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春秋 作者:汪寄年代:清代577   

《海國春秋》正文 第六回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且言這個霹靂,震響非常,人俱懾伏。仲卿定睛看去,卻是子郵猛然大怒發喊的神威,簷瓦俱為墜地。這聲未了,渾身鐵繩麻索,盡行脫落。大步直前,抓著防江使肩膊問道:“認得俺麼!”

防江使忍痛不過,連聲應道:“認得韓爺爺!”

子郵道:“認得便怎樣?防江使道:“上命差遣,不能由己。”

子郵見眾兵已取到器械,乃帶著防江使走來,扯斷仲卿身上繩索,問防江使道:“你這狗官,要命不要命?”

防江使道“韓爺爺,命哪能不要的麼?”

子郵道:“你不要命,我就用你作家夥抵敵。你若要命,可將船收拾好了,送我們過江。”

防江使道:“遵命,遵命!軍士們快選好船,送二位爺爺過江。”

眾兵答道:“現成。”

子郵請仲卿先行,問道:“行李驢子在哪裏?”

軍士道:“俱好好的在此,代爺爺送上船。”

子郵仍拿住防江使,叱令軍士站開。防江使連喊道:“站開,站開!”

子郵行到江邊,見仲卿並物件俱在艙中。防江使道:“已經送至碼頭,饒放狗官罷!”

子郵道:“再同過江,難道怕無船渡你回來?可快開行!”

水手隻得打起帆來。仲卿視防江使道:“後邊若再有一船隨著,即帶你往丹陽去。”

防江使喊道:“你們聽著,半隻也不許再過來!”

眾兵原是駭怕的,見官吩咐,誰不樂從,俱下錨止住。這個船出口,正係順風,直到東梁山上岸。子郵見波邊山腳下有塊小石尖,指船內軍士道:“叫你看著!”

將石尖幾搖,便斷下鬥大一塊。眾兵舌頭吐出來,收不進嘴。看看防江使睡在艙底,吐的鮮血滿身,兩眼翻上白視。

二人催驢前行,當晚到蕪湖,欲投宿店。仲卿道:“今日不必投宿,吃頭飯,喂喂料,連夜趕路罷!”

子郵道:“更好。”

乃進坊子,上了料,再吃飯,付了錢,槽上牽驢出店。連夜直行。

次日中午,到一個地方,見山雖不甚高,而樹箐盈途,紆回雜夾。子郵站住道:“兄可前行。”

仲卿催驢先走,愈入愈深。子郵瞻顧之際,忽聽得後麵呼的響來,乃飛步衝有十餘丈遠。回頭看時,乃是條大漢,手持著根連枝帶葉的樹幹,隨亦逐到。子郵笑道:“朋友,你要甚的?”

那大漢道:“可將行李丟下,饒你性命!”

子郵左手指著右拳道:“問他可肯?”

那漢大怒,舉樹打來,子郵閃開,湊勢右腳踏住梢頭;那漢盡力上提,不覺折斷,因用力太猛,仰麵跌倒,隨即飛滾爬起,趕上舉拳就打。

仲卿道:“兄弟不可動手,看你非凡,有話可好商量。”

那漢止住,道:“尊姓大名?”

仲卿道:“請教。”

那漢道:“小子姓高名懷亮,因由四川投親往南昌回來,船上遇著蒙汗藥,行李俱為劫去,仆從又遭淹死。小於在途,原不用酒,因天暑熱,偶飲兩杯,受毒較淺,投入水中,逃得性命。因無盤費,故作此生涯。”

仲卿聽畢,下驢道:“如此說,是高二公子,失敬,失敬!”

懷亮道:“不敢,請教。”

仲卿道:“這是韓子郵,小弟姓仲名卿。”

懷亮拱手道:“仲先生,夙仰勞名,今幸過瞻。韓先生可是單身大鬧汴梁城的韓二哥麼?”

仲卿道:“正是。”

懷亮道:“聞在獄中,如何得出?”

仲卿道:“走出來的。”

懷亮道:“可喜,可喜。”

子郵道:“今日幸會,且到前麵村店飲三杯。”

仲卿攜著懷亮的手行,見草篷內挑出酒簾,乃同入坐。仲卿問道:“此處是何地名?”

