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子,王氏,諱通,字仲淹。
其先漢征君霸,潔身不仕。十八代祖殷,雲中太守,家於祁,以《春秋》《周易》訓鄉裏,為子孫資。十四代祖述,克播前烈,著《春秋義統》,公府辟不就。九代祖寓,遭湣、懷之難,遂東遷焉。寓生罕,罕生秀,皆以文學顯。秀生二子,長曰玄謨,次曰玄則;玄謨以將略升,玄則以儒術進。
玄則字彥法,即文中子六代祖也,仕宋,曆太仆、國子博士,常歎曰:“先君所貴者禮樂,不學者軍旅,兄何為哉?”遂究道德,考經籍,謂功業不可以小成也,故卒為洪儒;卿相不可以苟處也,故終為博士,曰先師之職也,不可墜,故江左號王先生,受其道曰王先生業。於是大稱儒門,世濟厥美。先生生江州府君煥,煥生虯。虯始北事魏,太和中為並州刺史,家河汾,曰晉陽穆公。穆公生同州刺史彥,曰同州府君。彥生濟州刺史,一曰安康獻公。安康獻公生銅川府君,諱隆,字伯高,文中子之父也,傳先生之業,教授門人千餘。隋開皇初,以國子博士待詔雲龍門。時國家新有揖讓之事,方以恭儉定天下。帝從容謂府君曰:“朕何如主也?”府君曰:“陛下聰明神武,得之於天,發號施令,不盡稽古,雖負堯、舜之姿,終以不學為累。”帝默然曰:“先生朕之陸賈也,何以教朕?”府君承詔著《興衰要論》七篇。每奏,帝稱善,然未甚達也。府君出為昌樂令,遷猗氏、銅川,所治著稱,秩滿退歸,遂不仕。
開皇四年,文中子始生。銅川府君筮之,遇《坤》之《師》,獻兆於安康獻公,獻公曰:“素王之卦也、何為而來?地二化為天一,上德而居下位,能以眾正,可以王矣。雖有君德,非其時乎?是子必能通天下之誌。”遂名之曰通。
開皇九年,江東平。銅川府君歎曰:“王道無敘,天下何為而一乎?”文中子侍側十歲矣,有憂色曰:“通聞,古之為邦,有長久之策,故夏、殷以下數百年,四海常一統也。後之為邦,行苟且之政,故魏、晉以下數百年,九州無定主也。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一彼一此,何常之有?夫子之歎,蓋憂皇綱不振,生人勞於聚斂而天下將亂乎?”銅川府君異之曰:“其然乎?”遂告以《元經》之事,文中子再拜受之。
十八年,銅川府君宴居,歌《伐木》,而召文中子。子矍然再拜:“敢問夫子之誌何謂也?”銅川府君曰:“爾來!自天子至庶人,未有不資友而成者也。在三之義,師居一焉,道喪已來,斯廢久矣,然何常之有?小子勉旃,翔而後集。”文中子於是有四方之誌。蓋受《書》於東海李育,學《詩》於會稽夏琠,問《禮》於河東關子明,正《樂》於北平霍汲,考《易》於族父仲華,不解衣者六歲,其精誌如此。
仁壽三年,文中子冠矣,慨然有濟蒼生之心,西遊長安,見隋文帝。帝坐太極殿召見,因奏《太平策》十有二,策尊王道,推霸略,稽今驗古,恢恢乎運天下於指掌矣。帝大悅曰:“得生幾晚矣,天以生賜朕也。”下其議於公卿,公卿不悅。時將有蕭牆之釁,文中子知謀之不用也,作《東征之歌》而歸,曰:“我思國家兮,遠遊京畿。忽逢帝王兮,降禮布衣。遂懷古人之心乎,將興太平之基。時異事變兮,誌乖願違。籲嗟!道之不行兮,垂翅東歸。皇之不斷兮,勞身西飛。”帝聞而再征之,不至。四年,帝崩。
大業元年,一征又不至,辭以疾。謂所親曰:“我周人也,家於祁。永嘉之亂,蓋東遷焉,高祖穆公始事魏。魏、周之際,有大功於生人,天子錫之地,始家於河汾,故有墳隴於茲四代矣。茲土也,其人憂深思遠,乃有陶唐氏之遺風,先君之所懷也。有敝廬在茅簷,土階撮如也。道之不行,欲安之乎?退誌其道而已。”乃續《詩》《書》,正《禮》《樂》,修《元經》,讚《易》道,九年而六經大就。門人自遠而至。河南董常,太山姚義,京兆杜淹,趙郡李靖,南陽程元,扶風竇威,河東薛收,中山賈瓊,清河房玄齡,巨鹿魏徵,太原溫大雅,潁川陳叔達等,鹹稱師北麵,受王佐之道焉。如往來受業者,不可勝數,蓋千餘人。隋季,文中子之教興於河汾,雍雍如也。
大業十年,尚書召署蜀郡司戶,不就。十一年以著作郎、國子博士徵,並不至。
十三年,江都難作。子有疾,召薛收,謂曰:“吾夢顏回稱孔子之命曰:歸休乎?殆夫子召我也。何必永厥齡?吾不起矣。”寢疾七日而終。門弟子數百人會議曰:“吾師其至人乎?自仲尼已來,未之有也。《禮》:男子生有字,所以昭德;死有諡,所以易名。夫子生當天下亂,莫予宗之,故續《詩》《書》,正《禮》《樂》,修《元經》,讚《易》道,聖人之大旨,天下之能事畢矣。仲尼既沒,文不在茲乎?《易》曰:‘黃裳元吉,文在中也。’請諡曰文中子。”絲麻設位,哀以送之。禮畢,悉以文中子之書還於王氏。《禮論》二十五篇,列為十卷。《樂論》二十篇,列為十卷。《續書》一百五十篇,列為二十五卷。《續詩》三百六十篇,列為十卷。《元經》五十篇,列為十五卷。《讚易》七十篇,列為十卷。並未及行。遭時喪亂,先夫人藏其書於篋笥,東西南北,未嚐離身。大唐武德四年,天下大定,先夫人返於故居,又以書授於其弟凝。
文中子二子,長曰福郊,少曰福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