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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弘祖  

卷一百二十五 滇遊日記二十四

十六日平明,炊飯而行,遵南街出,七裏至羅尤邑。餘以為將濱湖而行,而大道俱西南循坡,竟不見波光渚影。途中屢陟岡越澗,皆自西向東,而岡澗俱不巨,皆有村廬。八裏,一聚落頗盛。以其南又一裏,大路將東轉而趨海門橋,有岐西南入,乃石寶山道也,從此始與大道別。
十六日天亮,做飯吃後出發。沿南街出去,行七裏到羅尤邑。我以為將要沿著湖走,而大路都是往西南沿坡走,一點看不到波光水影。途中多次登岡越洞,岡、澗都是從西到東走向,並且都不大,都有村舍。八裏,有一個比較大的聚落。從聚落南又走一裏,大路要往東轉然後通往海門橋,有岔路往西南去,是去石寶山的路,從這裏就和大路告別。

南瞻印鶴山,尖聳而當湖之南,為一川之南屏。其脈自湖東南下伏,而西度複聳,故榆城大道,過海門橋繞湖南而東,由其東伏處南逾而出觀音山;湖流所注,由海門橋繞山北而西,由其西盡處南搗而下沙溪。石寶山又在印鶴西南,東隔此溪南下,又西隔駝強江北流,故其路始從此溪北峽入,又從駝強江東峽渡,然後及石寶之麓焉。由岐路循西坡南下,一裏,度一峽,從峽南上,轉而西行,二裏餘,已遙望石寶山尖穹西大峰之南矣。
往南瞻望印鶴山,尖聳而位於劍川湖之南,是這一平川的南邊屏障。印鶴山脈從湖東南低伏,往西延伸後又聳起,所以去榆城的大路,經過海門橋繞湖南岸後往東,從湖東邊低伏處往南越,然後走出觀音山;湖水流向,從海門橋繞到山北然後往西流,從印鶴山西邊盡頭處往南衝下沙溪。石寶山又在印鶴山西南,東邊阻隔沙溪往南流,西邊又阻隔駝強江往北流,所以道路就順沙溪北邊的峽穀延伸,又順駝強江東邊的峽穀延伸,然後到石寶山麓。從岔路沿西坡往南下,一裏,穿過一道峽穀,順峽穀南麵上,轉向西行,二裏多,已經遙望到石寶山尖聳在西大峰的南麵了。

於是複西南下一裏,涉澗,乃南向升層岡,峽中曲折三裏,始南逾其脊。南下二裏,有水自西南峽來,至此折而東去,是為駝強江,有大石梁南跨之,橋南環塍連阡。南陟之,半裏,有村廬倚南坡下,頗盛,是為駝強村。從村南複隨箐南上,一裏餘,登嶺脊。從脊上西望,老君山雪色崢嶸,在重峰夾澗之西,始知石寶之脈,猶從金華南下,而盡於駝強北轉之處;若老君之脈,則南從橫嶺而盡於黑會、瀾滄之交矣。平行脊上一裏餘,稍南下,度峽坳,半裏,東望海門橋之溪,已破峽嵌底而南,有路隨箐直下而就之,此沙溪道也;有岐南上盤西峰之南,此石寶道。乃南上盤峰,一裏餘,淩峰之南,遂西轉而飯。從嶺頭西向行二裏,稍下而逾脊西,隨之南轉西向,一裏,又西南逾其北突之崖,始平望石寶之尖,與西峰並峙,而白塔高懸其間。
於是又往西南下一裏,越過溝澗,就往南登層疊的岡,在峽穀中曲折地走了三裏,才往南越過岡脊。往南下二裏,有水從西南邊的峽穀流來,到這裏轉向東流去,這是駝強江,江上有大石橋南北橫跨,橋南田埂環繞相連。往南過橋,半裏,有村舍傍靠在南坡下,很大,這是駝強村。從村南又順著往南上,一裏多,登上嶺脊。從脊上向西眺望,老君山雪色崢嶸,在重峰夾澗的西麵,才知道石寶山脈,還是從金華山往南延伸,然後在駝強江轉北流之處結束;至於老君山脈,則南邊順橫嶺延伸,然後在黑會江、瀾滄江交彙處結束。在脊上平行一裏多,逐漸南下,越過峽坳,半裏,往東眺望海門橋的溪流,已經穿過峽穀,嵌入峽底往南流,有道路順著直下而沿著溪延伸,這是沙溪道;有岔路往南上,繞到西峰南麵,這是石寶山道。於是往南上盤繞峰走,一裏多,登淩峰南,就往西轉然後吃飯。從嶺頭向西走二裏,逐漸下然後越到脊西麵,順著路轉南往西走,一裏,又往西南翻越那北突的山崖,於是平視石寶山尖,和西峰並列對峙,而白塔高懸其中。

