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春秋 作者:汪寄年代:清代577   

《海國春秋》正文 第三回 鬧皇莊狂童取辱 焚歌苑俠氣遭擒

鬧皇莊狂童取辱焚歌苑俠氣遭擒

話說內監引進之痛哭者,姓柴名茂,乃國舅柴守禮之次子,世宗平素待如骨肉。年至三十,尚未生男。因夫人洪氏酷妒,莫能蓄妾,世宗常欲為之廣嗣。時有吳越王進貢女樂,全部共三十六名,世宗不收,大臣諫道:“卻之,恐吳越疑慮難安。”

世宗乃退回二十四,賞收十二色技兼優,賜與柴茂,使之居於城北皇莊。乃世宗駕崩,柴茂思念洪恩,供奉神座於內,值世宗冥誕之期設祭哭奠,令女樂歌舞侑食。

適有指揮羅彥環之子羅複智,喪偶無聊,同著盟弟兄兵馬指揮之子賀恭、曹芝,帶著門客火龍、鐵吉並家丁人眾,出城消遣。偶見遠處綠柳叢頭,樓台壯麗;行來闊板橋邊,牆垣寬閎,也知非等閑所在。忽聞抑揚高下,八音具呈,不覺爭先過橋,進門入內觀看。官弁見俱濟濟衣冠,意料是來哭奠,並不攔阻。羅複智等直到殿前,看得女樂個個嬌妍,聲聲俏麗,俱係目所未睹,耳所未聞。這班酒色少年,自然筋酥骨軟,出神出像,卻被守莊太監看見,喝道:“你等是什麼人,敢入皇莊窺探?”

大眾方知,連忙奔跑出來。

羅複智道:“且住,我等以為不過公卿家園子別墅,誰知是皇莊,若非跑得快,幾乎弄出事來。”

賀恭道:“便是皇莊,也無甚要緊。我等父兄俱係佐命元勳,就有失誤,亦無大罪。如係此等佳人,能看個飽,死也甘心。”

火、鐵二人道:“有理。”

賀恭又道:“這哭的係何人?所哭者又係何人?卻也古怪。”

曹芝道:“這哭的人我認得,好像是柴國舅之子。”

火龍道:“不差,所哭的像,好似世宗皇帝。”

賀恭道:“是了,大宋皇帝登極,柴家這廝不服,背地哭泣,想是咀咒大宋皇帝,就有叛逆大罪。莫論這班美女,就係莊內眾命,都在我們手裏,怕他作甚?偏再進去,看敢怎的!”

火龍接口道:“是極。如再說惡話,連莊子都奪了他的,並請諸位公子閑時玩耍,美女分派開來,有何不可!”

羅複智道:“我們就去,弄出事來,諸位弟兄那有不幫襯之理!”

用手招呼道:“同去,同去!”

於是眾人複闖進莊,公然上殿。

其時樂已奏畢,歌女散開。當有管莊老公公洪信,見眾人複來,俱有喜容,夾著凶像,便暗傳守莊兵壯,分頭掣橋鎖門,乃向前喝道:“何處無知囚徒,難道瞎了眼,皇莊都認不得?先前闖入,姑念無知,饒你們狗命,而今又來,敢係討死!”

羅複智道:“扯淡!什麼皇莊,上麵的可是姓趙?你這老驢頭尚不知牢不牢,還出口傷人,情殊可惡!”

賀恭走向前,把洪信臉上打一掌道:“可惡!”

洪信順手接著,往後摔道:“去罷!”

隻見麵貼地,腳底朝天,痛得亂滾。羅複智等大怒,齊行動手。這邊兵壯發作,兩下好打。火龍見勢頭來得很凶,便想走脫,奔到大門,已經下鎖,從夾道奔至腰門,又多人把守。見牆角邊有個狗竇,鐵吉亦到,同爬出去,見通外邊,複伸進頭來招呼。

羅複智受傷奔逃,正尋出路,聽得火龍呼聲由牆角下,隻得也從竇中爬出,沿牆畔走。誰知四麵俱是濠溝,溝闊水深,尋不得橋渡,隻見對岸茅蓬邊立著個人,說道:“橋俱收藏了,又無筏船,汝等要過,除非用那柳樹下坑內馬槽抬入水中,借勢扶著,或遊得過。”

火龍回頭,看見地上有個無腳馬槽,喜道:“在這裏。”

三人同往,抬將起來。鐵吉忽喊道:“且緩,我的腳軟了。”

羅複智道:“沒用東西,偏偏此刻腳軟!”

火龍道:“地軟了,公子請看,諒必是用力太狠,將地踏陷了。”

羅複智道:“如何這般氣味?”

