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春秋 作者:汪寄年代:清代577   

《海國春秋》正文 第十四回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 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卻說雙尾蠆著丸倒下,未大損傷,如飛滾起,跨馬加鞭。子郵又指道:“著!”

隻見那騎長嘶,將前蹄揚豎,後股漸坐。雙尾蠆慌跳下地,拾刀迎回。子郵微笑指道:“著!”

雙尾蠆棄刀仰後跌倒,雙手抱頭亂滾,喊道:“痛殺我也!”

子郵向前解下他的束腰絛,將手足背綁捆紮提回。行過裏餘,見監斬官等追到,金湯亦帶馬前來。子郵令將雙尾蠆綁於騎上,同回進行複命。

浮金主臨軒親審,雙層蠆已係半死,令用返魂湯貫入喉中,有頃蘇醒,喊道:“痛殺我也!”

手足掙舒,腰絛斷落,俯伏丹墀,麵上涓涓滴血。浮金主問道:“爾去了,如何又遭搶回?”

雙尾蠆奏道:“犯臣自知罪不容恕,然皆為小人所惑誘,欲行掙脫自新,以報主上。不知韓速用何暗器飛丸,先折犯臣二齒,不勝其痛,墜落騎下,情知萬無好處,拚命跨上逃遁。

韓速又傷坐騎,犯臣隻得持刀複與爭命,未曾交手,飛丸又中目眶,痛極暈倒,如何擒回,實不得知。懇主上赦犯臣自新,勿信異類,以損牙爪。”

滿朝文武齊聲代奏道:“柏橫言亦近理,況諸案件,皆家人柏可之罪,願主上法外施恩。”

浮金主持疑,相國奏道:“不可!諸案或有家人,然庇護縱容以至於此,是誰之罪?而強奪民女案件,又將家人推諉耶!況現在殺傷多兵乎!凡牙爪之士而不忠貞,則同異類;遐方之人而能勤謹,則是股肱。願吾主勿疑,仍令韓速監斬。”

浮金主準奏,令韓速押入法常雙尾蠆問柏可道:“今日安在?”

柏可答道:“大爺若無差辦事件,小的何至於此!”

劊子手跪稟開刀,二人大慟,頭滾落地,慟聲淚珠猶未絕息。

子郵繳命,浮金主加為冠軍將軍,賜官房為第。子郵謝恩出朝。第二日,往闔城文武門前投刺拜候,再謝恩相國。次日燭相國退朝,即來答拜,問些中華禮樂文章,至晚方歸。闔城文武,數日無一人回刺,子郵也不以為然。金湯憤惱,罵道:“這群畜生,往還的禮數盡失,卻莫非遭瘟,都病倒了!”

子郵叱喝始止。楊善道:“昨日傳說,文武俱為雙尾蠆,猶議拜本,請比試哩!”

子郵隻作不聞。

果然值殿將軍康珊奉命,命冠軍往西教場伺候。子郵遵命到教場來,隻見軍馬排得齊齊整整,果然盔甲鮮明,器械犀利。子郵寬衣大袖,直到將台下站住。上麵坐著三人,中間係燭相國,兩旁的卻不認得。相國令“請”,子郵隨旗上台打恭。相國下位迎接說道:“闔朝武將因慕冠軍英勇蓋世,奏明求教。吾等奉命監察。”

子郵答道:“君命謹遵。但彼此皆屬同氣,豈可以兵刃相殘!願求不傷損的試法。”

相國道:“甚善。”

回顧二人道:“比試而不相傷,莫於挽強舁重,今正以此為準罷!”

那二人起身答道:“是。”

中軍官走到台邊傳諭諸將,又令將一百二十斤、二百四十斤、三百六十斤三樣石塊迭壘起來。

諸將交頭接耳。內有數人,夙以力聞者出隊,異起離地盈尺;又有異而動步者,有能行三五步者;惟有驍騎尉白額虎舁起,行有十五六步,蹲身放下,氣不喘,臉不紅,滿場稱讚。

公正官傳冠軍舁石,子郵道:“再請挽強。”

諸將又議。有十餘人,素以善射稱者出隊,到器械架上取樣弓,拽得滿員;複建錦標於八十步外,換次而射,多有中的者。子郵取中一張犀角弓,正欲拽試,忽聞空際雕鳴,立刻取下三支,用左臂拉開,審得親切,接連發去,呼道:“著!”

