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晨餐後,仍渡西南門大溪候車夫,久之發,已上午矣。南十裏,新田鋪。其處山勢漸開,正在西華山之南,回望諸岩突兀,俱並成一山,隻有高下,無複剖裂之痕矣。又十裏,飯於聯桂鋪。又二十裏,過馬鞍山為橫石鋪,於是複入山穀。又四裏,逾一嶺,下宿於申命地。其地南對應天山,為張真人上清宮入山始境,其曰“申命”者,正對“應天”而言也。
二十四日早餐後,仍然渡過西南門外的大溪等候車夫,許久後才出發,已經上午了。往南十裏,到新田鋪。那裏山勢漸漸開闊,正處西華山的南麵,回首望去,眾岩突兀,全都連成了一座山,隻有高低的差別,不再有破裂分開的痕印了。又行十裏,在聯桂鋪吃飯。又走二十裏,過了馬鞍山為橫石鋪,從橫石鋪後又進入山穀中。又走四裏,翻越一座山嶺,下了嶺投宿在申命地。那地方南麵對著應天山,是進山到張真人上清宮去的起始處,它之所以叫“申命”,正是相對於“應天”而言的。
是夜,逆旅主人烏姓為餘言:“此南去上清二十五裏,而西去仙岩隻二十裏,若既至上清而去仙岩,亦二十裏。不若即由此向仙岩而後上清也。”餘善之,遂定計,明日分靜聞同車一輛待我於上清,餘以輕囊同顧仆西從間道向仙岩。主人複言:“仙岩之西十五裏有馬祖岩。在安仁界。其岩甚勝,但先趨仙岩亦複稍迂,不若竟竟,直接赴馬祖,轉而東,由仙岩、龍虎以盡上清為最便。”餘益善之。
這天夜裏,姓烏的旅店主人告訴我:“這裏南麵到上清宮二十五裏,而西麵到仙岩隻有二十裏,假若到上清宮後再去仙岩,也有二十裏。不如就從這裏前往仙岩然後再去上清宮。”我很讚同他說的,於是定下計劃,明天讓靜聞坐一輛車到上清宮等我,我和顧仆輕裝向西從小路到仙岩。旅店主人又說:“仙岩西麵十五裏有個馬祖岩。〔在安仁縣界內。〕馬祖岩景致極佳,假若先奔赴仙岩後又到馬祖岩也同樣略有些迂曲,不如直接到馬祖岩去,然後折向東,由仙岩、龍虎岩最後遊覽上清宮最為方便。”我更加讚同這個建議。
二十五日平明,飯而發。雨絲絲下,不為止。遂別靜聞,彼驅而南,餘趨而西。四裏,至章源。四裏,過一小嶺,至桃源。又過一小嶺,二裏至石底。過水二重,俱有橋,三裏,至連塘。過一小嶺。二裏,過一橋。又二裏,鐵壚阪。又三裏,過香爐峰。其峰回亙三疊,南麵直剖而下,中有一凹,結佛廬於上。時雨大作,竟不及登。香爐峰西即為安仁東界,於是又涉饒州境矣。三裏,簡堂源。過一裏,雨狂甚,衣內外淋漓。三裏,過新岩腳,而不知岩之在上也。從其東峽穿而北入,見其西崖下俱有橫亙之岩,飛瀑交灑於上,心知已誤,因避雨岩間,剖橘柚為午餐。已而令顧仆先探其北,不見影響既看不到又聽不到。複還探其南,見南崖有戶掩竹間,以為是無誤矣,亟出而趨其上。岩雖高敞,盤亙山半,然石粗竅直,無宛轉玲瓏之致。時已知其為新岩,非舊岩也,且岩僧雖具餐,觀其意惟恐客不去,餘遂亟出,趨下山。又躑躅雨中,西一裏,轉而北入山峽。峽口巨石磊落,高下盤峙,深樹古藤,籠罩其上,甚有雅致。由峽而入,其崖東西並峙,北連南豁,豁處即峽口,而連處其底也。