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春秋 作者:汪寄年代:清代577   

《海國春秋》正文 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奪佳人陣前成敗犬

別的放下不提,且說子郵在黟山洞天溫石床上,同仲卿抵足而眠,乍聞響動,心驚醒來,東方已亮。坐起看時,不見仲卿,連呼無應,床尋覓,並無形影,想道:“仲兄抱負奇才,必因同行多所不便,故乘我睡熟而暗去耳。”

搭包仍在,驚道:“難道到前途行乞麼?況入蜀尚有數千餘裏途程,山澤多蛇蟲虎豹,設若犯著,豈不送了性命!我複國時何處尋幫手?必須趕上同行,方免失誤。”

乃將搭包帶了趕奔。降危梯,登高檻,轉彎下到洞前。微霧漸起,想道:“真怪,此斷絕路途,仲兄體質柔弱,難道盤過去了?”

乃躍跨鬆樹,雙手持藤,交換直上十有餘丈,不期惟急,用力太猛,將藤拉斷,墜落下來。澗中霧氣甚濃,審視不清,深淺莫測。慌忙放了藤,湧身跳躍,奈係峭壁,雖可借勢,莫能停腳。跳不得上,隻有往下,漸次到底,審視全無路徑。

忽聞水響異常,向前望去,依稀是匹赤兔馬在澗中滾澡,喜道:“馬既能來,人自可去。”

便超身跨上,那馬著驚,往前奔騰。子郵用兩腿夾緊肋腹,再抓鬃鬣,卻是滿頸鱗甲,並非皮毛,猛然吃驚。那馬不住地跑,卻未聞啼聲,或東或西,或升或降,皆在霧中。要下又不敢下,隻得聽其自然。

約有個把時辰,隻見霧氣漸談,一輪太陽當空出於霧上。定睛看時,卻係跨在赤鯉脊上,大驚想道:“我說如何無有鬃毛,原來非馬。今遊於霧中,正是遊於水內,比汴梁湖中更險,茫蕩浮乏,無有涯際。昨日仲兄為猿所引,我今日又為鯉所誘,引到山中,猶有生途。如何作法?”

心中正無主意,太陽忽又隱入深雲,赤鯉也漸低落,朦朧看,俱係雲波巨濤,不見畔岸。急得無法,隻有兩手將魚頭兜起。那鯉奮衝,怎奈重霧重重。再行兜起,又往上飛。如此數次,隱隱見下麵有凸凹不動之形,大約是實地了,始隨魚落,漸漸看得親切,是山川人境。又恐魚不歸於此,乃用力壓坐,霎時到地,卻係潭邊。正欲下來,那魚打滾,便躥入水。

子郵就地坐著,定定神思,立起身來,緣潭邊岸,尋到大路。見往來者衣冠,殊非時製,不知係何處地方。行人亦答以拱,但所回言語,皆不明白。且問且行,音容無二,好生疑惑。

後見老者抱著嬰孩,坐在車篷上,看牛醫醫牛,複恭詢之。老者起身答禮,回言亦不能識。子郵用指頭於車凳上寫,老者點頭,走去家中,取隻瓢向溪中舀水,就地取土投入攪勻,令飲。子郵見老者氣象溫和,料無凶意,看老者比劃的意思是:“吃得土水,就明白了。”

子郵照辦,果然有效。老者道:“足下想是外國人,乘風到此。”

子郵道:“乘魚。”

老者道:“今早好大霧,可是乘霧?”

子郵道:“正是,老者何以知之?”

老者道:“曾聞鼉龍蟒蛇鯉魚,皆可乘霧而遊。今聞乘魚,或者人乘魚,而魚乘霧耳。”

子郵道:“此處常有人乘魚麼?”

老者道:“小老癡長七十歲,未曾見過。”

子郵道:“所乘之魚,躍入前麵深潭中去了。”

老者道:“前麵乃是火龍潭,曾聞老輩人說,內有火龍潛修,未聞內有飛鯉。”

子郵問道:“前何以知有火龍潛修?”

老者道:“離此西南二千二百裏,有不夜湖,相傳內有神蚌,不知年代,珠巨如鬥。群蚌之殊如龍眼、如彈丸、如湖桃、如梨,大小不等,夜則群珠吐光,長年如晝,所以名為不夜湖。火龍貪神蚌大珠,數行強取,一日為神蚌將爪夾斷,不能上天,隻在潭內修養,所以喚作火龍潭。”

子郵道:“貴處屬何州縣管轄?”

老者道:“什麼州縣?”

子郵道:“凡天下人民居住,有地名,自有州縣各官管轄。”

老者道:“敝處係火龍邑,為浮金之邊境,邑中有宰。此地名單家瞳,不知何為州縣。”

子郵道:“可曉得汴梁離此處若幹路?”

