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平明起,天已大霽,以陸公書投莫。莫在囤,不及往叩,以名柬去,餘乃候飯於寓中。
二十一日黎明起床,天已大晴,把陸公的信投遞給莫公。莫公在囤子上,來不及去叩見,拿了名貼去,我就在離所中等待吃飯。
既午,散步東街,渡塘堤,經州治前,而西循囤山北壁下行,共一裏,入北山南向石洞。
中午後,在東街散步,走過塘中的堤壩,經過州治前,而後往西沿囤子所在的山北麵的石壁下前行,共一裏,進入北山向南的石洞。
又從洞前西北行半裏,轉而西南又半裏,渡橋亭,入清水塘,返寓已下午。莫公饋米肉與酒,熟而酌之。迨晚霽甚。
又從洞前往西北行半裏,轉向西南又走半裏,越過橋亭,步入清水塘,返回寓中已是下午。莫公饋贈了米肉與酒,煮熟後飲酒。到晚上天氣非常好。一’
二十二日五更頗寒,迨起而雲氣複翳。站人言夫將至,可亟炊飯。既飯而夫仍不齊。先是,餘無以為贄zhì見麵禮,以晶章水晶圖二枚並入饋,此晶乃漳中署中所得,瑩澈殊甚。豈一並收入後,竟無回音。餘索帖再三,諸人俱互相推委,若冀餘行即已者。餘不得已,往叩掌案掌管案牘文書的人劉,為言其故。劉曰:“昨誤以為銀硃薄物,竟漫置之,不意其為寶物也傳世的貴重物品,當即入言。但斯時未起,須緩一日程可耳。“餘不得已,從之。昨諸人竟私置於外,故不得回柬,至是然後入白也。候至更餘,劉猶在囤未歸,乃悶悶臥。
二十二日五更時相當寒冷,等到起床後雲氣重又遮蔽了太陽。釋站的人說腳夫將要到了,應趕快煮飯吃。吃飯後腳夫仍來不齊。這之前,我沒有什麼東西作見麵禮,拿了兩枚水晶印章一並送進去饋贈,〔此水晶是從漳州府衙門中得到的,特別晶瑩清澈。〕怎麼一並收進去後,竟然沒有回音。我再三索要回貼,眾人都互相推樓,好像希望我走了就算了的樣子。我不得已,前去叩拜一個姓劉的掌管案犢文書的人,對他講了其中的緣故。姓劉的說:“昨天誤以為是銀子朱砂一類微不足道的東西,居然漫不經心把它放到了一邊,想不到這是傳世的稀世之物,應該馬上進去說明。但此時未起床,必須暫緩一天上路是可以的了。”我不得已,聽從了他。〔昨天眾人竟然把水晶章私自放到衙門外,所以得不到回貼,至此後才進去察告。〕等到一更多時,姓劉的仍在囤子上未歸來,隻好悶悶不樂地躺下。
銀錫二廠,在南丹州東南四十裏,在金村西十五裏,其南去那地州亦四十裏。其地〔廠有三:〕曰新州,屬南丹;曰高峰,屬河池州;曰中坑,屬那地。皆產銀、錫。三地相間僅一二裏,皆客省客賈所集。按《誌》有高峰砦同“寨”,即此高峰之廠,獨屬河池,而其地實錯於南丹、那地之間,達州必由南丹境。想以礦穴所在,故三分其地也。銀錫掘井取砂,如米粒,水淘火煉而後得之。銀砂三十斤可得銀二錢,錫砂所得則易。又有灰羅廠,止產錫。在南丹東南三十又五裏,即餘昨所經。有孟英山,在南丹西五十裏芒場相近。止產銀。永樂中遣中使雷春開礦於此,今所出甚微不及新州矣。雷春至孟英時,河池所城是其所築。
銀錫兩種礦廠,在南丹州東南四十裏,在金村西麵十五裏,它的南邊距那地州也有四十裏。此地的礦廠有三處:一叫新州,屬南丹州;一叫高峰,屬河池州;一叫中坑,屬那地州。都出產銀、錫。三個地方相隔僅一二裏,都是外省的客商聚集之地。據誌書,有處高峰碧,就是此地的高峰廠,唯獨隸屬於河池,但此地實際交錯在南丹州、那地州之間,到達州裏必得經由南丹州境內。推想是因為礦坑所在之地,所以把此地分為三部分。〔銀、錫都要挖礦井取出礦砂,如米粒一樣,用水淘洗用火燒煉後才能得到。銀礦砂三十斤可得到銀子二錢,錫礦砂得到的錫卻視情況而變化。〕又有個灰羅廠,隻產錫。〔在南丹州東南三十五裏處,就是我昨天經過的地方。〕有座孟英山,〔在南丹州西麵五十裏的芒場附近。〕隻產銀。〔永樂年間派遣中使雷春在此開礦,今天出產的銀礦非常微少,趕不上新州了。雷春到孟英山時,河池所城是他修築的。〕
