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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溪筆談》 作者:沈括  

卷九 人事一

景德中,河北用兵,車駕欲幸澶淵,中外之論不一,獨寇忠湣讚成上意。乘輿方渡河,虜騎充斥,至於城下,人情恟恟。上使人微覘準所為,而準方酣寢於中書,鼻息如雷。人以其一時鎮物,比之謝安。
宋景德年間,在河北(與契丹)發生了戰爭,宋真宗想親自到澶淵前線督戰,朝廷內外都不讚成,隻有寇準讚成皇帝的想法。皇帝與隨行車駕剛剛渡過黃河,敵方的騎兵便蜂擁而至,圍到城下,宋人一個個驚恐不安。皇帝派人暗暗觀察寇準在做什麼,(發現)寇準此時正在中書官署裏酣睡,鼾聲如雷。人們因為寇準當時能夠鎮定自若、穩定軍心,就把他比作東晉時以處變不驚而聞名的謝安。

許懷德為殿帥。嚐有一舉人,因懷德乳姥求為門客,懷德許之。舉子曳襴拜於庭下,懷德據座受之。人謂懷德武人,不知事體,密謂之曰:“舉人無沒階之禮,宜少降接也。”懷德應之曰:“我得打乳姥關節秀才,隻消如此待之!”
許懷德在做殿帥時,曾經有一個舉人,通過許懷德的乳母說情,請求做許懷德的門客,許懷德同意了。那個舉人身著長裝在庭下行拜見之禮,許懷德坐在堂上坦然接受。別人以為許懷德是一員武將,不懂得禮儀方麵的規矩,就悄悄提醒他說:“接見舉人雖然不必從台階上走到底,但也不能這樣,你應該稍微往下走幾節台階去受拜。”許懷德卻說:“我得到了一個通過奶媽說情的舉人,隻要這樣對他就夠了。”

鄭毅夫自負時名,國子監以第五人選,意甚不平。謝主司啟詞,有“李廣事業,自謂無雙;杜牧文章,止得第五”之句。又雲:“騏驥已老,甘弩馬以先之;臣鼇不靈,因頑石之在上。”主司深銜之。他日廷策,主司復為考官,必欲黜落,以報其不遜。有試業似獬者,枉遭斥逐;既而發考卷,則獬乃第一人及第。
鄭獬仗著自己小有名氣而自負得很,在參加國子監考試時被定為第五名,為此他心裏很不服氣。在給主考官的答謝辭中,竟寫出了“功業如同李廣,自感舉世無雙;文章可比杜牧,卻隻得個第五”這樣的句子。並且還說:“駿馬已經老了,情願讓那些劣馬跑到前麵去;鼇龍已經不靈了,原來是有頑石壓在身上。”主考官為此非常忌恨(他)。後來到了廷試的時候,那個主考官恰巧又主持考試,發狠一定要讓鄭獬落榜,以報複他的出言不遜。凡有試卷內容、風格與鄭獬相似的,都枉遭貶斥落榜。不久到了發榜時,鄭獬卻以第一名及進士第。