隻見空際隻鵰盤旋墜下,卻是射穿左右翼中心,三處均平之不參差,此係韓家一字射法。滿場稱妙,諸將喪氣。

有都尉名喚錢銳,向前道:“諸人皆得睹冠軍射法精妙,更欲得觀神勇舁法。”

子郵答道:“射乃偶然而中,舁重則非所習,甘拜下風。”

中軍官道:“冠軍即無力量,無論幾個,俱須一舁,相國大夫方能複命。”

子郵道:“是。”

撩衣向前,雙手端著三堆離身,複隻手橫托,行到台邊,約四十餘步,仍雙手捧著放下,聲色不動。台上台下,人俱大驚。相國傳問道:“眾將官可猶有試法?”

將士齊答道:“相國保舉不謬,小將等懼心服矣!”

相國同那二人下台,帶子郵回朝複命。浮金主大喜,加為冠軍侯,再差往延虛州盤查倉庫。子郵領命,力辭侯爵。浮金主不許,相國勸受,子郵乃謝恩出朝。

卻說延虛州大夫,姓杞名圖佳,雖為中大夫之職,管延虛州事,為人清潔簡重,凡積習陋規,毫忽不受;遇事執理論情,亦無饋送權要,所以好處並無上司稱讓,倒反說作壞事。他官壞事播揚,不係杞大夫的,也往他身上推。因此,浮金主聞知動怒,差冠軍侯前往按驗。

當下冠軍回寓,換衣帽,令楊善為禦,往延虛州迸發。經過白駒峽、慤悅山、白古渡、竹馬嶺、大椿集,始到州境。沿途隻聞稱功頌德,並無怨聲詛語。但見田疇茂盛,機杼相聞,想道:“怪哉!如此循良,而以貪酷加之,何顛倒是非乃爾!其中定有他故。”

及到城內寓下,晚間與店主閑談,問及地方官長。店主道:“三十年,未見有此大夫矣!”

冠軍道:“這話也未必盡實,如果廉能,何以境內百姓多有言其貪者?”

店主道:“客官有所不知,大夫實在廉潔。近日所傳貪字,卻也有因,然非大夫自貪,乃所信用之人,似誠慤而實饕餮,婪贓詐騙於外,不逞之徒倚用之,並串通匪幕管門。管門內有一人,遇事勒索刁難,恃咽喉之勢,挾壓胥吏,無賄則行罵辱。胥吏沒法,逢案則索詐取民以供。所以貪聲籍籍。大夫並不知也。”

冠軍道:“為州大夫,如何連家人橫行都不知得?其咎亦難辭矣!”

店主道:“凡知人之過,非目睹即耳聞。今幕友書役管門,暗地貪婪,誰將此事向大夫說?目既莫能睹,耳又無從聞,何由得知?所謂見遠而不見近也。”

冠軍道:“幕門書役,招搖於外,姑無論之,胥吏既受其用,如何不稟?”

店主道:“幕友門上要去書辦,如吹灰之易;胥吏要去幕友門上,如移山之難。緣門上可以鉤串匪幕,又可麵稟大夫;而胥吏具稟,仍要由門上之手出入,幕友筆下批發。請教幕門的權重不重?”

冠軍道:“書役姓名?”

店主道:“姓石名佳。”

冠軍道:“幕友姓甚名誰?”

店主道:“先是姓郭名試,姓陰名灝,近是姓羊名其行。”

冠軍道:“門上姓甚名誰?”

店主道:“門上聞有四個,惟姓桑名仁者最貪最黠,諸人皆聽所為。如去石佳、羊其行、桑仁,再將門役究除,可稱樂境矣!”

冠軍道:“門役姓甚名誰,如何難除?”