老者道:“何處喚做汴梁,屬何邑管轄?”

子郵想道:“這老兒連汴梁都不知,與他說什麼!”

拱手欲別,老者扯住道:“你係何國人氏?”

子郵道:“中華人氏?”

老者道:“中華可是劉季家中華?”

子郵道:“哪個劉季?”

老者道:“誅秦滅楚的劉邦。”

子郵道:“正是。”

老者道:“老漢姓單名義,字行宜,先祖於隋末自中華飄來。足下尊姓尊字?”

子郵道:“不妄姓韓名速,字子郵。”

老者道:“中華來的,都係家鄉人了,可到小莊歇息。”

子郵心中總不明白,亦欲細問,始隨單義到莊上來。單義笑道:“昨日得有野味,應以敬客。”

引子郵入旁垣中。隻見天井內有堆灰火,三人在旁坐著,見進垣,俱起身迎。單義問道:“好嗎?”

回道:“好矣。”

單義道:“可將野味取來。”

三人將火撥開,抬出個大泥團,將泥撲去,卻係個大瓜,馨香美味從中溢出。抬到階前,複將小甕置灰火中,將瓜蓋掀開,用叉逐件取出,卻係一個虎頭,四個虎掌,四隻虎腿,數塊虎筋,一條虎尾。單義請席地坐下,舉叉將虎頭尾敬到子郵麵前;又將灰火內小甕取來,置於瓜旁,揭去土蓋,乃係盈甕酒釀。單義舉勺,先請子郵三勺,後白飲二勺,下三人各二勺。單義取掌,三人各取掌。子郵用叉食頭,味雖甘脆,卻帶酸腥。連尾吃盡,諸人掌方食畢。單義複將筋俱敬來,子郵也不推辭,舉叉又食,舉勺飲釀。四人連腿俱吃不下,子郵將筋都食盡了,眾人吃驚。子郵問道:“此味究係虎,係魚?”

單義道:“係魚係虎,乃虎化魚未成,名為虎魚,若化虎出水,平陽無不受其虛害。凡食之者,風疾俱愈。其皮可為甲,刀箭難入,常油漆之,渡水不沉,十分貴重。”

子郵謝過欲行,單義道:“今日幸遇,足下到此又無親戚,何不在小莊盤桓數天,略知此地風土人情,往前行去,也免出笑話。”

子郵想道:“其言近理。”

依從住下。單義複問些三代古跡,子郵隨事答應。天晚送上酒來,又問些中華諸酒之事,很晚才住,四人醉了。單義送子郵進莊歇宿,拱手別去。

子郵和衣就枕,一覺醒來,輾轉再睡不著。下床行到垣中,徘徊多時,欲複上床,忽然垣外亮光照人,庭中如晝。漸覺嘈雜聲中夾著悲怨啼泣,過後又有頓足捶胸、號慟迫切之聲。子郵疑道:“先之聲柔怨,後之聲憤恨,其中必有事故。”

不免往外看來,把外衣脫卸,騰上垣牆,向前望去,見有一男一婦號呼奔走,另有數人持著火把,勸止挽留。再往遠看時,火光人眾,約有二三裏路遠。

子郵跳下垣,趕到跟前,見欲去的男婦俱有六十上下年紀,說道:“清平世界,強將良家女子搶去,我老婦老夫要命做什麼!”

勸的人道:“事已如此,隻可忍氣,惡貫滿盈,自有天譴。他此刻有威有勢,就係島主知道,也不甚追究,你們何必枉送性命!”

子郵聽得明白,問道:“可是你親生?那強盜是何人?快些說來,待我追回還你。”

兩個老夫婦聽得,連忙道:“老漢姓舒名鑒華,搶去的,係老漢親生女兒。因前日彩桑被幸臣橫豪公子看見,托媒議娶為妾,老漢夫婦同女兒俱不肯,那媒人回去,複將聘禮送來丟下,立時走了,今硬使多人將小女搶去。老漢夫婦如何舍得!”

子郵問勸的人:“可是真的麼?”

眾人指遠處火光道:“他女兒現在那裏轎中。”

子郵飛步向前,隻見護轎約有五六十人哩,子郵故意撞去,皮鞭打來,罵道:“何處瞎眼囚徒,在此討死!”

子郵左手將轎子捺下,八個轎夫跌倒;右手將鞭子接住,說道:“你們何處強徒,搶奪良家女子!”

將左手朝著那人腰間打去,打倒六人,臂膊已斷。子郵丟下,又想前來動手擒拿,走不及的連忙跪下叩頭求饒。子郵道:“你們要命,可速將女子送回,若稍遲延,莫要怪我!”