南一裏,遂墜壑直下,一裏,抵崖麓,則駝強江自南而北,奔流石峽中,而兩崖東西夾峙,巉石飛騫,古木盤聳,懸藤密箐,蒙蔽山穀,隻覺綠雲上幕,而仰不見天日,玉龍下馳,而旁不露津涯。蓋西即石寶之麓,東乃北繞之峰,駢夾止容一水,而下嵌上逼,極幽異之勢。循東崖南行三裏,夾壁稍開,有石梁西度,立梁上四眺,尚不見寺托何處。梁南兩崖,溯水而上,已無纖徑,而橋東有路,南逾東峰,則沙溪之道也。度橋西半裏,西壁稍開,中墜一坑,甚峻,有巨閣當其口,已傾圮不蔽風雨,而坑中亦無入路,惟仰見其上,盤崖層疊,雲回幛擁,如芙蓉十二樓,令人目眩心駭。路循坑右盤崖磴曲折上,一裏餘而入石寶寺山門。門殿三四層,俱東向,荒落不整,僧道亦寂寥;然石階殿址,固自雄也。
往南走一裏,就墜壑直下,一裏,到崖麓,這裏駝強江從南向北,在石峽中奔流,而峽穀兩邊崖石東西對峙,峭石斜飛,古樹盤繞高聳,懸藤密竹,蒙蔽山穀。隻覺得綠雲蒙在上方,而抬頭看不見天日;玉龍般的江水在下奔馳,而兩旁沒有渡口江岸。原來西邊就是石寶山麓,東邊是往北繞的山峰,並列相對,隻容一水,而且下麵深嵌,上麵陡逼,極盡幽異之勢。沿東崖往南走三裏,狹窄的峽壁逐漸開闊,有石橋跨越江西岸,站在橋上眺望四周,還看不見寺廟在哪裏。橋南兩邊是山崖,溯水而上,已經沒有小路,而橋東有路,往南翻越東峰,就是沙溪道。過橋往西走半裏,西壁逐漸開闊,中間墜下去一個坑,很陡,坑口有巨閣坐落,已經傾塌,不能遮擋風雨,而坑中也沒有進坑的路,隻是仰身看坑上麵,盤崖層疊,白雲繚繞,屏障高聳,如同芙蓉十二樓,令人目眩心驚。路從坑右盤繞崖上的石階曲折而上,一裏多就進入石寶寺山門。門、殿共三四層,都向東,荒廢零落,沒有秩序,僧道也零落稀少;而石階殿址,確足以稱雄。

餘停行李於後殿之右,一老僧棲其後,初不延納迎接,餘不顧,即從殿北盤左腋,窮北岩二重,複下,從殿南盤右腋窮北岩一重,再下,則老僧已炊黃粱相待。時已下午,複從右腋上玉皇閣,窮塔頂,既暮始下。蓋後殿正嵌崖腳,其層亙之崖,重重上盤,而路各從兩旁腋間,分道橫披而入,其前既懸削,不能直上,而上亦中斷,不能交通,故殿後第一層分嵌三竅,北竅二重,路從北腋轉,南竅一重,路從南腋轉,俱回臨殿上,而中間不通。其上又環為第二層,殿後仰瞻不見也。路又從玉皇閣北轉,即憑臨第一層之上,從突崖北陟,躡北支西上三裏餘,淩後峰之頂。
我把行李停放在後殿右邊,一個老僧人住在背後,一開始他不接納,我不理會,就順殿北盤繞左側,窮究二層北岩,又下來,順殿南盤繞右側,窮究一層北岩,再下來,而老僧人已經煮好黃米飯等著了。這時已是下午,又從右側上玉皇閣,窮究塔頂,太陽落山後才下來。原來後殿正正嵌在崖腳,崖石重疊往上盤繞,而道路分別從兩側各自橫穿而入,往前已是陡峭懸空,不能直上,而往上也中斷,不能通過,所以殿後第一層分別嵌入三個洞,北洞二層,路從北側轉,南洞一層,路從南側轉,都迂回到殿上麵,但中間不通。這一層上麵又繞成第二層,在殿後仰望而看不見。道路又順玉皇閣往北轉,就登淩到第一層上麵,順突崖往北上,踏上北支往西上三裏多,登上後峰頂。

頂頗平,西半裏,有白塔當坪間,又中窪為土塘者二而無水。窪之南,皆石坡外突,平庋如塘堰,而石麵有紋如龍鱗,有小窪嵌其上,皆淺而有水。其頂即西並大峰,其峰橫列上聳,西擁如屏,欲躡其上,路絕日暮而止。僧言其上有天成石像,並不竭石池,餘所睹頗不一,亦少就雕刻,不辨孰為天成也。
峰頂比較平,往西走半裏,平地中立有白塔,又中窪成兩個水塘卻沒有水。窪地南邊,都是往外突的石坡,平架如同水塘堤壩,而石麵上有龍鱗一樣的紋路,有小窪坑嵌在石麵上,都淺但有水。峰頂西邊和大峰相連,大峰橫列著往上聳,像西邊擁起的屏障,我想攀越上去,因沒有路天色晚而止步。僧人說上麵有天生的石像,而且還有不會枯竭的池塘,我所看到過的不止一處,也有稍為雕刻過的,分辨不出哪一座是天生的。

