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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弘祖  

卷六十二 粵西遊日記十三

丁醜(公元1637年)六月十二日晨餐後登舟,順流而南,曲折西轉,二十裏,小江口,為永福界。又二十裏,過永福縣。縣城在北岸,舟人小泊而市蔬。又西南三十五裏,下蘭麻灘。其灘懸湧殊甚,上有蘭麻嶺,行者亦甚逼仄焉。又二十裏,下陟灘為理定,其城在江北岸。又十五裏而暮。又十五裏,泊於新安鋪。
丁醜年(崇禎十年,1637)六月十二日早餐後登船,順流往南行,曲曲折折向西轉,二十裏,到小江口,是永福縣的轄境。又行二十裏,路過永福縣。縣城在北岸,船夫臨時停船去買菜。又向西南行船三十五裏,下了蘭麻灘。這個河灘懸浪騰湧得特別厲害,河岸上有蘭麻嶺,行路的人也感到這裏非常狹窄。又行二十裏,下了險灘是理定,理定城在江北岸。又行十五裏天便黑下來了。又行十五裏,停泊在新安鋪。

十三日,昧爽行四十裏,上午過舊街,已入柳州之洛容界矣,街在江北岸。又四十裏,午過牛排。又四十裏,下午抵洛容縣南門。縣雖有城,而市肆荒落,城中草房數十家,縣門惟有老嫗居焉。舊洛容縣在今城北八十裏,其地抵柳州府一百三十裏。今為新縣,西南抵柳州五十裏。〔水須三日溯柳江乃至。〕是晚宿於舟中。預定馬為靜聞行計。
十三日黎明行船四十裏,上午經過舊街,已進入柳州府洛容縣的境內了,街在江北岸。又行四十裏,中午過了牛排。又行四於裏,下午抵達洛容縣的南門。縣雖然有城,可街市店鋪荒涼冷落,城中有草房數十家,縣城門唯有一個老婦人住在裏麵。〔舊的洛容縣在今天縣城北邊八十裏,那地方到柳州府有一百三十裏。今天的是新縣城,向西南到柳州五十裏。水路須溯柳江走三天才到。〕晚上住在船上。預定了馬匹為靜聞上路做準備。

十四日,昧爽起飯,覓擔夫肩筐囊,倩馬駝靜聞,由南門外繞城而西。靜聞甫登騎,輒滾而下。顧仆隨靜(聞)、擔夫先去,餘攜騎返換,再易而再不能行,計欲以車行,眾謂車之屼嵲甚於馬,且升降坡嶺,必須下車扶挽,益為不便。乃以重價覓肩輿三人,饜其欲盡量讓他們吃飽而後行,已上午矣。餘先獨行,擬前鋪待之,慮轎速餘不能踵其後也。共一裏,過西門,西越一橋而西,即升陟坡阪。四顧皆回岡複嶺,荒草連綿,惟路南隔岡有山尖聳,露石骨焉。踄荒莽共十八裏,逾高嶺,回望靜聞轎猶不至。下嶺又西南二裏,為高嶺鋪,始有茅舍數家,名孟村。時靜聞猶未至,姑憩鋪肆待之。久之乃來,則其憊彌甚。於是複西一裏,乃南折而登嶺,迤邐南上,共四裏,抵南寨山之西,則柳江逼其四崖矣。乃西向下,舟人艤舟以渡。〔有小溪自南寨破壑,西注柳江,曰山門衝。〕江之東為洛容界,江之西為馬平界。登西岸,循山瀕江南向行,是為馬鹿堡。東望隔江,石崖橫亙其上,南寨山分枝聳幹,亭亭露奇。共五裏,乃西向逾坳入,則石峰森立,夾道如雙闕。其南峰曰羅山,山頂北向,有洞斜騫,側裂旁開兩門,而仰眺無躋攀路,西麓又有洞駢峙焉。其北峰曰李馮山,而南麵峭削尤甚。又二裏,雙闕之西,有小峰當央當中而立,曰獨秀峰。