諸人麵麵相覷,駭慌齊道:“送回,送回,情願送回!”

隻得起身將轎旋轉抬回。

子郵在後催趕,腳不停留。正遇見老夫婦兩口迎上問信,子郵道:“那不是麼?”

鑒華收不住淚,向前扳轎呼道:“薇娥,薇娥!”

轎中應道:“父親,母親!”

夫婦大喜叩謝。子郵道:“且待到家不遲。”

夫婦隨轎趕去。子郵在後,見俱進舒疃,抬轎人倉惶出來,持火奔竄,料無更變,乃回頭尋著車篷,進單家疃。仍躍入垣,上床複寢。

次日起來,盥洗穿衣,見單義領著幾個老兒說道:“可是這摸樣的?”

老兒細看,搖頭道:“不是,不是。”

那人隨即出去。

單義複回,子郵問道:“諸人來看什麼?”

單義道:“這老兒姓舒名鑒華,無有子嗣,四十餘歲生個女兒,名喚薇娥。被那雙尾蠆看見,欲娶為妾。舒家不願,雙尾蠆硬行搶去。忽有異聲異服英雄,代為奪轉,遁去無跡。聞我家住有足下,要來觀看,故叫認認。他說昨所見者,那赳走雄壯的,不似這般溫柔書生氣象。”

子郵問他:“雙尾蠆係何等樣人?”

單義道:“他父親是個寵臣,名喚柏彪,又名柏舉。他名柏橫,家資等於府庫,靠著父親得勢。生來力壯身強,養著許多無賴,專在各處唯命是從,無論田園器物,看中的強行占去,誰不畏其凶狠勢焰,哪個敢與他較量?”

子郵道:“何不赴都叩閽?”

單義道:“曾有行的,承審大夫瞻徇情麵,反吹求疵處,定罪發遣,誰敢再去!所以凶惡愈橫,初時稱他為惡犬,嗣後更狠,比蠆猶甚!所以人皆呼為雙尾蠆。我看舒家女兒今雖奪轉,那雙尾蠆豈肯輕休?兩個老命未必能活也!”

子郵道:“卻也堪虞,且看雙尾蠆可來否?”

單義道:“必來,他是尋事的,今吃大虧,如何不來!明日自有信息。”

卻說雙尾蠆差人役往舒疃,便拭目以待。及到次早,誰知去的轎子抬著個斷手門客回來。眾人跪下,細細哭訴。雙尾蠆聽得,吼怒如雷,點集二百親兵,披掛懸鞭,提槍帶劍,上騎趕到舒疃,已將中午時分。

單義、子郵聞嘈雜聲後,料為薇娥事故,同出竹林望去,果有許多兵馬進舒疃去了,乃亦同步前來。隻見門前擁擠,都係強壯彪形的軍士。聞得裏麵咆哮漸緩,子郵乃挨身進入。抬頭看堂上坐著雙尾蠆,約三十上下年紀,麵如烏炭,發若棕黃,一雙突出來的金鈴眼,兩道豎散去的刷帚眉,鼻孔仰張,嘴唇俯撮,張開五個釘耙指頭,指著下麵鑒華夫婦並十數老人問道:“那強徒畢竟係何方來的,你們毋得含糊,從實供出,免致全疃塗炭!”

眾老人道:“實不知情,求公子爺寬恕,請細訪察。”

當有保正向前跪下回道:“這個強徒,便係地方亦俱未見,委屬真情。大眾誰肯舍身家性命,欺蒙公子?”

雙尾蠆道:“都如此說,想是過路的,料他也不能逃出旋渦圍。今日係吉期,爾們地方人等,代為媒妁,齊備花燭,就在這裏成親,明日帶回,即刻辦理,不得遲延。”

舒鑒華夫婦在下麵涕泣的說不出話來。雙尾蠆道:“可扶他們入內,好好料理,若仍違拗,連爾等俱莫想活!”

眾人向前,將鑒華夫婦拖往後進。子郵隨入,隻見,哭做一團,諸人亦都下淚。

子郵看不過,乃複出廳來,見階前禮物酒席堆的盈滿,聽見報告,俱係左近地方來賀喜的。雙尾蠆存一席自用,餘者俱著分給軍士,禮物送往內室。他還帶兩個家丁,夯著槍鞭,踱將進來,見眾人垂淚,房中悲號,大怒道:“可恨這班奴才,違我號令,叫你等立時俱死!軍士們可速行縛去砍來!”

