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耳目之外,無有怪者。餘以為不然也,水至寒而有溫泉之熱,火至熱而有蕭丘之寒。重者應沈而有浮石之山,輕者當浮而有沈羽之水。淳於能剖臚以理腦,元化能刳腹以浣胃。養由拂蜻蛉之左翅,燕丹使眾雞之夜鳴。皆其例矣。謂夏必長,而薺麥枯焉;謂冬必死,而竹柏茂焉。謂始必終,而天地無窮焉;謂生必死,而龜蛇長存焉。若謂受氣者皆有一定,則雉有化蜃,雀之為蛤,壤蟲亻反翼,川蛙奮蜚,鼠化為鴽,草死為螢,人化為虎,蛇化為龍,其不然乎?及其乾鵲知來,猩猩識往,太師蜘蛛而結罟,金天據九扈以為政,軒轅候鳳鳴而調律,唐堯觀莢以候時,此又未必劣於人也。逍遙國蔥變而為韭,壯武縣桑化而為柏,汝南之竹變而為蛇,茵鬱之藤化而為單。盧為侍中,化為雙白鵠;王喬為鄴令,變作兩飛鳧。諒以多矣,故作《誌怪篇》。
秦青謂友人曰:“韓娥東之齊,至雍門鬻歌,既而餘響繞梁,三日不絕,遇逆旅人辱之,娥因舉聲哀哭,一哭老少悲愁,三日不食,娥複舉聲長歌,一裏舞不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賂之,雍門人至今善歌,
有人以優師獻周穆王,甚巧,能作木人,趨走俯仰如人。領其頤則可語,捧其手則可舞。王與盛姬共觀,木人寅其目,招王左右侍者,王大怒,欲誅優師,優師大怖,乃剖木以示王,皆附會革木所為,五髒完具,王大悅,乃廢其肝,則目不能寅;廢其心,則口不能語;廢其脾,則手不能運。王厚賜之。
周穆王時,西極有化人,能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郭,穆王為起中天之台,鄭衛奏承雲之樂,月月獻玉衣,日日薦玉食,幻人猶不肯舍,乃攜王至幻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鼻口所納,皆非人間物也。由是王心厭宮室,幻人易之耳,王大悅,肆誌遠遊。
短人在康居國北,男女皆長三尺。
夫餘國有美珠,大如酸棗。
海中得一布褐長三丈。
天下之大物,有北海之蟹,舉其螯能加山焉。有東海之魚焉,有海燕焉,一日逢魚頭,七日遇魚尾。魚產,三百裏海水如血。
大月支及西胡,有牛名曰日及,今日割取其肉一二斤,明日瘡即愈。故漢人有至其國者,西胡以此牛示之。漢人對曰:“吾國有蟲大如小指,名曰蠶,食桑葉而吐絲。”外國人複不信有蠶。
東南有桃都,山山有大桃樹,上有天雞,日初出照此桃,天雞即鳴,天下之雞感之而鳴,樹下有兩鬼,對樹持葦索,取不祥之鬼食之。今人正旦作兩桃梗,以索中置雄雞,法乎此也。
玉之精為白虎,金之精為車渠。楓脂千歲為琥珀,銅之精為奴,錫之精為婢,鬆脂千歲為茯苓。
大秦國人長十丈,小秦國人長八尺,一足國人長九寸。
女國有橫池水。婦人入浴,出則孕,若生男子,三年即死。
神洲之上有不死草,似菰苗,人已死,此草覆之即活。秦始皇時,大苑中多枉死者,有鳥如烏狀,銜此草墜地,以之覆死人,即起坐。始皇遣問北郭鬼穀先生,雲,東海稟洲上不死之草,生瓊田中。
秦始皇聞鬼穀先生言,因遣徐福入海求金菜玉蔬,並一寸葚
秦王遣徐福求桑椹於碧海之中,海中止有扶桑樹,長數千丈,樹兩根同生,更相依倚,是名扶桑,仙人食其椹,而體作金光,飛騰元宮也。
豫章有石,以水灌之便熱,以鼎置其上,灼食則熱。張茂先博物君子也,雷孔章亦一時之學士也。入洛齎此石以示張,張曰:“所謂燃石也。餘從兄勱為廣州,嚐致數片,煮食猶須燒之。”