又嘉祐中,士人劉幾,累為國學第一人。驟為怪嶮之語,學者翕然效之,遂成風俗。歐陽公深惡之。會公主文,決意痛懲,凡為新文者一切棄黜。時體為之一變,歐陽之功也,有一舉人論曰:“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公曰:“此必劉幾也。”戲續之曰:“秀才刺,試官刷。”乃以大朱筆橫抹之,自首至尾,謂之“紅勒帛”,判大紕繆字榜之。即而果幾也。復數年,公為禦試考官,而幾在庭。公曰:“除惡務本,今必痛斥輕薄子,以除文章之害。”有一士人論曰:“主上收精藏明於冕旒之下。”公曰:“吾已得劉幾矣。”既黜,乃吳人蕭稷也,是時試《堯舜性仁賦》,有曰:“故得靜而延年,獨高五帝之壽;動而有勇,形為四罪之誅。”公大稱賞,擢為第一人,及唱名,乃劉煇。人有識之者曰:“此劉幾也,易名矣。”公愕然久之。因欲成就其名,小賦有“內積安行之德,蓋稟於天”,公以謂“積”近於學,改為“蘊”,人莫不以公為知言。
另外,在宋嘉祐年間,有個叫劉幾的士人,多次在國子監考試中得第一名。他屢屢寫出詭譎險怪的文句,學子們紛紛跟著仿效,一時形成了風氣。歐陽修非常憎惡這種文風。恰逢由歐陽修來主持考試,於是便下決心狠狠懲治一番,凡是寫這種艱澀險怪文章的考生一概不取。因此文風為之一變,這實在是歐陽修的功勞。有個舉人在文章中議論道:“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歐陽修說:“這個人一定就是那個劉幾!”於是戲謔地在其後續寫道:“秀才刺,試官刷。”(意思是:你秀才的文章違背事理,我考官就把你刷掉!)還用大紅筆把文章從頭到尾橫塗一道,稱作“紅勒帛”,批上“大紕繆”三個字張榜公布。後來發現這個人果然就是劉幾。過了幾年,歐陽修擔任廷試考官,發現劉幾也來參加考試。歐陽修說:“清除邪惡一定要徹底,今天一定要狠狠斥責這些個輕浮學子,以便鏟除文壇禍患。”發現試卷中有一個人議論道:“主上收精藏明於冕旒之下。”(意思是:皇上將精明強幹的人都收到了禮帽之下。)歐陽修說:“我已經找到劉幾了!”於是就把這個人刷掉了不予錄取,可是這個人卻是吳地一個叫蕭稷的。當時廷試《堯舜性仁賦》,有考生寫道:“故得靜而延年,獨高五帝之壽;動而有勇,形為四罪之誅。”(意思是:所以能得寧靜就可以養生,可以比五帝還高壽;如果易衝動而莽撞,就會受到意想不到的懲罰。)歐陽修對此大加讚賞,將這個考生定為第一名。等到公布姓名時,發現這個考生叫劉輝。有認識劉輝的人告訴歐陽修:“他就是劉幾,改名字了。”歐陽修委實吃了一驚。於是歐陽修也就有了成全劉輝名聲的想法。劉輝原賦中有“內積安行之德,蓋稟於天”的句子,歐陽修認為這當中的“積”字有類似於“學”的意思,就將它改為“蘊”字,沒有人不稱讚歐陽修精通語言、改得恰當。

王文正太尉局量寬厚,未嚐見其怒。飲食有不精潔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試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飯而已。問其何以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飯,公視之曰:“吾今日不喜飯,可具粥。”其子弟愬於公曰:“庖肉為饔人所私,食肉不飽,乞治之。”公曰:“汝輩人料肉幾何?”日:“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為饔人所廋。”公曰:“盡一斤可得飽乎?”曰:“盡一斤固當飽。”曰:“此後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發人過皆類此。嚐宅門壞,主者徹屋新之。暫於廊廡下啟一門以出入。公至側門,門低,據鞍俯伏而過,都不問。門畢,復行正門,亦不問。有控馬卒,歳滿辭公,公問:“汝控馬幾時?”曰:“五年矣。”公曰:“吾不省有汝。”既去,復呼回曰:“汝乃某人乎?”於是厚贈之。乃是逐日控馬,但見背,未嚐視其麵;因去見其背,方省也。
王文正太尉為人寬厚有度量,從未見他發脾氣。飲食有不太幹淨的,他也隻是不吃而已。家人想試試他的度量,以少許鍋灰投到肉湯中,他就隻吃米飯而已。問他何以不喝湯,他說:“我今天偶爾不喜歡肉。”有一天,家人又在他的米飯裏弄了點灰,他看到後說:“我今天不想吃飯,可端上點粥來。”他的子弟們曾向他訴說:“廚房的肉叫廚子給私占了,肉吃不飽,請懲治廚子。”王公說:“你們每人一天該給的肉是多少?”子弟們說:“一斤。現在隻能吃到半斤,另外半斤讓廚子給藏起來了。”王公說:“給足你們一斤可以吃飽嗎?”子弟們說:“給足一斤當然可以吃飽。”王公曰:“今後每人一天可以給你們一斤半。”他不願揭發別人的過失都像這例子。他宅子的大門曾壞了,管家拆除門房新修,暫時從門廊下開了一個側門出入。王公至側門,門太低,就在馬鞍上伏下身子過去,什麼都不問。大門修好了,再從正門走,他也還是什麼都不問。有個牽馬的兵卒,服役期滿向王公辭行,王公問:“你牽馬多長時間了?”兵卒說:“五年了。”王公說:“我怎麼不記得有你?”兵卒轉身離去時,王公又把他喚了回來,說:“你是某某吧?”於是贈送他不少財物。原來是兵卒每日牽馬,王公隻看見他的背,不曾看過他的臉;當兵卒離去時又看到他的背,這才省悟過來。