十七日由石寶飯而下山。二裏,度橋東上,即轉東南,二裏,東逾其脊,乃轉而南行。漸下,轉而西南,三裏,又轉而東,一裏,循山南轉。其地馬纓盛開,十餘小朵簇成一叢,殷紅奪目,與山茶同豔。二裏,過一南度之脊,裏餘,越嶺而南,始望見沙溪之塢,辟於東麓。所陟之峰,與東界大山相持而南,中夾大塢,而劍川湖之流,合駝強江出峽貫於川中,所謂沙溪也。其塢東西闊五六裏,南北不下五十裏,所出米穀甚盛。劍川州皆來取足焉。從嶺南行又二裏,峰頭石忽湧起,如獅如象,高者成崖,卑矮小者為級,穿門蹈瓣,覺其有異,而不知其即鍾山也。去而後知之,欲再返觀,已無及矣。又一裏,遂東南下,三裏及其麓。從田塍間東南行,二裏,得一大村,曰沙腿。遇一僧,即石寶山之主僧也,欲留餘還觀鍾山,且言:“從此西四十裏,過蕨食坪,即通楊村、蘭州,由蘭州出五鹽井,徑從雲龍州抵永昌,甚便。”餘將從之,以浪穹何巢阿未晤,且欲一觀大理,更聞此地東去即觀音山,為鶴慶、大理通道,若舍此而西,即多未了之願。
十七日在石寶寺吃飯後下山。二裏,過橋往東上,很快轉東南,走二裏,往東越過山脊,就轉南行。漸漸往下走,轉向西南,三裏,又轉向東,一裏,沿山往南轉。〔這一帶馬纓花盛開,十多朵小花簇成一叢,殷紅奪目,和山茶一樣豔麗。〕二裏,越過一道往南延伸的山脊,一裏多,越嶺往南走,才看到沙溪塢,在東麓敞開。所攀越的山峰,與東部大山相對立而往南延伸,中間夾著大山塢,劍川湖的水流,彙合駝強江從峽穀流出,縱貫塢中,是所說的沙溪。山塢東西寬五六裏,南北不下五十裏,出產的米穀十分富裕,劍川州所需糧食都來這裏補足。又順嶺往南走二裏,峰頭忽然湧起石塊,如獅如象,高的形成崖石,低的形成台階,我穿過石門,踩著石花瓣,感到其中有異常的景致,卻不知道這裏就是鍾山。離開後才知道,想再返回去觀覽,已經來不及了。又走一裏,就往東南下,三裏到山麓。從田埂中往東南走,二裏,到一個大村莊,名沙腿。遇到一個僧人,就是石寶山的主持,他想挽留我返回去觀覽鍾山,而且說:“從這裏往西四十裏,經過旅食坪,就通到楊村、蘭州,從蘭州出五鹽井,徑直順雲龍州到永昌府,十分方便。”我想聽從他的建議,但因為還沒見到浪彎縣的何巢阿,而且想看看大理府,另外聽說這裏往東去是觀音山,是去鶴慶府、大理府的通道,如果舍棄這條路而往西走,就有許多未能了卻的心願。