店主道:“門役內有姓雷名介玉者,年久成蠹,據於要地,教猱升木,莫不係他。幕友書役管門之綿索,皆伊通連說合,實為罪之魁也。”

當夜冠軍得知,次早,往治內來。直到門上,見諸人正值早餐。冠軍袖內出刺,向前說道:“都中韓冠軍拜候大夫。”

隻見一人約三十餘歲,有微髭須,回道:“大夫向無姓韓的故舊朋友,且文武不相統,請爾家冠軍快回,不必想在此處尋油水。”

同席齊和道:“桑爺說得是。”

冠軍料係桑仁,大步向前把住手腕,說道:“煩爾同見大夫。”

桑仁遭拿,不能掙脫,痛的如豬遭殺也似喊,眾人齊向前呼喝。子郵似沒看見,隻管往衙裏走。

署內的人,聽有嚎喊之聲,俱出來看。杞大夫聞得,也同幕賓上堂。子郵看見五旬以外,長麵微須一位尊官,料係杞圖佳,向前拱手道:“都中韓速進謁,門上阻擋,是以造次。”

杞圖佳連忙趨下打恭道:“不知冠軍降臨,有失迎接。”

延人中堂,禮畢坐下。冠軍問些州內事情,杞圖佳如問回答。冠軍始令排香案,懷內取出丹書,令杞圖佳拜接。開讀曰:

不彀以微渺一身,處於都城,凡四方軍民倉庫,鹹賴牧令撫綏保守。自任爾杞圖佳來收延虛,籍籍有“倉儲不足,庫藏虧缺”之聲,果爾,何負國家之甚也!今命冠軍侯前來審察,如無虧缺,則仍供舊職;或傳聞不謬,爾其就檻來都,毋得羈違。欽哉。

杞圖佳聽畢,謝過君恩,去冠脫服,下堂聽審。冠軍道:“地方案情,速已悉矣。大夫請穿衣正冠,同審犯者。”

杞圖佳謙讓再三,始行穿戴坐下。冠軍問道:“聞有龍檻者何在?”

杞圖佳道:“龍檻係老家人,久回去矣。”

冠軍道:“此大夫之過也!跟隨多年,無大過失,奈何用新而舍舊?故致聲名狼藉。當速召回。可將幕友羊其行,並門上桑仁,及書役石佳、門役雷介玉帶審。”

頃刻俱齊,令各給紙筆,自供贓犯,免得受刑。眾人哪裏肯招?及要用刑,始承招認。俱係雷介玉串合羊其行、桑仁、石佳所為,雖同分贓,而多寡各殊。

冠軍命將四人杖斃,籍沒家產,妻子免議。乃盤倉庫,不期開倉倉空,開庫庫竭。冠軍問主守吏役“雲何”?倉吏稟道:“去歲水荒,大夫見民急迫,不暇奏請,先行開倉賑濟。那料後奏未準,故倉空無補。”

庫吏稟道:“春間民無種糧,又欠農具,大夫盡行按派借給,是以庫竭。”

冠軍才欲再問,忽聞門外呼號之聲,如風暴潮汛。冠軍同杞大夫到大堂上觀看,隻見無數百姓焚香涕泣。冠軍問其來意,訴道:“延虛州百姓,皆賴大夫起死回生。今聞被逮,百姓俱願填還倉庫,懇求天使奏明,保全杞大夫,延虛全州世世戴感大德。”

冠軍道:“何時補完?”

百姓道:“請限三日。”

冠軍道:“準眾所請,不得逾限。”

百姓答應,叩謝而退。

冠軍攜杞大夫手回衙道:“足見大夫愛民保國矣!”

命吏役退去,就於衙中住下,問問人才物產風俗民情。耽閣到第三日,倉庫吏同來稟道:“倉庫如數補足。”

冠軍大喜,複往查清。即同楊善回都,奏上浮金主,且薦杞大夫有感懷盛德,非邊州之器。浮金主允奏,降命召回。

隻見中大夫邊修奏道:“杞圖佳罪終難宥。倉庫皆守國之要也,如何不先奏明,而即擅開支發?倉猝有警,全州豈不瓦解!今冠軍侯受恩深重,當思報國,而扶同蒙蔽,實負君恩,應請議處。”

又有中大夫畢立奏道:“凡事有經有權,邊大夫所論,乃係經道,非知極者。若遇凶荒,百姓存亡呼吸,而猶輾轉羈退,恐民無食。不填溝壑,則為盜,以延命耳;盡填溝壑,是無民也,無民何以為國?為盜延命,則倉庫豈國家所有!民叛於內,而招敵於外,其費豈止倍徒耶!”