三人齊放手時,隻見連腳膝頭俱陷入地中,愈慌愈下,漸沒到腰,不勝大驚。對岸那人笑道:“你們靠著,將槽頭挽住,拖到河邊就是了,如何走入牛坑裏去,難道眼睛是瞎的麼?”

羅複智哀告道:“祖宗,我們未曾見過,實不認得,望救你親孫子命罷!”

那人道:“這個容易,你將我渡過去,我就救你。”

羅複智道:“我如何渡你過來?”

那人道:“既不能渡我,我在這邊,如何救你?”

複智看火龍、鐵吉俱沒到頸項,慌叫道:“動不得,莫再動了!”

火龍道:“早知這樣,不如不逃出來。”

鐵吉道:“好壞味水,死了也是個臭鬼!還有那個鬼家容留飲食!”

忽然聽得莊內眾聲說道:“尋尋,走也走不到哪裏去!”

開開莊門,將賀恭等俱綁出來,四處搜尋。

對岸那人道:“不需尋了,他三位此刻安逸得好哩,諸公還尋他做什麼!”

眾人道:“鍾大叔,如何放他走了?”

那人道:“我放他?他們見此地景致風味好,偏不肯舍!”

眾人道:“今在何處?”

那人道:“牛家賞鑒的不是麼!”

眾人往坑內看,隻見還有三個頭巾在上麵,其餘渾身連眼睛都沒入了。

原來牛坑為炎日曬幹,上麵結堅,底下淤軟。三人驚慌,何暇細看,所以陷入,不能得出。當下眾人取拘鉤搭起,放在地上,隻見三張嘴動,正像三段汙泥木頭。眾人道:“這般臭穢,如何動手?”

有一個道:“待我替他洗洗。”

扯開褲來,尿尿往上澆。眾人齊道:“好,好,好!隻是便宜了他。”

分別以尿澆之,方將三人五官洗露出來,身上仍然汙穢糊滿。又有一個道:“隻當洗兒罷!”

用雙手將頭拖住,往濠溝內探動,縱縱送送,把外麵汙泥擺去,再用麻繩綁起。

洪信一麵通知留守衙門,一麵押護入城。行到中途,遇見兵馬使錢寧,認得賀恭、羅複智等,忙向前與洪信見禮,問其來由,洪信將原委說明。錢寧故意責罵眾人,再勸洪信息怒道:“這班無知少年,不識高低,冒犯老公公,晚生代為謝罪。看他們父親麵上,寬這一次。”

洪信問道:“他們父親係哪些人?”

錢寧指道:“此是賀公子,此是羅公子,此是曹公子。”

洪信道:“羅、賀我不知,此可是曹彬之子?”

錢寧含糊答道:“正是曹君令郎。”

洪信道:“曹彬何等循守禮法,兒子怎麼如此這般橫行!而今即係先生指數,敢不遵命,並煩致意諸位尊翁,務須極力約束,若任其放蕩,將來貽禍不輕。”

錢寧道:“所諭極是,晚生傳諭,明日自然都來叩謝。”

又向羅複智等道:“你等還不快謝老公公?”

眾人連著麻繩,跪下叩頭。洪信道:“不必,願諸位從此改過。”

叫兵丁盡去其縛。錢寧稱謝,洪信帶眾人作別回莊。

錢寧同羅複智等入城,火龍道:“此處果然利害!”

鐵吉道:“下次再莫造次。”

賀恭道:“我終不能舍這班佳人,我還要來的。”

錢寧道:“此乃世宗所賜的女樂,令尊翁輩,誰不流涎也?難怪你等少年。今日之事,若我不撞見,也有個大虛驚。”

羅複智道:“我因被縛難過,所以將就了事。若到城裏,還有他說的麼!”

錢寧縮頸伸舌道:“嗬唷,你原來不知,今日仍係張瓊管理巡城。他素性猖狂,諸位尊翁畏如冰炭。今日撞到手裏,自按軍法,照劫搶皇莊,大不敬,十惡之罪,立刻拿眾人決了,你將若之何!幸虧洪信老兒與曹公子令伯交厚,我故含糊答應,方得解釋,你等猶不知輕重哩!”

羅複智等聽知,各失色相視。

賀恭道:“今日已非郭家天下,皇莊也應歸公!我等隻報他學潞州李筠哭像,思欲聚眾作亂,怕他逃到哪裏去!這班美人難道還不是我們的麼?”

火龍道:“此計大妙。”

鐵吉道:“必須這般做法,方出得這口惡氣,又有美女受用。”

曹芝、羅複智道:“我們就商量行事。”

錢寧道:“不可。此事須先和你各家尊翁說明,再通知王、石兩節度。二公女眷,前兩日都被韓家殺盡,現在訪求美色,聞此底裏,自然同心用力。奏知二王爺,請借此以滅郭氏羽翼,再除其根孽,四方雖有忠義之士,亦無所借名。須如此辦法,方得萬全。”

眾人齊讚道:“錢將軍算無遺策,真正孫吳複生!”