二十三日候夫不至,總站徐曰“以昨禮未酬,尚須待一日。”餘求去不得,惟悶悶偃坐而已。至午後,始以兩晶章還餘,而損其一,餘五色,則為諸人幹沒侵吞財物矣。是日午間雷雨,晚大霽。
二十三日等腳夫不見來到,統管釋站姓徐的人說:“因為昨天的禮沒有答謝,還必須等一天。”我要求離開不能實現,隻有悶悶不樂地躺躺坐坐而已。到午後,才拿兩枚水晶印章還給我,但損壞了其中的一枚,其餘的五種東西,卻被眾人吞沒了。這天午間下雷雨,晚上大晴。
由銀錫廠而南,兩日程至涯洞,有大江自西而東,為那地、東蘭二州界。其渡處名河水渡,實為刁江。其上流來自泗城界,其下流東曆永順土司北五裏。即下石堰,為羅木渡者也。南丹東八十餘裏抵大山嶺,為河池州界;東南四十裏過新州,為那地州界;西三日程約一百五十裏抵巴鵝,北為平洲四寨界,西為泗城州界;西北二日程約一百裏過六寨,為獨山下司界;東北日半程約七十裏抵東界,為荔波縣界。
由銀錫廠往南走,兩天的路程到達涯洞,有大江自西流向東,是那地、東蘭兩州的分界,江上的渡口名叫河水渡,就是都泥江了。它的上遊來自於泅城州境內,它的下遊向東流經永順土司北麵五裏,立即流下石壩,成為羅木渡的江流了。南丹州往東八十多裏抵達大山嶺,是河池州的州界;東南四十裏過了新州,是那地州的州界;往西三夭的路程約一百五十裏抵達巴鵝,北麵是平洲四寨的邊界,西邊是灑城州的州界;往西北兩天的路程約一百裏過了六寨,是獨山州下司的邊界;向東北一天半的路程約七十裏抵達東部邊界,是荔波縣的縣界。
南丹米肉諸物價俱兩倍於他處。米俱自獨山、德勝諸處來。惟銀賤而甚低,所用者止對衝七成。其等甚大,中國銀不堪使也。
南丹州米肉各種東西的價錢都比其他地方高兩倍。〔米全是從獨山州、德勝鎮諸處運來。〕唯有銀價賤而且成色很低,〔市麵上使用的銀子隻衝抵為七成。〕此地的戮子非常大,使用中原的銀子承受不了。
龍眼樹至此無。德勝甚多。
到此地龍眼樹沒有了。〔德勝鎮非常多。〕
二十四日晨起,陰雲四合,是日為立夏。飯而待夫,久不至,上午止得四名,二名猶未至。餘不能待,以二名擔行李,以二名肩輿行。出街北,直北行山塢間,一裏半,大溪向東北去,路折而西北,逾土嶺。二裏半,逾嶺西下,有水自東南來,北向而去,渡之南行,於是石峰複出,或回合,或逼仄,高樹密枝,蒙翳深倩,時午日漸霽,如行綠幄中。已溯峽西入,惟聞水聲潺潺,而翳密不辨其從出,想亦必東向之流,然石路甚大,不若州東皆從草莽中行也。共三裏,有石峰中立於兩山峽間,高銳逾於眾,而兩旁夾壁反隘,益覺崢嶸。由其南夾西透,又陟嶺一裏,西南逾脊,其南即深坑下墜,亦如嶺北者之密翳沉碧也。由嶺上西循北峰,又逾脊西下,共裏餘,由兩山夾中西出,曰夾山關今作關上。夾西即有數家倚北峰下,其後削崖如屏,前則新篁密箐,路從其下行。忽北山之麓,石崖飛架,有小水自西來,漱石崖之腳,北入石洞中。洞門南向,在浮崖之東村後危崖之下,水自南搗入,當亦透北山而泄於南丹下流者也。由浮崖下溯細流西行,其內複回田一壑,南麓又有村數十家。又西三裏,逾土山下,西北又一裏,有水自西南土峽中來,東抵石崖下,轉而北去,路亦渡水而北。二裏,水由東北塢中去,由小岐西北升陟,岡阜高下,共四裏,乃下嶺。又西南轉入山塢,為彝州村,日已下午矣。炊而易騎,由塢中隨細流東北行。