子直道:“向例凡盤過倉庫,隨即解運回都,該員離任;今冠軍侯不遵解運,仍使就職,難免違例之愆。”

畢立道:“向例隨即解運離任者,以防杜暗中挪借鄰邑及大商大賈補庫補倉,扶同欺混也!今皆出於百姓感納之誠,豈與尋常相等,而亦須防杜耶?”

浮金主道:“畢大夫之言是也。”

仍召杞大夫回都。

數日已到,入朝覲畢,浮金主慰勞,再問:“長何所疾苦?”

杞圖佳奏道:“苦少淡砂。”

浮金主聞得,便蹙雙目視郎福厚,問道:“所事如何?”

郎福厚奏道:“前使回來,今複接信,餘、包二大夫請我國進兵,侵彼邊邑,於中取事。”

浮金主道:“浮石君明臣賢,人才眾多,驍猛之士不勝曲指,進兵難期必勝。”

中大夫鍾受祿奏道:“浮石朝內有餘、包之奸,邊疆有四鎮之逆,國家不乘此時兵糧豐足與彼爭持,設或二奸去位,四鎮削平,恐吳不滅越,則越沼吳矣!”

浮金主道:“寡人非不知之,但必須選得大將,方可進兵。看在朝諸臣,皆不能勝此重任。”

隻見中大夫蔣哲奏道:“燭相國常稱韓冠軍係將相器,主上亦深愛其能,何不用之?”

浮金主猛然省悟,大喜道:“寡人正忘之。”

即召冠軍侯上殿。

浮金主道:“本國諸件皆備,惟淡砂仰給於浮石。太平日久,生齒日繁,舊數不敷,邊人多誘其民私相貿易。今被設立新法,防護甚緊,不許漏出顆粒,殊為可惡。幸彼國有佞臣,夙與交通,今請進兵,固時製宜,實為難遇之機。卿可率將兵前往,即不能多取土地,但得有路通玉砂岡,百姓皆依賴矣!”

冠軍道:“兵易結而難解,且臣於天時未諳,地利不知,人和莫悉,願主上與老成碩德共謀之。”

浮金主立召燭相國、國大夫、子大夫、蔣大夫、畢大夫、邊大夫、常大夫、王大夫、冷大夫,共議機宜。燭相國道:“用兵斷乎不可!浮石與浮金,向來有無相通,因我貪於小利,不公平交易,而誘其狷民偷漏,又於彼國所須之物昂其價值,是以立法提防,其曲實在我。隻須遣使謝罪,彼國多賢才之士,自無不允。若輕於動眾,臣未見其利也。”

浮金主問杞圖佳道:“杞大夫以為如何?”

杞圖佳奏道:“不獨論理義,即揣時度勢,亦屬非宜。彼國俊傑在位,兵多將廣,歲無饑饉,邊多險峻,是天時地利人和,俱無隙可乘。臣竊謂用兵不便。”

浮金主又問郎福厚、子直道:“卿二人之意如何?”

朗福厚道:“國有佞臣,敵國之福。今彼現有餘、包二心向於我,雖有賢才,皆將自相殘滅,安能為之用?況彼四鎮拔扈,我既進兵,彼必發作,內外夾攻,勢成瓦解。相國員是持重之論,然屬自弱之謀,將終受製於人,欲強國者不當如此也!”

子直奏道:“請先修備四境,可進則進,不可進則止,亦無大害。”

浮金主道:“寡人之意決矣!”

畢立奏道:“燭相國、杞大夫、韓冠軍俱謂不可,皆是慎重之見。若必欲用兵,須專委此三人,庶謀算周密也。”

浮金主道:“太子權聽國事,冷慕光、王台沼讚議可否。燭相國兼司糧餉,駐於都中;杞大夫中途提調,駐於龜息城;糧草貯於雙敖穀;韓冠軍為前將軍,子大夫為參謀,領兵二萬前進,先於雁翼關訓練。寡人統兵五萬,同郎人夫督後接應。諸卿各宜發奮建功,以副寡人所望。”

相國正欲再諫,隻見常安奏道:“浮石已不可敵,而天英雙龍及各島,皆同彼和好,我與浮石構結而不能解,雙龍、天印煽惑各島北、東、南三麵乘虛而來,是我雙拳而敵眾手,如何擋得住?”

