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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溪筆談》 作者:沈括  

卷二十四 雜誌一

鄜、延境內有石油,舊說“高奴縣出脂水”,即此也。生於水際,沙石與泉水相雜,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甃之,用采入缶中。頗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煙甚濃,所沾幄幕皆黑。餘疑其煙可用,試掃其煤以為墨,黑光如漆,鬆墨不及也,遂大為之,其識文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後必大行於世,自餘始為之。蓋石油至多,生於地中無窮,不若鬆木有時而竭。今齊、魯間鬆林盡矣,漸至太行、京西、江南,鬆山大半皆童矣。造煤人蓋知石煙之利也。石炭煙亦大,墨人衣。餘戲為《延州詩》雲:“二郎山下雪紛紛,旋卓穹廬學塞人。化盡素衣冬未老,石煙多似洛陽塵。”
鄜、延境內有一種石油,過去說的“高奴縣出產脂水”,就是指這種東西。石油產生在水邊,與沙石和泉水相混雜,慢慢地流出來,當地人用野雞羽毛沾取它(上來),采集到瓦罐裏。這種油很像純漆,燃起來像燒麻杆,隻是冒著很濃的煙,它所沾染過的帳篷都變黑。我猜疑這種煙可以利用,(就)試著掃上它的煙煤用來做成墨,墨的光澤像黑漆,(就是)鬆墨也比不上它了,於是就大量製造它,給它標上名稱,叫做“延川石液”。這種墨以後一定廣泛流行在世上,(不過)從我開始做它(罷了)。因為石油特別多,在地中產生,無窮無盡,不像鬆木到一定時候就用完了。現在山東一帶的鬆林已經采完,就連太行山、京西、江南一帶有鬆樹的山,現在大都也都光禿禿的了。製墨的人還都不知道石油燃燒時產生的油煙對製墨有很大好處。石炭(一種煙煤)燃燒時發出的煙也很大,會把衣服熏黑。我高興地開玩笑作了一首《延州》詩:“二郎山下雪紛紛,旋卓穹廬學塞人。化盡素衣冬未老,石煙多似洛陽塵。”

熙寧中,初行淤田法。論者以謂《史記》所載:“涇水一斛,其泥數鬥,且糞且溉,長我禾黍。”所謂“糞”,即“淤”也。餘出使至宿州,得一石碑,乃唐人鑿六陟門,發汴水以淤下澤,民獲其利,刻石以頌刺史之功。則淤田之法,其來蓋久矣。
宋神宗熙寧年間,開始推廣淤田法。談論這件事的人以為就是《史記》中所記載的“涇水一斛,其泥數鬥,且糞且溉,長我禾黍”(意思是說涇河的水一斛,其中含泥土好幾鬥,涇水既可以用來澆地又可以肥田,使我種的莊稼生長茂盛)。文中所說的“糞”,就是淤田。我出使至宿州時,發現過一塊石碑,原來是唐朝人開挖修築了六座鬥門,攔截引導汴河水至下遊的窪地來淤田,老百姓得到了淤田的利益,所以刻碑來頌揚刺史的功勞。由此看來,淤田的方法恐怕是由來已久的。

北方有白雁,似雁而小,色白,秋深則來。白雁至則霜降,河北人謂之“霜信”。杜甫詩雲:“故國霜前白雁來。”即此也。
有一種形體短小而綠色的蟬,北方人叫做螓,也就是《詩經》中所說的“螓首蛾眉”的螓。《詩經》用以形容美人,就是取意於螓的頭部前後深厚且額頭方正。福建人又稱一種大蠅為胡螓,大概是和螓屬於同一類的昆蟲。

蟭蟟之小而綠色者,北人謂之螓,即《詩》所謂“螓首蛾眉”者也,取其頂深且方也。又閩人謂大蠅為胡螓,亦螓之類也。
北方有一種白雁,像雁而形體小,羽毛是白色的,深秋時就飛來。白雁飛來就是霜降的季節,所以河北人把這種鳥叫做“霜信鳥”。杜甫詩說“故國霜前白雁來”,指的就是這種鳥。