馬祖岩在左崖之半,〔即新岩背。〕其橫裂一竅亦大約如新岩,而僧分兩房,其狗竇豬欄,牛宮馬棧,填塞更滿。餘由峽底登岩南上,時雨未已,由岩下行,玉溜交舞於外,玉簾環映於前,仰視重岩疊竇之上,欄柵連空,以為妙極。及登之,則穢臭不可向邇接近,皆其畜塒shí窩之所,而容身之地,麵牆環堵,黑暗如獄矣。時餘衣甚濕,日且就昏,其南房方聚眾作法法事,拒客不納,北房亦尤而效之,求一臥不可得。彷徨既久,寒冽殊甚,強索臥石龕之間。令僮以所齎jī攜帶米具就炊,始辭無薪,既以細米易,而成粥竟不見粒米也。
二十五日天大亮時,吃了飯就出發。滿天潦檬細雨,一直不停。告別了靜聞,他往南行,我朝西走。四裏,到章源。又走四裏,翻過一座小山嶺,到桃源。又翻過一座小山嶺,走二裏到石底。渡過兩條水流,水流上都架有橋,走三裏,到連塘。翻過一座小山嶺,走二裏,越過一座橋。又走二裏,到鐵滬板。又走三裏,過香爐峰。這座山峰呈三層旋繞,南麵從上直往下破裂開,中間有一塊凹下去的地方,上麵構築了僧人的小屋。當時雨下得很太,竟然沒能攀登。香爐峰的西麵就是安仁縣東界,從這裏起又步入饒州府境內了。走三裏,到簡堂攝。走一裏,雨下得很猛,內外衣服都被淋透子,又走三裏,經過新岩腳,然而不知道岩就在路上麵、從新岩東麵的山峽往北穿越,見此岩西麵的崖壁下都是橫亙的岩石,岩石上飛瀑交灑,心想已經走錯了路,於是到岩石間去避雨,並剝開橘子、袖子當午餐吃。旋即叫顧仆先到岩北麵探尋,但沒有任何清息。他冬回往南麵探尋,見到南麵山崖間有戶人家掩映在竹叢中,我以為那是馬祖岩無誤了,趕忙走出避雨的地方登上山崖。那岩洞雖然高而寬敞,盤亙在半山間,然而石質粗糙,洞穴平直,缺少曲折玲瓏的意態。這時已經弄清它是新岩,不是舊岩,並且看出居住在岩洞間的僧人雖然備了餐,但又唯恐客人不離開的樣子,於是我們趕忙出了岩洞,迅速奔下山。又在雨中時走時停地往西行一裏,折往北進入山峽中。山峽入口處眾多大石頭雜遝地堆疊著,自高處到低處盤結聳立,深樹古藤籠罩在上麵,很是雅致,由峽口進去,東西兩邊崖壁對峙,山峽的北端山崖連接而南端敞開,敞開處就是峽口,而山崖連接處是峽底。馬祖岩在左邊山崖的半山腰,即新岩的反背。崖壁間橫向裂開一個洞,也大略如同新岩的那個洞一樣,僧人分住在兩間房子中,岩洞中狗窩、豬欄、牛圈、馬棚,填塞得滿滿的。我從峽底往南向上攀登此岩,當時雨未停止,從岩下行走,潔玉般的水流交相飛舞在岩外,潔玉般的水簾環繞輝映在眼前,仰視重疊的岩洞上麵,柵欄飛架在空中,以為必定美妙至極。等登上去,卻坑髒腐臭得不可接近,幾乎都是些牛馬豬雞的棲息處所,而人居住的地方,狹小簡陋,黑暗得如同地獄。當時我衣服很濕,而且天將要黑下來,岩洞南邊的房子中正彙集眾人作法術,拒絕接納客人,北邊的房子也是一樣,要找一個躺臥的地方都不可能。徘徊了許久,寒冷得要命,硬是要了一個石完躺臥在其間。叫童仆用隨身帶來的米和炊具去生火做飯,僧人先是推辭說沒有柴禾,後又用細米換了我們的米,而煮成粥後竟然見不到一顆米粒!