李士衡為館職,使高麗,一武人為副。高麗禮幣贈遺之物,士衡皆不關意。一切委於副使。時船底疏漏,副使者以士衡所得縑帛藉船底,然後實已物,以避漏濕。至海中,遇大風,船欲傾覆,舟人大恐,請盡棄所載,不爾,船重必難免。副使倉惶,悉取船中之物投之海中,更不暇揀擇。約投及半,風息船定。既而點檢所投,皆副使之物。士衡所得在船底。一無所失。
李士衡為館職時,出使高麗,一武人為副使。高麗贈送給他們的禮品和其他物品,士衡都不在意,一切都讓副使去管。當時船底不嚴密,有些滲水,做副使的人就把高麗送給士衡的絲織品墊在船底,然後把自己所得的禮品放在上麵,以防備被滲水打濕。到了海上,遇到大風,船將要傾覆。駕船的人大為恐慌,請求把船上所載的物品全部棄掉,不然船太重,必難免沉船一死。副使倉皇不知所措,即取船中的財物投進海裏,也來不及挑選。約投了一半,風停了,船又穩定下來。隨即點檢所投,發現都是副使的物品,士衡所得禮物在船底,一無所失。

舊製:天下貢舉人到闕。悉皆入對,數不下三千人,謂之群見。遠方士皆未知朝廷儀範,班列紛錯,有司不能繩勒。見之日,先設禁圍於著位之前,舉人皆拜於禁圍之外,蓋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歳遂止令解頭入見,然尚不減數百人。嘉祐中。餘忝在解頭,別為一班,最在前列。目見班中唯從前一兩行稍應拜起之節,自餘亦終不成班綴而罷,每為閤門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齊者,唯有三色,謂舉人、蕃人、駱駝。
本朝舊例,天下參加貢舉的舉人到京城應試,全都一起受到皇上的接見,總數不下三千人,被稱為“群見”。邊遠地區的士人都不懂朝廷的禮儀規範,列班排隊紛然雜亂,有關部門不能控製,於是在皇上接見的當天,先設圍欄於舉人的站位之前,舉人都在圍欄之外行拜禮。這本來是想限製前麵的行列向前擠,結果導致後麵的人更互相抱持,以求能看到皇上。有關部門頭疼這種局麵,所以近年就隻讓解頭入見,然而仍不下數百人。嘉祐年間,我有幸在解頭之列,另被分到一隊,站在最前列,親眼看到班中隻有前一兩行稍能隨著禮儀人員的讚呼行拜禮,其餘還是終不能連綴成班而罷。這事常為閤門司的牽累,曾說殿庭中的班列無法整齊的隻有三種,這就是舉人、外邦人和駱駝。

孫之翰,人嚐與一硯,直三十千。孫曰:“硯有何異,而如此之價也?”客曰:“硯以石潤為貴,此石嗬之則水流。”孫曰:“一日嗬得一擔水,才直三錢,買此何用?”竟不受。
有人曾送孫之翰一方硯台,據說值三十千錢。孫說:“這硯台有何特別之處,而值這麼多錢?”這人說:“硯台以石料的潤澤為貴,對著石料嗬口氣,就會有水在上麵流。”孫說:“一日嗬得一擔水,才值三錢,買這玩意兒何用?”竟不接受。