十四日黎明起床吃飯,找來挑夫擔著筐子包袱,讓馬馱著靜聞,由南門外繞過城往西走。靜聞剛一登上坐騎,馬上翻滾而下。顧仆跟隨靜聞、挑夫先離開,我帶著坐騎返回來調換,換了兩次馬可兩次都不能走。打算乘車走,大家認為車子上下顛簸甚於馬,而且上坡下嶺時,必須下車來扶著拉著,更為不便。隻得用重金找來三個人抬轎子,讓他們盡量吃飽後上路,已是上午了。我獨自先走,打算在前邊的騷站等他們,是擔憂轎子走得快我不能跟在它後麵走。共走一裏,路過西門,向西越過一座橋往西行,立即上登斜坡。四麵環顧都是環繞的岡巒重疊的山嶺,荒草連綿,唯有路南隔著山岡處有座山尖尖聳起,露出鋒利的石棱來。跋涉在荒原草莽中共十八裏,翻越一座高嶺,回頭望去靜聞的轎子還沒來。下嶺又向西南行二裏,是高嶺鋪,這才有茅屋數家,名叫孟村。此時靜聞仍未來到,暫且歇在店鋪中等他。過了很久他才來到,卻見他疲憊得更加厲害。於是再向西一裏,就折向南登嶺,曲曲折折向南上爬,共四裏,到達南寨山之西,就見柳江逼近它西麵的山崖了。於是往西下去,船夫停船靠岸渡過江。有條小溪自南寨衝出壑穀,向西注入柳江,叫做山門衝。江的東岸是洛容縣的轄境,江的西岸是馬平縣的屬地。登上西岸,順著山勢瀕江向南行,這是馬鹿堡。隔江往東望去,石崖橫亙在江上,南寨山分出支脈,主峰聳立,亭亭玉立露出奇秀。共行五裏,就向西越過山坳入山,就見石峰森然矗立,夾在道路兩邊好像雙閥。那南麵的山峰叫羅山,山頂向北處有個斜斜的山洞,旁邊開有兩個洞口,可抬頭遠眺沒有可攀登上去的路,西麓又有洞並列在那裏。那北麵的山峰叫李馮山,而南麵尤其峻峭陡削得厲害。又走二裏,雙胭的西邊,有座小峰當中而立,叫做獨秀峰。

行者共憩樹下,候靜聞輿不至。問後至者,言途中並無肩輿,心甚惶惑。然回眺羅山西麓之洞,心異之。同憩者言:“從其南麓轉山之東,有羅洞岩焉,東麵有坊,可望而趨也。”餘聞之益心異,仰視日色尚未令昃,遂從岐東南披宿草行。一裏,抵羅山西南角,山頭叢石疊架,側竇如圭,橫穴如梁。從此轉而南,東循其南麓,北望山半亦有洞南向,高少遜於北巔,而麵背正相值也。東南望一小山瀕江,山之南隅,石剖成罅,上至峰頂,複連而為門。其時山雨忽來,草深沒肩,不虞上之傾注,而轉苦旁之淋漓矣。轉山之東,共約一裏,遂逾坳北入,一坪中開,自成函蓋。右峰之北,有巨石斜疊而起,高數十丈,儼若一人北向端拱,衣褶古甚。左崖之北,有雙門墜峽而下,內洞北向,深削成淵,底有伏流澄澈,兩旁俱峭壁數十丈,南進窅然不知其宗。北抵洞口,壁立斬絕,上有橫石〔高二尺,〕欄洞口如閾,可坐瞰其底,無能逾險下墜,亦無虞失足隕越也。閾之左壁,有懸綆數十丈,圈而係之壁間,餘疑好事者引端懸崖以遊洞底者。惜餘獨行無偶,不能以身為轆轤,汲此幽嬙也。既龍出峽門上,複西眺西峰,有道直上,果有石坊焉硯台。亟趨之,石坊之後,有洞東向,正遙臨端拱石人,坊上書“第一仙區”,而不署洞名。洞內則列門設鎖,門之上複橫柵為欄,從門隙內窺,洞甚崆峒,而路無由入。乃攀柵踐壁逾門端入,則洞高而平,寬而朗,中無佛像,有匡床、木幾,遺管城手筆、墨池焉。