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遂平妖傳 作者:羅貫中、馮夢龍年代:明代338   

《三遂平妖傳》正文 第三十一回 胡永兒賣泥蠟燭 王都排會聖姑姑

胡永兒賣泥蠟燭王都排會聖姑姑

妖邪法術果通靈,賽過仙家智略精。

且看永兒泥蠟燭,黃昏直點到天明。

話說這李二不合為這一千貫錢,首告那和尚。既得了賞錢,做資本開個果子舖,和尚來投齋,理合將恩報恩,反把言語來惡了他。當日被那和尚從旛竿頂上直攛下來,正在包龍圖麵前。龍圖看時,隻見李二頭在下,腳在上,把頭直撞了腔子裏去,嗚呼哀哉伏維尚饗。李二嫂大哭起來,免不得叫人抬屍首回去殯殮,不在話下。

卻說那和尚在旛竿頂上凳子高處坐著。看的人,人山人海,越多了。許多人喧嚷起來,手下人禁約不住。龍圖看了,沒個意誌捉他。待要使刀斧砍斷這旛竿,諸處寺院裏旛竿都是木頭做的,惟有這相國寺旛竿是銅鑄的。不知當初怎的鑄得這十丈長的。原來相國寺裏有三件勝跡:佛殿上一口井,有三十丈深。頭髮打成的索子,黑漆吊桶,硃紅寫著大相國寺公用。忽一日斷了索子,沒尋吊桶處。以後有人泛海回來,到相國寺說道:「我為客在東洋大海船上,隻見水麵上浮著一個吊桶,水手撈起來看時,硃紅字寫著大相國寺公用。正看之間,風浪大作,幾乎覆船。隨即許了送還吊桶,風浪即時平息。因此來還吊桶願心。」方知那口井直通著東洋大海。相國寺門前有條橋,叫做延安橋。在橋上看著那座寺,如在井裏一般。及至佛殿上看著那條橋,比寺基又低十數丈。並這條旛竿是銅鑄的,截不得,鋸不得。共是三件勝跡。

隻見那和尚在旛竿頂上,將言語調戲著包太尹,包太尹甚是焦燥沒奈何他處。猛然思量一計,叫去營中喚一百名弓弩手來。聽差的即時叫到。包太尹叫圍了旛竿射上去。那弓弩手內中有射得好的,射到和尚身邊,和尚將褊衫袖子遮了。包太尹正沒做理會處,隻看溫殿直手下做公的冉貴跑上稟道:「小人有一愚計獻上,可捉妖僧。」包太尹道:「你有何道理?」冉貴道:「他是妖僧,可將豬羊二血,及馬尿大蒜,蘸在箭頭上射去。那妖僧的邪法,便使不得了。」包太尹聽說大喜,命取豬羊二血及馬尿大蒜。手下人分頭取來。包太尹教將來攪和了,叫一百弓弩手蘸在箭頭上。一聲梆子響,眾弩齊發。不射時,萬事俱休。一百箭齊射上去,隻見中寺寺外有一二千人發聲喊,見這和尚從虛空裏連凳子跌將下來。眾人都道:「這和尚不死也殘疾了。」那佛殿西邊卻有一個尿池。這和尚不偏不側不歪不斜跌在尿池裏。眾做公的即時拖扯起來,就池子邊將一桶豬羊血望和尚光頭上便澆。把條索子綁縛了。包太尹便坐轎回府,陞聽,叫押那和尚過來當麵。包太尹道:「叵耐你這妖僧,取來帝輦之下使妖術,擾害軍民。今日被吾捉獲,有何道理?」叫取第一等枷過來,將和尚枷了。叫押下右軍巡院,堪問鄉貫姓氏。恐有餘黨,須要審究明白,一併拿治。太尹吩咐了,自去歇息。