家丁接應招呼,外麵軍士擁入,將眾老兒縛起。舒鑒華出來見了,隻是跌腳號天。雙尾蠆道:“你也太無情理,有我這般豪傑女婿,還是哪件不稱心?隻管啼哭做什麼!若非看分上,這樣顛倒,要你何用!”乃命去縛。

軍士得令,將眾者放下。其中有個年事高的,目瞪口張,氣出不收,頃刻歸陰去了。眾流淚抬出。雙尾蠆哪裏管他,大步直向房內行。舒氏連慌關門,雙尾蠆抬起腿,踢落一扇。

子郵在旁,忍耐不住,乃跨步向前,扳住肩膊,順勢扳回道:“哪裏去!”

雙尾蠆原未提防,竟跌在地,軲轆起來。子郵正欲踩住,背上忽看金風衝下,閃身抓得,卻是條銀鞭。雙尾蠆見奪不及,即接過金槍刺來,子郵用鞭挑隔,將槍打得弓彎。雙尾蠆棄槍跳下堂階,掣出寶劍,複迎前來。左右兵士齊上,紛紛被鞭擊倒。雙尾蠆見勢凶猛,乘空退出。子郵趕到廳上,雙尾蠆隻得回身迎敵,鬥過三合,實抵不住,趁眾兵趕出時,閃步逃脫上騎,加鞭飛跑。跟的親軍,隻道雙尾蠆仍在內抵敵,無不盡力向前。子郵這條鞭法,似卷狂風,眾人哪裏遮攔得住,片時間盡行倒地,可怪的是傷的俱係右手。

子郵將壯勇打敗,即出來趕雙尾蠆,看不見蹤跡;乃向前晚奪轎的路追過三十餘裏,到山岡上四顧瞭望,並無形影。尋思道:“今番不能瞞了。”

乃仍向舒疃來。門前圍著多人,單義也在內拍掌道:“幸虧英雄,打得好!”

鑒華來拜謝,子郵扶住道:“不必如此。這畜生逃去,豈肯輕休?必定複來,須要防備。可問所傷兵丁根底。”

眾人道:“高見不差,亟宜商議。”

舒鑒華道:“傷了兵丁俱逃去矣,請家內坐。”

子郵進見滿地血跡,器械縱橫。單義視子郵持的銀鞭,指說道:“這係雙尾蠆用的麼?好重兵器!”

舒鑒華道:“正是。還有係金槍也不輕。”

抬來看時,與鞭相似。單義取秤平稱,各重八斤。鞭長三尺六寸,槍長七尺二寸。子郵道:“這裏可有五金匠?”

單義道:“舒家祖代造辦軍器。”

子郵道:“甚好,可將此槍下爐,彎結盤在鞭端,尖尾伸出,鍛如撾樣。”

鑒華應允,叫人打掃血跡,白引子郵入左垣爐房。指點半個時辰,收拾如式,卻如一條金蛇盤結鞭端。眾人看道:“這般老重兵器,莫說使,連擔也是費力的。”

子郵道:“可有盔甲麼?”

鑒華道:“盔甲雖有,俱屬平常,隻有單長者家有副貘皮甲,聞係異寶,不肯輕與人看。”

單義道:“諸公隻知其一,前之不借看者,非其人也。今遇英雄,而猶慳吝,負此甲矣!但惜無盔,如何是好?”

舒鑒華道:“果然訪不出時,隻好將就用兼金鍛頂暫用。”

子郵道:“隻要輕堅。”

鑒華複去指使辦盔,單義自去取甲。

當下有個老者道:“雙尾蠆先說欲洗盡各疃,奈又大虧而去,再來報仇,必定兵多將廣,皆不能保。此刻又無訴冤之處,莫如權且齊起壯丁,結約保守,以免立刻塗炭!”

眾道:“所見大是,可吹起集眾角來。”

於是俱到垣外場上。

不一會兒,隻見前後左右,步騎紛紛,各持器械趕奔而至,詢問何事。單義甲亦取到。諸老者悉將情由各說與本疃子弟得知,人人憤怒,俱來看子郵,相問見禮。眾老者告子郵道:“眾丁壯俱願聽受約束。”

子郵看時,約有五六千人,七八百匹馬,乃與老者道:“兵可以不用,不可以不備,所持器械,俱係會的麼?”

