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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家語 作者:孔子及孔門弟子  

卷十二 弟子行

衛將軍文子問於子貢曰:“吾聞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詩》、《書》,而道之以孝悌,說之以仁義,觀之以禮樂,然後成之以文德。蓋入室升堂者,七十有餘人,其孰為賢?”子貢對以不知。
衛國的將軍文子問子貢說:“我聽說孔子教育弟子,先教他們讀《詩》和《書》,然後教他們孝順父母尊敬兄長的道理。講的是仁義,觀看的是禮樂,然後用文才和德行來成就他們。大概有七十多人學有所成,他們之中誰更賢明呢?”子貢回答說不知道。

文子曰:“以吾子常與學,賢者也,不知何謂?”
文子說:“你經常和他們一起學習,也是賢者,怎麼會不知道呢?”

子貢對曰:“賢人無妄,知賢即難。故君子之言曰:智莫難於知人。是以難對也。”
子貢回答說:“賢能的人沒有妄行,了解賢人就很困難。所以君子說:‘沒有比了解人更困難的了。’因此難以回答。”

文子曰:“若夫知賢,莫不難。今吾子親遊焉,是以敢問。”
文子說:“對於了解賢人,沒有不困難的。現在您本人親身在孔子門下求學,所以敢冒昧問您。”

子貢曰:“夫子之門人,蓋有三千就焉,賜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
子貢說:“先生的門人,大概有三千人就學。有些是與我接觸過的,有些沒有接觸,所以不能普遍地了解來告訴你。”

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請問其行。”
文子說:“請就您所接觸到的談談,我想問問他們的品行。”

子貢對曰:“能夙興夜寐,諷誦崇禮,行不貳過,稱言不苟,是顏回之行也。孔子說之以《詩》曰:‘媚茲一人,應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則。’若逢有德之君,世受顯命,不失厥名。以禦於天子,則王者之相也。
子貢回答說:“能夠起早貪黑,背誦經書,崇尚禮義,行動不犯第二次過錯,引經據典很認真的,是顏淵的品行。孔子用《詩經》的話來形容顏淵說:‘如果遇到國君寵愛,就能成就他的德業。’‘永遠恭敬盡孝道,孝道足以為法則。’如果顏淵遇到有德的君王,就會世代享受帝王給予的美譽,不會失去他的美名。被君王任用,就會成為君王的輔佐。

“在貧如客,使其臣如借。不遷怒,不深怨,不錄舊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論其材曰:‘有土之君子也,有眾使也,有刑用也,然後稱怒焉。匹夫之怒,唯以亡其身。’孔子告之以《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身處貧困能矜持莊重,使用仆人如同借用般客氣。不把怒氣轉移到別人身上,不總是怨恨別人,不總是記著別人過去的罪過,這是冉雍的品行。孔子評論他的才能說:‘擁有土地的君子,有民眾可以役使,有刑罰可以施用,而後可以遷怒。普通人發怒,隻會傷害自己的身體。’孔子用《詩經》的話告訴他說:‘萬事都有開端,但很少有善始善終的。’

“不畏強禦,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說之以《詩》曰:‘受小拱大拱,而為下國駿龐,荷天子之龍。不憨不悚,敷奏其勇。’強乎武哉,文不勝其質。
“不害怕強暴,不欺辱鰥寡,說話遵循本性,相貌堂堂端正,才能足以打仗帶兵,這是子路的品行。孔子用文辭來讚美他,用《詩經》中的話來稱讚他:‘接受上天大法和小法,庇護下麵諸侯國,接受天子授予的榮寵。不膽怯不惶恐,施神威奏戰功。’強力又勇敢啊!文采勝不過他的質樸。

“恭老恤幼,不忘賓旅,好學博藝,省物而勤也,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語之曰:‘好學則智,恤孤則惠,恭則近禮,勤則有繼。堯舜篤恭以王天下。’其稱之也,曰‘宜為國老’。
“尊敬長輩,同情幼小,不忘在外的旅人,喜好學習,博綜群藝,體察萬物且勤勞,這是冉求的品行。孔子因此對他說:‘好學就有智慧,同情孤寡就是仁愛,恭敬就接近禮義,勤勞就有收獲。堯舜忠誠謙恭,所以能稱王天下。’孔子很稱讚他,說:‘你應當成為國家的卿大夫。’

“齊莊而能肅,誌通而好禮,儐相兩君之事,篤雅有節,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禮經三百,可勉能也;威儀三千,則難也。’公西赤問曰:‘何謂也?’子曰:‘貌以儐禮,禮以儐辭,是謂難焉。眾人聞之,以為成也。’孔子語人曰:‘當賓客之事,則達矣。’謂門人曰:‘二三子之欲學賓客之禮者,其於赤也。’”
“整齊莊重而又嚴肅,誌向通達而又喜好禮儀,作為兩國之間的儐相,忠誠雅正而有節製,這是公西赤的品行。孔子說:‘禮經三百篇,可以通過努力學習來了解;三千項威嚴的禮儀細節,則難以掌握。’公西赤說:‘為什麼這樣說呢?’孔子說:‘作儐相接待賓客要有莊重的容貌,要根據不同的禮節來致辭,所以說很難。眾人聽到儐相的致辭,認為儀式就完成了。’孔子對大家說:‘接待賓客這件事,他已經做到了。’孔子又對弟子說:‘你們想學習接待賓客禮儀的人,就向公西赤學習吧。’