冷慕光道:“必須遣使四出說之,使共攻浮石,庶幾取彼羽翼,為我心膂,是數浮金而攻孤浮石也!願吾主行之。”

浮金主允奏,問諸大夫道:“誰往雙龍、天印?”

冠軍道:“臣願往。”

子直道:“雙龍、天印各居南北,往返愆期,宜選二人分往。”

冠軍道:“鄙意前去,不僅欲其協力,且察彼處形勢,以用其所長耳。”

蔣哲道:“二處俱屬絕險,不佞皆曾遊來,天印乘船,雙龍習馬,各有近屬數十島相附。”

杞圖佳道:“雙龍君臣乖戾,天印君臣凶惡,情性皆屬貪狠,非可以言詞喻。”

郎福厚道:“二處臣子與福厚俱有交往,貪狠誠如所論,惟多費土產耳。福厚修書,差人帶賂暗往,以饋其臣;主上使大夫聘禮,明說其主,應無不偕矣!”

浮金主笑道:“寡人惟嘉謀是從,貨物非所惜也,諸卿即速辦理。”

燭相國奏道:“兩處君臣雖俱貪戾,然事情輕重,豈有不知較量之理?既與浮石交好有素,烏能必其為此?若於貨物,便棄好尋仇!況浮石素強,不僅本國軍士聞之膽寒心怯,而兩國將卒自然畏懼相同,胡可謂費纖土儀,便能得其死心竭力助我?此隻因其平日性情上論,實未能禁其不於通盤大勢上算也!”

杞圖佳道:“賄賂雖可以結其歡,未必能保其心之終不移動。或浮石倍加饋彼,兩國摟共為謀,我坦然無備,彼懷詐乘機而勃發於意料之外,不亦危乎!”

浮金主道:“如相國、大夫所言,兩國之心難保,即不必借其力,亦足以製勝。現有餘、包黨羽在浮石心腹,而素業販私之徒眾,又俱怨彼嚴緊玉砂,今使之挑選精銳,潛入玉砂岡,自內攻出,與我相應,豈不足以濟事,又何必借資於兩國乎?”

燭相國道:“如此更屬不妙。”

浮金主道:“何也?”

燭相國道:“餘大忠、包赤心爵祿已經尊厚,猶有何求於浮石喪亡?其欲我進兵者,不過為與同朝不睦,欲快其私意耳。若玉砂岡被我取得,是彼之外府被我奪來也,餘、包何樂而為之?至於販私者,其徒眾固皆精銳強壯,其積蓄固皆豐盛齊全,其於地利固皆徑捷,其於人事固皆熟悉,若為出奇製勝,原大可用,然其居心念念在利,浮石嚴禁玉砂,其徒私收轉賣,方有厚利,若出力為本國取得玉砂岡,先自失去膏腴恒產,彼又何樂而為之!且私販皆不法之徒,既心齊力一,積儲多而精壯眾,其黨羽布散又最廣,今使知兵之虛實,必致貪念漸生,謀成而勃發於我內地,誰得而禁製之?似此種類,削除猶恐不及,奈何反欲招為心膂乎!”

浮金主道:“所論雖謀慮周詳,但百姓苦於鹹食,舍兵不用,而由他途得砂,終須多費,年久未免難支。諸卿必須於用兵之中求其善道。”

王台沼道:“惟有得兩國同心耳!”

杞圖佳道:“心即暫時結得,安能保其不變?”

冷幕光道:“莫若先攻奪其心,而後深結之,始可固而無虞。”

王台沼道:“何謂先攻奪其心?”

冷慕光道:“今淡砂浮石既緊於我,未必仍寬於兩島。須先以各國百姓苦於鹹食為名,連衡為閶興罪之師,如此發號施令,不但本國兵士生憤怒心而去畏怯之意,雙龍、天印君臣亦必不能舍為百姓美名,而反與我為難之理。是正名以奪其貪險之心,複饋賂而約結之,兩島自不能不同仇矣!”