這和尚滿身都是尿血縛住了,使不得法術,被一行做公的押出府門,到右軍巡院裏。將太尹的話對推官說了,推官道:「我奉太尹臺旨,勘問你這妖僧蹤跡。你必有寺院安息,同行共有幾人,卻也好,問你不得。」叫獄卒施番拷打。獄卒把和尚兩腳吊在枷梢上,是掙紮不得,著實打了三百棍子。那和尚不則一聲,也不叫痛。推官低頭仔細看時,隻見和尚齁齁地睡著。推官道:「卻不作怪。」叫獄卒且監在獄中,少停再帶出來勘問。一日三次拷打,獄卒打得無氣力。這和尚一如無物,隻是不則聲。若打得時,便睡著了。推官勘問了十來日,無可奈何,隻得來稟太尹道:「蒙臺旨勘問妖僧,今經數日,每日三次拷打。但打時,便睡著了。這般妖僧,實難勘問。若久留獄中,恐有後患。謹取臺旨。」包太尹道:「似此妖僧,停留則甚。」即時文書下來,將妖僧擬定條法,推出市曹處斬。推官叫押那和尚出來,逕奔市曹。犯由牌上寫道,不合故殺李二,又不合於東京興妖作怪,擾害軍民,依律處斬。犯人一名彈子和尚。京城內外住的人聽得出妖僧,經紀人不做買賣,都來看。看見犯由牌前引,棍棒後隨。劊子手押著妖僧,離了右軍巡院。看的人挨擠不開。

且說一行人押那和尚,看著來到市心裏不遠,和尚立住了腳。劊子手道:「前頭去做好人,如何不行?」和尚道:「眾位在上,貧僧一時不合攪擾太尹,有此果報。告上下!前麵酒店裏有酒,討一碗與貧僧吃了棄世也罷。」劊子手料得沒事,可憐他是將死之人,隻得去酒店裏討了一碗酒,把木杓盛了叫他吃。和尚將口去木杓內吃了大半。眾人擁著了行。將次到法場上,原來和尚噙著一口酒,望空一噴。隻見青天白日,風雨不知從何處而來。一陣風起,黑氣罩了法場,瓦石從人頭上一打將來。看的人都走了。

不多時,風過,黑氣散了。獄卒、劊子手並監斬官一行人看那和尚時,迸斷了索子不見了。便四下裏搜尋,那有個影兒。正是鰲魚脫卻金?去,擺尾搖頭再不來。有詩為證:

和尚生來忒怪異,捉時煩難去時易。

縱使勺酒不容吞,未必光頭便落地。

上至監斬官,下至獄卒、劊子手,都煩惱走了和尚,恐怕太尹見罪。「我們這一行人,都要受苦,免不得回開封府報知太尹。」龍圖聞報,即時陞廳。監斬官便帶著一行人請罪。此時龍圖明知道妖人出現,朝廷要動刀兵。不肯叫人胡亂吃官司,發放一行人自去。星夜寫表申奏朝廷,叫就少時還好治理,若日久妖人聚得多時,恐難勦捕。朝廷降下聖旨,遍行諸路鄉村巡檢,可用心緝訪勦捕。文書行到河北貝州,州衙前懸掛榜文。

那個去處甚是熱鬧,有一個婦人戴著孝,手內提個籃兒,在州衙前走來走去五七遭。這婦人若還生得不好時,也沒人跟著。看他不十分打扮,大有顏色。到處有這般閒漢問道:「我見你走來走去有五七遭,為著甚事?」婦人道:「實不相瞞哥哥說,媳婦因歿了丈夫,無可度日。有一件本事,要賣三五百錢,把來做盤纏。」那人又問道:「姐姐!你有甚本事得賣?」婦人道:「無甚空地賣不得,若有個空地,才好賣。」那人與他趕起了眾人,吹的撲的道:「這裏好,也曾有人在這裏打野火兒過。在這裏做好。」那婦人盤膝在地上坐了。看的人一來看見這婦人生得生,二來見婦人打野火兒,便有二三十人圍住著,都道:「不知他賣什麼?」隻見婦人去籃裏取出一隻碗來,看著一夥人道:「眾位在上!媳婦不是路歧,也不會賣藥打卦。隻因歿了丈夫,無計奈何,隻得自出來賺三二十文錢使。那個哥哥替我將碗去討碗水來?」有個小廝道:「我替你去討!」