一裏,涉溪,又一裏,逾坳乃轉西北,細流在山峽中,亦西北轉。已北渡一峽,複北上山,緣西山之半行,共二裏,峰頭石路甚崎嶔,其下峽中水亦自南而北,又有一東來小水湊合於其下而北去。又北行逾嶺而下,則峽中彙水甚深,想即前水之轉而西也。渡之,循澗北行,有堰截澗中,故其東水及馬腹耳。共一裏,又有小水自西土峽來,合而東去。從其合處仍渡而北,則東來大路複至是會,乃循之西北上嶺。一裏,逾土山隘,則北麵石山屏立而東,路循南界土山西北行,兩界之中複有田塍,東西開塢,有小水界其中,亦東向去。又西二裏餘,塢南北山下俱有村,多瓦舍,曰欄路村今作拉大。大路直西向山隙去,從岐北向渡溪,一裏,逾北界石山北下,轉西行半裏,宿於蠟北村。
二十四日早晨起床,陰雲四麵合攏,這天是立夏日。飯後等待派夫,很久不來,上午隻得到四名,有兩名還未來。我不能等下去,讓兩名挑行李,用兩名扛轎子上路。出到街北,一直往北行走在山塢間,一裏半,大溪向東北流去,路折向西北,翻越土嶺。二裏半,越過嶺往西下走,有水流從東南流來,向北流去,渡水後往南行,在這裏石峰重新出現,有的回繞攏來,有的緊逼側立,高樹密枝,蒙密蔭蔽,幽深俏麗,此時中午太陽漸漸晴開,如同行走在綠色的篩慢之中。不久逆著山峽往西進去,隻聽見水聲潺潺,但林木濃密遮擋著辨不出它從哪裏流出去,推想也必定是向東的水流,然而石頭路十分寬大,不像在州東都是從草莽中行走了。共三裏,有座石峰當中立在兩麵山峽之間,又高又尖超過群山,而兩旁相夾的石壁反而狹小,益發覺得崢嶸。由它南邊的夾穀穿過去,又登嶺一裏,向西南越過山脊,山脊南麵就是下墜的深坑,也像嶺北的山一樣林木密蔽碧波沉浮了。由嶺上往西沿北峰走,又越過山脊往西下行,共走一裏多,由兩山相夾的山穀中向西出來,叫夾山關。西邊就有數家人依傍在北峰下,它後麵陡削的山崖如像屏風,前邊是清新濃密的竹林,路從它下邊走。忽然北山的山麓,石崖飛架,有小溪從西邊流來,衝刷著石崖的石腳,向北流入石洞中。洞口向南,在浮空石崖東麵村後的危崖之下,水從南麵衝搗進洞,應當也是穿流過北山而後泄入南丹州下遊的水流。由浮空石崖下溯細小的溪流往西行,那裏麵又有田地回繞在滿壑穀之中,南麓又有個數十家人的村莊。又向西三裏,越過土山下走,向西北又是一裏,有水流從西南的土山峽中流來,律東抵達石崖下,轉向北流去,路也渡過水流往北走。二裏,水由東北的山塢中流去,由岔開的小道向西北爬升,岡阜高低不一,共四裏,這才下嶺。又向西南轉入山塢中,是夷州村,時光已到下午了。煮飯吃後換了坐騎,由塢中沿細流往東北行。一裏,涉過溪流,又走一裏,越過山坳就轉向西北,細流在山峽中,也向西北轉。不久向北越過一個山峽,再往北上山,沿西山的半山腰行,共二裏,峰頭的石頭路十分崎嶇,山下峽中的水流也是自南往北流,又有一條從東麵流來的小溪湊合到山下往北流去。又往北行越嶺下走,就見峽中的積水非常深,猜想就是前邊的水流轉向西流了。渡過積水,順山澗往北行,有堤橫堵在山澗中,所以堤東的水達到馬肚子了。共走一裏,又有小溪自西麵的土山峽中流來,合流後往東流去。從水流會合處仍渡到溪北岸,就見東麵來的大路又來到此地相會,於是沿大路向西北上嶺。一裏,越過土山隘口,就見北麵的石山屏風樣矗立往東延去,路沿著南麵一列土山往西北行。兩列山之中又有田野,拓開成東西向的山塢,有小溪隔在其中,也是向東流去。又向西走二裏多,山塢南麵北山下都有村莊,瓦房很多,叫欄路村。大路一直往西向著山間缺口走去,從岔路向北渡過溪流,一裏,越過北麵的石山向北下山,轉向西行半裏,住宿在蠟北村。