“滿而不盈,實而如虛,過之如不及,先王難之。博無不學,其貌恭,其德敦;其言於人也,無所不信;其驕大人也,常以浩浩,是以眉壽,是曾參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參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稱之。
“完滿卻不自我滿足,淵博卻如同虛空,超過卻如同趕不上,古代的君王也難以做到。知識廣博無所不學,他的外表恭敬,德行敦厚;他對任何人說話,沒有不真實的;他的誌向高明遠大,他的胸襟開闊坦蕩,因此他長壽,這是曾參的品行。孔子說:‘孝是道德的起始,悌是道德的前進,信是道德的加深,忠是道德的準則。曾參集中了這四種品德。’孔子就以此來稱讚他。

“美功不伐,貴位不善,不侮不佚,不傲無告,是顓孫師之行也。孔子言之曰:‘其不伐,則猶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則仁也。’《詩》雲:‘豈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子以其仁為大。
“有大功不誇耀,處高位不欣喜,不貪功不慕勢,不在貧苦無告者麵前炫耀,這是顓孫師的品行。孔子這樣評價他:‘他的不誇耀,別人還可能做到,他在貧苦無告者麵前不炫耀,則是仁德的表現。’《詩經》說:‘平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先生認為他的仁德是很偉大的。

“學之深,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著截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說之以《詩》曰:‘式夷式已,無小人殆。’若商也,其可謂不險矣。
“學習能夠深入理解其義,送迎賓客必定恭敬,和上下級交往界限分明,是卜商的品行。孔子用《詩經》的話評價他說:‘能夠用平和公正的態度處人處事,就不會受到小人的危害。’像卜商這樣,可以說不至於有危險了。

“貴之不喜,賤之不怒;苟利於民矣,廉於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是澹台滅明之行也。孔子曰:‘獨貴獨富,君子恥之,夫也中之矣。’
“富貴了他也不欣喜,貧賤了他也不惱怒;假如對民眾有利,他寧願行為儉約;他侍奉君王,是為了幫助下麵的百姓,這是澹台滅明的品行。孔子說:‘獨自一個人富貴,君子認為是可恥的,澹台滅明就是這樣的人。’

“先成其慮,及事而用之,故動則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則學,欲知則問,欲善則詳,欲給則豫。當是而行,偃也得之矣。’
“先考慮好,事情來臨就按計劃而行,這樣行動就不會有錯,這是言偃的品行。孔子說:‘想要有才能就要學習,想要知道就要問別人,想要把事情做好就要仔細審慎,想要富足就要先有儲備。按照這個原則行事,言偃是做到了。’

“獨居思仁,公言仁義,其於《詩》也,則一日三覆‘白圭之玷’,是宮紹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為異士。
“個人獨居時想著仁義,做官時講話講的是仁義,對於《詩經》上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的話牢記在心,因此言行極其謹慎,如同一天三次磨去白玉上的斑點,這是宮紹的品行。孔子相信他能行仁義,認為他是與眾不同的人。

“自見孔子,出入於戶,未嚐越履。往來過之,足不履影。啟蟄不殺,方長不折。執親之喪,未嚐見齒。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於親喪,則難能也;啟蟄不殺,則順人道;方長不折,則恕仁也。成恭而以恕,是以日隋。’凡此諸子,賜之所親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訊賜,固不足以知賢。”
“自從見到孔子,進門出門,從沒有違反禮節。走路來往,腳不會踩到別人的影子。不殺蟄伏剛醒的蟲子,不攀折正在生長的草木。為親人守喪,沒有言笑。這是高柴的品行。孔子說:‘高柴為親人守喪的誠心,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春天不殺生,是遵從做人的道理;不折斷正在生長的樹木,是推己及物的仁愛。成湯謙恭而又能推己及人,因此威望天天升高。’以上這幾個人是我親自目睹的。您向我詢問,要求我回答,我本來也不能夠知道誰是賢人。”

文子曰:“吾聞之也,國有道則賢人興焉,中人用焉,乃百姓歸之。若吾子之論,既富茂矣,壹諸侯之相也。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
文子說:“我聽說,國家按正道行事,那麼賢人就興起來了,正直的人就會被任用,百姓也會歸附。接照您剛才的議論,內容已經很豐富了,他們都可以做諸侯的輔佐啊。大概世上沒有明君,所以沒有得到任用。”

子貢既與衛將軍文子言,適魯見孔子曰:“衛將軍文子問二三子之於賜,不壹而三焉,賜也辭不獲命,以所見者對矣。未知中否,請以告。”
子貢和衛將軍文子說過話之後,到了魯國,見到孔子,說:“衛將軍文子向我問同學們的情況,再三地問,我推辭不掉,把我所見到的告訴了他。不知道是否合適,請讓我告訴您吧。”