錢寧道:“不必過獎,成功後須以尤物惠下。”

羅複智道:“自然,自然。”

曹芝道:“我們的衣服俱不象樣,於何處借換方好?”

羅複智道:“不可,衣裳換得,難道臉嘴傷損也換得不成?就係這個樣子,各人從後門進家,先告訴與母親,再哭誑父親,俱說錢叔叔見證,就是的了。”

眾人道好稱善,入城分散。

當夜各家俱來錢府詢訪緣由。錢寧次日下午便酌請貼,未刻時分,曹翰、賀謀、羅彥環同著史圭、石漢卿等俱到,各問昨日事情。錢寧道:“其事根底,弟實不知。昨往西郊看麥,回見洪信那老兒,帶同莊丁,押著十數人。向前看時,三公令郎在內,慌問緣故。洪老兒道三公令郎劫槍皇莊許多不是的話,弟因昨日仍係張蠻子值班,大大吃驚,再四婉轉下來。”

曹翰道:“原由如此,昨係世宗聖誕,國舅哭奠,禮所應當。此係諸小輩太無知,老哥於他們有再造之功。”

彥環道:“不是這樣說,就係子侄輩誤入皇莊,也不應架上劫搶之名,情殊可惡。洪老兒平時眼中哪裏有人?昨日聞錢兄指教甚好,望二位哥哥,助我一臂之力。”

史圭問道:“如何辦法?”

曾翰道:“如此如此。”

石漢卿道:“盡美矣,未盡善也。”

彥環道:“請教。”

石漢卿笑而不語。史圭捋漢卿須髯道:“兄弟多係舊兄弟,又黍新鄰居,如何吝教起來,難道是要先定謝儀麼?明日功成,叫他將美女送兩個與你,看你天天如何發付他!”

漢卿道:“非也。如所議辦,非不盡善,隻恐到頂真人手內,諸位老侄,未免也要叫虧。鄙見須與王、石二公說通,有物均分,彼自轉達趙公,以便彌縫掩飾。況王爺外寬內忌,此事說無不依。自己何必出名,隻須暗辦,王爺得知,自必動問。王、趙二公,隨便請發那位弟兄查察,就入計中了。”

眾人喜道:“願聞高論。”

漢卿道:“而今假作柴茂遍出告示,煽亂百姓,自然妥貼。”

錢寧鼓掌道:“妙極,妙極!不枉闔朝叫爾做賽曹操,就決意如此。”

命家人擺上席來,痛飲而散。

至第四日,城內城外,各處要道,俱黏有告示,寫道:

大周皇叔柴,諭示都城內外文武員弁軍民人等知悉:
惟我世宗皇帝,恭膺天命,正承大統。凡天地神祗,郊祭必盡虔誠;軍情民膜,撫恤莫不周備。賞功罰過,鹹當其實,救災禦患,罔失所宜。夙夜未遑或逸,宵旰漸積所勞;以致捐國遐升,幸有太子繼統。詎料趙氏出身無賴,法紀屢幹;曾效微勤,遽臻顯位。得此骨肉之戚,應法伊、周;乃行窺竊之險,效尤丕、莽。此鬼神之所憤怒,忠義之所痛心也。是以潞州首起勤王首惡愴惶離穴;數被傾危,屢經敗劫。匡義雖留於汴,勢若單絲,形同孤掌。茲四鄰鹹興問罪之師,各鎮翹望義旗之舉。舊臣宿將,國戚懿親,感懷先帝洪恩,約結誅仇複國。或明秣馬礪戈,或密輸誠送款;智勇齊全,氣勢足備。元凶構結於外,惡黨剿滅於斯;佇見趙氏喪亡早識周朝興複。緣恐懷忠抱義者莫能周知,瞻彼顧此者未獲詳悉,用斯遍告,從今不必徘徊;既得與聞,事至務須奮勵。特示。

巡城文武官員揭下,紛紛啟奏。晉王召石守信、王審琦、趙普、王彥升問道:“周家孺子幼弱,柴茂羸懦,皇上審察實無能為,所以俱不鏟削。今彼等即有異謀,亦何至妄誕若此?定係出於仇誣,殊難聽信!”