浮金主大喜道:“冷大夫所謀最善,著速施行,寡人決矣,無疑義矣!諸卿遵辦,不須再費唇舌矣!”

燭相國道:“主上之意雖決,老臣終以為非。”

王台沼道:“如必不可挽回,立意興師動眾,則須秘密勿露,待百事齊,然後見機而作。”

杞圖佳奏道:“彼國雖餘、包二人奸佞,向來賢才頗多,聞近又出有古璋任為客卿,有鬼神不測之謀,本國才幹無其儔匹。須使餘、包實掣其肘,或於事有濟。”

子直道:“昔日郎大夫在彼國時,深相訂定,自然百般計算誅除。大夫既然疑慮,重遣人齎書,再加叮囑就是了。”

浮金主道:“結約二島,子直可往雙龍,蔣哲可往天印,郎大夫速修三處書,遣精細暗行先去。杞大夫可往龜息理事,韓冠軍可於大營挑選士卒。子大夫同相國分視四境,催攢糧餉,待蔣大夫天印回時再往雙龍。”

燭相國奏道:“子大夫可同蔣大夫各使一島,其周視催攢,臣願獨任。”

浮金主允奏退朝,諸人各理所司事務。

單說韓冠軍來到營中,看見將士率皆柔弱,使之發矢,不過五十步;使之舁重,不過八十斤。再看兵器,又俱輕微;令其作勢,俱屬花假。問軍政司道:“兵形何太微弱?”

軍政司回答不出。旁有軍士向前代稟道:“太平日久,多係夤緣頂替,是以如此。”

冠軍見其意氣閑暇,言詞清朗,詢以他事,俱直言無隱,井井不亂。問其姓名,答道:“姓金名墉。”

子郵甚愛之,即調任原軍政司,用司軍政。從二萬兵內,將就選得六千,乃奏請召募。

數日間,得年未二十者八千人,二十外三十內者二萬五千有零。火龍潭蔣鍾等聞知,多來應募,又得二千餘人。於中揀擇才力出眾者一百四十人,命為親軍,授以法度。選其內智勇兼全者二十人為親校,矯捷異常者四十人為上校,餘八十人為副校,使自習練。令金墉統攝軍事,楊善、金湯分班巡審。乃更衣跨衛,察看邊情民性、地理山川。

一日到流屍渡邊,看那渡船尚在洋中,隻得立待。忽有白發老兒挑著擔子到來歇下,坐地喘息。冠軍問道:“擔內何物?”

白發者道:“矢鏃。”

冠軍道:“往哪裏賣?”

白發者道:“我係浮石人氏,世以兵器為業,失鏃原自本國鍛來,因水性輕,淬之不甚鋒利,必須到這邊紫雲岫畔烏鴉澗內淬之,其鋒倍常。”

冠軍道,“年高不宜擔此重擔。”

白發者道:“原係徒弟挑的,因在路與人爭競,所以我擔了,先行到此。”

冠軍道:“為何爭競?”

白發者道:“每次到這裏淬水,本邑征抽十分之一,今次征過十分之二,猶趕來要平分。我們不肯,他便強將徒弟扭去,此刻無信,想被拘住。我也難顧,要過渡了。”

冠軍想道:“我正要看浮石沿途隘塞,何不借此同去?”

乃向老者道:“我亦欲往浮石訪親,奈路道不熟,順便代爾擔擔子如何?”

白發者道:“近日浮石邊境來往,俱要稽查,爾若過去,須充作我的徒弟,現有憑文在擔內,可免盤詰。”

冠軍依允。渡船到岸,眾客走空,冠軍牽衛提擔,上渡過洋。複將擔子裝於鞍上,仍使坐騎。白發者道:“得空手步行,如升仙矣!”

兩人同行同止。都係嶺顛峰麓、巒腰洞腹、窄狹崎嶇的路道,大半藉於攀援,驢兒俱係前挽後扶。視凡險處,俱添設夾塞稽查。

兩人晚間都是宿於樹下岩中,冠軍歎道:“好險地也!”