孔子曰:“言之乎。”子貢以其辭狀告孔子。子聞而笑曰:“賜,汝次焉人矣。”子貢對曰:“賜也何敢知人,此以賜之所睹也。”孔子曰:“然。吾亦語汝耳之所未聞,目之所未見者,豈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貢曰:“賜願得聞之。”
孔子說:“說說吧。”子貢把和文子對話的情況告訴了孔子。孔子聽後笑著說:“賜啊,你能給人排座次了。”子貢回答說:“我怎敢說知人,這是我親眼看見的啊。”孔子說:“是這樣的。我也告訴你一些你沒聽到、沒看到的事,這些難道是頭腦想不到的,智力達不到的嗎?”子貢說:“我很願意聽。”

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舊怨,蓋伯夷叔齊之行也。
孔子說:“不苛刻不忌妒,不計較過去的仇恨,這是伯夷叔齊的品行。

“思天而敬人,服義而行信,孝於父母,恭於兄弟,從善而教不道,蓋趙文子之行也。
“思考天道而且尊敬人,服從仁義而做事講信用,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從善如流而又教導不按正道而行的人,這是趙文子的品行。

“其事君也,不敢愛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君陳則進而用之,不陳則行而退。蓋隨武子之行也。
“他侍奉國君,不敢愛惜自己的生命,然而也不敢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謀求自己的發展,也不忘記朋友。君王任用時他就努力去做,不用則離開而退隱。這是隨武子的品行。

“其為人之淵源也,多聞而難誕,內植足以沒其世。國家有道,其言足以治;無道,其默足以生。蓋銅鞮伯華之行也。
“他的為人思慮深邃,見聞廣博難以被欺騙,內心修養足以終身受用。國家按正道治理,他的言論足以用來治國;國家不按正道治理,他的沉默足以用來保存自己。這是銅鞮伯華的品行。

“外寬而內正,自極於隱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於仁,以善自終。蓋蘧伯玉之行也。
“外表寬容而且內心正直,能自己矯正自己的行為,自己正直而不要求別人,努力地追求仁義,終身行善。這是蘧伯玉的品行。

“孝恭慈仁,允德圖義,約貨去怨,輕財不匱。蓋柳下惠之行也。
“孝敬謙恭慈善仁愛,涵養德行謀求仁義,少積聚財富消除怨恨,輕視財物又不匱乏。這是柳下惠的品行。

“其言曰:‘君雖不量於其身,臣不可以不忠於其君。是故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命,無道衡命。’蓋晏平仲之行也。
“他說:‘君主雖然不能度量臣子的能力,臣子不能不忠於君主。因此君主選擇臣子而任用,臣子也選擇君主來侍奉。君主按正道而行就聽從他的命令,不按正道就隱居不仕。’這是晏平仲的品行。

“蹈忠而行信,終日言不在尤之內。國無道,處賤不悶,貧而能樂。蓋老萊子之行也。
“行動講求忠信,即使整天說話,也不會出錯。國家混亂,身處低位而不愁悶,生活貧困而能保持快樂。這是老萊子的品行。

“易行以俟天命,居下不援其上。其親觀於四方也,不忘其親,不盡其樂。以不能則學,不為己終身之憂。蓋介子山之行也。”
“改變自己的行為來等待機遇,身處低位卻不攀附高枝。到四處遊觀,不忘記父母;想到父母,不盡興就趕快歸來。因為才能不足就去學習,不造成終身的遺憾。這是介子山的品行。”

子貢曰:“敢問夫子之所知者,蓋盡於此而已乎?”
子貢問:“請問老師,您所知道的,就到此為止了嗎?”

孔子曰:“何謂其然?亦略舉耳目之所及而矣。昔晉平公問祁奚曰:‘羊舌大夫,晉之良大夫也,其行如何?’祁奚辭以不知。公曰:‘吾聞子少長乎其所,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對曰:‘其少也恭而順,心有恥而不使其過宿;其為大夫,悉善而謙其端;其為輿尉也,信而好直其功。至於其為容也,溫良而好禮,博聞而時出其誌。’公曰:‘曩者問子,子奚曰不知也?’祁奚曰:‘每位改變,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
孔子說:“怎麼能這樣說呢?我隻是大略舉出耳聞目睹的罷了。從前晉平公問祁奚:‘羊舌大夫是晉國的優秀大夫,他的品行怎麼樣?’祁奚推辭說不知道。晉平公說:‘我聽說你從小在他家長大,你現在隱藏著不願說,是為什麼呢?’祁奚回答說:‘他小時候謙恭而和順,心裏覺得有過錯不會留到第二天來改正;他作為大夫,凡事皆出於善心而又謙虛正直;他做輿尉時,講信用而不隱瞞功績。至於他的外表,溫和善良而喜好禮節,廣博地聽取而時出己見。’晉平公說:‘剛才我問你,你怎麼說不知道呢?’祁奚說:‘他的職位經常改變,不知他現在做什麼官,所以不敢說知道。’這又是羊舌大夫的品行。”

子貢跪曰:“請退而記之。”
子貢跪下說:“請讓我回去記下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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