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蚤晨作,負手曳杖,逍遙於門而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則吾將安杖?哲人其萎,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夫子歎而言曰:“賜!汝來何遲。予疇昔夢坐奠於兩楹之閑,夏後氏殯於東階之上,則猶在阼;殷人殯於兩楹之閑,則與賓主夾之;周人殯於西階之上,則猶賓之。而丘也即殷人,夫明王不興,則天下其孰能宗餘?餘殆將死。”遂寢病,七日而終。時年七十二矣。
孔子早晨起來,背著手拖著手杖,在門口優遊地漫步,吟唱道:“泰山要崩塌了嗎?梁木要毀壞了嗎?哲人要困頓了嗎?”唱完回到了屋內,對著門坐著。子貢聽到歌聲,說:“泰山要是崩塌了,我仰望什麼呢?梁木要是毀壞了,我依靠什麼呢?哲人要是困頓了,我去效仿誰呢?老師大概要生病了吧?”於是快步走了進去。孔子歎了一口氣說:“賜!你怎麼來的這樣晚?我昨夜夢見自己坐在兩楹之間祭奠。夏朝人將靈柩停在對著東階的堂上,那還是處在主位上;殷人將靈柩停在堂前束西楹之間,那是處在賓位和主位之間;周人將靈柩停在對著西階的堂上,那就是迎接賓客的地方。而我孔丘是殷人。現今沒有明王興起,天下誰能尊奉我呢?我大概快要死了。”隨後臥病在床,七天就去世了,死時七十二歲。
哀公誄曰:“昊天不吊,不整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餘在疚,於乎!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貢曰:“公其不沒於魯乎?夫子有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誌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君兩失之也。”
魯哀公哀悼孔子說:“上天不憐憫我,不願留下這一位老者,讓他保障我一人居於君位,使我憂愁而痛苦。嗚呼哀哉!尼父,失去您我就沒有榜樣來自律了。”子貢說:“您不想在魯國善終嗎?老師曾說過:‘禮儀喪失就會昏暗不清,名分喪失就會造成過錯。’失去誌向是昏暗,失去身份是過錯。老師活著時您不重用,死後才致哀悼,這不合禮儀;自稱一人,這不符合魯國國君的名分。您把禮和名都喪失了。”
既卒,門人疑所以服夫子者。子貢曰:“昔夫子喪顏回也,若喪其子而而無服。喪子路亦然。今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於是弟子皆吊服而加麻。出有所之,則由絰。子夏曰:“入宜絰可也,出則不絰。”子遊曰:“吾聞諸夫子,喪朋友,居則絰,出則否;喪所尊,雖絰而出,可也。”
孔子去世後,弟子們猶豫不定,不知該用什麼等級的喪製。子貢說:“以前先生對待顏回的喪事,如果兒子去世一樣,但沒穿喪服,對待子路的喪事也是一樣。今天對待先生的喪事就像對待父親的喪事一樣,但不穿那樣等級的衣服。”於是弟子們都穿上吊喪的服裝係上麻帶,出門到那裏都係上麻帶。子夏說:“回到家可以係麻帶,出去可以不用係。”子遊說:“我聽老師說過,對待朋友的喪事,在家時係麻帶,出去則不係。自己的尊輩去世了,即使係著麻帶出去也是可以的。”
孔子之喪,公西赤掌殯葬焉。含以踈米三具,襲衣十有一稱,加朝服一,冠章甫之冠,佩象環,徑五寸而綨組綬,桐棺四寸,柏棺五寸,飭棺牆,置翣設披,周也;設崇,殷也;綢練設旐,夏也。兼用三王禮,所以尊師,且備古也。
孔子的喪事,由公西主持。他在孔子口中放三勺米,給孔子穿上十一套衣服,加上朝廷官服一套,戴甫帽,佩戴象牙環佩,環佩直徑五寸,用青白色的絲帶係著。桐木棺厚四寸,柏木棺厚五寸,裝飾了遮擋棺柩的帷帳,設置了障棺的霎扇,還設置了牽撫靈車的披具,這是按照周朝的禮製;旗上有齒形邊飾,這是按照殷代的禮製;魂幡用綢練做成,這是按照夏朝的禮製。兼用夏、商,周三代君王的禮製,是表示尊敬老師,並且都具備了古代禮儀。孔子的靈柩葬在魯城北麵的泗水邊,埋入地下,碰不到地下水。上麵的封土為半斧形,高四尺,周圍以鬆柏為標誌。孔子的弟子都把家建在墳墓的四周,行心喪的禮儀。
葬於魯城北泗水上,藏入地不及泉。而封為偃斧之形,高四尺,樹鬆柏為誌焉。弟子皆家於墓,行心喪之禮。既葬,有自燕來觀者,舍於子夏氏。子貢謂之曰:“吾亦人之葬聖人,非聖人之葬人。子奚觀焉?昔夫子言曰:‘吾見封若夏屋者,見若斧矣。從若斧者也。’馬鬣封之謂也。今徒一日三斬板而以封,尚行夫子之誌而已。何觀乎哉?”
安葬完畢,有人從燕國來參觀,住在子夏家裏,子夏對他說:“這是我們普通人安葬聖人,不是聖人安葬普通人,有什麼好看的?以前老師說過:‘我見過墳墓像夏朝房屋的,也見過像斧形的,我讚成斧形的,斧形的墳俗稱馬鬣封,’現今我們一天之內三次換板夯土就築成了,隻不過是實現了老師的生前願望,有什麼好看的?”
子三年喪畢,或留或去。惟子貢廬於墓六年。自後群弟子及魯人處墓如家者,百有餘家。因名其居曰“孔裏”焉。
孔子的弟子守喪三年以後,有的留下了,有的離開了,隻有子貢築屋於墓旁守了六年。從此以後孔子弟子和魯國人在墓邊建家而住的有一百多家,因此將此地命名為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