餘丙申歲婚,初婚之日,風景韶和,末乃覺異,妻至門而疾風大起,折木發屋,無何而飛雪亂下,帷幔皆白,翻灑屋內,莫不縞素,乃至垂覆闌瓦,有時飛墜,此亦怪事也。至七日之時,天景恬和,無何雲翳,俄而洪濤波流,井溷俱溢,昏曉不分,從叔廣州昌住在西州南門,新婦將還西州,車至廣州門,而廣州殞逝,又怪事也。喪還之日,複大雨{注},車軸折壤,不複得前,爾日天雷震西州聽事,兩柱俱時粉碎,於時莫不戰栗,此又尤為怪也。
荊州亭齋,盛夏之月無白鳥,餘亟寢處於其中,及移餘齋,則聚蚊之聲如雷,數丈之間,如此之異。
或世用,或世不見者,涸澤數百歲,穀之不徙,水之不絕者,生慶忌,慶忌狀如人,其長四寸,衣黃冠,乘小馬,以其名呼之,可使千裏外一日反報。
北澤之精,生於蟲者,一頭兩身,狀若蛇,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魚鱉,此並涸水之精也。
齊桓公北征孤竹,未至卑耳之溪,見人長一尺,形具焉,右祛衣而走馬前,左右皆不見。桓公曰:“吾事之不濟也,豈有人若此乎?”管仲曰:“臣聞山神有俞兒,狀長一尺而人形,見此霸王之君興,則山神見也。走馬,前導之也;祛衣,前有水也;右祛衣,從右方可涉也。”至卑耳之溪,有讚水者,公乃從右方而涉,既濟水,公拜管仲於馬前曰:“仲父聖人也。”管仲曰:“聖人先知無形,今已有形,臣非聖人也,善承教爾。”
桓公與管仲闔門而謀伐莒,未發而已聞於國。桓公怒,管仲曰:“國必有聖人。”桓公曰:“然,有藝席,必是人也。”少頃東郭壬阝至,桓公問曰:“子言伐莒也?”曰:“然!”公曰:“何以知之?”曰:“臣視二君之在上也,口開而闔,是言莒也。舉手而指,又當莒也。君有甲兵之色,臣是以知之也。”
山中有寅日稱虞吏者,虎也;稱當路者,狼也。辰日稱雨師者,龍也。知其物,不能為害矣。
山精如小兒而獨足,足向後,喜犯人,名支,呼之即止,一名熱六,可兼呼之。夜在山中見胡人者,銅錢精也;見秦人者,百歲木也;中夜見火光者,亦久枯木也。
外國方士能咒,能臨淵禹步,龍浮出,有物長數十丈,方士咒之即縮長數寸,掇取著壺中,輒有四五,以水口口餘國少雨,患者輒齎此龍往賣之,一龍直金十斤,口口頭置水中則興雲雨。
巨龜在沙嶼間,背上生樹木如淵島,嚐有商人依其采薪,及作食,龜被灼,熱便還海,於是死者數十人。
海鴨大如鵝,班白文,亦名文鳥。
水鵠大而無尾,和鳴如鵠,聲在水底。
鯨鯢一名海酋,穴居海底,鯨入穴則水溢為潮來,鯨出穴則水入為潮退,鯨鯢既出入有節,故潮水有期。
用紫芝煮石,石美如芋,食之可更調和五味,下橘皮蔥豉,名山之下生蔥韭者,是古人食石種也。故語曰:“寧得一把五加,不用金玉滿車;寧得一片地榆,不用明月寶珠。”五加一名金鹽,地榆一名玉豉,唯此二物,可以煮石。
有樹名獨根,分為二枝,其東向一枝是木威樹,南向一枝是橄欖樹,扶南國今眾香皆共一木,根是旃檀,節是沈香,花是雞舌,葉是霍香,膠是薰陸。
地肺,荊州濟江西岸安船處也,洪潦常浮不沒,故雲地肺也。其中有人焉,居南定縣,足骨無節解,身有毛,臥時更相扶,然後能起。
晉寧縣境內出大鼠,狀如牛,土人謂之鼴鼠。天時將災,則從山出遊畎畝,散落其毛悉成小鼠,盡耗五稼。
利水內有木材,元嘉中大水,有千餘段木流出,斧跡未滅。俗曰:“漢將攻越,築城伐木於利水,未運之前,一夜忽失數千段,鹹為鬼所匿。”今所流木,昔鬼匿之者。