乃別僧東南行塍間,三裏至四屯,村廬甚盛,沙溪之水流其東,有木梁東西駕其上,甚長。度橋,又東南望峽坡而趨,二裏,由峽躡坡東向上者五裏,得一坡頂,踞而飯。又東一裏餘,見路右有峽西墜如劃塹如刀劃刻出的溝塹,其南有崖北向,一洞亦北向辟門,艱於墜峽,惟隔崖眺望,不及攀也。又東裏餘,抵東脊之下,有澗自北來,小水流其中,南注西墜峽間。大路涉澗而東逾脊,已乃知其為三營道,如欲趨觀音山,當溯澗而北入塢。餘乃複返澗西,北向溯之入,行夾中,徑甚微,兩旁石樹漸合。二裏出夾,乃東北躡坡而上,坡間萬鬆森列,馬纓花映日燒林,而不聞人聲。五裏,轉而東,又上五裏,始躡其脊。脊南北俱峰,中反窪而成坳,穿坳一裏,始東北向而下。望見東界,遙山屏列,上幹雲漢,而其下支撐隴盤,猶不見下辟之塢也。
於是和僧人告別,往東南從田埂上走,走了三裏到四屯,村落很繁榮,沙溪水從村東流過,有木橋東西橫跨溪上,很長。過橋,又往東南看著峽坡走,二裏,順峽登坡往東上五裏,到一道坡頂,盤坐著吃飯。又往東走一裏多,看見路右峽穀西墜、如同割開的溝塹,峽穀南有北向的山崖,一個洞也向北開門,很難墜入峽穀,隻有隔著崖眺望,來不及攀登。又往東走一裏多,到東脊下,有溝澗從北伸來,溝中有小水流,往南注入往西墜的峽穀中。大路越過溝澗後往東翻越山脊,過後知道這是去三營的路,如果要到觀音山,應當溯澗往北進入山塢。我於是又返回澗西,往北溯流而入,在夾縫的溝澗中走,路很細小,兩旁崖石和樹木漸漸合攏。二裏後走出夾縫,就往東北登坡而上,坡間萬棵鬆樹森然聳立,馬纓花在陽光下映紅鬆林,但沒有聽到人聲。走了五裏,轉向東,又往上走了五裏,才登上坡脊,脊南北都是山峰,中間反而窪成山坳,穿坳走一裏,才往東北下。眺望東部,遠山屏障般地聳列,上衝雲霄,而下麵支撐著隴岡盤繞,仍然看不到下麵辟有的山塢。

墜峽而下二裏,又見東麓海子一圍,水光如黛,浮映山穀,然其徑蕪塞,第望之東下。又二裏,始有路自北頂而下,隨之東北降,又五裏餘,始及山麓。麓之東,平壑內環,小山外繞,自西大山北麓分支,回環東抱,又轉而西,夾於南麓,四周如城,中辟如規,北半衍為平疇,南半瀦為海子。海子之水,反西南逼大山之麓,破峽墜去,其中蓋另一天也。當壑之中,有居廬駢集,是為羅木哨。其北岡峰,如負扆yǐ屏風獨擁於後,而前有廬室倚其陽,是為李氏之居。李名某,以進士任吏部郎。今其家居。地靈人傑,信有征靈驗哉。
墜入峽穀下二裏,又看見東麓有一片湖泊,青黑色的水光,浮映山穀,然而道路荒蕪阻塞,隻能看著湖泊往東下。又二裏,才有路從北頂伸下來,順路往東北下,又五裏多,於是到山麓。山麓之東,平坦的壑穀向內繞,小山向外繞,從西部大山北麓分出的支脈,回環東抱,又轉向西,夾在南麓對麵,如城牆圍繞四周,中間如用圓規畫出,北半部擴展為平疇,南半部積水為湖泊。湖中的水,反而朝西南緊靠大山麓,穿過峽穀墜流而去,其中大概是另外一番天地。壑穀正中,房舍聚集相連,這是羅木哨。北麵的岡峰,如同背靠的屏風,獨自聳擁在後麵,而前麵有房舍傍靠在岡峰南麵,這是李氏的家。〔李某,以進士身份任吏部郎。如今他在家居住。〕地靈人傑,確實有應驗啊。

東行塍疇間二裏,過羅木哨村。又東一裏餘,有大道自西北向東南交過之。又東半裏,抵東岡下,循之而北,半裏,乃東向逾坳而上,又半裏乃下,及其東麓,數家瀕東溪而居。其溪自三岔路澗峽發源,經觀音山過此,而西南繞出洞鼻,合浪穹海子及鳳羽悶江,而同入普陀崆,南經中所下洱海者也。其時將暮,擔者欲止,問村人不得,乃誤從村南度小橋,由溪東大道北行。二裏,得觀音鋪村,已日暮矣,遂宿。
往東在田埂上走二裏,過羅木哨村。又往東走一裏多,大路從西北向東南交叉而過。又往東走半裏,到東岡下,沿岡往北走,半裏,就向東越坳而上,又半裏就往下走,到岡東麓,數家人瀕臨東溪居住。溪水從三岔路澗峽發源,流經觀音山後流過這裏,然後往西南繞過出洞鼻,與浪彎海子和鳳羽悶江會合後,一齊流入普陀峻,往南過中所後注入洱海。這時天快黑了,挑夫想停留,找不到村民留宿,就誤從村南過小橋,沿溪東的大路往北走。走了二裏,到觀音鋪村,天已經黑了,於是住宿。

十八日昧爽促飯,而擔夫逃矣。久之,店人厚索餘貲zī為送浪穹。遂南行二裏,過一石橋,循東山之麓而南,七裏,至牛街子。循山南去,為三營大道;由岐西南,過熱水塘,行塢中,為浪穹間道。蓋此地已為浪穹、鶴慶犬牙錯壤矣。於是西南從支坡下,一裏,過熱水塘,有居廬繞之。餘南行塍間,其塢擴然大開。
十八日天亮時催促吃飯,但挑夫逃走了。很久,店主人多要我的錢,為我送行李到浪彎縣。於是往南行二裏,過一座石橋,沿東山麓往南走,七裏,到牛街子。沿山往南去,是到三營的大路;從岔路向西南,過熱水塘,在塢中行走,是到浪穿縣的小路。原來這裏已經是浪彎縣、鶴慶府犬牙交錯的接壤地帶了。於是往西南順著一支坡下,一裏,經過熱水塘,有民房環繞。我往南從田間走,山塢豁然大開。