眾老答道:“都係會的。我們居處在於邊境,常有外島潛來侵掠,所以器械俱係平常習成的,鯊皮兕革冑甲,俱是人人有的。見了寇船將到,便吹角肅眾,以備禦敵。所以今日各方聞聲俱至。”

子郵道:“如此即易為力,但兵多則費大,而今隻留十五歲以上、二十五歲以內、習過器械陣法者,在此教練,其餘可各歸農。”

遵命分左右站下,入選的有三千人,其餘退去。

子郵命各將所習兵器等件,分開各邑,逐樣使驗,生熟不一。內有二人,一名楊善,一名金湯,武藝較好,令居左右。其餘列隊,指出不到之處,教其補足;迂贅之處,教其刪除,使各習練。又選其尤矯捷者,得蔣鍾等七十餘人,立健士、裨士、驃士、副士之目,使專項教授。

兩天,三千餘人俱便捷了。乃令其演陣勢,排列作攻擊進退之勢。其法一人持鯊皮牌,執刀在前;一人或持長矛,或持長戟、長戈在牌後;左右二人持長柄斧,或大砍刀或鏟棍棒之類夾護。又一人持短器帶弩矢在後,攻則向前發失,戰則兩邊巡護。子郵道:“此合為陣法也。”

眾士乃分開,各自為陣,則是迭進者選進,夾攻者夾攻,互相依傍不離。子郵道:“此攻進之法,非受攻受圍之法,今須兼之。凡行動,衣食器具須用車載,五人共車一乘,五車為一隊。善弓弩長器者,五人登車;善短兵者,五人守車,十人依車而戰。每四隊為一小陣,用陣長領之;每五小陣為一中陣,用上士率之;四中陣為一大陣,將自統之。今三千人,用二千人分四軍,作正兵;一千人為奇兵,內四百人為步兵,作四隊,四裨士統率四麵救應,六百人為騎兵,作四隊,四驃士統率,以為遮前掩後,邀遠衝暇之用。行營俱係輜重在中,奇兵在外,正兵在奇兵之外。每夜一健士率所領巡內,一裨士一副士率所領守備,一驃士率所領騎卒,往來遠近四方八麵巡探。”

餘者,交楊善、金湯督率。

卻說雙尾蠆棄眾逃回,第三天抵家,父親出巡不在國中,哭訴與息氏母親。當下息氏大怒,請外甥白額虎商議,欲邀延猛勇壯士前去報仇。白額虎道:“不可造次。凶徒既能傷表弟及多兵士,則非尋常,必須於五豹將軍中,請得兩位去,方可收伏。但五豹將軍豈能輕動,必須奏聞。”

息氏道:“如何奏聞得?還多係用禮物私請,兼托郎表叔轉囑為妙。況五豹與他父親俱有交結,諒無不允。”

白額虎道:“所謂奏請,難道叫你將強娶事體言明麼?隻須如此如此,便可蒙過奏準。”

息氏依汁,次早上朝,啟奏道:“前日妄子柏橫在邊巡視,舒疃眾民告訴來有凶徒,擾害地方,強奪良家女子。柏橫往前查問,實有其事,是即驅逐,凶徒持強猖獗,反將妾子打傷,毆死從人。若不早為剿火,恐煽動地方,勾引外島,遺害非小!”

浮金主道:“可著該邑令尉協捕。”

息氏奏道:“此凶徒非令尉所能收擒,妾子柏橫在國以勇著名,令尚受傷,令尉何用?必須請發五豹大將,方於事有濟。”

浮金主道:“五豹乃鎮國將軍,豈容輕動?”

息氏奏道:“鎮國原為國內事用,令舒疃乃心腹之內,正合用此。”

浮金主問大夫子直道:“卿意若何?”

子直道:“凶徒果狠,自要用猛將擒拿。五豹不可全行,差一二去亦無所礙。”

浮金主準奏,使青豹錢猛、赤豹安大壯兩將軍前往舒疃,速擒凶犯,審明正法。

二將領命,同息氏出朝,直到柏府。雙尾蠆迎接,擺酒痛飲。息氏送上許多禮物,再三囑托,二將滿口應允,收禮回家。各便到營內,吩咐眾將士來晨齊集聽點。

次早入營,揀選精壯將士五百名,預給糧餉半月安家。令即收拾盔甲器械齊全,明早動身,違者以軍法論。眾軍土得令回去。次日清晨,俱在營中伺候。二將同雙尾蠆全裝貫甲,領著人馬,放炮起行。

舒疃探事的,連夜奔回報信。子郵道:“任其兵馬到此,則地受害。前追雙尾蠆時,路上有岡,觀其形勢,頗好守險,莫若移屯彼處,以免過來作踐。”

單義道:“此計甚好。前麵山岡名聚囊山,又名聚囊穀,原係屯過兵的,今隻須到彼處,仍可操練。”

子郵令眾士推車移到聚囊山,藏於穀中演習。

第三天探得來軍將到,子郵令不必出穀,自攜撾單騎下山迎住。雙尾蠆領三百兵壯先行,撞著子郵,雖有些怕,然恃二豹將軍在後,又欺係單身,乃令眾兵齊上,自舉利斧砍來。子郵見兵士俱係大漢,形狀雄壯,想道:“仇不可以結深,隻須卻敵以求和,不可殺人以積怨。”

