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鹽井,深五百餘尺,皆石也。上下甚寬廣,獨中間稍狹,謂之杖鼓腰。舊自吉底用柏木為榦,上出井口,自木榦垂綆而下,方能至水。井側設大車絞之。歳久,井榦摧敗,屢欲新之,而井中陰氣襲人,入者輒死,無緣措手。惟侯有雨入井,則陰氣隨雨而下,稍可施工,雨睛復止。後有人以一木盤,滿中貯水,盤底為小竅,釃水一如雨點,設於井上,謂之雨盤,令水下終日不絕。如此數月,井榦為之一新,而陵井之利復舊。
陵州有一口鹽井,深五百多尺,井壁都是石頭。其上部和下部都很寬敞,唯獨中間稍微狹窄,俗稱“杖鼓腰”。以前從井底立柏木為井幹,上出於井口,自木幹垂汲綆而下,才能送汲器至井底取鹽水,井旁設一大絞車把汲器絞上來。年深月久,井幹折壞,屢次想換新的,而井中陰氣襲人,下井的人往往會喪命,沒有辦法著手。隻能等到有雨的時候下井,這時陰氣隨雨水下落,稍可以施工,雨過天晴就又停止。後來有人用一個大木盤滿滿地盛上水,盤底穿許多小孔,用它灑水一如雨點落下,置於井口上,叫作“雨盤”,使盤中的水終日灑個不停。這樣幾個月,井幹又全部更新,而陵井鹽又像從前一樣獲利。
世人以竹、木、牙、骨之類為叫子,置人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謂之“顙叫子”。嚐有病瘖者,為人所若,煩冤無以自言。聽訟者試取叫子令顙之,作聲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獲申。此亦可記也。
人們用竹、木、牙、骨之類的材料做成哨子,放在喉嚨裏吹,能夠模仿人講話的聲音,這種哨子就叫“嗓叫子”。曾有人得了啞症,被人坑害,煩惱與冤情沒有辦法自己說出來。負責審判的官員試著拿來“嗓叫子”讓他放在喉嚨裏,這人發出來的聲音就像傀儡戲演員模擬人物聲音一般。約略可以聽懂一些他要說的意思,他的冤情因此得以申雪。這件事情也是值得一記的。
寶元中,黨項犯塞,時新募萬勝軍,未習戰陳,遇寇多北。狄青為將,一日盡取萬勝旗付虎冀軍,使之出戰。虜望其旗,易之,全軍徑趨,為虎翼所破,殆無遺類。又青在涇、原,嚐以寡當眾,度必以奇勝。預戒軍中,盡舍弓弩,皆執短兵器。令軍中:聞鉦一聲則止;再聲則嚴陣而陽卻;鉦聲止則大呼而突之。士卒皆如其教。才遇敵,未接戰,遽聲鉦,士卒皆止;再聲,皆卻。虜人大笑,相謂曰:“孰謂狄天使勇?”時虜人謂青為“天使”鉦聲止,忽前突之,虜兵大亂,相蹂踐死者,不可勝計也。
寶元年間,西夏進犯邊塞,當時新招募的萬勝軍還不習於戰陣,遇敵接戰多敗北。狄青為將,一日盡取萬勝軍的旗幟付與虎翼軍,令虎翼軍出戰。敵人望見虎翼軍的旗幟而輕視之,全部人馬都直趨衝過去,結果為虎翼軍所破,幾乎全軍覆沒。又狄青在涇原路守邊時,曾以少量人馬遭遇大批敵兵,自思必須用奇計才能製勝。因此預先命令軍中全部舍棄弓箭弩機,都隻帶短兵器。又令軍中聽到一聲鑼響就停止前進;聽到鑼聲再響起來則嚴陣以待而佯裝退卻;鑼聲停止即返身大呼而突擊敵人。士卒都聽從他的部署。其軍剛與敵人相遇,還沒有接戰,他就立即下令擊鑼,士卒都停了下來;鑼聲再次響起,士卒都退卻。敵人大笑,相互說道:“誰說狄天使是勇武的將領?”當時敵人稱狄青為“天使”。等到鑼聲停止,士卒忽然轉身勇往直前,突入敵陣,敵兵頓時大亂,相互踐踏而死者不可勝計。