二十六日平明起,再以米炊,彼仍以細米易,姑餐而即行。仍從北連處下,令顧仆先出峽門之口,餘獨轉上西崖。其岩亦橫裂如馬祖,而無其深,然亦無其填塞諸穢趣也。從岩畔直趨而南,路斷處輒為開鑿,既竭走完岩端,〔崖壁峻立,不可下瞰,〕忽有洞透峽而出。既越洞西,遂分兩道,一道循崖而北,一道循崖而南,兩崖並夾,遂成一線。線中東崖之下,複裂為岩,亦橫如馬祖,而清淨幽渺,忽有霄壤之異。岩外之崖,與對崖俱下墜百仞,上插千尺,俱不合如咫,而中亦橫裂,邃幽深若重樓。惟極北則豁然,以為可通外境,而豁處天光既辟,地險彌懸,削崖穹壁,莫可下上,洵實在是自然之幽阻,非所稱別有天地者耶?複還至洞門分道處,仰其上層,飛石平出,可以上登而又高無可攀。從其南道轉峰側而上,則飛閣高懸,莫可攀躋,另辟一境矣。時顧仆候餘峽下已久,乃穿透腹之洞,仍東出崖端,欲覓道下峽口,不可得;循舊沿崖抵北連處下,則顧仆見餘久不出,複疾呼而至矣。遂與同出峽口,東南四裏,過南吉嶺。遙望東麵亂山橫翠,駢聳其北者,為排衙石,最高;斜突其南者,為仙岩,最秀;而近瞰嶺下,一石尖插平疇,四麵削起者,為碣石,最峭。下嶺,即見大溪自東而來,直逼嶺腳,〔其溪發源滬溪,由上清而下。〕乃從溪北溯溪,東南四裏,至碣石下。則其石仰望穹然,雖漸展而闊,然削立愈甚,有孤柱撐天之狀。其下有碣石村,是為安仁東南界;渡溪南為瀝水,山溪上居民數十家,於是複屬貴溪矣。又東五裏,直抵排衙石之西,是為漁搪。漁塘居民以造粗紙為業,其地東臨大溪。循溪西南行一裏,為蔡坊渡,遂止宿焉。
二十六日天大亮時起來,又拿米做飯,那僧人仍用細米調換、我們將就著吃了些就出發。仍然從山峽北端時山崖連接處下來,我讓顧仆先走出峽門口,自己一個人轉往西登上山崖。岩洞也如馬祖岩一樣橫向裂開,但沒有馬祖岩深,不過也沒有馬祖岩那樣各種汙穢之物到處填塞的情景。我從岩洞邊一直奔向南麵,路斷絕的地方崖壁被鑿開,到了岩的邊緣處,崖壁高峻陡直,不可往下俯瞰,忽然有個洞貫通山峽顯露出來。越過那洞的西麵後,路便分成兩條,‘條順山崖往北去,一條順山崖往南去,兩邊崖壁夾峙,中間便形成了一條線。那條線中間的東邊崖壁下麵,又破裂開形成岩洞,它也如馬祖岩一樣呈橫向,然而清新潔淨,深邃幽遠,我忽然覺得兩者間有天壤之別。岩洞外麵的崖壁與對麵的崖壁,都下墜百丈,上插千尺,兩邊相隔僅有咫尺,而且都是橫向裂開,如重重高樓一樣深邃。隻有最北麵很開闊,我以為可以通往外麵的地方,但那敞開處雖然露出天空的光明,地勢卻更加高峻險要,陡峭彎隆的崖壁,不可下走和上攀,實在是大自然中非常僻靜險要的一處地方,而這不就是所說的“別有洞天”的那種地方嗎?又回到洞門口分路處,仰頭觀看洞的上層,淩空飛突的岩石平平地伸出去,人可以站立到上麵而又因太高無法攀援。我從洞南邊的路轉到山峰側麵往上爬,飛閣高懸,不可攀登,另外形成了一塊天地。當時顧仆已經在山峽下邊等了我許久,於是穿過那個貫通山崖內部的洞,仍然往東到了山崖邊緣,想尋找道路下到峽口,然而沒有找到路;順來時的路沿山崖抵達北端山崖連接處時,顧仆見我許久未走出山峽,又大聲地連連呼喊著找了過來。於是和顧仆一同出了峽口,往東南走四裏,經過南吉嶺。遙望嶺東麵,亂山橫翠,那並列聳立在北麵的,是排衙石,它最為高峻,那傾斜突立在南麵的,是仙岩,最為秀麗;而從近處俯瞰嶺下,那尖峭地插立在平坦的田塊中,四麵筆直向上聳起的,是喝石,最為峻峭。走下南吉嶺,就看見一條大溪從東麵流來,直逼嶺腳孟這條溪發源於滬溪縣,經過上清街往下流。於是從溪北岸溯溪流,向東南走四裏,到達竭石下麵。仰望這塊石頭高大彎隆,雖然它向上逐漸伸展而變得寬闊,然而卻更加陡直,顯出孤柱撐天的態勢。它下麵有個褐石村,此村在安仁縣的東南邊界;渡過溪往南走為瀝水,這條山溪的岸上住著幾十家居民,從這個村莊開始又屬於貴溪縣地。又往東走五裏,直抵達排衙石的西麵,這裏是漁塘村,村中的居民以造粗紙為業,村子的東麵瀕臨一條大溪。順大溪向西南行一裏,為蔡坊渡,於是停下來投宿在這裏。