餘奉使河北,邊太行而北,山崖之間,往往銜螺蚌殼及石子如鳥卵者,橫亙石壁如帶。此乃昔之海濱,今東距海已近千裏。所謂大陸者,皆濁泥所湮耳。堯殛鯀於羽山,舊說在東海中,今乃在平陸。凡大河、漳水、滹沱、涿水、桑乾之類,悉是濁流。今關、陝以西,水行地中,不減百餘尺,其泥歳東流,皆為大陸之土,此理必然。
我奉命出使河北察訪,沿著太行山北行,山崖的岩石間往往夾雜著螺蚌殼及像鳥卵的石子(鵝卵石),橫亙在石壁上像帶子。這裏應是昔日的海濱,而現在東距大海已有近千裏。所謂大陸,看來都是由重濁的泥沙積澱而成的。古史記載堯殺鯀於羽山,舊說羽山在東海中,而現在卻在陸地上。凡黃河、漳水、滹沱、涿水、桑幹等河流,全都是混濁的水流。現在關陝以西,水在低於地麵的峽穀中流動,最深處不下百餘尺,所攜帶的泥沙每年向東流,都成為造大陸的泥土,大陸由此造成也就是必然之理。

溫州雁蕩山,天下奇秀,然自古圖牒,未嚐有言者。祥符中,因造玉清宮,伐山取材,方有人見之,此時尚未有名。按西域書,阿羅漢諾矩羅居震旦東南大海際雁蕩山芙蓉峰龍湫。唐僧貫休為《諾矩羅讚》,有“雁蕩經行雲漠漠,龍湫宴坐雨蒙蒙”之句。此山南有芙蓉峰,峰下芙蓉驛,前瞰大海,然未知雁蕩、龍湫所在。後因伐木,始見此山。山頂有大池。相傳以為雁蕩。下有二潭水,以為龍湫。又以經行峽、宴坐峰,皆後人以貫休詩名之也。謝靈運為永嘉守,凡永嘉山水,遊曆殆遍,獨不言此山,蓋當時未有雁蕩之名。
溫州的雁蕩山,是名聞天下的一座神奇秀麗的山,然而自古以來的地理圖書,卻從未見有提到過它的。大中祥符年間,因為朝廷建造玉清昭應宮,在這裏開山伐木取材,才有人發現它,當時它還沒有名氣。按西域佛教書籍的記載,阿羅漢諾矩羅居住在中國東南大海邊的雁蕩山芙蓉峰下的龍湫。唐代僧人貫休所作的《諾矩羅讚》中,便有“雁蕩經行雲漠漠,龍湫宴坐雨濛濛”的詩句。這座山的南麵有芙蓉峰,峰下有芙蓉驛俯瞰前麵的大海,然而不知道雁蕩、龍湫在什麼地方,後來因為伐木,才見到這座山。山頂有個大池,傳說以為這就是雁蕩;下麵有兩個水潭,以為這就是龍湫。又有經行峽、宴坐峰,都是後人借用貫休的詩句為它們起的名字。謝靈運曾經為永嘉太守,凡永嘉一帶的山水,他遊曆殆遍,卻唯獨不曾提到此山,大概當時它還沒有“雁蕩”這個名稱。