西南八裏,有小溪自東而西注。越溪又南,東眺三營,居廬甚盛,倚東山之麓,其峰更崇;西望溪流,逼西山之麓,其疇更沃;過此中橫之溪,已全為浪穹境矣。三營亦浪穹境內,餘始從雞山聞其名,以為山陰也,而何以當山之南?至是而知沐西平再定佛光寨,以其地險要,特立三營以控扼之。土人呼營為“陰”,遂不免與會稽之鄰縣同一稱謂莫辨矣。
往西南走八裏,一條小溪從東向西流。越過小溪又往南走,向東眺望三營,居家很興盛,傍靠在東山麓,那裏山峰更高大;向西眺望溪流,緊逼西山麓,那裏土地更肥沃;越過這條橫穿山塢的小溪,已經完全屬於浪彎縣境了。〔三營也在浪彎縣境內,我最初在雞足山聽到三營之名,以為是山陰二字,但為什麼位於山南呢?到了這裏才知道,西平侯沐英第二次平定佛光寨,因為其地險要,專門建立三營來控製。當地人讀營為陰聲,於是不免與紹興府會稽相鄰的山陰縣稱謂相同、不能分辨了。〕

又南十裏,則大溪自西而東向曲。由其西,有木橋南北跨之,橋左右俱有村廬。南度之,行溪之西三裏,溪複自東而西向曲。又度橋而行溪之東三裏,於是其溪西逼西山南突之嘴,路東南陟隴而行。四裏,則大溪又自西而東向曲,有石梁南跨之,而梁已中圮,陟之頗危。梁之南,居廬亦盛,有關帝廟東南向,是為大屯。屯之西,一山北自西大山分支南突,其東南又有一山,南自東大山分支北突,若持衡之針,東西交對,而中不接。大溪之水北搗出洞鼻之東垂,又曲而南環東橫山之西麓,若梭之穿其隙者。兩山既分懸塢中,塢亦若界而為二。
又往南走十裏,大溪從西向東彎曲。沿大溪往西走,有木橋南北橫跨溪上,橋左右都有村舍。往南過橋,從溪西岸走三裏,溪水又從東向西彎曲。又過橋從溪東岸走三裏,於是溪水向西緊逼西山往南突的山口,道路向東南登隴而行。四裏,則大溪又從西往東彎曲,石橋南北橫跨溪上,但橋中間已經坍塌,過橋較危險。橋南住家也興盛,有座東南向的關帝廟,這是大屯。大屯西,一道山北邊從西部大山分出支脈往南聳起,其東南又有一道山,南邊從東部大山分出支脈往北聳起,像保持平衡的針,東西交錯相對,但中間不相連。大溪水往北衝向出洞鼻的東垂,又轉向南,環繞東部橫山的西麓,像梭子那樣從山縫穿過。兩道山既然分別懸立在塢中,山塢也被分為兩部分,

於是又西南行塍間,三裏,轉而西,三裏,過一小石梁,其西則平湖浩然,北接海子,南映山光,而西浮雉堞,有堤界其中,直西而達於城。乃遵堤西行,極似明聖蘇堤,雖無六橋花柳,而四山環翠,中阜弄珠,又西子之所不能及也。湖中魚舫泛泛,茸草新蒲,點瓊飛翠,有不盡蒼茫、無邊瀲灩水勢浩大,水波流動之急,湖名“茈碧”,有以也。西二裏,湖中有阜中懸,百家居其上。南有一突石,高六尺,大三丈,其形如龜。
於是又往西南從田間走,三裏,轉向西,三裏,過一座小石橋,橋西是浩蕩的平湖,北邊和浪彎海子相連,南邊映襯山色,而西邊城牆聳立,湖中有堤為界,堤一直往西通到城。於是順堤往西行,堤和西湖的蘇堤極其相似,雖然沒有六橋花柳,但四周青山環繞,湖中的小島如珠串,又是西湖所趕不上的。湖中魚船泛泛,新長出的蒲草毛茸茸的,點瓊飛翠,有不盡蒼茫、無邊激豔的意境。湖名“花碧”,真是名符其實啊。往西走二裏,湖中有小島懸在中央,島上有上百戶人家居住。島南有一塊石頭突起,六尺高,三丈長,形狀如龜。