白發者道:“本國通浮金共有三途,此係歧路,於欣逢鎮出頭,不能直道,都中少人知得。雖險猶可直腰而行,又無風沙瘴嵐之苦。若由大路,道遠費時,旁徑更險,仍多伏行之處。”

冠軍道:“原來如此。”

老者指隱隱萬峰團簇聳秀如林之處道:“彼即產談砂處,係浮石之寶藏,名喚玉砂岡。到黃雲城猶有幹餘裏。”

冠軍想道:“既到玉砂岡,且先察看,黃雲城另行計較。今須視沿途到本國路徑。”

便與白發者道:“我訪親家,往大荷邑,請指示前往方向。”

白發者道:“從此向東,三叉路口轉向西南,逶迤七十餘裏,就係大荷境。但關口盤詰得緊,恐難過去。今將徒弟的憑文送爾,這個衛兒給我若何?”

冠軍道:“遵命。”

白發者取出憑文,交與冠軍,乃策衛去。

冠軍向東,往西南,行到岡上,見砂屯俱苫蓋於露下,想道:“正好用火。”

轉念道:“此皆天地所產,費無限工力,方能成此許多砂,若焚之,違天產育群生之意。”

乃不發火。

看畢形勢,即轉回過大荷邑、芹風州、雲平嶺、鴛鴦城、梅平陵、獨鎖渡、葫蘆卡、百結關、品字城,各關津隘口,雖俱氣象威嚴,文武賢愚,地方險易,城邑實虛,亦知其略。處處盤詰緊密,冠軍因係隻身,又有憑文,所以俱無阻擋。一路上雖峰巒接天,溪澗莫測,極其險峻,然寬坦可結陣之地,亦複不少,非若小路之無旋軌並肩處。

歸後營中察看,將士俱依習練,已有成效。子直也回,冠軍問:“使事如何?”

子直道:“至彼島中,先候將軍沙虎,托彼調協,沙虎不允。直詢郎大夫書,沙虎雲:‘乃彼此往還之禮,今為國事,島主如無所賜,誰代擔此幹係?’直雲:‘如蒙將軍成就公事,些微土產,敢不惟命。今來上國,除奉島主之命外,仍帶有薄敬,請先哂納。’令隸役捧上禮物。沙虎見了大喜,道:‘島主久存侵入之意,緣恐力寡,不能得誌。

今大國既有此舉,南邊諸事,可不須虞。虎先奏明寡君,便請大夫麵見。’沙虎去不多時,有內臣來請。直上殿禮罷,島主海鰍開顏道:‘上國於何時出兵?訂定軍期,寡人使將官尤雲、彭悅等,約齊諸島,並力迅發,使彼不能兼備。’直道:‘返國先定約期,飛速奉達。’海鰍請宴。次日修書回禮,送我返國。直到都中回奏,主上命先來營中,待蔣大夫歸,看雙龍如何,再訂起期。不知冠軍如何打算?”

冠軍亦將由小路去玉砂岡,山川險阻,備細述過。

次日,蔣哲進營,二人迎問:“雙龍可否依從?”

蔣哲道:“到見彼主童體仁,送上書禮。童體仁問於群臣,將軍鐵鷂奏道:‘浮石、浮金二國平日皆係通好,今突浮金而攻浮石,於交鄰之道為不順。浮金必欲借我之力,須將珠池、寶嶺二邑割交於我,並助添辦船隻各費,方得出兵。不知浮金可能從否?’哲道:‘寡君與浮石亦無宿仇,惟因被吝其淡砂,民病鹹食。豈上國所需,浮石獨不吝乎?今同心協力,共往取盟,使各國百姓疾苦永除。寡君此舉,為各國百姓,非為私也。今未得寸地而先割二邑,使臣不敢與聞。或軍需缺少,自當勉力以應。’童體仁道:‘不惟效勞,將率北方諸島並力聽命。大夫既雲未得寸地,不可先割二邑,如功成之後,可保割否?而今軍需外,將何物犒勞?’哲道:‘功成之後,敢不竭力奏請之犒勞軍士。浮石東北數千裏山川城池、子女玉帛,皆犒軍物也。’童體仁道:‘大夫毋不固執,可與鐵將軍議之。哲辭出來,鐵鷂請到他家飲酒,向我索夜光屏、長淡石。哲道:‘長淡石,奏明寡君可保送上。夜光屏實寡君所愛,須待將軍有功,力好啟奏,此時未敢應允。’鐵鷂道:‘大夫毋妄語。’哲以杯酒澆地道:‘如將軍成功而爽約者,有如此酒。’鐵鷂大喜,複同上殿,請海鰍差人往東西北三麵島上,約令準備。‘所求各件,功成之時,俱在蔣大夫身上,不須疑惑。’海鰍準奏,修書使內臣江鳴同來,請定進期。主上留於都中,使哲問冠軍可齊備否?”

