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公有疾,秦景公使醫和視之,出曰:“不可為也。是謂遠男而近女,惑以生蠱;非鬼非食,惑以喪誌。良臣不生,天命不祐。若君不死,必失諸侯。”趙文子聞之曰:“武從二三子以佐君為諸侯盟主,於今八年矣,內無苛慝,諸侯不二,子胡曰‘良臣不生,天命不祐’?”對曰:“自今之謂。和聞之曰:‘直不輔曲,明不規闇,拱木不生危,鬆柏不生埤。’吾子不能諫惑,使至於生疾,又不自退而寵其政,八年之謂多矣,何以能久!”文子曰:“醫及國家乎?”對曰:“上醫醫國,其次疾人,固醫官也。”文子曰:“子稱蠱,何實生之?”對曰:“蠱之慝,穀之飛實生之。物莫伏於蠱,莫嘉於穀,穀興蠱伏而章明者也。故食穀者,晝選男德以象穀明,宵靜女德以伏蠱慝,今君一之,是不饗穀而食蠱也,是不昭穀明而皿蠱也。夫文,‘蟲’‘皿’為‘蠱’,吾是以雲。”文子曰:“君其幾何?”對曰:“若諸侯服不過三年,不服不過十年,過是,晉之殃也。”是歲也,趙文子卒,諸侯叛晉,十年,平公薨。
晉平公生了病,秦景公派醫和來給他診斷,醫和出來後說:“病已經不能治了。這叫做疏遠男人而親近女人,受了迷惑而生了蠱病。不是因為鬼神作祟,也不是出於飲食不當,而是由於貪戀女色而喪失意誌。良臣將要死去,上天也不能保佑。如果國君不死,必然要失掉諸侯的擁護。”趙文子聽說後,說:“我隨從諸位卿大夫輔佐國君成為諸侯的盟主,到如今已八年了,國內沒有暴亂邪惡,諸侯同心同德,你為什麼說‘良臣將要死去,上天也不能保佑’呢?”醫和回答說:“我說的是自今以後的情況,我聽說:‘正直的不能輔佐邪曲的,明智的不能規諫昏暗的,大樹不能長在又高又險的地方,鬆柏不能生長在低窪潮濕的地方。’你不能諫諍君主貪戀女色,以至於使他生了病,又不能自己引退,而以執政為榮,認為八年已夠多了,這怎麼能長久呢!”文子問:“當醫生的能醫治國家嗎?”醫和回答說:“上等的醫生能夠醫治國家,次一等的隻會醫治病人,這本來就是醫生的職守。”文子又問:“你所說的蠱,是從那裏生出來的呢?”醫和回答說:“蠱傷害嘉穀,是從穀子揚起的灰塵中生出來的。物體中沒有不隱藏蠱的,也沒有比穀子更好的東西,穀氣興起,蠱就隱藏起來,穀子不黴爛生蟲,人吃了就得益聰明。所以吃穀子的人,白天選擇有德的男子親近,就好像因吃穀子而聰明起來,夜晚與有德的女子一起休息而有節製,才能避免蠱惑。如今君王不分晝夜親近女人,這就如同不享用穀子而去吃蠱蟲,就不會像吃穀的人那樣聰明,而是做了接受蠱的器皿。在文字中,‘蟲’和‘皿’二字合成‘蠱’字,因此我才這麼說。”文子說:“那平公還能活多久呢?”醫和回答說:“如果諸侯都服從,最多活上三年,諸侯不服,頂多不會超過十年,超過了這個限度,就是晉國的災難。”這一年,趙文子死了,諸侯都背叛了晉國,十年以後,平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