子試之於射宮。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而中多者,得與於祭。其容體不比於禮,其節不比於樂,而中少者,不得與於祭。數與於祭而君有慶;數不與於祭而君有讓。數有慶而益地;數有讓而削地。故曰:射者,射為諸侯也。是以諸侯君臣盡誌於射,以習禮樂。夫君臣習禮樂而以流亡者,未之有也。
所以古代的天子做出規定:諸侯每年都要向天子報告國計、貢獻方物,還要向天子推薦人才,天子便在射宮裏考核他們的箭術。其儀容體態合乎禮的要求,其射箭節奏合乎樂曲的節拍,而且射中得又多,那就有資格參加天子的祭祀。其儀容體態不合乎禮的要求,其射箭節奏不合乎樂曲的節拍,就沒有資格參加天子的祭祀。獲準參加祭祀的次數較多,夫子就有獎勵;獲準參加祭祀的次數較少,天子就要責備。獎勵的次數多了就增加他的封地,責備的次數多了就削減他的封地。所以說,射箭比賽這件事,關係到諸侯的黝險榮辱。所以諸侯君臣對箭術都非常用心,對於練習射箭的禮節、練習射箭的樂曲也非常用心。諸侯君臣在練習禮樂上如此盡心而導致被流放、被滅國,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故《詩》曰:“曾孫侯氏,四正具舉;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處,禦於君所,以燕以射,則燕則譽。”言君臣相與盡誌於射,以習禮樂,則安則譽也。是以天子製之,而諸侯務焉。此天子之所以養諸侯,而兵不用,諸侯自為正之具也。
所以有篇逸詩說:“身為宗室的諸侯,’當燕禮進行到四度正爵獻過之後,有德行的君子,從大夫到眾士,不論官大官小,都不要呆坐在官衙內,都到國君那裏去侍候。既參加燕禮,又參加射禮。既獲得國安,又獲得名譽。”詩的意思是說,君臣都對射箭非常盡心,對練習射箭所需的禮樂也非常盡心,所以不但獲得國安,而且獲得聲譽。所以天子製定了射禮,而諸侯認真實行。這就是天子為什麼能夠駕馭諸侯而不用武力,而使諸侯自己管理好自己的辦法。
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堵牆。射至於司馬,使子路執弓矢,出延射曰:“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其餘皆入。”蓋去者半,入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點,揚觶而語,公罔之裘揚觶而語曰:“幼壯孝弟,耆耋好禮,不從流俗,修身以俟死者,不,在此位也。”蓋去者半,處者半。序點又揚觶而語曰:“好學不倦,好禮不變,旄期稱道不亂者,不,在此位也。”蓋僅有存者。
孔子在矍相的澤宮演習射禮,圍觀的人很多,形成了一道人牆。射前先舉行飲酒禮,到了該射箭的時候,孔子叫子路手持弓矢出列延請射箭的人說:財而過繼給他人作兒子的人都有資格進來參加比賽“敗軍之將、便國君亡國的大夫、為了貪,沒有資格進來參加射箭比賽。其他的。”聽到這話之後,有一半人自以為合格而留下,另外的一半人都走開了。一比賽結束,到了旅酬的時候子又叫公周之裘和序點舉起酒杯對在場的人講話。孔公周之裘舉杯說:“幼年壯年時能夠孝順父母敬事兄長,到了老年還講究禮法,不隨波逐流,潔身自好而至死不變,有這樣的人嗎?如果有,就請在賓位落座。”聽到這話之後,人又走了一半。序點又舉杯說:“愛好學習而不厭倦,愛好禮法而不改變,活到了八十九十乃至一百歲也言行毫不糊塗,有這樣的人嗎?如果有,就請在賓位落座。”聽到這話之後,人差不多就走光了。
射之為言者繹也,或曰舍也。繹者,各繹己之誌也。故心平體正,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則射中矣。故曰:為人父者,以為父鵠;為人子者,以為子鵠;為人君者,以為君鵠;為人臣者,以為臣鵠。故射者各射己之鵠。故天子之大射謂之射侯;射侯者,射為諸侯也。射中則得為諸侯;射不中則不得為諸侯。
所謂射,就是尋繹的意思,或者說是釋放的意思。所謂尋繹,就是尋繹自己誌向之所在。所以在射箭的時候,如果心平氣和,身體端正,就可以把弓矢拿得緊、瞄得準;把弓矢拿得緊、瞄得準,自然就射中目標了。所以說,:做父親的在射箭時,就要把遠處的目標當作是自己作為父親應該達到的目標;做兒子的在射箭時,就要把遠處的目標當作是自己作為兒子應該達到的目標;做國君的在射箭時,就要把遠處的目標當作是自己作為國君應該達到的目標;作臣子的在射箭時,就要把遠處的目標當作是自己作為臣子應該達到的目標。這也就是說,各人所瞄準的都是各自應該達到的目標。所以天子的大射叫做“射侯”。所謂“射侯”,也就是向諸侯應該達到的目標射去。射中目標就配當諸侯,射不中目標就不配當諸侯。
天子將祭,必先習射於澤。澤者,所以擇士也。已射於澤,而後射於射宮。射中者得與於祭;不中者不得與於祭。不得與於祭者有讓,削以地;得與於祭者有慶,益以地。進爵絀地是也。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誌於其所有事,然後敢用穀也。飯食之謂也。
天子在舉行祭祀之前,一定要先在澤宮演習射箭。澤宮之所以稱“澤”,是因為要在這裏選擇可以參加祭祀的諸侯。在澤宮射畢,然後再在射宮中射。射中的諸侯可以參加祭祀,沒有射中的諸侯不得參加祭祀。不得參加祭祀的諸侯要受到責備,並削減封地;可以參加祭祀的諸侯,將受到褒獎,並增加封地。受到褒獎的先進爵,受到責備的先削地。所以男孩子出生以後,要讓射人用桑木之弓射出六隻蓬草之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獷四箭分射東南西北,表示敬天敬地,威服四方。有天地四方的雄心大誌,乃是男子分內之事。一所以一定要先立下這樣的雄心大誌,然後才敢享用穀物,這就像是先幹活而後吃飯那樣。
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諸己,己正然後發,發而不中,則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孔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比賽射箭這件事,其中含有求仁之道。射箭時先要求自己做到心平氣和、身體端正,自己做到了心平氣和、身體端正之後才開始發射。發射而沒有射中目標,則不應埋怨勝過自己的人,而應回頭來檢查一下自己。孔子說:“君子沒有什麼可爭的,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在射箭比賽這件事上。雖然比賽結束時勝負的雙方還是客客氣氣地揖讓而升揖讓而降,但最後仍免不了由勝者使不勝者飲罰酒。君子以不勝為恥,所以要爭,而且不爭就是沒有君子風度。”
孔子曰:“射者何以射?何以聽?循聲而發,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則彼將安能以中?”《詩》雲:“發彼有的,以祈爾爵。”祈,求也;求中以辭爵也。酒者,所以養老也,所以養病也;求中以辭爵者,辭養也。
孔子又說:“射箭的人怎樣使射箭和音樂相配合?又使音樂和射箭相配合?這是難做的事。按照音樂的節拍發射,發射出去而正中靶心的,大概隻有賢者才能做到吧!如果是不肖之人,他哪裏能夠談得上射中呢?”《詩經》上說:“射箭時心中默祝一定要射中目標,以求不喝對方的罰酒。”祈,求也。祈求射中目標以免去罰酒。酒是用來養老的,用來養病的。祈求射中而免去罰酒,實際上就是免去了非老非病而受他人奉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