乃將騎帶轉退回。雙尾蠆隻道是懼怕他,舉斧驟追。子郵回身迎戰。雙尾蠆到五合上,見有微空,飛斧劈下。子郵往右邊閃開,左手早抓住大斧,舉起撾來,迎麵叫打;雙尾蠆駭得魂不附體,丟下斧頭,往後仰倒,子郵棄斧,也不打下,任奔馳逃去。對麵兵壯趕到團團圍住,子郵舉撾揮使,眾人紛紛亂倒,無不受傷。

子郵正欲回山,忽見兩騎飛到,後麵軍將風卷而來。盔甲器械,係青豹、赤豹,也不搭話,舉撾迎上。錢猛用筅耙架開,安大壯舉槍刺來;子郵鉤開耙擊下槍,順勢揮回,二人連忙迎隔。鬥有十餘合,子郵賣個破綻,安大壯挺槍刺脅,子郵將槍杆夾住;見錢猛耙已戳到耳邊,用撾架耙,順柄掃下,錢猛退縮不及,右手正遭,刮得稀爛,棄耙逃回。安大壯因槍退不出來,料想獨力無濟,亦舍槍而走。子郵道:“赤豹未曾著傷,不可便宜了他!”

乃迫上照肩打下,安大壯急躲時,已落在腿上,將跌下騎來。眾軍慌來救護,子郵亦不爭奪,從容回山。

再說錢猛、安大壯回到營中,俱已痛得要死;雙尾蠆用丹藥灌下,漸漸醒來,喊叫不迭。雙尾蠆又給敷貼膏丹,扶上幃車,推回京城醫治。修書寫表,差人飛往都中報信。自領軍馬守住白骨岡。

錢、安兩將到都帶傷朝見,逐細奏明。浮金主問道:“此人如何這般凶狠?二卿俱受重傷,實出意料之外。”

道猶未了,隻見丹墀內黃豹萬勝、白豹馮飛、烏豹真第伏著奏道:“微臣等五人,素稱大勇,今忽遭傷其二,臣等不甘,願同前去雪恥!”

島主道:“強徒於內地損我猛將,不速擒滅,將為心腹大憂,若入諸島,國家亦難安枕!今準三卿所請,前去務須小心。寡人另諭威敵侯從西南來,鎮邦侯從東北來,會合擒拿,不可縱脫。”

原來威敵侯即是柏彪,乃雙尾蠆之父,生來膂力過人,係嬖大夫郎福厚之表兄,討平小島,官封今職。那鎮邦侯姓燭名醫,智勇兼全,更長於國家料敵,為浮金第一流人,世襲鎮邦侯爵,現為國相。

當下萬勝等領命謝恩出朝,傳令白、烏二營兵士,同往擒賊,留黃營同赤、青二營餘兵居守。三天到白骨岡,雙尾蠆迎接入營,萬勝問道:“連日可曾交戰?”

雙尾蠆道:“不曾。”

瑪飛道:“我們來朝會他。”

萬勝道:“不可,主上令二侯到來合議後再動。”

真第道:“鎮邦文臣,不守也可,威敵到時即可擒賊。”

馮飛道:“逆犯隻得一人,我們如許兵將,猶要會齊方能出戰,豈不為將來五豹的笑話!我獨自擒他!”

雙尾蠆道:“橫與將軍同去。”

馮飛大喜。萬勝、真第阻擋不住,二將上騎提兵,直往聚囊山。

子郵在岡上,望見雙尾蠆持斧,領著個穿白提撾的大漢,料係白豹,乃迎下山。雙尾蠆喊道:“強徒,快來納命!”

子郵道:“你又鉤什麼人到此送死?”

馮飛道:“不必胡言!快投首級!”

驟馬舉撾擊到。馮飛的撾,原有八十斤重,若係他人,這撾就躲了。子郵全不放在心上,輕輕撥開,順便交還。戰到十餘合,雙尾蠆見馮飛撾緩,舉斧過來。子郵力戰二將,鬥到酣時,揭去大撾,轉照雙尾蠆麵上擊下。雙尾蠆著慌兩手橫舉斧梗迎隔,奈撾力頗重,虎口震裂,斧落地下,轉騎便走。馮飛回撾,攔腰擊來,想擋住子郵;子郵左手接著大撾,即揮盤蛇撾飛擊,正中雙尾蠆腰胯,打下馬來。

這邊馮飛雙手奪撾,子郵提定,往還兩推,馮飛持不住,放手飛跑。子郵追去,馮飛落荒而走。子郵見雙層蠆爬起欲逃,乃舍馮飛,將韁繩扣於撾幹,下馬插入地中,趕上雙尾蠆擒拾起,原撾攔入腰內,上騎解下韁繩時,對過救兵已到。子郵且不接戰,兩腿將騎連夾,飛跑歸營。萬勝、馮飛、真第俱追到山上,望見穀中有許多兵士,隻道係埋伏的,連慌退下。

萬勝報怨馮飛不已,回到塞中,見燭相國已在營內,趨上參見。相國問道:“三位到此,戰過幾次?”

