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
如今的儒學,本是承繼古時的六經之學。以此來弘揚王化匡正風俗,這是王者治國的首要之舉。自從秦氏焚書坑儒,儒道因之亡缺。到漢武帝時,開設學校,立五經博士,設置弟子生員,分設科目進行策問,並以官祿相鼓勵,因此傳習儒學者便越來越多了。此後的太學生徒,經常有上萬人,各郡國的學校也處處滿員,那些自學於山野的人,也都來加入其行列。所以自兩漢薦舉賢人,都是根據其經術如何。到魏正始年間以後,改為崇尚玄虛,無論公卿士庶,少有人能通經術。當時荀靑、摯虞等人,雖然也曾議及創尊儒之製,但沒有人能夠改換當時的風氣。從此中原潰敗,禮義沉淪。等到東晉偏安江左,自身難保,也就顧不上這些。這種狀況一直到宋、齊,國家的學校雖然有時也開辦,然而勉勵督導不夠,難以維持到十年以上,隻不過作一時文飾而已。當時各地鄉間無人開館講學,公卿也少有通經術的。朝廷大儒,隻是自學而不肯培養徒眾,後生晚輩孤陋寡聞,抱著經書而沒地方聽人講授,大道鬱閉不通實在太久了。到梁武帝開創基業,很為儒道敗落憂傷。天監四年(505),下詔開設五經學館,建立國家的學校,總括《五經》進行講授,設置《五經》博士各一人。當時以平原明山賓、吳郡陸璉、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蠩充任博士,各人主持一館。每館有數百生員,供給其生活用度,其中經考核通曉經術的,馬上就任為官吏,於是學習儒家經典的人雲集而來。又選拔學生派遣到會稽雲門山,向廬江何胤受學業。分派博士、祭酒到各州郡開設學校。七年(508),又下詔令皇太子、宗室、王侯都到學校受業,武帝禦駕親臨,祭祀先師先聖孔子,對師生們殷勤寄語,贈束帛以慰勞,一時人才滿座,濟濟一堂,一派奉行大道的氣象。及陳武帝創立新朝,正經曆天下動亂,士大夫遭難,賊寇尚未平定,敦促勉勵經學之事,也就顧不上了。天嘉年間以後,逐漸設置學官,雖然廣招生徒,但成就很少。所搜羅來作點綴的,也都還是梁朝遺儒。如今一並彙集起來,以作為儒林傳。
伏曼容何佟之嚴植之司馬筠卞華崔靈恩
伏暅,字玄曜,從小就受到父親的傳授,能說玄理,與樂安人任日方、彭城人劉曼都很有名。在齊時曾任東陽郡丞、鄞縣令。當時伏暅的父親伏曼容已經辭官隱居,朝廷經常讓伏暅在外任職,讓他有能力贍養父母。
孔僉盧廣沈峻孔子驅皇侃沈洙戚袞鄭灼全緩
梁武帝登基後,伏暅兼五經博士,和吏部尚書徐勉、中書侍郎周扌舍總管五禮之事。
張譏顧越沈不害王元規
伏暅又出任永陽內史,在郡時,為政十分清廉,百姓安寧,郡中人何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一起到州中敘說了這個情況,湘州刺史便把伏暅為政的情形上奏了朝廷。皇帝下詔後發現有十五件事被吏人所懷念,皇帝很讚賞他。伏暅升遷為新安太守,在新安,他與在永陽時同樣清廉。百姓中有交不上賦稅的,伏暅就用太守的公田米來幫助他們。新安郡中盛產苧麻,但伏家人卻沒有麻可以製作繩子,他就是這樣嚴格地要求自己。新安郡所屬的始新、遂安、海寧三縣,同時為他立祠。
伏曼容字公儀,平昌安丘人,晉著作郎滔之曾孫也。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後征召伏暅為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當時任始興內史的何遠一直以清廉聞名,梁武帝提拔他為黃門侍郎,不久又升為信武將軍,監吳郡事。伏暅認為自己的名聲和資格都在何遠之前,他的清白被府吏們稱讚,但何遠多次被破格提拔,伏暅隻是逐級提升而已。他心中不滿,常托病在家中。不久,他請假到東陽去為妹妹辦喪事,便趁機留在了會稽,在那裏蓋了房子,並上表要求辭職,皇帝下詔任他為豫章內史,他才出來拜謝。書侍禦史虞日爵上奏說:“聽說豫章內史伏暅,去年請假,以為妹妹辦喪事為理由,趁機停留在會稽不回。他去東陽時,賣了房屋宅院及車馬,從這些現象可以看出,他那時就不打算回來了。伏暅曾掌管兩個地方,很少貪汙,這本是為政的本分,怎麼能以此稱功?