王彥升道:“大王所見甚是。但國家鼎革,中心不服者尤多其人,柴茂亦萌孽也。此事據臣愚見,先於皇莊搜查封閉,以絕反側之徒覬覦觀望,再行定奪。”

晉王準奏,便差陶穀、石漢卿二人查辦。範質得知,趕入諫阻,已無及矣。慌差家人報與柴茂,叫其檢點。柴茂聞知,慌將世宗聖像焚去,又將女樂俱送入城。

且說陶穀、石漢卿出朝,通信與各家。恐柴茂聞風搬移,叮囑多著人眾,於四路攔截。再點禦林軍士,前來搜查。羅複智、賀恭得信,齊集家丁,率領分布於皇莊遠近,四路探聽觀望。

且說柴茂打發車仗入城,正與拱信吩咐莊丁收拾,陶、石二人領兵已到,上殿與柴茂見禮道:“奉晉王令旨查檢,莫怪,莫怪。”

柴茂道:“請。”

二人見有禦用儀仗,問柴茂道:“此從何來?”

柴茂道:“請問洪公公便悉。”

洪信道:“此係皇莊,世宗皇帝在此教射,難道你們都忘了?”

石漢卿道:“世宗駕崩,何應仍設於此?況朝代已更,此係惑眾作亂的實證了!”

洪信喝道:“住口!周朝一個好好天下,被你們送與趙家,而今又起風波,連設靈數椽之地還來遭遢,你們心上雖過得去,不想地下見先帝,隻恐天理難容,立見身誅嗣絕也!”

說罷,將玉蠅拂揮來,陶穀右眼早被損破,痛不可忍,喊道:“救人,救人!”

石漢卿大怒,拔劍直衝向前。洪信用蠅拂架住,笑道:“逆賊,逆賊!我今日可以對得世宗皇帝,我死之後,隻教你們受用得好!”

說罷,往石柱上撞去,腦漿迸裂而死。陶穀右手捂著眼睛,左手指示軍士。柴茂命守兵將洪太監屍首抬到莊西倉房,入殮設靈,自己亦往看視聽。陶、石率眾搜查,二人見柴茂不在跟前,視物件好者,令家丁藏下,餘著開造入冊,將門封鎖而回。

柴茂聞知,見殮已畢,設立靈位,焚香祭奠,隨即上馬入城。進府看時,並無車仗送到,忙問門官,回道:“未曾見來。”

柴茂著急,使家人分頭四處探訪。三更時候,抬得一個家丁回來,身被重傷,連忙就問,但雲:“人物都遭劫去。”

說得這句,便不能言。忽又有探事的報道:“聞陶、石回朝,因未搜得女樂,仍要到府追問。”

柴茂大驚,緬想無策,惟有起奏幼主,所以入宮,不禁痛哭起來。朝見逐一奏上,幼帝道:“朕亦無策,惟請皇叔忍耐而已。”

說畢,含淚攜手人內去了。

臧聯出來,備細告訴。子郵問道:“城外有劫盜麼?”

臧聯道:“皇都逼近,哪有這般大膽強盜,此定係奸黨所為!”

子郵欲再覲幼主,臧聯道:“萬不能矣,其膽如粟,聞得趙字,俱係懼怕的。足下乃言複國大事,如何能再見麵,此事無庸談了。”

子郵歎息,告別回到寓所,使陳儉等去訪探劫掠事情。

當晚無聊,步上高樓,見皓月如梳,半入西山,滿天星鬥,光芒漸次顯灼。帝星臨於普分,光彩異常,主星暗黯,吃驚道:“李筠忠心成畫餅矣!”

忽然城西半壁明亮,細看非火,乃係燈光,歎息道:“又不知係那個賣國的宴享。”

隻見陳儉回來道:“探訪並無蹤跡。”

子郵道:“那火光知是何處?”

陳儉視定,指道:“那高牆大房子係史家,麵前樹木叢雜的係陶家,西邊高杆子係石家,射道這亮光不係羅府,定係王府。”

子郵道:“什麼王府、羅府?”

陳儉道:“這個府第乃郭重威所造,係小的叔叔陳景監工,聞今為羅彥環、王彥升合買分居。王府房子多,羅府苑囿廣,內中亭榭樓台,為京都冠。看其火光,出於高處,定係西苑大捷樓上夜宴。如今仍係陳景為正管看後苑,小的前日到京去望叔叔,見收拾完工,比前又加華麗。明日老爺可往散悶散悶。”

子郵道:“爾須先通知叔叔,不必露我姓名。”

陳儉道:“此刻昏黑,聞巡城甚緊,恐易去難回。明早探罷。”

子郵應允。當夜無話。

次日,陳儉前往,午刻回來,稟道:“羅爺新在杭州買有十幾個女子,想係怕夫人知道,閉在苑中,昨夜到樓上通宵筵宴,今晚客更多哩!他人俱不得進去,隻說係小的叔叔親戚,方可遊玩。但客到時,須要回避。”

子郵道:“如此,可將晚膳帶去,加個豬首,添兩個熟鵝,隻說是爾敬叔叔的,爾便同飲不妨。”

陳儉道:“這個不敢,小的到上席時,推忘事件,走開便了。”

子郵道:“聽你。”

陳儉吩咐該辦的備辦送去,自己隨著來到府前,看見高車駟馬,闊大門樓,不係幸臣宅第,也無這樣奢遮。守門的看係陳儉,招呼道:“陳叔叔又來了。”

陳儉道:“又來打攪。”

守門的道:“家裏人說甚客氣話?”