不多時,小廝討將一碗水來。看的人道:「不知他賣什麼東西,討水何用?」婦人揭起籃兒,晃晃拿出一把刀來。看的人多道:「莫不這婦人會行法!」隻見婦人把刀尖去地上掘些土起來,搜得鬆鬆的,傾下半碗水在土內,和成一塊。籃內取幾條竹棒兒出來,捏一塊泥,把一條竹棒兒上捏成一枝蠟燭,安在地上。又捏一塊泥,再把一條竹棒兒捏成一枝蠟燭。霎時間,做了十來枝,都安在地上。看的人相挨相擠冷笑道:「沒來由,我們到吃這婦人家耍了。引了這半日,又沒甚花巧。裂裂缺缺的捏這幾枝泥蠟燭,要他何用!」有的人道:「你們且閉嘴看他,必有個道理!」婦人將剩下的半碗水洗了手,揩乾淨了,看看一夥人道:「媳婦因無了丈夫,無可度日。不敢貪多,隻要賣三文錢一支。這十枝要賣三十文足錢。每一枝燭,就上燈前點起,直點到天明。」看的人都笑道:「這姐姐把我貝州人取笑。泥做的蠟燭,方才做的兀自未乾,如何點得著。分明是取笑人。」沒個人來買。婦人見沒人來買,又道:「你貝州人好不信事。難道媳婦脫空騙你三文錢?那個哥哥替我取些火來?」有一個沒安死屍處專一幫閒的沈待詔,替他去茶坊裏討些火種,把與婦人。那婦人去籃兒內取出一片硫磺發燭,就在火上焠著,去泥蠟燭上從頭點著。一夥看的人都喝采道:「好妙劇術!一枝溼的泥蠟燭便點得著,又隻要三文錢一枝,那裏不使了三文錢。」有好事的取三文把與婦人。婦人收了錢,拿一枝過來,吹滅了遞與。霎時間十枝泥蠟燭都賣了。婦人抬起身來,收拾了刀和碗入籃內,與眾人道個萬福,便去了。

到明日,婦人又到空地上來。人都簇著了看。婦人道:「昨日生受賣得三十文錢,過得一日。今日又來煩惱。」眾人道:「真個作怪,昨日三文錢買了一枝泥蠟燭,恰好點了一夜。比點燈又明亮,倒省了十文錢油。」婦人在場子上討些水,掘些泥,又做了十枝泥蠟燭。眾人道:「不須點了。」都爭著了買去。婦人又賣得三十文錢,自收拾去了。以後逐日來賣,做不落手便有人買去了。每日隻賣十枝。賣了半個月,鬧動了貝州一州人,都說道:「有一個婦人在州衙前賣泥蠟燭,且是耐點,又明亮。」

當日,這婦人正攤場,做得一半,州衙裏走出一個人來。眾人看時,卻是個有請有分的人,姓王名則,現做本衙排軍的人。那人怎生模樣?有「西江月」為證:

鳳眼濃眉如畫,黃鬚白麵高顴。手垂過膝闊雙肩,六尺身材壯健。

善會開弓發弩,更兼使棒摔拳。一生誌氣在人前。王則都排出現。

這王則的父親,原是本州一個大富戶。因信了風水先生說話,看中了一塊陰地,當出大貴之子孫。這塊地就是近鄰人家葬過的,王大戶欺他家貧,掗放些債負,故意好幾年不算。累積無償,逼要了他的地。掘起屍棺,把自家爹娘靈柩,葬在上麵。自葬過之後,媽媽劉氏一連懷八遍胎。隻第一胎是個女,其餘七胎都是男。那王則是第五胎生的。臨產這一夜,王大戶夢見唐朝武則天娘娘特來他家借住,說道:「你家合生有福之男,興基立業,昌大門閭」醒來時,恰好媽媽生下孩兒。王大戶大喜,取名王則,小名叫做五福兒,以紀夢中之兆。從小伶俐,五歲時,便會讀書。一日,外祖劉太公到來,看見大小挨肩的七個甥男,甚是歡喜。隻有五福兒聰俊,出一對道:「小孩兒五歲聰明冠世。」王則應聲道:「大丈夫一朝富貴驚人。」劉太公誇好。又出一對道:「一母八胎生七子,小者如虎,大者如龍。」王則又對道:「單槍獨馬領三軍,成則為王,敗則為賊。」劉太公大驚道:「此兒雖然穎異,必非安穩保家之人。」囑咐女?道:「五福兒若長成,休得教他拳棒。恐怕他不守本分,為家門之累。」又一日,王則在街上頑耍,遇一個過往的相士,立住腳定睛看了他一回,說道:「此兒骨法非常,將近三旬,必然大有際遇。隻是刑剋太重,須剋盡六親,蕩盡祖業,方才發福。」又看一看道:「隻可惜有始無終。」奶子進去傳與王大戶聽了。王大戶正走出來要細問時,那相士已自去了。果然,王則到七歲時,父親一病而亡。以後六個弟兄接連患病死個乾淨。母親劉媽媽不勝痛苦,也病死了,單單剩得一身。有詩為證:

