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有罪而亡,康王以為椒舉遣之,椒舉奔鄭,將遂奔晉。蔡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饗之以璧侑,曰:“子尚良食,二先子其皆相子,尚能事晉君以為諸侯主。”辭曰:“非所願也。若得歸骨於楚,死且不朽。”聲子曰:“子尚良食,吾歸子。”椒舉降三拜,納其乘馬,聲子受之。
椒舉娶了申公子牟的女兒,子牟犯罪逃亡,楚康王認為是椒舉放他走的,椒舉就逃亡到鄭國,又打算逃亡到晉國去。蔡聲子將出使晉國,在鄭國遇見了椒舉,拿出璧玉勸他進食,說:“您努力加餐飯,我倆的先人在天之靈都會幫助你,你還能事奉晉君成為諸侯的盟主。”椒舉辭謝說:“這不是我的願望。如果我的屍骨能回到楚國,那死了也是不朽的。”聲子說:“您努力加餐飯,我設法讓你回到楚國去。”椒舉下堂拜謝了三次,送給聲子四匹馬,聲子接受了。
還見令尹子木,子木與之語,曰:“子雖兄弟於晉,然蔡吾甥也,二國孰賢?”對曰:“晉卿不若楚,其大夫則賢,其大夫皆卿材也。若杞梓、皮革焉,楚實遺之,雖楚有材,不能用也。”子木曰:“彼有公族甥、舅,若之何其遺之材也?”對曰:“昔令尹子元之難,或譖王孫啟於成王,王弗是,王孫啟奔晉,晉人用之。及城濮之役,晉將遁矣,王孫啟與於軍事,謂先軫曰:‘是師也,唯子玉欲之,與王心違,故唯東宮與西廣實來。諸侯之從者,叛者半矣,若敖氏離矣,楚師必敗,何故去之!’先軫從之,大敗楚師,則王孫啟之為也。
聲子回到楚國後會見令尹子木,子木和他談話,說:“你雖然和晉國是同姓兄弟,但蔡君是我們楚君的外甥,你看晉、楚兩國誰好呢?”聲子回答說:“晉國的正卿不如楚國的令尹,但是晉國的大夫卻很賢明,他們都是當卿的人才。就像杞木、梓木和皮革一樣,都是楚國送給晉國的,雖然楚國有人才,卻是晉國在使用他們。”子木說:“難道晉國沒有公族和甥、舅之類的親戚當大夫嗎,為什麼還要送給他們人才呢?”聲子回答說:“以前令尹子元遇難,有人對楚成王說他兒子王孫啟的壞話,成王不能正確審理,王孫啟就逃到了晉國,晉國任用了他。等到城濮之戰的時候,晉軍將要撤退,王孫啟當時參與軍事謀劃,對先軫說:‘這次出兵,隻是子玉想打,他和楚王的想法不一致,所以隻有東宮和西廣兩支部隊前來參戰。諸侯隨從來的,背叛的有半數以上,連子玉的同族若敖氏都不想打了,楚軍一定要失敗,為什麼要撤退呢!’先軫聽從了他的意見,大敗楚軍,這是王孫啟幹的。
“昔莊王方弱,申公子儀父為師,王子燮為傅,使師崇、子孔帥師以伐舒。燮及儀父施二帥而分其室。師還至,則以王如廬,廬戢黎殺二子而複王。或譖析公臣於王,王弗是,析公奔晉,晉人用之。實讒敗楚,使不規東夏,則析公之為也。
“以前楚莊王還未成年,申公子儀父任太師,王子燮任太傅,派師崇和子孔率領軍隊去討伐舒國。王子燮和儀父給兩人施加罪名,瓜分了兩家的財產。軍隊回國,他們帶著莊王跑到廬城。廬城大夫戢黎殺了王子燮和儀父,將莊王送回都城。有人對莊王說析公臣的壞話,莊王不能正確審理,析公逃亡到晉國,晉國任用了他。這些讒言後來導致楚國打了敗仗,使它不再占有東夏,這是析公臣幹的。