隨後買辦的亦俱備齊送到。

進門從西邊轉彎,進南大巷,由更樓下過堆房,進北火巷,到後苑門房,陳景接道:“所言的就係這位爺?而今有些不湊巧,隻好明日罷。”

子郵施禮應道:“隨便俱可。”

於袖內取出兩小錠金子送道:“遠來無以為禮,具此聊代鬥酒。”

陳景慌接道:“不敢,不敢,在此不妨,隻是客到時須要低聲。”

子郵道:“曉得。”

陳儉又將酒肴鋪上,道:“侄子到京,無有孝順,謹具薄酒一盞,願叔叔福壽康寧。”

陳景道:“生受,爾既備此豐盛酒饌,何必又要大鵝豬首?”

陳儉道:“這位爺食量頗大,所以多備二件。酒肴係孝敬叔叔的。”

陳景吩咐家人道:“既如此,可將酒肴送到家裏去。”

陳儉不能阻攔,隻得又令買辦的回寓所,買八十個饅頭,取十二斤醇酒,同亮子送來。買辦答應去。

陳儉同叔叔談心,子郵獨自四處遊玩,總係華彩富麗,並不清幽淡雅。行到西軒楸藤棚下,見芍藥台邊有塊蒼黑大石,蹲踞如虎,乃於背後取出白師傅所贈寶劍,仰天祝道:“周朝若能恢複,劍下此石立開。”

說罷,奮臂直斲,分毫莫損,不勝歎息憤恨。複祝道:“我若得見趙家國亡,此石立開。”

祝罷,當頭又直斲下,劃喇裂響,不歪不斜,分作兩片,好生詫異。忽聞步聲,慌將寶劍置於縫內。隻見陳景尋來,道:“羅爺到了,可快自軒後竹林中,挨垣牆轉過套房,便是木樨岩,由後石洞走去,莫進左邊閣道,往右手出小巷就係門房,不可錯誤。”

子郵答應,見陳景去了,收劍行過竹林,聞隔牆有涕泣柔聲說道:“事已如此,從權些罷。”

又聞答道:“寧死不辱!”

子郵撞入看時,乃是兩個女子,一個年約二十多歲,一個年將二十。子郵問道:“汝等緣何在此哭泣?”

二人將子郵上下看道:“爾不係此處人麼?”

子郵道:“我係外省的,到此遊玩。”

少年者道:“我等恨無翅翼飛出,他還要進來遊玩!”

子郵道:“你們有甚心事,我或者可以解得,也未可料。”

二十多的道:“不能,不能。”

少年跪下道:“望英雄救命!我等係柴國舅家女眷,為這班強徒擄入此中,逼行汙辱,昨日幸脫,今料難免,所以在此涕哭,意欲投池。”

子郵道:“柴國舅何處不尋訪到,誰知卻在這裏!今要解救出去,卻非易事,再看你們運氣如何。隻要依我計策。”

齊應道:“願聞。”

子郵道:“今日群凶敘飲,汝等須要強為歡笑,將他們灌得酩酊大醉,方好作法。”

女子道:“果能免汙脫陷,情願遵命。”

子郵道:“此非久談之處,請便罷。”

二人徑去。

子郵轉出石洞,到門房內,已經燃燈,饅頭豬首鵝酒俱早鋪齊。陳景問道:“如何行得恁遲?”

子郵道:“愛好景致。”

陳儉道:“我想起要事忘辦了,暫別就來。”

陳景拖住道:“也要吃三杯再走。”

子郵坐客位,陳景坐主位。陳儉坐橫頭,吃過三杯,起身別去。陳景談談吃吃,量終有限,坐在席上打盹,家人亦俱走開。子郵聞絲竹漸漸繁雜,愈想愈怒,獨飲獨吃。

隻聽得人役一陣一陣散去,不覺將豬首饅頭醇酒都吃盡了,剩下半隻肥鵝。聽更樓上已是三鼓,走出門房,四處察看,並不見人。乃提燈而行,到更樓下,上邊問道:“誰?”

子郵答道:“我。”

上邊道:“陳伯伯家親的,可帶甚人事送俺?”