王荊公病喘,藥用紫團山人參,不可得。時薛師政自河東還,適有之,贈公數兩,不受。人有勸公曰:“公之疾非此藥不可治,疾可憂,藥不足辭。”公曰:“平生無紫團參,亦活到今日。”竟不受。公麵黧黑,門人憂之,以問醫。醫曰:“此垢汗,非疾也。”進澡豆令公頮麵。公曰:“天生黑於予,澡豆其如予何!”
王荊公(安石)有哮喘病,用藥需要紫團山人參,買不到。其時薛師政自河東還朝,正好有這藥,就送給荊公幾兩,荊公不接受。有人勸荊公說:“您的病,非這藥不能治。病是可憂慮的,這點藥物不值得推辭。”荊公曰:“平生沒有紫團參,也活到今天。”竟不接受。荊公臉麵有些黑黃,門人憂慮,去問醫生。醫生說:“這是汙垢,不是疾病。”門生送澡豆叫荊公洗臉,荊公說:“天生黑於予,澡豆其如予何?”

王子野生平不茹葷腥,居之甚安。
王質這個人一輩子不吃葷食,生活得十分安逸。

淮南孔旻,隱居篤行,終身不仕,美節甚高。嚐有竊其園中竹,旻湣其涉水冰寒,為架一小橋渡之。推此則其愛人可知。然餘聞之,莊子妻死,鼓盆而歌。妻死而不輟鼓可也,為其死而鼓之,則不若不鼓之愈也。猶邴原耕而得金,擲之牆外,不若管寧不視之愈也。
淮南的孔旻隱居汝州,為人惇厚仁慈,終身不願做官,節操美好而高潔。曾有人去偷他家園子裏的竹子,孔旻憐憫偷竹子的人要涉水來去太冷了,就架起一座小橋讓其順利通過。由此可以推知孔旻的仁愛之心。不過我聽說,莊子的妻子死了,(莊子)敲起盆子唱起歌來。妻子死了而不中止敲盆子是可以的,但如果是因為妻子死了而敲,反而不如不敲的好。就像邴原耕地時看到一塊金子,撿起來以後再扔出牆外,反倒不如管寧那樣看都不看的好。

郭進有材略,累有戰功。嚐刺邢州,今邢州城乃進所築,其厚六丈,至今堅完;鎧仗精巧,以至封貯亦有法度。進於城北治第,既成,聚族人賓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與。乃設諸工之席於東廡,群子之席於西廡。人或曰:“諸子安可與工徒齒?”進指諸工日:“此造宅者。”指諸子曰:“此賣宅者,固宜坐造宅者下也。”進死,未幾果為他人所有。今資政殿學土陳彥升宅,乃進舊第東南一隅也。
郭進有幹材謀略,屢立戰功,曾為邢州刺史。現在的邢州城即郭進所築,城牆厚六丈,至今堅固完好。城中鎧甲兵器精致,以至封存貯備也有製度。郭進在城北建宅第,施工結束後,聚集族人和賓客舉行落成之禮,下至土工、木工都參加。於是設工人的宴席於東廡,兒子們的宴席於西廡。有人說:“諸公子怎麼能與工匠並列?”郭進指著工人們說:“這些是造宅子的人。”又指著兒子們說:“這些是賣宅子的人,當然應該坐在造宅子的人之下。”郭進死後沒多久,他的宅子果然為他人所有,現在資政殿學士陳彥升的宅子,就是郭進舊府第的東南角。