二十五日昧爽,由蠟北村稍西複北向入峽中,半裏,逾小脊北下,半裏,抵尖高峰下。其處另成一峒,有一二茅舍倚尖峰下。竟峒東北行二裏,有村在西山之麓,曰肖村。又北半裏,有洞在西小山坑中,其門東南向,外層甚敞,中壁如屏,又辟內門甚深。路由東山崖上行,隔塢對望之,藤蘿罨覆掛,中有水自洞門潺潺出,前成澗南流西折去。又東北半裏,逾嶺脊,頗峻。東西峰俱石崖,而此脊獨土。逾之東北下一裏,又成一峒,曰街旁村。送者欲換夫騎,而居人不承,強送者複前。於是西北登嶺,嶺上下多倚崖隨壑之舍。一裏,逾嶺下而複上,又西北二裏,複逾嶺西轉北向行,有村在東山之半,甚眾。循之北行二裏,有尖山堅東峰之上,甚銳,下有瓦房,環籬回堵,頗不似諸村落。其西界有山高聳,冠於諸峰,此始為南下多靈兩江都泥、龍江。分界之脊,與所行東峰對夾成塢。中開大壑,自南而北,即前欄路村西行大道,轉而為此塢者也。塢中土山之上,叢樹蓊蔥,居室鱗次。與此村東西相對者曰芒場,此大道所經者;餘以站騎就村相換,故就此小道。然村夫沿門求代,彼皆不承,屢前屢止,強之不行。方無可奈何,適有一少年懸劍插箭至,促其速行,則南丹莫君所遣令箭送餘者,始得複前。又北逾一嶺,又北一裏、飯於壁坳村。數家在東峰之半,前多踞石排列,置廬其間,實為選勝,而土人莫之知也。既飯,易騎至而無鞍,乃令二夫先以擔行,站夫再往芒場覓鞍;久之仍不得,乃伐竹縛輿;輿成而候夫;又久之馬至,已下午矣,乃西向行。先是,壁坳站夫言:“西北石山嵯峨,其下有村曰蠻王,此峰亦曰蠻(王)峰。”乃望之西行,越一土阜西下,共二裏,有澗自南而北,逾澗又北上嶺,逾土山二重,共一裏,下至土峽中,有小水自北而南,溯之北上一裏,直抵蠻王峰下。其屼嵲駢聳最,西南峰頂有石曲起,反躬北向,上複直豎如首,豈即所謂“蠻王”者耶?時顧仆押夫擔在蠻王村,尚隔一夾,呼餘直西從大道,彼亦從村押夫來。半裏,會於峰之西,乃轉而循峰西夾北向行。其夾會水於中,北上半裏,夾中猶土田,而水已北注,是為北來山脊,至蠻王而西渡南下,峙為芒場西最高之峰,以至多靈,為都泥、金城兩江之界者也。北隨水行半裏,其水西向去,路西北又半裏,逾嶺而下半裏,西南山界擴然,北界石山之脊自西而東,有尖峰豎其上,環其西南為大壑,田隴高下,諸廬舍倚其東北尖峰下。又裏許,登其欄曰郊崗村今作者東,又名頭水站,有水自東北脊間出,為都泥旁支之上流,此“頭”名所由起也。村人以酒食獻,餐之,易騎行。西北一裏半,有路逾北夾而去,乃導者由岐西出峰南。又半裏,複易夫,始知其為小路就村也。又西一裏,雷雨大至,俄頃而過。又西一裏,登一堡,導者欲易騎,其人不從,隻易夫而行。乃挾峰北轉,越嶺而下。又西南墜,共二裏,渡一澗,又西北行一裏,始與東來大道合。複西北逾嶺三裏,望北山石脊嵯峨,諸廬舍倚其上,而尚隔一壑。又西,大道西去,由岐北轉,從北山下東向行,一裏,上抵飄渺村。其村倚山半,南向,東有尖峰高插嶺頭,西有危崖斜騫岡上。村前平墜為壑,田隴盤錯,自上望之,壑中諸隴皆四周環塍,高下旋疊,極似堆漆雕紋。蓋自蠻王峰西渡脊而北,至此水皆西南入都泥,壑皆耕犁無隙,居人亦甚稠,所稱巴坪哨,亦一方之沃壤也。是晚,雨後即霽甚。