子郵道:“有。”

走到樓上,見一人睡著,一人行更。子郵將葛袍脫下道:“無以為敬,此物奉贈。”

更夫道:“真的麼?不要作耍。”

子郵道:“微意,隻是破了些。”

更夫道:“不妨,不妨,我會縫。”

將袍向燈前細看,稱讚不已。子郵內裏原係結束停當的,再加緊收,掣出寶劍,向更夫腦後斜下,隻見頭落,不聞剁聲。

那個睡著的也殺了,再將更香油盞置草薦下,煙焰立生,乃提燈下樓。到大門房,見數人圍住擲骰子,凳上睡著二人,盡行殺卻。乃下鎖,用篾絲將鎖門塞滿。複過更樓,劈開堆房,將燈籠掛在壁上,點著包索等物,滿房紅亮,樓板俱著。再回門房,重往後苑,雖係熟路,奈無月色,又少星光,一腳高一腳低,隻向有壁燈處走,過一處熄一處。走到廚內,聞得鼻鼾聲急,乃係二人睡在案上。子郵想道:“不可饒他。”揮劍殺了。

轉過半閣,到東廊下,聽得唧唧嘻嘻。子郵閃於暗處看時,卻係兩個童子勾肩攜手而來。子郵衝出去揮劍,兩個齊倒,將屍首踢開,便奔廳堂。廳樓上笑聲叢雜。乃於廳後左邊旋至樓下,見酒房內數人,有的東倒西歪,有的埋怨辛苦。子郵舉劍砍倒埋怨的,睡的驚醒,亦都殺了。

方欲出戶,隻見一人闖入道:“燈都被風吹熄,你們睡死了麼?”

子郵迎上砍倒。即直登樓,隻聽得說道:“再要求十娘教了。”

又聞回道:“諸位求十娘教,不比尋常,須要加增巨觴。”

眾聲道:“這個敢不勉強遵命。”

又聞諸人齊飲,聲響如牛,喊道:“看酒!”

子郵就喊聲裏應道:“來也,來也!”

挺劍而上,見鋪列八席,燈燭輝煌,乃向前道:“歌而無舞,不成大觀。諸公既聞美女佳喉,今請試壯士健腕!”

早有一人據案朦朧立起道:“舞得好,老爺自賞你!”

子郵道:“不喜豚肩,願得賊首!”

大聲歌道:報恩複國兮獨力艱,且舒中懷兮誅佞與奸。分而居處兮滅之良難,皇天使聚兮罪豈容寬!

一人起身問道:“歌頗不善,爾係何人!”

子郵道:“俺乃副都指揮使韓公之弟韓速是也!”

一人道:“嗬唷!”

持壺欲擊,子郵順劍揮去,已係兩段。又一人道:“鐵立台可以擊賊!”

用鐵立台打來。子郵左手接住,往後摔去,其人跌倒,鐵立台腳反將中坐一人腦漿打出。這裏五人齊將立台抵敵,一人高揚立台當頭打下,子郵閃過,迎上揮去雙手,同立台齊墜下地。聞得背後風來,側身順手將劍從下掃去,見一人雙手執著立台撲通倒下,卻係雙腳俱遭砍斷。一人將立台攔腰打到,子郵接著;一人照麵掃來,子郵將頭一低,使劍挑上,那人肩斷肋分倒下,即棄立台。回劍砍照麵掃到者,其人雙手橫擎著立台架隔,不期手重劍利,將立台鐵杆砍斷,從頭劈下,分作兩半。一人見勢全虧,丟下立台,躍上樓板,往下就跳。子郵飛步向前,一劍刺去,未曾刺著,卻為煙氣衝迷雙目。旋身再尋人時,隻見許多婦女跪在地上叩頭。子郵道:“你們快卷細軟,各尋走路,前麵火已通天也!”

眾婦女紛紛起身下樓,隻見一人爬不起來,視之,卻係男子,乃說歌音不善的。子郵道:“爾係何人?”

那男子磕頭不已道:“求饒狗命。”

子郵道:“爾姓甚名誰?”

旁邊女子道:“眾賊稱他學士。”

子郵道:“想必貴姓是陶。”

磕頭答道:“不敢。”

子郵道:“陶學士乃當今名公,豈可傷汝?但有一件,恐將來袖子中又將趙家天下送與他人,如今且代除去禍根!”乃揮劍將兩手齊腕卸落。

樓下眾婦女喊道:“火勢大了,英雄請便罷!”

子郵道:“你們速尋走路,我仍要幹事哩!”

乃收劍踴身,撚著椽子,到得簷口,旋翻盤上,立於脊頂看火。聽得前麵紛紛嚎喊,即跨過大屋角,走近看去,見火巷人眾擠挨,往後麵奔來,說道:“大鎖不能打開,此刻開,樓廳堂俱著了,後麵柴房火焰隔斷,也不能去,眼見全家俱沒命了!”