不料多男盡喪亡,獨留五福敗門牆。

相家未應全無準,陰地何如心地良。

此時劉太公也故了,並無親戚尊長勸善。到十五六歲,長得身雄力大,不去讀書,專好鬥雞走馬,使槍掄棒。供養多少教師在家,又喚巧手匠人,在背上刺五個福字。還有一件,喜的是百般術法,逢著就學。隻是小小戲耍法兒,不曾遇著個名師,傳授什麼大本領。雖然如此,這裏頭也不知費了多少錢鈔。還有一件,從小好的是女色。若見了個標致婦人,寧可使百來兩銀子,一定要刮他上手。其他娼家?戶,自不必說。又有一班閒漢幫他使錢,這裏頭又不知費了多少錢鈔。過了十年來,把個家業費得罄盡。房子田地,也都賣來花費了。單靠著一身本事,在本州充做個排軍頭兒。在州衙後巷賃下一所小小民房居住。從幼娶得一房媳婦,並未生育,前二年也被他剋了,依舊剩個單身。他隻在娼樓妓館及落腳人家走動,不曾娶得老婆。人家見他無賴,也沒個肯把女兒與他。偶爾有肯與他的,他又偏嫌好道歉。正是誌高難滿意,運晚未逢時。說起來,他也有一節好處,為人慷慨結交。沒錢時,寧可束了肚皮過日。一有錢鈔在手,三兄四弟終日大酒大肉價同吃。若是有些不如意時節,拽出拳頭就打。所以眾人又畏懼他,又喜歡他。閒話休敘。

這一日,王則五更入衙畫卯,幹辦完了職事出來,見州衙前一夥人圍著了看。王則掂起腳來望一望,見一個著孝的婦人坐在地上。仔細看時,但見:

身穿縞素,腰繫麻裙。不施脂粉,自然體態妖嬈;懶染翠珠,生定天姿秀麗。雲鬟半整,如西子初病捧心;星眸轉波,若文君含愁聽曲。恰似嫦娥離月殿,渾如織女下瑤池。

王則就問跟隨的人道:「這婦人在此做甚的?」跟隨人道:「久聞得這婦人在此賣泥蠟燭。」王則道:「我日逐在官府衙內,聽得說多日了,道是一個婦人賣泥蠟燭。我那一般當官執事的人說,也曾買來點,且是明亮。我便是要問他,怎的叫泥蠟燭?」跟隨人道:「說起來且是驚人。那婦人在地上掘起泥來,把水和了,捏在竹棒,似蠟燭一般,焠著燈便著。從上燈時點起,直到天明。」王則聽了,心裏思忖道:「卻也作怪,我從來好些劇法術。這一件卻又驚人。」乃挨身入人叢中,看那婦人都做完了,把水洗了手,道:「我這蠟燭賣三文錢一枝。」人人都爭搶要買,王則道:「且住,你們都不要買!」人都認得王則是有請的人。他叫聲不要買,人都不敢買,婦人抬起頭來,看見王則,起身來叫聲萬福。王則還了禮,道:「你把泥來做蠟燭,如何點得著?」婦人道:「都排在上,媳婦在此賣了半個多月了。若點不著時,人卻不來問我買。每日做十枝,隻是沒得賣。」王則道:「不要耍我。」扯起衣襟在便袋內取出三十文錢,都買了。婦人將蠟燭遞與王則。王則道:「且住,買將去點不著時,枉費了錢。不是我不信事,真個不曾見。且點一枝叫我看看。」婦人道:「這個容易,都排叫人去討火種來。」王則教跟隨的去討火種,遞與婦人。婦人炙著發燭兒,將十枝泥蠟燭都點與王則看。王則看了喝采道:「果然,真個驚人。這十枝蠟燭我又不要,你們要的都將了去。」眾人都拿了去。婦人起身收拾了刀碗,安在籃裏,向眾人道個萬福,自去了。