二十五日黎明,由蠟北村稍往西走重又向北走入山峽中,半裏,越過小山脊往北下行,半裏,抵達尖高峰下。此處另成一酮,有一二間茅屋靠在尖高峰下。走完桐後往東北行二裏,有村莊在西山的山麓,叫肖村。又向北走半裏,有山洞在西麵小山的坑穀中,洞口朝向東南,外麵一層十分寬敞,中間的洞壁如像屏風,裏麵又辟有洞口非常深。路由東麵的山崖上走,隔著山塢與山洞對麵相望,藤條覆掛,洞中有水從洞口潺潺流出,洞前形成山澗,向南流後折向西流去。又往東北行半裏,越過嶺脊,十分險峻。東西兩麵的山峰全是石崖,隻有此處嶺脊是土的。越過嶺脊向東北下走一裏,又成一恫,叫街旁村。送行的人想要換夫換馬,可居民不肯應差,強迫送行的人再往前走。於是向西北登嶺,嶺上下之處有許多背靠山崖沿著壑穀的房屋。一裏,越過山嶺下走後再上走,又往西北二裏,再越到嶺西轉向北行,有個村莊在東山的半山腰,房屋非常多。沿著東山往北行二裏,有座尖山豎立在東峰之上,非常尖銳,下邊有瓦房,竹籬圍牆環繞,不太像各地的村落。這裏的西麵有山高聳,勝過群峰,這才是向南下延到多靈山兩江〔都泥江、龍江。〕分界的山脊,與所走的東峰相對夾成山塢。中間展開一個大壑穀,自南延向北,就是前邊從欄路村往西走的大道,轉而成為此處山塢了。塢中的土山之上,樹叢鬱鬱蔥蔥,居民房屋鱗次櫛比。與此村東西相對的村莊叫芒場,這是大道經過的地方;我由於騷站的馬匹要到村中去換,所以走上這條小道。然而鄉村農夫挨門挨戶去請求替換,那些人都不肯應差,屢次前走屢次停下來,強迫他們又不肯走。正在無可奈何之時,適好有一個少年懸掛寶劍插著弓箭來到,催促他們快走,原來是南丹州的莫君派遣持令箭來送我的人,這才開始再向前走。又向北越過一座山嶺,又向北一裏,在壁坳村吃飯。數家人在東峰半山腰,村前排列著許多岩石,房屋建在其間,實在是首選的勝境,但當地人不知道它的優美之處。飯後,換的馬匹到來但卻沒有馬鞍,隻好命令兩個挑夫先挑擔走,釋站的腳夫再去芒場找馬鞍;很久仍找不到,隻得砍竹子捆成轎子;轎子做成又等候派夫;又是很久馬才到,已是下午了,於是向西行。這之前,壁坳村釋站的差夫說:“西北方石山巍峨,山下有個村莊叫蠻王村,此峰也叫做蠻王峰。”於是望著它往西行;越過一座土阜往西下行,共走二裏,有山澗自南往北流,越過山澗又向北上嶺,越過兩重土山,共一裏,下到土山峽穀中,有小溪自北流向南,溯小溪往北上行一裏,直抵蠻王峰下。它最為高峻突兀並列高聳,西南的峰頂有塊岩石彎曲而起,反轉身體朝向北方,上方又豎直如像頭顱,莫非就是所謂的“蠻王”的地方了嗎?此時顧仆押挑夫擔子在蠻王村,還隔著一條峽穀,呼喚我一直向西從大道走,他也從村中押著挑夫來。半裏,與顧仆在山峰西麵相會,於是轉彎沿山峰西麵的峽穀向北行。這個峽穀中有水流相會,往北上走半裏,峽穀中仍有田地,但水流已往北流注,這是北麵延伸來的山脊,到蠻王峰後向西延伸再往南下延,聳峙為芒場西麵的最高峰,以下延到多靈山,成為都泥江、金城江兩條江流的分界。往北順水流行半裏,那水流向西流去,路向西北又走半裏,越過嶺後下半裏,西南一列山十分廣闊,北麵一列石山的山脊自西延向東,有座尖峰豎立在山脊上,環繞在它的西南成為大壑穀,田畝高低錯落,許多房屋依傍在它東北的尖峰下。又走一裏左右,登上村中的竹樓叫郊嵐村,又叫頭水站,有水流自東北的山脊間流出,是都泥江支流的上遊,這是起名叫“頭”的緣由了。村裏人拿酒食來敬獻,吃了酒飯,換了坐騎上路。向西北一裏半,有路穿越北麵的峽穀而去,於是向導由岔道向西出到峰南。又走半裏,再換腳夫,這才明白他們走小路是將就村子了。又往西一裏,雷雨暴降,不一會就過去了。又向西一裏,登上一處土堡,向導想換馬,那裏的人不聽從,隻換了夫上路。於是傍著山峰回北轉,越過嶺下走。又向西南下墜,共二裏,渡過一澗,又往西北行一裏,這才與東麵來的大道會合。再西北越嶺三裏,望見北山石脊巍峨,許多房屋依傍在山上,但還隔著一個壑穀。又向西,大道往西去,由岔道向北轉,從北山下向東行,一裏,上走到飄渺村。此村靠在半山腰,麵向南,東邊有尖峰高插在嶺頭,西邊有危崖斜舉在岡上。村前平緩地陷為壑穀,田畝盤繞錯落,從上邊望過去,壑穀中眾多的田地四周都環繞著田埂,高下旋繞層層疊疊的,極似漆雕堆出來的紋路。從蠻王峰西邊越過山脊往北走,到此地水流都是往西南流入都泥江,壑穀中都耕犁得沒有空隙,居民也非常稠密,是所稱的巴坪哨,也是一片肥沃之地。這天晚上,雨後天氣非常好。
