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王城陳、蔡、不羹,使仆夫子晳問於範無宇,曰:“吾不服諸夏而獨事晉何也,唯晉近我遠也。今吾城三國,賦皆千乘,亦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乎?”對曰:“其在誌也,國為大城,未有利者。昔鄭有京、櫟,衛有蒲、戚,宋有蕭、蒙,魯有弁、費,齊有渠丘,晉有曲沃,秦有徵、衙。叔段以京患莊公,鄭幾不克,櫟人實使鄭子不得其位。衛蒲、戚實出獻公,宋蕭、蒙實弑昭公,魯弁、費實弱襄公,齊渠丘實殺無知,晉曲沃實納齊師,秦徵、衙實難桓、景,皆誌於諸侯,此其不利者也。
楚靈王修築陳國、蔡國、不羹的城牆,派子皙去詢問範無宇,說:“我不能使中原各國歸附,它們隻事奉晉國,是什麼原因呢?隻是因為晉國離它們近而我國離它們遠。現在我修築三國的城牆,它們各出一千輛戰車,也相當於晉國了。再加上楚國的兵力,諸侯們該來歸附了吧?”範無宇回答說:“書籍上記載說,國家修建大城,沒有什麼好處。以前鄭國有京城、櫟城,衛國有蒲城、戚城,宋國有蕭城、蒙城,魯國有弁城、費城,齊國有渠丘城,晉國有曲沃城,秦國有徵城、衙城。叔段因為京城而給鄭莊公製造憂患,鄭國幾乎不能戰勝他,櫟人傅瑕使鄭子丟掉了君位。衛國蒲城、戚城的邑主驅逐了衛獻公,宋國蕭城、蒙城的邑主殺害了宋昭公,魯國弁城、費城的邑主削弱了魯襄公的勢力,齊國渠丘的邑主殺死了公孫無知,晉國曲沃的邑主被齊軍接納而作亂,秦國徵城、衙城的邑主侵逼秦桓公和秦景公,這些在各諸侯國都有記載,都是不利的例子。
“且夫製城邑若體性焉,有首領股肱,至於手拇毛脈,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地有高下,天有晦明,民有君臣,國有都鄙,古之製也。先王懼其不帥,故製之以義,旌之以服,行之以禮,辯之以名,書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邊境者,國之尾也,譬之如牛馬,處暑之既至,蝱?之既多,而不能掉其尾,臣亦懼之。不然,是三城也,豈不使諸侯之心惕惕焉。”
“而且修築城邑就像人的身體一樣,有頭和四肢,一直到手指、毛發和血脈,大的部位能調動小的部位,所以行動起來不勞累。地勢有高低,天氣有陰晴,人分君臣,國家有國都和邊邑,這是自古以來的製度。先王怕有人不遵守它,所以用德義來製約它,用服飾來彰顯它,用禮儀來推行它,用名號來分辨它,用文字記載它,用語言表述它。及至喪失了它,就是因為改變了尊卑秩序的緣故。邊境地區,是國家的尾部,譬如牛馬,處暑到了,牛虻就聚集得越來越多,導致無法擺動尾巴了,我也害怕國家會這樣。否則,這三座城豈不能使諸侯的心感到害怕呢。”
子晳複命,王曰:“是知天咫,安知民則?是言誕也。”右尹子革侍,曰:“民,天之生也。知天,必知民矣。是其言可以懼哉!”三年,陳、蔡及不羹人納棄疾而弑靈王。
子皙回報楚靈王,靈王說:“這人隻是稍微懂得天道,哪裏知道治民的法則呢?這些話真是虛妄。”右尹子革在旁陪侍,說:“百姓是上天生的,懂得天道,必然也懂百姓。對於他的這些話應該警惕呀!”過了三年,陳國、蔡國和不羹的人接納了棄疾,殺死了楚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