王則打發了跟隨人先回,自己信步隨著那婦人。王則口裏不說,心下思量:「這婦人不是我貝州人,想是在草市裏住的。且隨到他家,用些錢,學得這件法術也好。」隻見那婦人出了西門,過了草市,隻顧行去。王則道:「既不在草市裏,不知在那裏住?」又行了十來裏,不認得這個去處。王則道:「這婦人是個蹺蹊作怪的人。我且回去,待明日看那婦人來賣時,問他住處便了。」轉身卻待取路回來,看時,不是來時的舊路。隻見漫天峭壁峰巒高山,擋住來路,歸去不得。又沒個人行走。正慌之間,隻見那婦人在前頭高聲叫道:「王都排!不容易得你到這裏,如何便要回去?」嚇得王則戰戰兢兢向前道:「娘子!你是誰?」婦人道:「都排!聖姑姑使我來請你去論大事。你不要疑忌。我和你同去則個。」王則道:「卻不作怪。」欲要回去,叵耐迷失了路,隻得且隨他去。同行入鬆林裏,良久轉過林子,見一座莊院。王則問道:「這裏是什麼去處?」婦人道:「這裏是聖姑姑所在,等都排久矣。」

王則到得莊前,莊裏走出兩個青衣女童來,叫道:「此位是王都排麼?」婦人道:「便是!」青衣女童道:「仙姑等你久矣!」引著王則逕到廳下,稟道:「王都排請到了?」

王則見一個婆婆頭戴星冠,身穿鶴氅,坐在廳上。婦人道:「此乃聖姑,何不施禮?」王則就廳下參拜了。聖姑姑請王則上廳。三位坐定,叫點茶來罷,聖姑姑教女童置酒管侍王都排。王則心局誌氣,甚是歡喜,將聖姑姑道:「王則有緣,今日得遇仙姑。有何見教?」聖姑姑道:「且一麵飲酒與你商議。如今氣數到了,你應著天數,合當發跡。河北三十六州,有分教你獨霸。」王則道:「仙姑莫出此言,宮中耳目較近,王則是貝州一個軍健,豈敢為三十六州之主?」聖姑姑道:「你若無這福分時,我須不著人來請你。隻恐你錯過了機會可惜了。更有一事,恐你隻身無人相助成事。」指著賣泥蠟燭的婦人道:「吾有此女,小字永兒,尚是女身,與你是五百年?眷。今嫁此女與你為妻,助你成事。你意下如何?」

王則心中不勝歡喜,思忖道:我今年二十八歲,渾家去年死了,尚不曾繼娶。今日仙姑把這美婦人與我,豈不是天緣奇遇。王則道:「感謝仙姑厚意,焉敢推阻。王則幼小時,曾遇著一個異人相我,道年近三十,必然發跡。今日蒙仙姑抬舉,果應其言。隻是一件,叵耐貝州知州央及王則取辦一應金銀綵帛物件,俱不肯還舖行錢鈔,害盡諸役百業,那一個不怨恨唾罵。近日本州兩營官軍,過役三個月,要關支一個月請受,他也不肯。欲待與他爭競,他朝中勢大,和他爭競不得。與王則一般一輩的人,不知吃他苦害了多少。我們要袪除一個虐民官,尚且無力量,如何幹得大事?」聖姑姑笑道:「你獨自一個,如何行得?必須仗你的渾家。他手下有十萬人馬相助你,你須反得成。」王則笑道:「我聞行軍一日,須費千金。日歇不停,江湖絕溜。若有這許多軍馬,須用若幹糧食草料。莊院能有多少大,這十萬人馬安在那裏?」聖姑姑笑道:「我這裏人馬不用糧草,亦不須屯劄處。有急用便用,不用便收了。」王則道:「恁地時卻好!」聖姑姑道:「我且教你看我的人馬則個。」聖姑姑叫永兒入去掇出兩隻小籠兒來,一籠兒是豆,一籠是剪的稻草。永兒撮一把豆,撮一把稻草。把草一撒,喝聲「疾!」就變做二百來騎軍馬在廳前。王則看了,喝采道:「既有這剪草為馬,撒豆成兵的本事,何憂大事不成!」