頓足嚎天,音容淒慘。

子郵看火勢果然猛烈,羅家人口都無生機,轉身行時,忽有笑聲入耳。過西脊,到天井,往下看時,天井內卻是三個男子,一個婦人,裸體狎飲。燭忽吹熄,婦人道:“妙哉起風了,可移席進去。”

隻見兩個女童抬桌,兩個女童移椅。子郵跳下一層,伏於簷前看去,上麵兩支巨燭,榻上又有三人赤身,內中有婦人,約三十餘歲,笑聲出於榻上。正觀看間,忽聞敲中門道:“隔壁羅府起火,連陶府、王府俱著了!勢大得狠,雖在上風,也須作速收拾!”

婦人道:“厭物要回來了,隻說今日可以盡歡,偏又打混。”

子郵道:“這尋人如何容得?”

跳下地來,先將四個就席飲酒的砍倒。女童慌道:“不好了,殺來了!”

上麵三個看見子郵仗劍,連慌下榻,叩頭求饒。子郵道:“你們相好,使你們生同聚死同穴罷!”

舉劍砍倒三人。

女童叩頭乞命,乃問道:“此是誰家?”

答道:“王彥升家。”

子郵問道:“他家無公子麼?”

答道:“五個公子,正月裏都被韓家殺了。隻有二公子有兩個小官官。”

子郵道:“在哪裏?”

答道:“在後麵樓上睡。”

乃令攜燈先行,隨上後樓。

推開房門,見有個七八歲的童子睡在當中床上,奶媽帶著個約四五歲的睡在右邊床上。子郵道:“殺之殊覺可憫,舍之便王賊有後,又屬不能。也罷,將峻子都為切去!”

兩個童子哭將起來。

子郵複上樓桁,頓足躍到對麵屋上望去,隻見東邊俱係姻焰,紛紛救火,人聲嘈嚷,兵甲森森,人聲火聲混成一片。仰望天星無幾,想道:“將天明了,城中料難存身,不如趕早招呼陳儉們走罷。”

主意已定,乃層層跳下來,隻見街上前後兵馬抄來,傳道:“王爺有令,拿得韓速者賞金千兩,放去者以軍法治罪!”

子郵驚道:“如何知我名字?而今不能照應他們,要武行了!”

乃下街喊道:“韓爺在此,誰人敢當!”

說畢,舉劍直砍向前,但見經過街坊,人頭滾滾,血雨霏霏。

將到西門,麵前大隊人馬排列不動,為首三員將官齊向前來。一人橫斧,二人挺槍,喊道:“韓速來了麼?”

舉起開山大斧,迎上劈下。子郵見勢頭凶猛,使身子縮小,從馬腹下穿過,將後蹄掃斷,轉身向左邊馬後揮去。二將接連倒地,右邊將官挺槍當心刺來。子郵讓過,抓著鐵杆,用劍掃去,兩個手掌俱斷。那將喊道:“痛殺我也!”

倒撞下來。子郵轉槍,躍上那馬,見先跌下兩將已經爬起,便使槍都結果了,再向隊內殺來。隻聽得眾軍發喊,俱分竄去。

子郵轉身到城門邊,將鎖削落,切斷大栓,拉開馳出。往前看去,但見人俱擠滿,不像兵將,各持麻鉤。子郵想道:“諒係救火的兵士,然不可不防。”

收劍舉槍,驟馬衝去。眾兵忽俱分開,舉鉤從後亂搭。子郵舞槍,渾身遮定,但兵多鉤眾,馬腳著傷,不能前進。子郵翻下,棄了鐵槍,掣出寶劍,飛步向前。這些鉤搭猶如草作,當著就斷,哪裏搭得住?忽聞喊道:“將軍有令,長鉤鉤上,短鉤鉤腳,已過之處,轉身換鉤,繞路往前等待。”

應聲如雷。忽然上上下下如驟雨飛蝗,雖係隨到隨斷,奈兩靴上俱帶著無數半斷麻鉤,殊屬累贅,後麵又有馬嘶,想道:“此路走去,要耽時刻。”

乃縱上房子,將靴上斷鉤削去。回顧城中,湧出兵馬,挾弓負弩,挺戈持矛,如潮水一般。轉望前時,隻見搭鉤軍士,紛紛又繞相迎,沿途攔截。遠望四邊,惟南是湖,無軍阻攔,奈無船渡,隻柳陰邊有隻小艇。想道:“且過對岸,再作道理。”

乃下房子,放步向前,奔到湖邊。

上得了小船,囑梢公道:“可快渡我過去,多給錢與你。”

梢公答道:“夥伴未來,無人搖頭櫓。”

子郵道:“我會。”

搭起來就搖,不期用力過猛,早將櫓杆折斷。梢公道:“賠櫓。”

子郵道:“過去賠你。”

說畢,走到後頭催促,梢公換櫓道:“須知要雙膊緩蕩。”

子郵乃將劍置於艙內,單手輕搖,約行有半裏多遠,轉視追兵早到湖畔,幸無船隻。忽聞後麵嘩的聲響,回頭看時,尾後散開,梢公已沒入湖。腳底板片,俱泛浮起來,站立不住,劍早落沉。正無擺布,忽見左邊港內,舳艫相接,搭鉤猶如蘆葦。思想手無寸鐵,如何迎敵?乃棄船踏水,欲趕奔過去。正走得興頭,兩腳似物絆住,躬身取起看時,卻是條係甲絛,想道:“此物從何而來,如何恁重?”