二十六日晨起,飯而候騎,命夫先擔行;待久之,乃得騎。由西峰突崖下西向行,二裏,逾嶺西北下塢中。其塢東西開夾,中底甚平,東彙堰為塘,溯之西行,塘盡而成草窪。共西半裏,有墟場在路隅,曰巴平場。其西有深夾自西北來,為此東西夾上流,場乃挾右而轉者。路度夾而西,複上嶺,半裏,逾脊西下,於是成南北夾。路轉北行半裏,夾仍東西轉,路又西向半裏,此夾中皆平底草蔓,似可為田。於是複西逾隘脊,其脊止高丈許,脊東即所行草壑,脊西則水溢成溪。隨溪西行半裏,渡,從北山下行,過一坳,有三四家倚之。又西半裏,大路直西去,以就村覓夫故,又南由岐涉溪逾南坳,共一裏,得村於南塢中,曰潭瑣。居村頗盛,山轉中環,又成一峒。又飯而候夫,久乃得之。下山半裏,由西北峽出,即前西流之溪矣。由溪南西行半裏,溪轉而北,路亦隨之。於是山開東西兩界:東界山皆自東而西突,凡五六峰,西麵皆平剖下墜,排列而北,若“五老”西向;西界山則土峰蜿蜒,與東界對列成峽,澗由其中北向去。從澗西循西山東麓北行半裏,有小水東注於澗,渡之又北一裏半,抵一嶺,澗折而東去,路乃北逾嶺。一裏,則大路自東來合。又東一裏,有澗亦東注,渡之北,又一裏,有水一泓,在路側樹根下石隙間,清冽殊異。又北一裏,又有水自西北峽中來,東出與石泓北流之水合,似透東北峽而去,路溯西北峽而入。其峽灣環,北自東序六寨之一。南來,是名羊角衝,為此中伏莽之徒所公行無憚處。輿夫指路側偃草,為數日前殺人之區,過之惻然。入峽一裏,東眺已逼東界突山下。又北則突山既盡,其塢大開。東望一峰尖迥而起,中空如合掌,懸架於眾峰之間,空明下透,其上合處僅徒杠之湊,千尺白雲,東映危峰腋間,正如吳門匹練,香爐瀑雪,不複辨其為山為雲也。
二十六日早晨起床,飯後等候坐騎,命令腳夫先挑擔走;等了很久,才得到坐騎。由西峰突起的山崖下向西行,二裏,越嶺向西北下到塢中。這個山塢拓展成東西向的峽穀,塢中底部十分平坦,東邊築壩積為水塘,溯水塘往西行,水塘完後變成長滿草的窪地。共向西走半裏,有個墟場在路旁,叫巴坪場。它西麵有條深深的峽穀自西北延來,是這個東西向峽穀的上遊,墟場是傍著右邊轉過去的地方。路向西穿越峽穀,再上嶺,半裏,越過山脊往西下行,到這裏成了南北向的峽穀。路轉向北行半裏,峽穀仍轉為東南向,路又向西走半裏,此處峽穀中都是長滿草叢的平坦穀底,似乎可以墾為田地。於是又向西越過隘口的山脊,這個山脊隻有一丈多高,山脊東麵就是所走過的長草的壑穀,山脊西麵就有水溢出來形成溪流。沿溪流往西行半裏,渡溪,從北山下行,走過一個山坳,有三四家人依傍著它。又向西半裏,大路一直向西去,因為就近到村中找腳夫的緣故,又向南由岔道涉過溪流越過南麵的山坳,共一裏,在南麵山塢中找到一個村子,叫潭瑣。村中居民十分多,山環繞著中間轉過,又成了一蛔。又吃了飯等候換夫,很久才得到。下山半裏,由西北的峽中出去,就是前邊往西流的溪流了‘由溪流南岸往西行半裏,溪水轉向北去,路也順流走。在這裏山分開成東西兩列:東麵一列山都是自東往西突起,共有五六座山峰,西麵都是平剖下墜,往北排列,好像五個老人麵向西方;西麵一列山則是蜿蜒的土峰,與東麵一列山相對排列形成峽穀,山澗由其中向北流去。