真宗皇帝時,向文簡拜右仆射,麻下日,李昌武為翰林學士,當對。上謂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未嚐除仆射,今日以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應甚喜。”對曰:“臣今自早候對,亦未知宣麻,不知敏中何如?”上曰:“敏中門下,今日賀客必多。卿往觀之,明日卻對來,勿言朕意也。”昌武候丞相歸,乃往見。丞相謝客,門闌,俏然已無一人。昌武與向親,徑入見之。徐賀曰:“今日聞降麻,士大夫莫不歡慰,朝野相慶。”公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嚐除端揆。此非常之命,自非勳德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公復唯唯,終未測其意,又曆陳前世為仆射者勳勞德業之盛,禮命之重,公亦唯唯,卒無一言。既退,復使人至庖廚中,問“今日有無親戚賓客、飲食宴會?”亦寂無一人,明日再對,上問:“昨日見敏中否?”對曰:“見之。”“敏中之意何如?”乃具以所見對。上笑日:“向敏中大耐官職。”向文簡拜仆射年月,未曾考於國史,熙寧中,因見中書題名記:天禧元年八月,敏中加右仆射。然密院題名記:天禧元年二月,王欽若加仆射。
真宗皇帝時,向文簡拜右仆射。任命書下達之日,李昌武為翰林學士,正當入對皇上。皇上對他說:“朕自即位以來,未嚐除授仆射之官。今天任命敏中為此官,這是不尋常的任命,敏中應該很高興。”昌武回答說:“臣今天從一大早就等候入對,也不知道宣布任命詔書的事,不知敏中現在是什麼情況。”皇上說:“敏中門下,今天祝賀的客人一定不少。您去看看,明天再來告訴我,不要說是朕的意思。”昌武等丞相回府,就去見他。丞相正謝絕客人,門欄內悄無一人。昌武與向公親近,徑直入府中見他。說了會話,才慢慢祝賀說:“今天聽說降麻,士大夫莫不歡喜欣慰,朝野相慶。”向公不表態,隻是唯唯諾諾地漫應著。昌武又說:“自皇上即位以來,未嚐除授仆射,這是不同尋常的任命。除非功勳德望隆重,皇上眷顧依靠不同一般,又怎能有這樣的任命?”向公還是不置可否地漫應著,昌武到底揣摩不透他的心情。昌武又力陳前世為仆射者的勳勞德業之盛、禮遇受命之重,向公仍然唯唯不做聲,最終也沒有一句反映他心情的話。昌武出來以後,又讓人到向公的廚房中,問今天有沒有親戚朋友的飲食宴會,也寂靜無一人。第二天昌武再入對,皇上問:“昨天見到敏中了嗎?”昌武回答說:“見到了。”皇上又問:“敏中的心情怎樣?”昌武就詳細地回答了他所見到的情況。皇上笑笑說:“向敏中大耐官職。”(向文簡拜仆射的年月,未曾著錄於國史。熙寧年間,有機會見到《中書題名記》載:“天禧元年八月,敏中加右仆射。”然而《樞密院題名記》又載:“天禧元年二月,王欽若加右仆射。”)

晏元獻公為童子時,張文節薦之於朝廷,召至闕下。適值禦試進士,便令公就試。公一見試題,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賦,有賦草尚在,乞別命題。”上極愛其不隱。及為館職時,天下無事,許臣寮擇勝燕飲。當時侍從文館士大夫為燕集,以至市樓酒肆,往往皆供帳為遊息之地。公是時貧甚,不能出,獨家居,與昆弟講習。一日選東宮官,忽自中批除晏殊。執政莫諭所因,次日進覆,上諭之曰:“近聞館閣臣寮,無不嬉遊燕賞,彌日繼夕。唯殊杜門,與兄弟讀書。如此謹厚,正可為東宮官。”公既受命,得對,上麵諭除授之意,公語言質野,則曰:“臣非不樂燕遊者,直以貧,無可為之。臣若有錢,亦須往,但無錢不能出耳。”上益嘉其誠實,知事君體,眷注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
晏元獻公還是童子時,張文節就把他推薦給朝廷,召至京城。正好趕上殿試進士,皇上便令晏公就試。晏公一見試題,就說:“我十天前已作過此賦,有賦的草稿還在,請另外命題。”皇上極喜歡他的不隱瞞。等到晏公為館職,當時天下太平,允許各部門臣僚同事選擇勝地聚會宴飲。當時文館的侍從士大夫各為宴集,以至街市樓堂酒肆,往往都供設帷帳成為遊樂憩息之所。宴公是時貧困異常,不能出遊,獨自在家中與兄弟們講學讀書。有一天,朝廷選東宮官,忽然宮中傳出皇上的批示,授晏殊為此官。執政大臣不明白其中的緣由,第二天入見皇上核實,皇上解釋說:“近來聽說館閣臣僚無不嬉戲遊樂、宴會賞景,流連盡日又繼以夜晚,隻有晏殊閉門不出而與兄弟們讀書。如此謹厚,正可為東宮官。”晏公既受命為此職,得以入見皇上,皇上當麵向他說明除授他為東宮官的用意。晏公語言質樸,就說:“臣並非不喜歡宴集遊樂,僅僅是因為貧困,沒有遊樂的條件。臣要是有錢,也會參加,隻是無錢不能出門。”皇上更欣賞他的誠實,認為他懂得事君的大體,眷顧關注日益深厚。到仁宗朝他終於獲得重用。