二十七日蔡坊渡溪東一裏,龍虎觀。觀後一裏,水簾洞。南出山五裏,蘭車渡。三裏,南鎮宮。北行東轉一裏,渡溪即上清街,其街甚長。東一裏,真人府。南渡溪五裏,越一嶺,曰胡墅。西南七裏,曰石岡山,金谿縣東界也,是入撫州境。又三裏曰淳塘,又五裏曰孔坊,俱江姓,宿。
二十七日從蔡坊渡渡過溪水往東走一裏,為龍虎觀。從觀後走一裏,為水簾洞。往南出了山走五裏,為蘭車渡。再走三裏,為南鎮宮。往北而後折向東走一裏,渡過溪水便是上清街,那街道很長。往東走一裏,為真人府。往南渡過溪水走五裏,翻越一座山嶺,那嶺叫胡墅嶺。往西南走七裏,叫石岡山,它是金勤縣的東界,從這裏便進入了撫州府境內。又走三裏叫淳塘,又走五裏叫孔坊,村中居民都姓江,這天就投宿在這裏。
二十八日由孔坊三裏,鄭陀嶺。七裏,連洋鋪。十裏,葛坊。十裏,青田鋪。有石梁水,出鄧埠。十裏,茅田,即往撫州道。下一嶺為五裏橋,水始西向許灣橋,南有庵,旁有閣,為迎送之所。東南入金谿城。城徑二裏,由東出西,其北門為撫州道。城外東北為黃尖嶺,即出金處,《誌》所稱金窟山。在城東五裏。其西為茵陳嶺,有岡西走,即五裏北分水之岡矣。金窟山之東南,環繞城南者,曰朱幹山。即翠雲山,翠雲寺在焉。今名朱幹。自金窟、茵陳,北東南三麵環城,所雲“錦繡穀”也。惟西南少缺,小水沿朱幹西去,而下許灣始勝舟雲。朱於之南有山高聳,亦自東北繞而南,為劉陽寨、牟彌嶺,其東為滬溪,西為金谿之大塘山,疑即《誌》所稱梅峰也。又南為七寶山。
二十八日從孔坊走三裏,為鄭陀嶺。七裏為連洋鋪。十裏為葛坊。十裏為青由鋪。〔有一條石梁水,流往鄧埠。〕十裏為茅田,這裏就是到撫州府的路。下一座嶺為五裏橋,從此處起水才向西流往許灣,橋南有座庵,庵旁邊有個閣,是人們迎來送往的場所。再往東南走,進入金勤城。城東西長兩裏,我們由東往西走出城,城北門是到撫州府去的路。城外東北麵為黃尖嶺,它就是出產金子的地方,誌書上所稱的金窟山。〔在城東麵五裏〕黃尖嶺的西麵是茵陳嶺,茵陳嶺的一條山岡往西延伸,是五裏橋北麵的分水山岡。位於金窟山東南邊、環繞在域南麵的,叫朱幹山。〔即翠雲山,翠雲寺就在這座山上。如今稱朱幹山。〕金窟山、茵陳嶺從北、東、南三麵環繞縣城,就是所說的“錦繡穀”。隻有縣城西南麵略微缺開些,一條小水沿朱幹山麓向西流去,流下許灣橋才能夠航船。朱幹山的南麵有山峰高高聳立,也是從東北繞往南麵去,那是劉陽寨牟滁嶺,它的東麵為滬溪,西麵是金黔縣的大塘山,我懷疑就是誌書上所稱的梅峰。〔再往南為七寶山〕
二十九日發自大塘。對大塘者,東為牟彌頂大山也。南十裏為南嶽鋪,又西南十裏為賈源,又五裏為清江源。沿江西南,五裏為後車鋪,飯。又南十裏為界山嶺。一名韓婆寨。下嶺二裏,為滬溪分道。又二裏為大坪頭,水始南流。又四裏為橫阪鋪。五裏,七星橋。又五裏,潭樹橋。十裏,梧桐隘。揭陽無渡,到建昌東門宿。
二十九日從大塘出發。對著大塘的,東麵是牟稱頂大山。往南走十裏為南嶽鋪,又往西南走十裏為賈源,又走五裏為清江源。沿江流往西南走,五裏為後車鋪,在那裏吃扳。又往南十裏為界山嶺。〔又叫韓婆寨。〕下了嶺走二裏為到滬溪縣和建昌府的分路處。又走二裏為大坪頭,從這裏水才流往南、又走四裏為橫阪鋪擴又走五裏為七星橋。又走五裏為潭樹橋。再走十裏為梧桐隘。揭陽沒有渡口,到建昌府東門才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