正說之間,隻聽得莊外有人高聲叫道:「你們在這裏好做作,官司現今出榜拿捉妖人。你們卻在此剪草為馬,撒豆成兵,待要舉事謀反。」嚇得王則大驚,如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來。真所謂機謀未就,怎知窗外人聽,計策才施,卻早蕭牆禍起。正是:

會施天上無窮計,難避隔窗人竊聽。

畢竟那裏來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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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遂平妖傳

《三遂平妖傳》正文
第一回 授劍術處女下山 盜法書袁公歸洞 第二回 修文院鬥主斷獄 白雲洞猿神布霧 第三回 胡黜兒村裏鬧貞娘 趙大郎林中尋狐跡 第四回 老狐大鬧半仙堂 太醫細辨三支脈 第五回 左黜兒廟中偷酒 賈道士樓下迷花 第六回 小狐精智賺道士 女魔王夢會聖姑 第七回 楊巡檢迎經逢聖姑 慈長老汲水得異蛋 第八回 慈長老單求大士籤 蛋和尚一盜袁公法 第九回 冷公子初試魘人符 蛋和尚二盜袁公法 第十回 石頭陀夜鬧羅家畈 蛋和尚三盜袁公法 第十一回 得道法蛋僧訪師 遇天書聖姑認弟 第十二回 老狐精挑燈論法 癡道士感月傷懷 第十三回 閉東莊楊春點金 築法壇聖姑煉法 第十四回 聖姑宮紙虎守金山 淑景園張鸞逢媚兒 第十五回 雷太監饞眼娶乾妻 胡媚兒癡心遊內苑 第十六回 胡員外喜逢仙畫 張院君怒產妖胎 第十七回 博平縣張鸞祈雨 五龍壇左黜鬥法 第十八回 張處士乘舟會聖姑 胡員外冒雪尋相識 第十九回 陳善留義雙贈錢 聖姑永兒私傳法 第二十回 胡浩怒燒如意冊 永兒夜赴相國寺 第二十一回 平安街員外重興 胡永兒豆人紙馬 第二十二回 胡員外尋媒議親 蠢憨哥洞房花燭 第二十三回 蠢憨哥誤上城樓脊 費將仕撲碎遊仙枕 第二十四回 八角鎮永兒變異相 鄭州城卜吉討車錢 第二十五回 八角井眾水手撈屍 鄭州堂卜大郎獻鼎 第二十六回 野豬林張鸞救卜吉 山神廟公差賞雙月 第二十七回 包龍圖新治開封府 左瘸師大惱任吳張 第二十八回 莫坡寺瘸師入佛肚 任吳張夢授聖姑姑 第二十九回 王太尉大捨募緣錢 杜七聖狠行續頭法 第三十回 彈子僧變化惱龍圖 李二哥首妖遭跌死 第三十一回 胡永兒賣泥蠟燭 王都排會聖姑姑 第三十二回 夙姻緣永兒招夫 散錢米王則買軍 第三十三回 左瘸師顯神驚眾 王都排糾夥報讎 第三十四回 劉彥威三敗貝州城 胡永兒大掠河北地 第三十五回 趙無瑕拚生紿賊 包龍圖應詔推賢 第三十六回 文相國三路興師 曹招討唧筒破賊 第三十七回 白猿神信香求玄女 小狐妖飛磨打潞公 第三十八回 多目神報德寫銀盆 文招討失路逢諸葛 第三十九回 文招討聽曲用馬遂 李魚羹直諫怒王則 第四十回 潞公奏凱汴京城 猿神重掌修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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