從山澗西邊沿西山的東麓往北行半裏,有條小溪向東注入山澗,渡過小溪又向北走一裏半,抵達一座山嶺,山澗折向東流去,路於是向北越嶺。一裏,就見大路從東麵伸來。又向東一裏,有條山澗也向東流注,渡到澗北,又走一裏,有水一亂,在路旁樹根下的石縫間,清澈甘冽特別奇異。又向北一裏,又有水流自西北的峽中流來,流出東邊與石縫間清泉往北流的水合流,似乎是穿過東北的山峽流去,路溯西北的山峽進去。這山峽山灣環繞,從北麵的東序〔是六寨之一。〕往南延來,這裏名叫羊角衝,這是歹徒肆無忌憚公然橫行之處。轎夫指出路旁倒伏的草叢,是數天前殺人的地方,走過這裏心中惻然哀傷。入峽走一裏,往東眺望已逼近東麵突立的山峰下。又向北走就見突立的山峰完後,山塢十分開闊。望見東方一座山峰又尖又高地聳起,中間空著如合起來的手掌,懸架在群峰之間,下麵透出空中的亮光,它上邊合攏之處僅如獨木橋一樣湊攏,千尺白雲,映襯在東邊危峰山腰之間,正如蘇州的白絹,廬山香爐峰雪花飛濺的瀑布,不再辨得清哪是山哪是雲了。
自桂林來,所見穿山甚多,雖高下不一,內外交透,若此剜空環翠者,得未曾有。此地極粵西第一窮徼jiào邊界,亦得此第一奇勝,不負數日走磨牙吮血之區也。又北一裏,有村懸西峰石坡上,曰東序村,乃六寨極南之首村也。縛輿換夫。東北二裏,複換夫。西北逾一嶺而下,共一裏半,有場曰六寨場。轉北而東又半裏,有溪自東來,獨木橋渡其北。一裏,有石峰中懸兩峽間,前有數十家倚之,是為六寨哨。
自從桂林以來,見過的穿山很多,雖然高矮不一,內外相通,如此峰劍空翠色環繞的,未曾有過。此地是粵西極邊界第一窮僻之地,也有此等第一奇絕的勝景,不辜負幾天來奔走在這磨牙吮血之地了。又向北一裏,有個村莊高懸在西峰的石坡上,叫東序村,是六寨極南邊的頭一個村子。捆轎子換夫。往東北行二裏,又換夫。向西北越過一道嶺下走,共一裏半,有個墟場叫六寨場。轉向北後往東又走半裏,有溪水自東麵流來,從獨木橋上渡到溪北。一裏,有座石峰高懸在兩麵山峽的中間,前邊有數十家人背靠著它,這是六寨哨。
所稱“六寨”者,南自東序,北抵六寨哨,中有寨六。縛輿換夫,從東峽北行一裏,轉而西入峽。其水東流,溯之入又一裏餘,大路直西逾隘,由岐西北就村半裏,得渾村在北村下。頭目韋姓出帖呈覽,以忠勇免差者。餘諭之送,其人出酒肉餉,以騎送餘。其地北有崇崖,有洞,門西南向,高懸崖上;南有絕壁,有洞,門東北向,深透壁間。從小路下西坡,交大路而南,二裏,抵南洞之前。循石壁西,又一裏,轉入南山峽中,東南入塢,有村曰銀村。待夫久之,晚而縛輿,昏黑就道。西北循山出峽,轉而西,共三裏,宿於晚宛南村。
〔所稱的“六寨”,南麵起自東序,北邊抵達六寨哨,中間有六個寨子。〕綁轎子換夫,從東麵的峽中往北行一裏,轉向西走入山峽。峽中的水往東流,逆流深入又是一裏多,大路一直往西穿過隘口,由岔路就村子往西北半裏,在北村下找到渾村。姓韋的頭目拿出貼子呈給我觀看,是以忠勇免除差役的村子。我告知他相送,此人拿出酒內來招待,派坐騎送我。此地北麵有高大的山崖,有山洞,洞口麵向西南,高懸在山崖上;南麵有絕壁,有山洞,洞口朝向東北,深透進石壁間。從小路走下西麵的山坡,與大路相交往南走,二裏,抵達南麵的山洞前邊。沿著石壁向西走,又是一裏,轉入南麵的山峽中,向東南走入山塢,有個村莊叫銀村。等換夫等了很久,天晚了才捆轎子,在昏黑中上路。向西北沿著山走出峽穀,轉向西,共走三裏,住宿在晚宛南村。