他常說自己的才能品望在何遠之上,而何遠以清廉被拔擢,名望地位越來越高,伏暅深懷怨恨,在他的言語和神態中都表露出來。皇上居高臨下,明察秋毫,知道他的私心,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詔說:‘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伏暅為政清廉公平,應加以鼓勵,不要使他產生怨望,以致有損士風,可任命為豫章內史。’哪有臣子得到這樣的詔書而不嚇得魂飛魄散而向有司去請罪的?而伏暅卻冒得恩寵而不辭,這種苟得之物實在令人羞恥。所以現今士人四分五裂,路人議論紛紛,尋求和分析其心跡,沒有一點可以寬恕的。請將伏暅以大不敬論罪。”皇帝有詔不加追究,伏暅因此得到豫章內史的職務。
曼容早孤,與母兄客居南海。少篤學,善老、易,倜儻好大言。常雲:“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業。爲驃騎行參軍。宋明帝好周易,嚐集朝臣於清暑殿講,詔曼容執經。曼容素美風采,明帝恒以方嵇叔夜,使吳人陸探微畫叔夜像以賜之。爲尚書外兵郎,嚐與袁粲罷朝相會言玄理,時論以爲一台二絕。
伏暅又被征召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國子博士,未赴任而去世。
升明末,爲輔國長史、南海太守,至石門作貪泉銘。
當初,伏暅的父親伏曼容和樂安的任遙都和齊太尉王儉很親近,任遙的兒子任日方和伏暅也都被王儉所深知。不久,任日方的才情和所遇都比較好,到齊末已擔任了司徒左長史,伏暅卻仍獨停滯於參軍事這一職務,直到死時名位才大致相符。伏暅一向儉樸,使用的車馬和服飾都很簡陋。他表麵上希望退隱和追求安寧,內心卻不免有和人競爭的想法,因此受到當時人的譏諷。但他能夠推薦後進者,常常自以為不足,年輕的讀書人因此而喜歡依靠他。伏暅的兒子叫伏挺。
齊建元中,上書勸封禪,高帝以爲其禮難備,不從。仕爲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講。衛將軍王儉深相愛好,令與河內司馬憲、吳郡陸澄共撰喪服義。及竟,又欲與定禮樂,會儉薨。建武中,拜中散大夫。時明帝不重儒術,曼容宅在瓦官寺東,施高坐於聽事,有賓客,輒升高坐爲講說,生徒常數十百人。
嚴植之,字孝源,建平秭歸人。年輕時精通《莊子》、《老子》,能夠講玄言,精於解讀《喪服》、《孝經》、《論語》。年長之後,他遍學了鄭注《禮》、《周易》、《毛詩》、《左氏春秋》。他性情淳樸忠厚,不因自己有特長而自以為高人一等。他幼年時父親去世,因此有二十三年時間吃菜食。
梁台建,召拜司徒司馬,出爲臨海太守。天監元年卒官,年八十二。
在齊朝出仕時任廣漢王國的右常侍,仍侍奉廣漢王讀書。當廣漢王被殺時,國中沒有人敢來看視,嚴植之獨自奔來哭泣,親手為他收殮殯葬,赤腳徒步把廣漢王送到墓地,給他建了墳墓,葬畢才回。當時人都認為他有情義。後來任康樂縣令。嚴植之任縣令期間十分清廉,民眾和官吏們都稱讚他。
曼容多伎術,善音律,射馭、風角、醫算,莫不閑了。爲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老、莊、論語義。子暅。
梁天監二年(503),朝廷下詔征求精通儒學的學者以修五禮,有關方麵上奏讓嚴植之主管凶禮。四年,首次設置《五經》博士,各自開館教授學生,讓嚴植之兼任《五經》博士。嚴植之的學館設在潮溝,學生常常數以百計。他在講課時劃分段落順序,解釋得條理分明。每當他登壇講課時,五個學館的學生都全部來到,聽眾多達一千多人。後又遷任中撫記室參軍,還兼任博士。死於學館中。嚴植之自從有病以後就不接受俸祿,妻子十分貧困。嚴植之去世時,治喪無所依靠,學生們給他買了墓地,才得以安葬。
暅字玄曜,幼傳父業,能言玄理,與樂安任昉、彭城劉曼俱知名。仕齊位東陽郡丞、鄞令。時曼容已致仕,故頻以外職處暅,令得養焉。