石曼卿喜豪飲,與布衣劉潛為友。嚐通判海州,劉潛來訪之,曼卿迎之於石闥堰,與潛劇飲。中夜酒欲竭,顧船中有醋鬥餘,乃傾入酒中並飲之。至明日,酒醋俱盡。每與客痛飲,露發跣足,著械而坐。謂之“囚飲”。飲於木杪,謂之“巢飲”。以束之,引首出飲,復就束,謂之“鱉飲”。其狂縱大率如此。廨後為一庵,常臥其間,名之日“捫虱庵”。未嚐一日不醉。仁宗愛其才,嚐對輔臣言,欲其戒酒,延年聞之。因不飲,遂成疾而卒。
石曼卿(延年)嗜酒而喜歡豪飲,與平民劉潛為友。在曼卿為海州通判時,劉潛曾去拜訪他,他到石闥堰迎接,遂與劉潛痛飲。半夜酒要喝光了,他見船中有一鬥多的醋,就倒入酒中,一並飲了起來。到第二天,酒和醋都喝了個光。他每與客人痛飲,或披散著頭發赤著腳,自戴枷鎖而就座,稱之為“囚飲”;或爬到樹梢上喝酒,稱之為“巢飲”;或用禾秸把身子捆起來,伸出頭喝酒,喝完一杯再把頭縮回去,稱之為“鱉飲”。其狂蕩放縱大都像這樣子。他的官署後麵有個小廟,他常常躺在那裏,名之為“捫虱庵”。沒有一日不醉。仁宗愛惜其才能,曾對輔政大臣說,希望延年戒酒。延年聞知,就不再飲酒,竟因此成疾而卒。

朝士劉廷式,本田家。鄰舍翁甚貧,有一女,約與廷式為婚。後契闊數年,廷式讀書登科,歸鄉閭。訪鄰翁,而翁已死;女因病雙瞽,家極困餓。廷式使人申前好,而女子之家辭以疾,仍以傭耕,不敢姻士大夫。廷式堅不可,“與翁有約,豈可以翁死子疾而背之?”卒與成婚。閨門極雍睦,其妻相攜而後能行,凡生數子。廷式嚐坐小譴,監司欲逐之,嘉其有美行,遂為之闊略。其後廷式管幹江州太平宮而妻死,哭之極哀。蘇子瞻愛其義,為文以美之。
朝廷命官劉廷式本為農家子。鄰居家老翁很貧窮,有一個女兒,與廷式約為婚姻。後離別多年,廷式讀書考中進士科,回鄉裏尋訪鄰家老人而老人已去世,其女兒也因病而雙目失明,家中極為困苦饑荒。廷式托人到鄰家重申以前的婚約,而女子的家人以女子的疾病推辭,且以為靠傭耕為生的人家,也不敢與士大夫通婚姻。廷式堅持不退婚,以為先前與老人有約定,怎麼能因為老人去世、女兒有疾病就違背婚約呢?最後還是與她成了婚。婚後夫妻關係極為和睦,他妻子要攙扶著才能行走,生了幾個孩子。廷式曾因過錯而當小有貶謫,監司本欲罷其官,因讚賞他的美德行事,遂寬免了他。後來廷式管理江州太平宮而妻子去世,他哭得很哀傷。蘇軾欣賞他的行義,曾專門撰文給以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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