萬勝道:“末將等今早方到,馮飛、柏公子同出接戰,柏公子被擒。”

相國問道:“此人係何處來的,此事從何而起?”

萬勝道:“末將等奉命擒拿,卻不知係何處人,因何事起。”

相國正欲再問,隻見巡軍入報,西南有彪軍馬如飛而來。

萬勝道:“想係威敵侯至也。”

乃同馮飛、真第出接,果係柏彪,迎上見禮。同進營來,會過燭相國,問萬勝道:“小兒何在?”

萬勝道:“早晨出戰,為強徒所擒。”

柏彪大怒道:“這廝敢如此猖狂,叫我如何耐得下!已有幾人被擒。”

萬勝道:“無有。”

柏彪愈怒道:“何以單擒我兒?幸喜三位將軍無恙!”

馮飛道:“末將幾乎喪命。”

柏彪恨道:“這個囚徒,有幾條臂膊?”

萬勝道:“穀中有伏兵。”

柏彪道:“且下戰書,明日陣戰,看他如何回答。”

令書使幹卒持去。片時,原書上批有八字道:“如命率二三子聽教。”

柏彪吩咐準備來朝鏖戰。

卻說子郵擒雙尾蠆回營,見追兵俱上山來。蔣鍾、金湯稟道:“敵將無知,已入隘內,請令驅殺。”

子郵道:“不可,困獸猶鬥,今急蹙之,豈不傷吾手足?諒彼無能久留也。”

遠望旌旗紛紛退下。須臾報有敵人投書,驃士風遲呈上。子郵展看,是請鬥陣,笑道:“彼亦知我有軍矣!”

乃批書付回,命健士楊善、蔣鍾、金湯、金璧,驃士雷先、雷聲、風靜、風遲、明西、周穀,副士衛定、沈楊、山橫、石宗、姚安、崔默道:“敵人來朝鬥陣,諸子各要小心。楊善、金湯守山,餘者各備餱糧,見敵出營,則作風鴉陣勢以往。”

眾士領命歸隊。

次日清晨,白骨岡人馬出營,蔣鍾等飽食,結束停當,隨著緩緩下山。子郵指揮,結成金錢陣,其法用十六隊居於四隅,四十八隊環成圓陣;騎兵張弩帶戈矛排於內,步卒持兵雜於騎隙中;用四車高架一車為台,子郵坐於其上。四軍令司立四車內,器用各備,左旗右鼓,前形後勢。旗主視,鼓主聽,形主守,勢主擊。健士、驃士、裨士、副士,半在隊中應敵,半在車前聽令。

這邊柏彪率三將領、五千雄軍,直殺過來,衝突不動。見陣勢堅固,令分四麵環攻,皆莫能入;又分十二陣相與迭攻。子郵將令旗一麾,左旗司展動黑旗,右鼓司發擂一通,前形司領陣,亦變作十二陣,迭相應敵,雖然抵敵,使無從入,然亦不能殺退敵軍。子郵將令旗三麾,左旗司將青旗招展,右鼓司振鐸一聲,後勢司領騎兵齊向四麵發弩,此弩名追風弩,能及三百六十步。今兩軍逼戰,相隔不過數步,凡弩一發,穿透數人,如何抵得住?三麵俱敗退下去,惟西麵柏彪自領之軍不退,因平日軍令最嚴,恩養備至,又兼軍士甲冑俱是鯊皮漆磁的,挽堅牌,持利刃,弩矢莫能深入,所以不退。

子郵將令旗四展,左旗司將白旗撲倒,左鼓司鳴角一聲,質勢領陣變作舞蝶,西麵陣勢分開,雷光率騎湧出。柏彪迎上,金璧將鞭指揮,騎俱列於兩旁;柏彪舞刀,帶領將士衝入。子郵將令旗一卷,有鼓司鳴金一聲,陣勢複合,柏彪後兵俱為金璧長戈軍截斷,不能前進。柏彪回頭,見有兵隨來,隻道陣已破了,發狠向前衝殺。子郵將令旗兩卷,驃騎圍裹將來,風遲、雷聲雙槍迎上。柏彪全不在意,風靜使戟搶入,柏彪力戰三將。

沈楊見柏彪猶拚命爭持,乃斜入拋起五瓣梅花圈,化作五五二十五朵,向柏彪落將下來。柏彪揮刀挑撥,風靜一戟刺入肩窩,雷聲、風遲雙槍齊中兩腿,拍彪大叫,坐不住鞍,跌下騎來。諸將向前縛起,隨進來的兵卒盡遭擒獲。子郵將柏彪縛於下坐車上。

白骨岡前軍馬望見,報入營內。相國道:“此欲致我而故激我也。”

傳令:“諸將士不得亂動。”

又有報道:“三豹將軍俱殺到那邊山下去了。”

相國登阜而望,見真第等到聚囊山前,子郵亦單騎出陣。馮飛喊道:“快還我威敵侯來,若有半個不字,叫你立刻分肢斷體!”

