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說李兌曰:“洛陽乘軒裏蘇秦,家貧親老,無罷車駑馬,桑輪蓬篋羸幐,負書擔櫜,觸塵埃,蒙霜露,越漳、河,足重繭,日百而舍,造外闕願見於前。口道天下之事。”李兌曰:“先生以鬼之言見我則可,若以人之事,兌盡知之矣。”蘇秦對曰:“臣固以鬼之言見君,非以人之言也。”李兌見之。蘇秦曰:“今日臣之來也暮,後郭門,藉席無所得,宿寄人田中,傍有大叢。夜半,土梗與木梗鬥曰:‘汝不如我,我者乃土也。使我逢疾風淋雨,壞沮,乃複歸土。今汝非木之根,則木之枝耳。汝逢疾風淋雨,漂入漳、河,東流至海,氾濫無所止。’臣竊以為土梗勝也。今君殺主父而族之,君之立於天下,危於累卵。君聽臣計則生,不聽臣計則死。”李兌曰:“先生就舍,明日複來見兌也。”
蘇秦遊說李兌道:“我是洛陽乘軒裏的蘇秦,家境貧寒雙親年邁,連個駕著劣馬的破車、桑木輪子草編車箱的小車都沒有,我打著綁腿穿著草鞋,背著書卷擔著口袋,頂著飛揚的塵土,冒著寒霜和露水,越過了漳河,腳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每天走一百裏才住宿,如今來到您的宮門外,請求拜見您,親口和您談談天下大事。”李兌說:“先生拿關於鬼的事情給我聽倒可以如果談的是人的事情,我已經都知道了。”蘇秦回答說:“臣下本來就是來和您談論鬼的事情,不是談論人的事。”李兌接見了他。蘇秦說:“今天我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是在外城城門關閉以後,連個草席都沒找到,隻好借宿在人家的田地裏,旁邊有一個叢祠。半夜的時候,土偶跟木偶鬥嘴說:‘你趕不上我,比我差遠了。假如我遇到暴風淫雨,被毀壞了,就又回到土裏。而你不是樹根,就是樹枝罷了。你遇上暴風淫雨,就會被漂到漳河裏,向東流入大海中,飄浮遊蕩沒有安身立命之處。’我私下以為為土偶獲得了勝利。如今閣下殺了武靈王滅了他的宗族,您生活在天地之下,正危如累卵。您聽臣下的計謀就能生存,不聽臣下的計謀就得死亡。”李兌說:“您到客舍住下吧,明天再來見我吧。”
蘇秦出,李兌舍人謂李兌曰:“臣竊觀君與蘇公談也,其辯過君,其博過君,君能聽蘇公之計乎?”李兌曰:“不能。”舍人曰:“君即不能,願君堅塞兩耳,無聽其談也。”
蘇秦出去了,李兌的一個家臣對李兌說:“臣下暗中觀察您與蘇秦的談話,他的辯才和博學都在您之上,您會聽取蘇秦的計謀嗎?”李兌說:“不會。”家臣說:“您如果不會,希望您牢牢堵住兩隻耳朵,不要聽信他的話。”
明日複見,終日談而去。舍人出送蘇君,蘇秦謂舍人曰:“昨日我談粗而君動,今日精而君不動,何也?”舍人曰:“先生之計大而規高,吾君不能用也。乃我請君塞兩耳,無聽談者。雖然,先生明日複來,吾請資先生厚用。”
第二天蘇秦又來拜見李兌,談了一整天才離去。家臣出來送蘇秦,蘇秦對家臣說:“昨天我談得粗略,相國被我說動了,今天我談得詳細,但相國不再動心,這是為什麼呢?”舍人說:“先生的計策宏大而見解高遠,我們的相國是不能采用的,於是我請他牢牢堵住兩隻耳朵,不讓他聽信你的話。雖然如此,您明天再來,我會請相國資助您豐厚的財務。”
明日來,抵掌而談。李兌送蘇秦明月之珠,和氏之璧,黑貂之襲,黃金百鎰。蘇秦得以為用,西入於秦。
第二天蘇秦來,李兌同他擊掌暢談。李兌於是贈送蘇秦明月珠、和氏壁、黑貂裘、兩百金。蘇秦得到這些東西便作為資用,向西進入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