正在疑心,後麵來船漸近,隻得向前踏去,腿上仍似有阻,將後跟夾擊即放,行動不便。子郵怒起,沒入湖底細看,原來係梢公同數人隨著纏擾,見子郵到,始走開去。子郵冒出水麵,底下又來,追兵船隻已經四麵圈住。子郵既不善水,離岸又遠,隻得跳上敵船,雙手奪過數鉤,迎敵亂掃,如雨打殘花,紛紛傾倒八麵。船外之船,又攏將來。思量跳過再打,腳下猶夷蕩動,立步不定,欲複躍去,船已翻覆,墜落水中。正待潛行,忽有手來抓住紮巾。子郵按住,憑空帶起,二人俱出水麵。上頭搭鉤齊來,子郵右手揪得褲腰,左手抓住頭發,以禦眾兵。

忽有鉤挽從水中伸起,鉤腳搭腿。子郵身上先是縛紮的,受水脫緊,不使轉動;所持褲帶又經扭斷,頭發抓離;自己手腳俱受鉤傷,欲走不能,欲沒不得,搭鉤如麻,擁圍鉤緊,尋思:“既非深知水性,且到岸上,再作道理。”

隨他鉤住。眾將用牛筋豹革捆抬登岸,安於車中。隻見一將驟馬奔到,怒不可當,舉斧認定子郵腦門盡力砍下。正是:綁擒軍士機謀竭,斧到腦門性命休。

未知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舉報收藏 0打賞 0

海國春秋

《海國春秋》正文
第一回 悲歌一曲招賢士 國傾家亡出傑人 第二回 食周粟不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 第三回 鬧皇莊狂童取辱 焚歌苑俠氣遭擒 第四回 重心膂入獄脫真才 掩耳目焚牢燒假犯 第五回 驗骨殖圖書行鄰國 辨聲音指引入名山 第六回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第七回 囊空不免欲吹篪 腹實何須談彈鋏 第八回 籌國政賢相辭朝 行新法乞兒受爵 第九回 救澆漓立議修文德 整散漫揮毫著武謀 第十回 明薦暗傾難國手 順留逆去試盤根 第十一回 妒嫉暗暗招兵馬 胡塗偏偏選將才 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 第十三回 得情由良相保奇才 知確實賢君任驕將 第十四回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 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第十五回 計中計賺開百結關 身外身誘過獨鎖渡 第十六回 乘虛取城易於拾芥 以武破嶺擬若登天 第十七回 察陣勢漆膠吳越 中反間魚水參商 第十八回 義膽忠肝難勝讒夫 誌悲氣憤單摧大敵 第十九回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額 第二十回 絆雄兵兩途襲敵 燔巨艦單艇擒酋 第二十一回 鹿角車斃驍騎取勝 蜂房卵毀屯積成功 第二十二回 數節迎刃星馳電掣 一著錯布瓦解冰消 第二十三回 地利人和援絕可守 依危恃勢求隙而攻 第二十四回 兩函書商量和議 一道表惶恐求成 第二十五回 五猴掣天印 百雉炬雙毫 第二十六回 定河為界大將軍封侯 指石喻心老庶長製佞 第二十七回 變成法補全成法 戮貪員懲勸貪員 第二十八回 追逃犯得金船渡弱水 求快婿將木氏作王郎 第二十九回 招駙馬籠絡英雄 認公主成全窈窕 第三十回 為奸謀散分奸勢 進正士扶持正人 第三十一回 重宿儒盈庭皓首 除痼疾遍野春風 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 第三十三回 破肚移心善仇都了結 拘魂易體奸惡自災殃 第三十四回 懷逆謀群奸授首 舒忠憤二子捐軀 第三十五回 眾邪誤置蚊聚成雷 三將臨危舍生取義 第三十六回 守令得人民安寇殄 渠魁失計險喪親離 第三十七回 武事無庸武備 攻堅莫若攻心 第三十八回 金蓮瓣倒垂群英智竭 紫竹根斜畫眾鄙魂窮 第三十九回 覆舟詢鄉快意對傷心 追友別妻生離成永訣 第四十回 夢回剩得須眉白 國喪難禁篡奪評
 
更多>同類經典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