探其左,則北轉漸黑而隘;窮其右,則西上愈邃而昏。餘冀後有透明處,摸索久之不得。出,仍逾門上柵,至洞前。見洞右有路西上,撥草攀隙而登,上躡石崖數重,則徑窮莫前,乃洞中剪薪道也。山雨複大至,乃據危石倚穹崖而坐待之。忽下見洞北坪間翠碧茸茸,心訝此間草色獨異,豈新禾沐雨而然耶?未幾,則圓繞如規,五色交映,平鋪四壑,自上望之,如步帳回合,倏忽影滅。雨止乃下,仍從石坊逾南坳,共二裏,轉是山西麓。先入一洞,其門西向,豎若合掌,內窪以下,左轉而西進,黑不可捫;右轉而東下,水不可窮,乃峻逼之崖,非窈窕之宮也。出洞又北,即向時大道所望之洞。洞門亦西向,連疊兩重。洞外有大石,橫臥當門,若置閾焉,峻不可逾。北有隘,側身以入,即為下洞。洞中有石中懸,複間為兩門,南北並列。先從南門入,稍窪而下,其南壁峻裂斜騫,非攀躋可及;其北崖有隙,穿懸石之後,通北門之內焉。其內亦下墜,而東入洞底,水產汩汩,與南洞右轉之底,下穴潛通。由北門出,仰視上層,石如荷時,下覆虛懸,無從上躋。複從南門之側,左穿外竅,得一旁龕。龕外有峽對峙,相距尺五,其上南即龕頂盡處,北即覆葉之端。從峽中手攀足撐,遂從虛而淩其上。則上層之洞,東入不深,而返照逼之,不可向邇;惟洞北裂崖成竇,環柱通門,石質忽靈,乳然轉異;攀隙西透,崖轉南向,連開二楹,下跨重樓,上懸飛乳,內不深而宛轉有餘,上不屬而飛淩無礙。岩之以憑虛駕空為奇者,陽朔珠明之外,此其最矣。
與走路的人一同在樹下休息,等候靜聞的轎子,不見來到。詢間後麵走來的人,說途中並無轎子,心裏十分惶惑。不過回頭眺望羅山西麓的山洞,心裏覺得它很奇異。一同休息的人說:“從羅山南麓轉到山的東麵,有個羅洞岩在那裏,東麵有座牌坊,可望著山走去。”我聽了這話心裏越加覺得奇異,仰麵看天色太陽還未偏西,於是從岔路向東南分開積年深草前行。一裏,抵達羅山的西南角,山頭成叢的岩石疊架著,側上的洞穴如玉圭,橫臥的洞穴如橋梁。從此處轉向南,往東沿山的南麓走,望見北邊半山腰也有個洞向南,高處稍低於北山的山頂,可前後正好互相麵對著。往東南望去一座小山瀕臨江流,山的南隅,岩石剖成裂隙,上邊裂到峰頂,又連成門洞。此時山雨忽然來臨,草深沒過肩頭,不擔憂雨水傾注,卻反而為身旁草上淋漓的雨水而苦惱了。轉到山的東麓,約共走一裏,便越過山坳向北進去,一塊平地在當中鋪開,自然形成盒蓋樣的地形。右側山峰的北麵,有塊巨石斜斜地疊架而起,高數十丈,儼然一個人向北端端正正拱著手,衣服上的褶皺十分古樸。左邊山崖的北麵,有兩個洞口向下墜入峽中,裏邊的洞向北,深削成深淵,底下有伏流清徹透明,兩旁都是幾十丈深的峭壁,往南伸展進去深遠得不知通往何處。向北來到洞口,石壁聳立懸絕,上邊有塊橫臥的岩石,高二尺,擋在洞口如像門檻,可坐下來俯瞰深淵底部,不能越過險阻下墜,也不必擔憂越過去失足墜落下去了。門檻的左壁上,有根幾十丈長的粗繩懸掛著,繞成圈係在石壁上,我懷疑是好事的人從懸崖頂端引下來去遊覽洞底的繩子。可惜我獨自一人走路沒有同伴,不能用身體來當做轆護,到這個幽深隱秘的地方去汲水了。