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字子成,號我疆,山東茌平人。隆慶辛未進士。知昌黎縣。曆大理評事、職方郎中,致仕。起刑部主事、尚寶寺丞、少卿而卒,年六十五。先生少授《毛詩》,至桑間濮上,不肯竟讀。聞邑人張宏山講學,即往從之。因《尚書》明目達聰語,灑然有悟。鄒聚所、周訥溪官其地,相與印證,所至惟發明良知,改定《明儒經翼》,去其駁雜者。時唐仁卿不喜心學,先生謂顧涇陽曰:“仁卿何如人也?”涇陽曰:“君子也。”先生曰:“彼排陽明,惡得為君子?”涇陽曰:“朱子以象山為告子,文成以朱子為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先生終不以為然。許敬菴嚐訪先生,盈丈之地,瓦屋數椽,其旁茅舍倍之。敬菴謂:“此風味,大江以南所未有也。”先生大指以“心體本自澄澈,有意克己,便生翳障。蓋真如的的,一齊現前,如如而妙自在,必克己而後言仁,則宣父何不以克伐仁原憲耶?弘山謂‘良即是知,知即是良,良外無知,知外無良’,師門之宗傳固如是也。此即現成良知之說,不煩造作,動念即乖。夫良知固未有不現成者,而現成之體,極是難認,此明道所以先識仁也。”先生之論,加於識仁之後則可,若未識仁,則克己之功誠不可已,但克己即是識仁。顏子有不善未嚐不知,知之未嚐複行也。仁體絲毫不清楚,便是不善,原憲之克伐怨欲,有名件可指,已是出柙之虎兕,安可相提而論哉!
我疆論學語
心無方無體,凡耳目視聽,一切應感皆心也。指腔子內為言者,是血肉之軀,非靈瑩之天君矣。
天道曾有一刻不感時?地道曾有一刻不應時?人心曾有一刻無事時?一刻無事是槁滅也,故時時必有事,亦時時未發。未發雲者,發而無發之謂,非可以有感而感論也。
自聖學不傳,而性善之旨日晦。入聖無門,人是其見,雖盡力洗滌,渣滓尚在,以故終身盤桓,隻在改過間。就其所造,僅以小儒而止。皆由“克去人欲,複還天理”之說誤之也。人欲無窮,去一日,生一日,去一年,生一年,終身去欲,終身多欲,勞苦煩難,何日是清淨寧一時耶!來書雲“有病不得不服藥”是也。有人於此,養其元氣,保其四肢,血氣和平,雖有風寒暑濕,不得乘間而入。使不保元氣,藥劑日來,則精神日耗,邪氣日侵,因藥而發病者,日相尋焉,終身病夫而已,豈善養身者乎?又雲:“必有主人,方可逐賊。”此就多積者言耳。若家無長物,空空如也,吾且高枕而臥,盜賊自不吾擾,又何用未來則防,既來則逐乎?此兩喻者,乃誌仁之說,無欲之證也。
曾子之學,一貫之學也,此曾子作《大學》之宗旨也。故析而言之曰修身也,正心也,誠意也,致知也,格物也,若名目之不同。合而言之則一也。何也?自身之神明謂之心,自心之發動謂之意,自意之靈覺謂之知,自知之感應謂之物。心意知物,總而言之一身也。正者正其身之心也,誠者誠其心之意也,致者致其意之知也,格者格其知之物也。格致誠正,總而言之修身也。道無二致,一時俱到,學無二功,一了百當,此一貫之道也。
道有本門,路無多歧,會道以心,不泥文字間。性原有本,利原無根,端本澄源,則萬派千流,一清徹底矣,又何塵垢之染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