二十七日晨起,不及飯,村人輿就即行。循西山而北,石壑中漸有水東自渾村兩麓來,流而成溪。半裏,渡溪北行,半裏,有村在西山下,溪流環其前,村東向臨之,為晚宛中村,其長又半裏。路隔溪,隨之北又一裏,渡橋而西,飯於晚宛北村。換夫東渡橋,遂東北行一裏半,逾東岡,有村在岡北懸阜上。又換夫,北下岡,渡一澗,複一裏半,北上一岡,是為岜土音作“壁”歹村,乃丹州極北之寨也。六寨北至岜歹,西至巴鵝,昔皆泗城州所屬之地,去泗城遠,故後為丹州所占。三年前上疏清界,當在其中。
二十七日早晨起床,來不及吃飯,村裏人就捆好轎子立即動身。沿西山往北走,石山壑穀中漸漸有水從東麵的渾村西麓流來,流成溪流。半裏,渡過溪水往北行,半裏,有村莊在西山下,溪流環繞在村前,村子向東臨溪,是晚宛中村,村子長處又有半裏。路隔著溪流,順溪流又往北一裏,過橋後往西走,在晚宛北村吃飯。換夫後向東過橋,於是往東北行一裏半,越過東麵的山岡,有村莊在岡北高懸的土阜上。又換夫,向北下岡,渡過一條山澗,再走一裏半,向北上登一座山岡,這是豈〔土話讀作“壁”。〕歹村,是南丹州極北邊的寨子了。〔六寨北麵到豈歹村,西邊到巴鵝,從前都是灑城州所屬的地方,離灑城州遠,所以後來被南丹州占了。三年前上奏章清理邊界,應當也在其中。〕
〔由此西去兩日程,日羅猴,為泗城東北境,都泥上流所經也。〕飯而換馬,北下阜,過一澗,於是北上岡隴,漸逾坳而北,三上三下。塢中俱荒蕪,無複耕塍,其水皆西南流,故知東北即大山之脊矣。共五裏,為山界,土人指以為與貴州下司分界處,此不特南丹北盡,實粵西西北盡處也。逾脊北下,水猶西南流。又從嶺北再升一土嶺,共一裏,北出石山之隘,是為艱坪嶺。石骨棱削,對峙為門,是為南北二水分界。北下一裏,石路嶙峋,草木蒙密,馬足躍石齒間,無可著蹄處,正伏莽者弄兵之窟,餘得掉臂而過,亦幸矣哉!
由此往西去兩天的路程,叫羅猴,是泅城州的東北境,是都泥江上遊流經的地方。吃飯後換馬,向北走下土阜,越過一條山澗,從此地起向北上登山岡土隴,慢慢越過山坳往北走,三次上走三次下山。山塢中全是一片荒蕪的景象,不再有耕地,這裏的水流全向西南流,因此知道東北就是大山的山脊了。共五裏,是山界,當地人指認為是與貴州下司分界之處,此地不僅是南丹州到了北邊的盡頭,實際是粵西西北境的盡頭了。越過山脊向北下走,水流仍往西南流。又從嶺北再爬升一座土嶺,共一裏,向北走出石山的隘口,這是艱坪嶺。岩石棱角分明似刀削一般,對峙成門,這裏是南北兩麵水流的分界處。向北下走一裏,石子路麵嶙峋,草木濃密,馬足騰躍在牙齒狀的石塊間,沒有可以落蹄之處、正是攔路搶劫的匪徒擺弄兵器的巢穴,我得以擦肩而過,也是幸運了呀!
既下,西向行峽中,水似西流,而似無出處。一裏,始複睹塍田。又西半裏,轉而北,峽中塍乃大辟。又北一裏,有村在西塢,曰由彝村,是為下司東南第一村,亦貴省東南第一村也。南丹送騎及令箭竿頭為鐵製箭簇的傳令旗牢子辭去。待夫甚久,擔先去,暮,騎至。西北二裏至山寨,又逾嶺涉澗,越數村,夜行八裏而抵下司,俱閉戶莫啟。久之,得一家啟戶人,臥地無草,遍覓之,得薪一束,不飯而臥。
下山後,向西行走在峽穀中,水流似乎往西流,但似乎沒有流出去的地方。一裏,這才重新見到田地。又向西半裏,轉向北,峽中的田野顯得十分開闊。又向北一裏,有村莊在西麵的山塢中,叫由夷村,這是下司東南境的第一個村子,也是貴州省東南境的第一村了。南丹州送行的坐騎及持令箭的牢子告辭離開了。等派夫的時間非常長,擔子先離開,天黑,馬到了。向西北二裏走到山寨,又越嶺涉澗地越過數村,夜幕中行走八裏後抵達下司,都關著門不肯開。很久,找到一家人開門進去,睡在地上沒有草,遍處尋找,找到一束幹柴,未吃飯便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