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辛謂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專淫逸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將以為楚國祅祥乎?”莊辛曰:“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為國祅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辟於趙,淹留以觀之。”莊辛去之趙。留五月,秦果舉鄢、郢、巫、上蔡、陳之地,襄王流揜於城陽。於是使人發騶,征莊辛於趙。莊辛曰:“諾。”
莊辛對楚襄王說:“君王左有州侯右有夏侯,鄢陵君和壽陵君在車後跟從,生活淫逸奢侈、毫無節製,不理國家朝政,這樣下去會使郢都變得很危險。”楚襄王說:“先生老糊塗了?還是認為楚國將遇到不祥呢?”莊辛說:“臣當然是看到了您這樣下去的必然後果,而不敢認為國家會遇到不祥。如果大王始終寵幸這四個人,不稍加收斂的話,那楚國一定會因此而滅亡。請大王準許臣到趙國避難,在那裏來靜觀楚國的變化。”莊辛離開楚國到了趙國,他在趙國待了五個月,秦國果然發兵攻占了鄢、郢、巫、上蔡、陳這些地方,楚襄王也流亡到城陽。到了這樣的境地楚襄王才派人到趙國召請莊辛。莊辛說:“好。”
莊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於此,為之奈何?”莊辛對曰:“臣聞鄙語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臣聞昔湯、武以百裏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絕長續短,猶以數千裏,豈特百裏哉?
莊辛到了城陽,楚襄王說:“我當初不聽先生的話,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該怎麼辦呢?”莊辛回答說:“我知道一句俗語:‘見到兔子以後再放出獵犬去追並不算晚,羊丟失以後再去修補羊圈還不算遲。’我聽說過去商湯王和周武王,依靠方圓百裏的土地,就使天下昌盛,而夏桀王和殷紂王,雖然擁有天下,到頭來也不免身死國亡。現在楚國的土地雖然狹小,然而如果取長補短,還能有方圓幾千裏,豈止百裏啊?
“王獨不見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飛翔乎天地之間,俯啄蚊虻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五尺童子,方將調鉛膠絲,加己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螻蟻食也。蜻蛉其小者也,黃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棲茂樹,鼓翅奮翼,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公子王孫,左挾彈,右攝丸,將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類為招。晝遊乎茂樹,夕調乎酸堿,倏忽之間,墜於公子之手。夫黃雀其小者也,黃鵠因是以。遊於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鱔鯉,仰齧菱衡,奮其六翮,而淩清風飄搖乎高翔,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射者,方將修其碆盧,治其繒繳,將加己乎百仞之上。被礛磻,引微繳,折清風而抎矣,故晝遊乎江河,夕調乎鼎鼐。
大王難道沒有見過蜻蜓嗎?蜻蜓長著六隻腳和四隻翅膀,在天地之間飛翔,低下頭來啄食蚊蟲,抬頭起來喝甘美的露水,自以為無憂無患,又和人沒有爭執。豈不知那幾歲的孩子,正在調糖稀塗在絲網上,將要在高空之上粘住它,它的下場將是被螞蟻吃掉。蜻蜓的事可能是小事,其實黃雀也是如此。它俯下身去啄,仰起身來棲息在茂密的樹叢中,鼓動著它的翅膀奮力高翔,自己滿以為沒有禍患,和人沒有爭執,卻不知那公子王孫左手拿著彈弓,右手按上彈丸,將要向70尺高空以黃雀的脖子為射擊目標。黃雀白天還在茂密的樹叢中遊玩,晚上就成了桌上的佳肴,轉眼之間落入王孫公子之口。黃雀的事情可能是小事情,其實黃鵠也是如此。黃鵠在江海上翱遊,停留在大沼澤旁邊,低下頭吞食黃鱔和鯉魚,抬起頭來吃菱角和水草,振動它的翅膀而淩駕清風,飄飄搖搖在高空飛翔,自認為不會有禍患,又與人無爭。然而他們卻不知那射箭的人,已準備好箭和弓,將向700尺的高空射擊它。它將帶著箭,拖著細微的箭繩,從清風中墜落下來,掉在地上。黃鵠白天還在湖裏遊泳,晚上就成了鍋中的清燉美味。
“夫黃鵠,其小者也,蔡聖侯之事因是以。南遊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飲茹溪之流,食湘波之魚,左抱幼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為事。不知夫子發方受命乎靈王,係己以朱絲而見之也。
黃鵠的事可能是小事,而蔡聖侯的事也是這樣的。他向南遊玩到高陂,往北到巫山,飲茹溪裏的水,吃湘江裏的魚;左手抱著年輕貌美的侍妾,右手摟著如花似玉的寵妃,和這些人同車馳騁在高蔡城中,而不把國家朝政當回事。他不知道子發正在接受宣王的進攻命令,他將要成為階下囚。
“蔡聖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飯封祿之粟,而載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黽塞之內,而投己乎黽塞之外。”
蔡靈侯的事隻是當中的小事,其實君王您的事也是如此。君王左邊是州侯,右邊是夏侯,鄢陵君和壽陵君始終隨著君王的車輛,馳騁在雲夢地區,根本不把國家的事情放在心上。然而君王卻沒料到,穰侯魏冉已經奉秦王命令,在黽塞之南布滿軍隊,州侯等卻把君王拋棄在黽塞以北。”
襄王聞之,顏色變作,身體戰栗。於是乃以執珪而授之為陽陵君,與淮北之地也。
楚襄王聽了莊辛這番話之後,臉色大變,全身戰栗。在這時才把執?的爵位送給莊辛,封他為陽陵君,不久莊辛幫助楚王收複了淮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