北有一回岡,高四尺,長十餘丈,東突而昂其首,則蛇石也。龜與蛇交盤於一阜之間,四旁沸泉騰溢者九穴,而龜之口向東南,蛇之口向東北,皆張吻吐沸,交流環溢於重湖之內。龜之上建玄武閣,以九穴環其下,今名九炁。餘循龜之南,見其齶中沸水,其上唇覆出,為人擊缺,其水熱不可以濯。有僧見餘遠至,遂留飯,且及夫仆焉。其北蛇岡之下,亦新建一庵,餘以入城急,不暇遍曆。
島北有一道迂回的山岡,四尺高,十多丈長,東端突起如昂首,是蛇石。龜和蛇交錯盤踞在一島之間,四周有九個沸泉騰溢的洞穴,而龜口向東南,蛇口向東北,都張著口噴吐沸泉,泉水在湖內交流環溢。龜石上建有玄武閣,因為下麵環繞著九個洞穴,如今名九羔台。我沿著龜石南,看見龜胯中泉水沸騰,龜上唇覆蓋突出,被人敲缺了,水很熱,不可以洗滌。有個僧人看見我遠道而來,就留我吃飯,而且連挑夫、顧仆一道。島北蛇岡下,也新建了一座庵,我因為急著進城,無暇遍遊。

由台西複行堤間,一裏,度一平橋,又二裏,入浪穹東門。一裏,抵西山之下,乃南轉入護明寺,憩行李於方丈。
從九炁台西往堤上走,一裏,過一座平橋,又走二裏,進入浪彎縣城東門。走了一裏,到達西山下,於是往南轉進護明寺,把行李放在方丈中。

寺東向,其殿已久敞,僧方修飾之。寺之南為文昌閣,又南為文廟,皆東向,而溫泉即洋溢於其北。既憩行李,時甫過午,入叩何公巢阿,一見即把臂入林,欣然恨晚,遂留酌及更天黑後打更,仍命其長君送至寺宿焉,何名鳴鳳,以經魁初授四川郫縣令,升浙江鹽運判官。嚐與眉公道餘素履,欲候見不得。其與陳木叔詩,有“死愧王紫芝,生愧徐霞客”之句,餘心愧之,亦不能忘。後公轉六安州知州,餘即西遊出門。至滇省,得仕籍,而六安已易人而治;訊東來者,又知六安已為流寇所破,心益忡忡。至晉寧,會教諭趙君,為陸涼人,初自杭州轉任至晉寧,問之,知其為杭州故交也,言來時從隔江問訊,知公已丁艱先歸。後晤雞足大覺寺一僧,乃君之戚,始知果歸,以憂離任,即城破,抵家亦未久也。
寺向東,大殿已經敝壞了很長時間,僧人正在修整。寺南部是文昌閣,再南是文廟,都向東,而溫泉就從寺北部流出。放置行李後,時間剛過中午,進城拜訪何公巢阿,一見麵就握著我的手臂請進去,大家喜悅萬分,相見恨晚,於是留我飲酒到天黑打更時,然後讓他的長子送我到寺中住宿。〔何公叫何鳴鳳,最初以經魁的身份被任命為四川省鄲縣知縣,後提升為浙江省鹽運判官。曾經和眉公說起我是布衣之士,想探望而沒能如願。他寫給陳木叔的詩有“死愧王紫芝,生愧徐霞客”的句子,我覺得慚愧,也不能忘懷。後何公升任六安州知州,我就出門往西遠遊。到雲南省後,看到官吏的名冊,而六安知州已經換人擔任;間東部來的人,又知道六安州已經被流寇攻破,心中更加憂慮。到晉寧州時,見到學師趙君,趙君是陸涼州人,當初從杭州轉到晉寧州任職,問後,知道是何公在杭州的故交,他說來就任時在與六安州隔江相對的地方打聽,得知何公因父母去世已經先回來了。後來我在雞足山大覺寺見到一個僧人,是何公的親戚,於是知道何公真的回來了,因父母去世而離任服喪,六安州城就被攻破了,到家也沒多久。