餘觀雁蕩諸峰,皆峭拔崯怪,上聳千尺,窮崖巨穀,不類他山。皆包在諸穀中,自嶺外望之,都無所見;至穀中,則森然千霄。原其理,當是為穀中大水衝激,沙土盡去,唯巨石巋然挺立耳。如大小龍湫、水簾、初月穀之類,皆是水鑿音漕去聲。之穴,自下望之,則高岩峭壁;從上觀之,適與地平,以至諸峰之頂,亦低於山頂之地麵。世間溝壑中水鑿之處,皆有植土龕岩,亦此類耳。今成皋、峽西大澗中,立土動及百尺,迥然聳立,亦雁蕩具體而微者,但此土彼石耳。既非挺出地上,則為深穀林莽所蔽,故古人未見,靈運所不至,理不足怪也。
我觀察雁蕩諸峰,都峭拔險怪,上聳千尺,高崖巨穀,不似他山,然而它們全都包藏在各個山穀中。自嶺外望去則什麼都看不見,至穀中才發現它們森然聳立,直衝雲霄。推原其形成之理,當是因為山穀中大水的衝激,沙土都被衝走,於是就隻剩下那些巨大的岩石巋然挺立在那裏。如大小龍湫、水簾穀、初月穀之類,都是大水衝鑿出來的坑穴。從下麵仰望是高岩峭壁,從上麵看去則恰與地麵相平,以至於諸峰的峰頂也低於山頂之外的地麵。世上的溝壑之中,被大水衝鑿之處都有直立的土龕和土崖,也屬於這一類。如今成皋至陝州西部一帶的大澗中,直立的土崖動及百尺,迥然聳立,也可說就是具體而微的雁蕩山,隻不過這裏是土崖而那裏是石山而已。雁蕩山既非陡峭地立於地麵上,就一定被深山峽穀的莽莽叢林所掩蔽,因而古人未見此山,謝靈運也不曾到過,就理應不足為怪了。

內諸司舍屋,唯秘閣最宏壯。閣下穹隆高敞,相傳謂之“木天”。
宮城內各機構的屋舍建築,隻有秘閣最為宏偉壯觀。站在閣下仰望,穹隆形的閣頂高高地向四麵敞開,曆來相傳,稱之為“木天”。

方家以磁石磨針鋒,則能指南,然常微偏東,不全南也,水浮多蕩搖。指爪及碗唇上皆可為之,運轉尤速,但堅滑易墜,不若縷懸為最善。其法取新纊中獨繭縷,以芥子許蠟,綴於針腰,無風處懸之,則針常指南。其中有磨而指北者。餘家指南、北者皆有之。磁石之指南,猶柏之指西,莫可原其理。
方術家用磁石磨針尖,則針尖能指南,然而常常微微偏東,不完全指向正南方。讓帶磁的針浮在水上,則多搖蕩;放在指甲上或碗邊上試驗也可以,而且轉動速度更快,但這類物品堅硬光滑,針容易墜落;不如用絲線把針吊起來,這是最好的辦法。其辦法是從新繅出的絲絮中,抽出由一隻繭拉出的絲,用芥末粒大小的一點蠟,把它粘綴於針腰處的平衡點上,在無風的地方懸掛,則針尖常常指南。其中也有針尖磨過之後指北的。我家裏指南指北的都有。磁石指南的特性,猶如柏樹的生長偏向西方,現在還無法推究其道理。

歳首畫鍾馗於門,不右起自何時。皇祐中,金陵發一塚,有石誌,乃宋宗愨母鄭夫人。宗愨有妹名鍾道,則知鍾馗之設亦遠。
每年元旦時在門上畫鍾馗,不知源起於何時。皇祐年間,金陵發掘出一座古墓,有石製的墓誌,據此知道這是南朝劉宋時宗愨之母鄭夫人的墓。墓誌載宗愨有個妹妹名叫鍾馗,可見有關鍾馗的風俗已經行之久遠了。