滎陽郡山中有巨龜,長八九尺,足下有文字,前後足下各躡一龜,有時逾山越水,鹹觀異之。
晉時營道令何潛之,於縣界得一鳥,大如白鷺,膝上自然有銅環貫之。
有清鹽池,鹽正四方,廣半寸,其形扶疏似石,人耕池旁地,取池水沃種之,去勿回視,即生此鹽。
太極山有采華之草,服之乃通萬裏之言。
孔子塚在魯城北,塋中樹以百數,皆異種。魯人世世無能名者,傳言孔子弟子,既皆異國之人,各持其國樹來種之,孔子塋中,至今不生荊棘草木。
東平思王塚在東平,民相傳言思王歸國後,思歸京師,後葬,其塚上鬆柏皆西靡。是時思王皆生埋所寵幸者,其號呼之聲,後數十年猶有聞者。
修羊公止於華陰山,以道幹漢景帝,帝禮遇之。數歲道不可得,有詔問修羊公何能,發語未訖,於床上化為白羊,題其脅曰:“修羊公謝天子”,後置石羊於通靈台上。
合浦有康頭山,山上有一頭鹿,額上戴科藤一枚,四條直上,各長丈許。
地鏡經凡出三家,有師曠地鏡,有白澤地鏡,有六甲地鏡,三家之經,但說珍寶光氣,前金樓先生是嵩高道士,多遊名山尋丹砂,於石壁上見有古文,見照寶物之秘方,用以照寶,遂獲金玉。凡有樹木之變枝柯,南枝枯折者,寶在樹南;西枝枯折者,寶在樹西也。
凡藏諸寶忘不知處者,以銅盤盛井花水,赴所擬地照之,見人影者物在下也。
入名山,牽白犬,抱白雞,山神大喜,芝草及寶玉等自出。
有石連理生樹,高一尺五寸,枝頭葉皆紫,吳時人獻以為瑞。
青龍元年五月庚辰,芝產於長平之習陽。六月甲子,許昌典農中郎將充奉以其事聞,色丹紫,質光耀,高尺八寸,散為三十六莖,枝幹似珊瑚之形。
巴蛇食象,三歲而出其骨,君子服之,無心腹之疾。
魏明帝時,京兆人食啖兼十許人,遂大肥,不能搖動,其父曾作方長史官,徙送彼縣,令共食之,一二年中,一鄉為之儉。
東海有牛魚,形如牛,剝其皮貫之,潮水至則毛起,潮水去則毛弭。
奇肱國民能為飛車,從風遠行,至於州,傷破其車,不以示民。十年西風至,複使給車遣歸。
無複國人長而無腹。
甘水之間有羲和國,有女子方浴於甘淵。
白鹽山山峰洞澈,有如水精,及其映日,光似琥珀,胡人和之,以供國廚,名為君王鹽,亦名玉華鹽。
大月氏國善為葡萄花葉酒,或以根及汁醞之,其花似杏而綠心碧須,九春之時,萬頃競發,如鸞鳳翼,八月中風至,吹葉上傷裂,有似綾紈,故風為葡萄風,亦名裂葉風也。
巴陵僧房中木,愈剪疾生。終南山有木,伐之瘡隨合。
浣紗女死,三蛟至葬所。寶武母窆,蛇擊柩前。羅含之雞能言,西周之犬解語。合浦桐葉,飛至洛陽;始興鼓木,奔至臨武。樂安胡氏,枯骨吟嘯;遼水浮棺,有人言語。鬼來求助張林,使鬼而致富;神女為董永,織縑而免災。懷德郡石解語,臨川閑山能嘯。泗水卻流,蓋泉赴節。蟲食葉成字,鵠口畫作書,狐屈指而作簿書,狸群叫而講經傳。黿頭戴銀釵,豬胛帶金鈴,成皋之魚號慨,華陰之狗涕零。武昌郡閤杖有蓮華,長安城門斧柯生葉。黃巾將走,草作鳥獸之形;董卓欲誅,葉為人馬之狀。有莘氏女采兒於空桑之中,水濱浣嫗得子於流竹之裏。陸機引軍而牙折,桓元出遊而蓋飄。隕石於宋都,雨玉於薄邑,取董奉之杏,去即值虎,持歸薑之橘,還輒遇蛇,益陽金人,杖築地而成井;遁水竹王,以劍擊石而出水。夫差之女死,以玉壺送葬;韓重之女亡,以金罌贈別。石言於晉國,石立於泰山,神降於莘,蛇鬥於鄭,子文受於於菟之乳,魏顆獲結草之功,龍戰於夏庭,樹生於殷廟,會稽城門之鼓,擊之聲聞洛陽,遂得號為雷門。是何怪與妖祥之事,可殫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