冠軍道:“定期請寬十日,諸事可全矣。聞二島素附浮石而輕我國,浮石恃為南北屏障。今兩大夫奪來為我羽翼,其功偉矣!”

蔣哲道:“唇舌之勞,非實經濟,將觀冠軍廣布鴻猷,以副君民之望。”

冠軍道:“年微識寡,敢不竭蹷仰體大夫盛意。”

乃與蔣哲、子直周視各營。蔣哲問道:“並不見攻擊之勢,何也?”

冠軍道:“內壯方成,不可先習外勇。”

蔣哲方才明白。

辭回後營,隻見軍政司附耳稟道:“如此,如此。”

冠軍怒道:“誰敢?”

軍政司又稟道:“從權濟事,行亦無妨。”

正是:枉尺直尋違孟訓,求名避罪負孫謀。

不知所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舉報收藏 0打賞 0

海國春秋

《海國春秋》正文
第一回 悲歌一曲招賢士 國傾家亡出傑人 第二回 食周粟不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 第三回 鬧皇莊狂童取辱 焚歌苑俠氣遭擒 第四回 重心膂入獄脫真才 掩耳目焚牢燒假犯 第五回 驗骨殖圖書行鄰國 辨聲音指引入名山 第六回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第七回 囊空不免欲吹篪 腹實何須談彈鋏 第八回 籌國政賢相辭朝 行新法乞兒受爵 第九回 救澆漓立議修文德 整散漫揮毫著武謀 第十回 明薦暗傾難國手 順留逆去試盤根 第十一回 妒嫉暗暗招兵馬 胡塗偏偏選將才 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 第十三回 得情由良相保奇才 知確實賢君任驕將 第十四回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 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第十五回 計中計賺開百結關 身外身誘過獨鎖渡 第十六回 乘虛取城易於拾芥 以武破嶺擬若登天 第十七回 察陣勢漆膠吳越 中反間魚水參商 第十八回 義膽忠肝難勝讒夫 誌悲氣憤單摧大敵 第十九回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額 第二十回 絆雄兵兩途襲敵 燔巨艦單艇擒酋 第二十一回 鹿角車斃驍騎取勝 蜂房卵毀屯積成功 第二十二回 數節迎刃星馳電掣 一著錯布瓦解冰消 第二十三回 地利人和援絕可守 依危恃勢求隙而攻 第二十四回 兩函書商量和議 一道表惶恐求成 第二十五回 五猴掣天印 百雉炬雙毫 第二十六回 定河為界大將軍封侯 指石喻心老庶長製佞 第二十七回 變成法補全成法 戮貪員懲勸貪員 第二十八回 追逃犯得金船渡弱水 求快婿將木氏作王郎 第二十九回 招駙馬籠絡英雄 認公主成全窈窕 第三十回 為奸謀散分奸勢 進正士扶持正人 第三十一回 重宿儒盈庭皓首 除痼疾遍野春風 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 第三十三回 破肚移心善仇都了結 拘魂易體奸惡自災殃 第三十四回 懷逆謀群奸授首 舒忠憤二子捐軀 第三十五回 眾邪誤置蚊聚成雷 三將臨危舍生取義 第三十六回 守令得人民安寇殄 渠魁失計險喪親離 第三十七回 武事無庸武備 攻堅莫若攻心 第三十八回 金蓮瓣倒垂群英智竭 紫竹根斜畫眾鄙魂窮 第三十九回 覆舟詢鄉快意對傷心 追友別妻生離成永訣 第四十回 夢回剩得須眉白 國喪難禁篡奪評
 
更多>同類經典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