向北出到峽口之上,又向西眺望西峰,有路一直上去,果然有座石牌坊在那裏。急忙趕到那兒,石牌坊的後麵,有個洞向東,正遠遠麵對著正身拱手的石人,牌坊上寫著“第一仙區”,但沒寫洞名。洞內卻安了門設了鎖,門的上方又橫著柵欄作為護欄,從門縫中向內窺視,洞中非常空闊,可無路可以進去。隻得攀著柵欄踩著石壁越過門頭進去,就見洞又高大又平坦,寬敞而明朗,洞中無佛像,有方床、木幾,留有毛筆、硯台。探測它的左邊,就轉向北去逐漸變得又黑又窄;窮究它的右側,卻越往西上去就愈加深邃昏暗。我希望後麵有透光的地方,摸索了很久找不到。出來,仍翻過門上的柵欄,來到洞前。見洞右有路向西上去,撥開草叢攀著石縫而登,上登數重石崖,則小徑到了頭無法前進,是洞中人砍柴火的小道。山雨又狂至,隻得靠著高岩倚著彎隆的山崖坐著等雨停。忽然見到下邊山洞北麵的平地上翠色綠茸茸的,心中詫異這裏的草顏色為什麼唯獨不同,莫非是新栽的禾苗淋雨後才這樣的嗎?不多久,就見繞成圓圈如同圓規,五色交映,平鋪在四周的壑穀上,從上邊望它,如像篩幕環繞合攏來,倏忽之間光影幻滅了。雨停了才下來,仍由石牌坊越過南邊的山坳,共走二裏,轉到這座山的西麓。先走進一個洞,洞口向西,豎立著好像合起的手掌,洞內窪下去,左轉後往西進去,黑得摸不到東西;向右轉後往東下走,有水走不到頭,是陡峻逼窄的石崖,不是幽深優美的宮室。出洞又往北走,就到了前些時候在大道上望見的洞。洞口也是向西,一連重疊著兩層。洞外有塊大石頭,橫臥著擋住洞口,像設置的門檻一樣,陡峻不可翻越。北麵有個隘口,側著身子才能進去,這便是下洞。洞中有岩石懸在中央,又隔成兩個洞口,南北並列。先從南邊的洞口進去,慢慢低窪而下,它南麵石壁上陡峻的裂口斜舉著,不是攀登能到達的;它北麵的石崖上有縫隙,穿到懸垂的岩石後邊,通到北洞的裏麵。北洞內也是向下墜,而向東走入洞底,水聲潺潺,與南洞向右轉的洞底,下麵有洞穴暗中相通。由北洞口出來,仰視上層,岩石如荷葉下覆,懸在虛空中無從上登。再從南洞口的側邊,向左穿過外邊的石竅,找到一個開在旁邊的石完。石完外有峽穀對峙,峽壁相距一尺五,峽穀上方南麵就是石完頂的盡頭,北麵就是下覆荷葉的頂端。從峽穀中用手攀用腳撐,終於從虛空中登到峽頂之上。就見上層的洞,往東進去不深,可反射的光線逼射著它,不可接近;唯有洞北的石崖裂成洞穴,環列的石柱通到洞口,岩石的質地忽然美妙起來,像乳汁一樣變得不同尋常;攀著縫隙向西鑽進去,石崖轉向南,一連開出兩間石室,下麵高跨如重樓,上邊懸著高飛的鍾乳石,裏麵不深可曲折有餘,上不相連而飛淩高空無遮無礙。岩洞以淩駕虛空為奇的,除陽朔珠明洞之外,這裏是最奇妙的了。