“昔雍子之父兄譖雍子於恭王,王弗是,雍子奔晉,晉人用之。及鄢之役,晉將遁矣,雍子與於軍事,謂欒書曰:‘楚師可料也,在中軍王族而已。若易中下,楚必歆之。若合而臽吾中,吾上下必敗其左右,則三萃以攻其王族,必大敗之。’欒書從之,大敗楚師,王親麵傷,則雍子之為也。
“以前雍子的父兄對楚恭王說雍子的壞話,恭王不能正確審理,雍子逃亡到晉國,晉國任用了他。等到鄢陵之戰的時候,晉軍將要撤退,雍子當時參與軍事謀劃,對欒書說:‘楚軍可以預測,它的主力隻是在中軍的王族親兵罷了。如果我們調換中軍和下軍的,楚軍必然貪利中計。如果他們來交戰,就會遭遇我們的中軍,我們上下兩軍必然打敗他們的左右兩軍,然後我們結集中軍、上軍、下軍和新軍攻打他們的王族親兵,一定將它們打敗。’欒書聽從了他的意見,大敗楚軍,恭王眼睛被射傷,這是雍子幹的。
“昔陳公子夏為禦叔娶於鄭穆公,生子南。子南之母亂陳而亡之,使子南戮於諸侯。莊王既以夏氏之室賜申公巫臣,則又界之子反,卒於襄老。襄老死於邲,二子爭之,未有成。恭王使巫臣聘於齊,以夏姬行,遂奔晉。晉人用之,實通吳晉。使其子狐庸為行人於吳,而教之射禦,導之伐楚。至於今為患,則申公巫臣之為也。
“以前陳公子夏給禦叔娶了鄭穆公的女兒,生了子南。子南的母親夏姬給陳國造成了禍亂,導致陳國滅亡,使子南被諸侯所殺。楚莊王把夏姬賞賜給申公巫臣,接著又賞給子反,最後又給了襄老。襄老在邲地戰役中死去,巫臣和子反兩人爭奪夏姬,沒有個結果。恭王派巫臣出使齊國,巫臣帶著夏姬同行,於是逃亡到晉國。晉國任用了他,溝通了吳國和晉國的關係。巫臣派他的兒子狐庸在吳國當外交官,並且教吳人駕車射箭,引導吳國進攻楚國。一直到今天還成為禍患,這是申公巫臣幹的。
“今椒舉娶於子牟,子牟得罪而亡,執政弗是,謂椒舉曰:‘女實遣之。’彼懼而奔鄭,緬然引領南望,曰:‘庶幾赦吾罪。’又不圖也,乃遂奔晉,晉人又用之矣。彼若謀楚,其亦必有豐敗也哉。”
“現在椒舉娶了子牟的女兒,子牟犯罪逃亡了,執政的不能正確審理,對椒舉說:‘是你放他跑的。’椒舉害怕而逃亡到鄭國,遠遠地伸長脖子望著南方,說:‘也許能赦免我的罪。’楚國如不處置好這件事,他就會逃亡到晉國,晉國又將任用他了。他假如謀取楚國,那又勢必會給楚國造成慘敗。”
子木愀然,曰:“夫子何如,召之其來乎?”對曰:“亡人得生,又何不來為。”子木曰:“不來,則若之何?”對曰:“夫子不居矣,春秋相事,以還軫於諸侯。若資東陽之盜使殺之,其可乎?不然,不來矣。”子木曰:“不可。我為楚卿,而賂盜以賊一夫於晉,非義也。子為我召之,吾倍其室。”乃使椒鳴召其父而複之。
子木聽了很發愁,說:“對他怎麼辦,召他能回來嗎?”聲子回答說:“逃亡的人得到一條生路,又怎麼能不回來呢。”子木說:“假如他不回來,那怎麼辦?”聲子回答說:“椒舉不在楚國了,他將一年四季要奉命出去聘問,乘車往返於諸侯各國。如果出錢買通東陽大盜殺了他,可以嗎?不這樣,他是不會回來的。”子木說:“不行。我作為楚國的卿,卻買通大盜到晉國去殺一個人,這是不義。您替我召回他,我加倍給他家產。”於是就派椒鳴召他的父親回國,恢複了他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