十九日何君複具餐於家,攜行李入文廟西廡,乃其姻劉君匏石讀書處也。上午,何君具舟東關外,拉餘同諸郎四人登舟。舟小僅容四人,兩舟受八人,遂泛湖而北。舟不用楫,以竹篙刺水而已。渡湖東北三裏,湖心見漁舍兩三家,有斷埂垂楊環之,何君將就其處,結樓綴亭,綰納湖山之勝,命餘豫題聯額,餘唯唯即答應。眺覽久之,仍泛舟西北,二裏,遂由湖而入海子。南湖北海,形如葫蘆,而中束如葫蘆之頸焉。湖大而淺,海小而深,湖名茈碧,海名洱源。東為出洞鼻,西為剸頭村,北為龍王廟,三麵山環成窩,而海子中溢,南出而為湖。海子中央,底深數丈,水色澄瑩,有琉璃光,穴從水底噴起,如貫珠聯璧,結為柱幃,上躍水麵者尺許,從旁遙覷水中之影,千花方蕊,噴成珠樹,粒粒分明,絲絲不亂,所謂“靈海耀珠”也。
十九日何君又在家備下飯,我帶著行李來到文廟西廂房,是他的姻親劉鮑石君讀書的地方。上午,何君在東關外準備了船,拉我和他的四個兒子上船。船小,僅能容下四個人,兩張船共八個人,於是往北遊湖。船不用漿劃,隻是用竹嵩撐水就行了。往東北在湖中行三裏,湖心有兩三家漁舍,有斷埂垂楊環繞著,何君準備就在這個地方建蓋樓房,點綴亭閣,收攬湖光山色的美景,讓我預先題寫對聯扁額,我答應了。觀覽了很久,然後蕩舟往西北行,二裏,就從湖進入海子。南麵是湖北麵是海,像葫蘆形狀,而中部狹窄處猶如葫蘆的細處。湖大而水淺,海小而水深,湖名花碧,海叫洱源,東邊出到洞鼻,西邊是例頭村,北邊是龍王廟,三麵環山,形成深窩,而海水從其中溢出,往南流出去形成湖。海子中央,海底有數丈深,水色清瑩,放射出琉璃的光芒,洞穴從水底噴起,如一串串聯貫的珍珠美玉,結為水柱篩幕,往上躍出水麵一尺多,從旁邊遙觀水中的影象,千花萬蕊,噴成珍珠樹,粒粒分明,絲絲不亂,是所說的“靈海耀珠”的景色。

《山海經》謂洱源出罷穀山,即此。楊太史有《泛湖窮洱源》遺碑沒山間,何君近購得之,將為立亭以誌其勝焉。從海子西南涯登陸,西行田間,入一庵,即護明寺之下院也。何君之戚,已具餐庵中,為之醉飽。下午,仍下舟泛湖,西南二裏,再入小港,何君為姻家拉去,兩幼郎留侍,令兩長君同餘還,晚餐而宿文廟西廡。
《山海經》說洱源發源於罷穀山,就是這裏。楊太史的《泛湖窮洱源》遺碑埋沒在山中,何君最近收購到,準備為碑立亭以標明這一佳境。從海子西南岸登陸,往西從田中走,進入一座庵,是護明寺的下院。何君的親戚,已經在庵中準備了午餐,飯飽酒足。下午,仍然上船遊湖,往西南行二裏,又駛入小港,何君被姻親家拉去,兩個小兒子留下來陪著,讓兩個大兒子和我一起返回,晚飯後住在文廟西廂房。

二十日何君未歸,兩長君清晨候飯,乃攜盒抱琴,竟堤而東,再為九炁台之遊。擬浴於池,而浴池無覆室,是日以街子,浴者雜遝,乃已。遂由新庵掬蛇口溫泉,憩弄久之,仍至九炁台,撫琴命酌。何長君不特文章擅藻,而絲竹樂器的總稱俱精。就龜口泉瀹雞卵為餐,味勝於湯煮者。已而寺僧更出盒佐觴,下午乃返。西風甚急,何長君抱琴向風而行,以風韻弦,其聲泠泠,山水之調,更出自然也。
二十日何君沒回來,兩個大兒子一清早就等候我吃飯,於是攜帶食盒,懷抱琴,往東走完湖堤,第二次去遊九悉台。計劃到池裏沐浴,但浴池沒有房屋覆蓋,這一夭因為是街子天,沐浴的人很多,於是不去沐浴。就去新庵用手捧蛇口溫泉,休息、玩耍了很久,仍然到九羔台,彈琴小飲。何君的長子不僅擅長文章詞藻,而且精通弦樂器、管樂器。就著龜口的泉水煮雞蛋作為午餐,味道比用水煮的好。不一會,寺裏的僧人又拿出食盒助酒,下午才返回。西風很急,何君的長子抱著琴迎風走,讓風來合弦,琴發出山水之音,更顯得自然。

二十一日何君歸,飯餘於前樓,以其集示餘,中有為餘詠者。餘亦作二詩以酬之。
二十一日何君回來了,在前樓請我吃飯,把他的文集給我看,其中有為我詠的詩。我也作了二首詩酬對。

二十二日何君特設宴宴餘。餘以小疾欲暫臥,懇辭不獲同意,強起赴酌。何君出所藏山穀真跡、楊升庵手卷示餘。
二十二日何君專門設宴宴請我。我因小病想臥床短暫休息,真心推辭而不被獲準,勉強起床赴宴。何君拿出他所收藏的黃山穀真跡、楊升庵手卷給我看。

