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諒字克貞,別號一齋,廣信上饒人。少有誌於聖學,嚐求師於四方,夷然不屑曰:“率舉子學,非身心學也。”聞康齋在臨川,乃往從之。康齋一見喜之,雲:“老夫聰明性緊,賢也聰明性緊。”一日,康齋治地,召先生往視,雲:“學者須親細務。”先生素豪邁,由此折節,雖掃除之事,必躬自為之,不責僮仆,遂為康齋入室,凡康齋不以語門人者,於先生無所不盡。康齋學規,來學者始見,其餘則否。羅一峰未第時往訪,康齋不出,先生謂康齋曰:“此一有誌知名之士也,如何不見?”康齋曰:“我那得工夫見此小後生耶!”一峰不悅,移書四方,謂是名教中作怪,張東白從而和之,康齋若不聞。先生語兩人曰:“君子小人不容並立,使後世以康齋為小人,二兄為君子無疑,倘後世以君子康齋,不知二兄安頓何地?”兩人之議遂息。景泰癸酉,舉於鄉,退而讀書十餘年,始上春官,至杭複返。明年天順甲申再上,登乙榜,分教成都。尋告歸,以著書造就後學為事。所著《日錄》四十卷,詞樸理純,不苟悅人。《三禮訂訛》四十卷,以《周禮》皆天子之禮為國禮,《儀禮》皆公卿、大夫、士、庶人之禮為家禮;以《禮記》為二經之傳,分附各篇,如《冠禮》附《冠義》之類,不可附各篇,各附一經之後,不可附一經,總附二經之後,取《係辭傳》附《易》後之意。《諸儒附會》十三篇,以程、朱論黜之。《春秋本意》十二篇,惟用經文訓釋,而意自見,不用三傳事實,曰:“《春秋》必待三傳而後明,是《春秋》為無用書矣。”先生以收放心為居敬之門,以何思何慮、勿助勿忘為居敬要指。康齋之門,最著者陳石齋、胡敬齋與先生三人而已。敬齋之所訾者,亦唯石齋與先生為最,謂兩人皆是儒者陷入異教去,謂先生“陸子不窮理,他卻肯窮理;石齋不讀書,他卻勤讀書。但其窮理讀書,隻是將聖賢言語來護己見耳。”先生之書散逸不可見,觀此數言,則非僅蹈襲師門者也。又言:“克貞見搬木之人得法,便說他是道,此與運水搬柴相似,指知覺運動為性,故如此說。道固無所不在,必其合乎義理而無私,乃可為道,豈搬木者所能?蓋搬木之人,故不可謂之知道;搬木得法,便是合乎義理,不可謂之非道,但行不著,習不察耳。”先生之言,未嚐非也。先生靜久而明,杭州之返,人問雲何,先生曰:“此行非惟不第,且有危禍。”春闈果災,舉子多焚死者。靈山崩,曰:“其應在我矣!”急召子弟永訣,命門人蔡登查周、程子卒之月日,曰:“元公、純公皆暑月卒,予何憾!”時弘治辛亥五月二十七日也,年七十。門人私諡文肅先生。子兵部郎中性。其女嫁為寧庶人妃,庶人反,先生子姓皆逮係,遺文散失,而宗先生者,絀於石齋、敬齋矣。文成年十七,親迎過信,從先生問學,相深契也。則姚江之學,先生為發端也。子忱,字誠善,號冰溪,不下樓者十年,從遊甚眾,僧舍不能容,其弟子有架木為巢而讀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