王元澤數歳時,客有以一麞一鹿同籠以問雱:“何者是麞,何者是鹿?”雱實未識,良久對曰:“麞邊者是鹿,鹿邊者是麞。”客大奇之。
王元澤才幾歲大的時候,有個賓客把一頭獐子和一頭鹿關到同一個籠子裏,然後問王元澤:“哪個是獐子,哪個是鹿?”王元澤確實不認識這兩種動物,過了好一會兒回答說:“獐子旁邊的那個是鹿,鹿旁邊的那個是獐子。”賓客覺得他的回答實在奇妙。
陝西因洪水下大石,塞山澗中,水遂橫流為害。石之大有如屋者,人力不能去,州縣患之。雷簡夫為縣令,乃使人各於石下穿一穴,度如石大,挽石人穴窖之,水患遂息也。
陝西因洪水衝下巨石,堵塞到山澗中,水遂橫流而造成禍患。巨石有像房子那麼大的,靠人力不能移走,州縣都為此憂慮。雷簡夫為縣令,於是讓人各在巨石下挖一坑穴,估計坑穴已像巨石那樣大,就拉動巨石填入坑穴而窖起來,水患遂平息。
蘇州至昆山縣凡六十裏,皆淺水,無陸途,民頗病涉。久欲為長堤,但蘇州皆澤國,無處求土。嘉祐中,人有獻計,就水中以蘧芻癗為牆,栽兩行,相去三尺。去牆六丈又為一牆,亦如此。漉水中淤泥實蘧蒢中,候幹,則以水車畎去兩牆之間舊水。牆間六丈皆土,留其半以為堤腳,掘其半為渠,取土以為堤,每三四裏則為一橋,以通南北之水。不日堤成,至今為利。
蘇州到昆山縣共有六十裏,都是淺水窪而沒有陸路,老百姓苦於涉水行走,早就想修築二條長堤。可是蘇州一帶是低窪積水之地,沒有地方可以取土。到了嘉祐年間,有人想出妙計,在水中用蘆席、草把子紮成牆,栽成兩行,中間相距三尺。在相距六丈的地方,也用同樣的方法紮一道牆。撈起水中淤泥填到蘆席草牆中,等泥幹了,用水車把兩牆之間的積水排掉,就露出了六丈寬的泥土。將這六丈土留一半作為修堤的基礎,將另一半挖成水渠,挖出來的土正好用來築堤。每隔三四裏便造一座橋,用來溝通南北的水流。沒有多久堤就修好了,直到今天,這些大堤還在給人們以行路之便。
陳述古密直知建州浦城縣日,有人失物,捕得莫知的為盜者。述古乃紿之曰:“某廟有一鍾,能辨盜,至靈!”使人迎置後閤祠之,引群囚立鍾前,自陳不為盜者,摸之則無聲;為盜者摸之則有聲。述古自率同職,禱鍾甚肅,祭訖,以帷帷之,乃陰使人以墨塗鍾,良久,引囚逐一令引手入帷摸之,出乃驗其手,皆有墨。唯有一囚無墨,訊之,遂承為盜。蓋恐鍾有聲,不敢摸也。此亦古之法,出於小說。
樞密院直學士陳述古任建州浦城縣令時,有人家中被盜,抓到了一些嫌疑人,但是不知道究竟誰是盜賊。陳述古就騙他們說:“某某廟裏有一口鍾,能夠辨認盜賊,非常靈驗。”他派人把那口鍾抬到後室供奉起來,把那些嫌疑人帶到鍾前站好,對他們說:如果不是盜賊,摸了鍾,鍾不會響;如果是盜賊,摸了鍾,鍾就會響。陳述古親自帶領縣衙的官員們十分嚴肅地向鍾祈禱,祭祀結束以後,用布幔將鍾圍起來,又暗地裏派人用黑墨塗抹鍾壁。過了好一會兒,帶來嫌疑人讓他們逐一把手伸進帷幔裏摸鍾,出來以後便查驗他們的手,發現眾嫌疑人手上都有黑墨,隻有一個嫌疑人手上沒有。於是對這個嫌疑人進行審訊,他承認自己是盜賊,因為害怕鍾會發出聲音,所以不敢去摸它。這也是古代就已經有的方法,出自於小說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