嚴植之性情仁慈,喜歡積陰德,就是在暗處也不曾懈怠。年輕時曾經上山行走,遇見一位病人,問他叫什麼名字都不能回答。嚴植之載著他一起回家來,替他請醫求藥,六天以後病人死去,嚴植之又給他準備棺木收殮殯葬,到底也不知是什麼人。他又曾經沿著柵塘步行,遇見有個病人躺在塘邊,他便問病人情況,病人說:“姓黃,家本在荊州,給人當雇工。病重,船主準備出發,將我丟在岸上。”嚴植之聽後十分傷感,便載他回家治療,過了一年病愈。病人請求終身給他充當奴仆以報答厚恩。嚴植之不肯答應,送給他錢和糧食讓他回家。
梁武帝踐阼,兼五經博士,與吏部尚書徐勉、中書侍郎周舍總知五禮事。
嚴植之撰有《凶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
出爲永陽內史,在郡清潔,政務安靜,郡人何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詣州言狀,湘州刺史以聞。詔勘有十五事爲吏人所懷,帝善之。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陽時。人賦稅不登者,輒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苧,家人乃至無以爲繩,其厲誌如此。屬縣始新、遂安、海寧並同時生爲立祠。
皇侃,吳郡人,是青州刺史皇象的九世孫。他從小好學,以賀蠩為老師,集中精力專攻學問,幾乎精通各門學業,尤其明於《三禮》、《孝經》、《論語》。當他兼國子助教在學中講課時,聽的人經常多達幾百人。撰有《禮記講疏》五十卷。書寫成後上奏朝廷,詔令交付秘閣收藏。不久,又召他進壽光殿講說《禮記義》,梁武帝對他很好,加封他為員外散騎侍郎。
征爲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時始興內史何遠累著清績,武帝擢爲黃門侍郎,俄遷信武將軍、監吳郡事。暅自以名輩素在遠前,爲吏俱稱廉白,遠累見擢,暅循階而已,意望不滿,多托疾居家。尋求假到東陽迎妹喪,因留會稽築宅,自表解職。詔以爲豫章內史,乃出拜。書侍禦史虞暅奏曰:“風聞豫章內史伏暅,去歲啓假,以迎妹喪爲辭,因停會稽不去。入東之始,貨宅賣車,以此而推,則是本無還意。暅曆典二邦,少免貪濁,此自爲政之本,豈得稱功?常謂人才品望居何遠之右,而遠以清見擢,名位轉隆。暅深懷誹怨,形於辭色。天高聽卑,無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詔曰:‘國子博士、領長水校尉伏暅爲政廉平,宜加將養,勿使恚望,致虧士風,可豫章內史。’豈有人臣奉如此之詔,而不亡魂破膽,歸罪有司。而冒寵不辭,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體,行路沸騰,辨跡求心,無一可恕。請以暅大不敬論。”有詔勿論,暅遂得就郡。
皇侃本性十分孝順,每天規定自己要誦讀二十遍《孝經》,以比之於《觀世音經》。母親去世後他回到故鄉,平西邵陵王欽佩他的學識,用厚禮來迎候他。當皇侃到達後,由於發了心髒病而去世。所撰寫的《論語義》、《禮記義》,被世人所敬重,在學者中廣為流傳。
征爲給事黃門侍郎,領國子博士,未赴卒。
評論:常言說:“上邊喜好什麼,下邊必然有更厲害的行為。”因此鄒君佩長纓、齊桓穿紫服尚且能改變一國時尚,何況有祿位在其中,那就沒有什麼比這更有感召力的了。當天監年間,當時的君主正崇尚儒術,像崔靈恩、嚴植之、何佟之、伏曼容等人,前後都被提拔恩寵,當時四方的學者望風響應,可算是昔時的盛況了。自梁至陳,近幾十年間,雖然時事艱難坎坷,而風流儒雅流傳不廢,難道不是風化對人的教育改造嗎。古人說上邊的德行好比風,下邊的應和就像是草,說得好啊,不就是指的這種情況嗎。
初,暅父曼容與樂安任遙皆昵於齊太尉王儉,遙子昉及暅並見知。頃之,昉才遇稍盛,齊末已爲司徒左長史,暅獨滯於參軍事,及終名位略相侔。暅性儉素,車服粗惡,外雖退靜,內不免心競,故見譏於時。然能推薦後來,常若不及,少年士子或以此依之。子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