二十三日何長君聯騎同為佛光寨之遊。佛光寨者,浪穹東山之最高險處。東山北自觀音山南下,一穹而為三營後山,再穹而為佛光寨,三穹而為靈應山,其勢皆崇雄如屏,連障天半,遙望雖支隴,其中實多崩崖疊壁,不易攀躋,故佛光寨夙稱天險。
二十三日何君的長子和我一齊騎馬去遊佛光寨。佛光寨是浪彎縣東山的最高最險處。東山北邊從觀音山往南延伸,第一次隆起為三營後山,第二次隆起為佛光寨,第三次隆起為靈應山,山勢都高大雄偉,如同屏障,連起來遮擋了半邊夭,遙望雖然是支隴,其實中間有很多崩崖疊壁,不容易攀登,所以佛光寨向來被稱為天險。

《名勝誌》謂為孟獲首寨,然載於鄧川,而不載於浪穹,誤矣。國初既平滇西,有普顏篤者,複據此以叛,久征不下,數年而後克之。今以其地建靈光寺。從寺後而上,有一女關最險,言一女當關,莫之能越也。顏篤據寨,以諸女子分守峰頭,遙望山下,無所不見。從關而上,即通後山之道,北出七坪,南下北牙者也。餘聞其勝,故與長君先及之。仍從九炁台,共十裏,過大屯石梁。其梁已折而重建,橫木橋以度。遂從東北行五裏,轉而東,從徑路又三裏,直抵東山下,乃沿山東北上,又二裏而及靈光寺。寺門東向,下臨遙川,其前坡雖峻而石不多,惟寺前一石,高突如屋。前樓後殿,兩廡為炊臥之所,乃何君之伯某府別駕所建,今且就圮矣。餘至,先有三客在,皆呂姓,一少而麻衣者,為呂揮使子,其二長者,即其叔也。具餐相餉,為餘言一女關之勝,欲即登之,諸君謂日晚不及。迨下午,諸呂別去,何長君亦往三營戚家,餘獨留寺中,為明晨遍曆之計。諸呂留蔬果於僧,令供餘,且導餘遊。
〔《名勝誌》稱為孟獲首寨,但記載在鄧川州,而不在浪彎縣,記載錯誤。〕本朝建國初年平定滇西後,有右承叫普顏篤的,又盤踞佛光寨而叛亂,很長時間都沒被征服,數年之後才攻克了。如今在此地建蓋靈光寺。從寺後上去,一女關最險,意為一女當關,沒有誰能越過。普顏篤占據靈光寨時,讓眾女子分守峰頭,遙望山下,無所不見。順關而上,是通往後山的路,往北出到七坪,往南下到北牙。我聽過這一名勝,所以和何公的長子先去。仍然順九羔台走,共十裏,過大屯石橋。石橋斷了,正在重建,搭木橋過去。於是往東北走五裏,轉向東,又從小路走三裏,直抵東山下,然後沿山往東北上,又走二裏就到靈光寺。寺門東向,下臨遠方的平川,前麵坡雖然陡但石頭不多,隻是寺前有一塊巨石,和房屋一樣高聳。前樓後殿,兩邊廂房是做飯睡覺的地方,這是何君的伯父、某府的別駕所建蓋的,如今快要倒塌了。我到達時,有三個客人先在這裏,都姓呂,其中年少而穿麻衣的,是呂指揮使的兒子,二個年長的,是他的叔父。他們準備了午餐請我吃,對我說一女關勝景,我想立即去攀登,他們說天晚來不及了。到下午,姓呂的三人告別而去,何君的長子也去三營親戚家,我獨自留在寺中,為明天一早遊遍勝景作考慮。〔姓呂的三人把蔬菜水果留給僧人,讓僧人供應我,而且為我導遊。〕

二十四日晨起索飯,即同寺僧從寺後躋危坡而上。二裏餘,有岐:北盤入峽者,向寨址道也;曆級直上而南越峰頭者,向一女關道也。餘從其上者,一裏餘,淩坡之脊,隨之南轉,俯瞰脊東盤夾中,有遺址圍牆,即普顏篤之舊寨也,反在其下矣。南一裏,峰頭始有石累累。從其下東轉,南突危崖,北臨寨底,線徑橫腰。
二十四日早晨起床帶上飯,就和寺裏的僧人從寺後登陡坡而上。二裏多,有岔路:往北盤繞進入峽穀的,是去佛光寨遺址的路;沿石階直上,然後往南翻峰頭的,是去一女關的路。我順往上的路走,一裏多,登上坡脊,隨脊往南轉,俯瞰脊東盤繞的峽穀中,有佛光寨遺址的圍牆,就是原來普顏篤的山寨,反而在脊下麵了。往南走一裏,峰頭才有較多的石塊,從下麵往東轉,南邊突起陡崖,北邊對著峽底的山寨,線一樣細的小路橫穿山腰。

(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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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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