坐憩久之,仍以前法下。出洞前橫閾,複西北入大道,一裏抵獨秀峰下。又西向而馳五、六裏,遇來者,問無乘肩輿僧,止有一臥牛車僧。始知輿人之故遲其行,窺靜聞可愚,欲私以牛車代易也。其處北望有兩尖峰亭亭夾立,南望則群峰森繞,中有石綴出峰頭,纖幻殊甚,而不辨其名。又西五、六裏,則柳江自南而北,即郡城東繞之濱矣。江東之南山,有樓閣高懸翠微,為黃氏書館。即壬戌會魁〔會試第一名〕黃啟元。時急於追靜聞,遂西渡江,登涯即闤闠連絡;從委巷二裏入柳州城。東門以內,反寥寂焉。西過郡治,得顧仆所止寓,而靜聞莫可蹤跡。即出南門,隨途人輒問之,有見有不見者。仍過東門,繞城而北,由唐二賢祠躡之開元寺。知由寺而出,不知何往,寺僧言:“此惟千佛樓、三官堂為接眾之所,須從此覓。”乃出寺,由其東即北趨,裏餘而得千佛樓,已暮矣。問之僧,無有也。又西趨三官堂。入門,眾言有僧內入,餘以為是矣;抵僧棲,則仍烏有。急出,複南抵開元東,再詢之途人,止一汲者言,曾遇之江邊。問:“江邊有何庵?”曰:“有天妃廟。”暗中東北行,又一裏,則廟在焉。入廟與靜聞遇。蓋輿人以牛車代輿,而車不渡江,止以一人隨攜行李,而又欲重索靜聞之資,惟恐與餘遇,故迂曆城外荒廟中,竟以囊被詒yì遺留僧抵錢付去。靜聞雖病,何愚至此!時廟僧以飯餉,餘、輿同臥廟北野室中,四壁俱竹籬零落,月明達旦。
坐下休息了很久,仍用先前的方法下來。出了洞前橫著的門檻,再往西北走上大道,一裏路抵達獨秀峰下。又向西疾行了五六裏,遇到過來的人,向他打聽,沒見乘轎子的和尚,隻有一個躺在牛車上的僧人。這才明白轎夫故意慢慢走的原因,是窺探出靜聞可以愚弄,打算私下用牛車來替換轎子。此處往北望去,有兩座相夾的尖峰亭亭玉立,南望則見群峰森然環繞,其中有岩石點綴露出峰頭,極為纖巧變幻,但辨不出它的名字。又向西走五六裏,就見柳江自南往北流,就是繞到府城東麵的江濱了。江東的南山,有樓閣高懸在青翠的山色之中,是黃氏書館。〔就是壬戌年(天啟二年,1622)會試第一名的黃啟元。〕此時急於去追靜聞,便向西渡江,登岸後就有街市連接,從曲折的小巷中走二裏進柳州城。東門以內,反而寂靜了。往西路過府衙,找到顧仆投宿的寓所,但卻無法找到靜聞的蹤跡。立刻出了南門,沿途見人便打聽靜聞的消息,有人見到有人沒見到。仍然經過東門,繞著城往北走,由唐二賢祠追蹤到開元寺。知道靜聞由寺中出去,不知去了哪裏,寺中僧人說:“此地唯有千佛樓、三官堂是接待眾人的場所,必須到那裏去尋找。”於是出了寺,由寺東馬上向北趕去,一裏多後找到了千佛樓,已是傍晚了。向僧人打聽靜聞,沒有啊。又向西趕到三官堂。進門後,眾人說有和尚進裏麵去了,我以為是了;到了僧房,卻仍然沒有。急忙出來,又向南走到開元寺東邊,再次向過路人打聽靜聞,隻有一個汲水的人說,曾經在江邊遇見過靜聞。我問:“江邊有什麼寺庵?'’答道:“有個天妃廟。”在黑暗中往東北行,又一裏,便見寺廟在那裏了:進廟後與靜聞相遇。原來轎夫用牛車來頂替轎子,而車子沒有渡江,隻派一個人帶著行李隨行,而且又想重重勒索靜聞的錢財,惟恐與我相遇,故意繞到城外的荒廟中,竟然把靜聞的包袱被蓋拿給寺中僧人抵為食宿費,然後離去。靜聞雖然生病,怎麼愚蠢到這個地步!此時廟中的僧人拿飯來吃了,我躺在廟北野外的小屋裏,四麵牆壁都是零零落落的竹籬笆,月光一直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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