茶牙,古人謂之雀舌、麥顆,言其至嫩也。今茶之美者,其質素良,而所植之木又美,則新牙一發,便長寸餘,其細如針。唯牙長為上品,以其質榦、土力皆有餘故也。如雀舌、麥顆者,極下材耳,乃北人不識,誤為品題。餘山居有《茶論》,《嚐茶》詩雲:“誰把嫩香名雀舌?定知北客示曾嚐。不知靈草天然異,一夜風吹一寸長。”
茶葉的嫩芽,古人叫做“雀舌”、“麥顆”,是說它們特別嫩。如今茶葉中的精品,其質地本來就好,而栽種的土地又肥沃,所以新芽一抽出來就能長到一寸多長,且像針一般細長。隻有長的茶芽才算是上品,因為茶芽長是茶樹本身的養分及土壤肥力都很富足的緣故。像“雀舌”、“麥顆”,其實是最下等級的茶葉,由於北方人不懂,才誤將其品評為好茶。我閑居山鄉時,寫過《茶論》,在《嚐茶》詩中寫道:“誰把嫩香名‘雀舌’,定知北客未曾嚐。不知靈草天然異,一夜風吹一寸長。”

閩中荔枝,核有小如丁香者,多肉而甘。土人亦能為之,取荔枝木去其宗根,仍火燔令焦,復種之,以大石抵其根,但令傍根得生,其核乃小,種之不復牙。正如六畜去勢,則多肉而不復有子耳。
福建地區的荔枝,核有小得像丁香荔的,肉多而甘甜,當地人也能種植這種荔枝。其辦法是拿普通的荔枝樹,把它的老本和主根取下來,又用火把它烤得焦糊糊的,再栽到地裏去,並用大石頭壓住它的根,隻讓它從旁邊生根,這樣長出來的荔枝核就小,再種這種核也不再發芽。正如家畜被閹割去勢後,就會多長肉而不再能繁殖後代。

處士劉易,隱居王屋山。嚐於齋中見一大蜂,於蛛網,蛛搏之,為蜂所螫墜地。俄頃,蛛鼓腹欲烈,徐行入草。蛛齧芋梗微破,以瘡就齧處磨之,良久腹漸消,輕躁如故。自後人有為蜂螫者,挼芋梗傅之則愈。
處士劉易隱居於王屋山,曾在書房內看到一隻大蜂被蛛網掛住,蜘蛛搏擊蜂子,反被蜂子蜇刺而墜落地上。不一會兒,蜘蛛腹部腫脹起來似乎要破裂,就慢慢爬到了草中。蜘蛛微微咬破了一條芋頭的梗,把被毒刺的瘡口靠到芋梗咬破處摩擦,過了一陣子,其腹部的腫脹逐漸消了下去,又和先前一樣輕鬆狂躁。從那以後,人有被毒蜂蜇了的,揉搓芋梗敷在傷口上就能痊愈。

漳州界有一水,號烏腳溪,涉者足皆如黑。數十裏間,水皆不可飲,飲則病瘴,行人皆載水自隨。梅龍圖公儀宦州縣時,沿牒至漳州;素多病,預憂瘴癘為害,至烏腳溪,使數人肩荷之,以物蒙身,恐為毒水所沾。兢惕過甚,瞧盱矍鑠,忽墜水中,至於沒頂。乃出之,舉體黑如昆侖,自謂必死。然自此宿病盡除,頓覺康健,無復昔之羸瘵。又不知何也?
漳州境內有一條河,叫做烏腳溪,蹚水過河的人,腿腳都會像被墨汁染過。數十裏之間的水都不可飲用,飲用了就會得瘴氣病,路過這裏的人都隨身自己帶著飲用水。梅龍圖公儀在州縣為官時,調動到漳州,他素來多病,來之前就擔心身體會更遭受瘴癘的傷害。至烏腳溪,讓數人用肩輿抬著他過河,並用物品把全身蒙住,恐怕被有毒的水沾染。由於過分警惕,戰戰兢兢的,驚視水中,忽然掉了下去,以至於淹沒了頭頂才被撈出來,全身都黑得像是黑人。自以為必死無疑,然而從此以後,多年的舊病全都沒有了,頓覺身體康健,不再像以前那樣病弱,卻又不明白這是什麼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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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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