子郵也不回話,舉撾衝進。馮飛使熊掌拍,萬勝使龍須鞭,真第使渾鋼縱,齊迎向前。盤戰良久,子郵順撾掃開渾鋼縱,真第虎口震裂,渾鋼縱落下,恰碰傷萬勝的馬。那馬隨即倒地,將萬勝掀滾下來,腿已受傷。馮飛忙來救護,子郵照肩打到,又跌落馬。真第拖著渾鋼縱拍馬而逃,子郵趕上;真第隻得回戰,子郵鉤住渾鋼縱道:“不殺你,任你將兩個傷將帶回。”

真第道:“真的麼?”

子郵道:“大丈夫豈有誑言?”

真第乃下騎,將二人扶起,同坐馬上,自己率著軍士步回白骨岡。雷光等隨退入陣。子郵將令旗三麾,諸軍解陣,排隊唱凱回穀。

相國看得真切,下視萬勝傷微,馮飛臂斷,給與靈丹,片時萬勝便可按杖行走,馮飛哼聲不絕。相國道:“何處降此英才,文武兼全,國內無其匹也!擒而不戳,獲而放還,其誌豈小!”

想道:“隻有這條計策,庶可轉禍為福。”

萬勝等欣然側耳。正是:縱子致身遭捆縛,揣情屈已運機謀。

未知是何計策,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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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國春秋

《海國春秋》正文
第一回 悲歌一曲招賢士 國傾家亡出傑人 第二回 食周粟不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 第三回 鬧皇莊狂童取辱 焚歌苑俠氣遭擒 第四回 重心膂入獄脫真才 掩耳目焚牢燒假犯 第五回 驗骨殖圖書行鄰國 辨聲音指引入名山 第六回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第七回 囊空不免欲吹篪 腹實何須談彈鋏 第八回 籌國政賢相辭朝 行新法乞兒受爵 第九回 救澆漓立議修文德 整散漫揮毫著武謀 第十回 明薦暗傾難國手 順留逆去試盤根 第十一回 妒嫉暗暗招兵馬 胡塗偏偏選將才 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 第十三回 得情由良相保奇才 知確實賢君任驕將 第十四回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 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第十五回 計中計賺開百結關 身外身誘過獨鎖渡 第十六回 乘虛取城易於拾芥 以武破嶺擬若登天 第十七回 察陣勢漆膠吳越 中反間魚水參商 第十八回 義膽忠肝難勝讒夫 誌悲氣憤單摧大敵 第十九回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額 第二十回 絆雄兵兩途襲敵 燔巨艦單艇擒酋 第二十一回 鹿角車斃驍騎取勝 蜂房卵毀屯積成功 第二十二回 數節迎刃星馳電掣 一著錯布瓦解冰消 第二十三回 地利人和援絕可守 依危恃勢求隙而攻 第二十四回 兩函書商量和議 一道表惶恐求成 第二十五回 五猴掣天印 百雉炬雙毫 第二十六回 定河為界大將軍封侯 指石喻心老庶長製佞 第二十七回 變成法補全成法 戮貪員懲勸貪員 第二十八回 追逃犯得金船渡弱水 求快婿將木氏作王郎 第二十九回 招駙馬籠絡英雄 認公主成全窈窕 第三十回 為奸謀散分奸勢 進正士扶持正人 第三十一回 重宿儒盈庭皓首 除痼疾遍野春風 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 第三十三回 破肚移心善仇都了結 拘魂易體奸惡自災殃 第三十四回 懷逆謀群奸授首 舒忠憤二子捐軀 第三十五回 眾邪誤置蚊聚成雷 三將臨危舍生取義 第三十六回 守令得人民安寇殄 渠魁失計險喪親離 第三十七回 武事無庸武備 攻堅莫若攻心 第三十八回 金蓮瓣倒垂群英智竭 紫竹根斜畫眾鄙魂窮 第三十九回 覆舟詢鄉快意對傷心 追友別妻生離成永訣 第四十回 夢回剩得須眉白 國喪難禁篡奪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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