酒家道:“喚做蔗田集,是宣州管轄。”

仲卿見店內並無葷肴,問道:“可有下飯?”

酒家道:“隻有素菜小飲,要葷自買代庖,要飯買米代炊。”

仲卿道“有甚的葷?”

酒家道:“雞、魚、豬肉。”

仲卿取塊銀子交道:“可都買來。”

酒家出門,又問道:“熟牛肉可要?”

仲卿道:“我們不吃。”

懷亮道:“也好。”

子郵道:“帶十斤來。”

酒家答應去了。

三人取水淨了麵,吃山茶。酒家回來道:“買了十斤牛肉,二十斤豬首,寸斤重的兩隻母雞,五斤重一尾鯇魚,二鬥米,仍剩二錢五分五厘碎銀,我收了算酒錢柴火罷。”

仲卿道:“聽你。”

酒家道:“這肉醃醃作幾頓吃?”

子郵道:“都煮起來,醃什麼!”

酒家道:“我隻說有幾天住,恐怕過了今朝集期,明日無有,所以多買。你吩咐盡行辦熟,天熱壞了,不要怪我。”

子郵道:“多話,誰怪你!”

酒家叫妻子燒火,自己動手宰刮。

仲卿問道:“公子今將何往?”

懷亮道:“欲渡江尋家兄。”

仲卿道:“大公子安在?”

懷亮道:“未知流落何處,渡江訪覓不著,則往賓州探親,再去追尋。”

子郵道:“無有定蹤,此往彼來,反多相左,不如居定處所,找人廣訪為妙。”

懷亮道:“極是。但刻下隻身,如此須到賓州冉作道理。”

仲卿道:“此去賓州,亦非數日可到。”

遂於褡包內取出兩錠大銀,送與懷亮道:“高兄將此以為盤川。”

懷亮道:“仲兄所賜,固不敢辭,但此去賓州,二十金已足盤川,餘者無所用之。”

子郵道:“高兄莫要推辭,行李仆從俱無,投親恐不好看,弟等有餘,兄無多慮。”

懷亮乃收入囊。仲卿問西蜀事勢,懷亮道:“西蜀難得久了。”

子郵道:“緣何道理?”

懷亮道:“王昭遠為政,事虛而不務實,弟與有瓜葛之戚,見其目空今古,引用不才之人,散棄耆老,十分著急。則國事可知。”

仲、韓為之歎息。

酒家盛魚帶酒送上道:“客人先用酒罷。”

仲卿道:“好。”

懷亮道:“今日也應痛飲。”

三人放量快啖。須臾,雞與豬首、牛肉齊到,酒家道:“請用,飯也好了,吃不完,明日壞了莫要怪我哩!”

仲卿向二人道:“我量有限,二兄不必謙讓。”

子郵將牛肉送與懷亮,叫酒家將杯換去,用碗斟酒,盛上飯來。

真個如狼似虎,霎時間,三十斤火酒同萊俱吃得罄盡,惟剩有兩升米飯、五斤牛肉。酒家並妻子在旁看見,都驚訝呆了。

仲卿問道:“此處往黃山走哪條路去?”

酒家道:“你們三人再要猛吃,連湯並鍋粑都沒有了。”

仲卿道:“休得取笑,問爾往黃山走哪條路去!”

酒家道:“西南路路皆可去得。”

仲卿道“哪條路近?”

酒家道:“客人欲何處入山?”

仲卿道:“我由歙州入山。”

酒家道:“這就要過箬嶺,到嶺頭便見黃山了。”

仲卿乃與懷亮道:“高兄,後會有期,前途保重。弟等請從此辭。”

懷亮道:“今日幸逢,深願終身執鞭相隨,遽然言別,肝膽如割。二兄起義之時,弟聞之自千裏來投。弟如機緣有合,二兄聞信,亦望降臨。”

仲卿道:“敢不敬從。”

懷亮灑淚而別。

二人第三日午後,到得箬嶺頂上,望見黃山千峰萬嶂,撐拄青天,如屏羅列,如城團簇,雲嵐隱見,景狀非凡。子郵道:“聞李供奉南遊,酷愛黃山,遍其中而複周其外,因其攢簇蒼翠,似青芙渠,乃自號青蓮居士,果若此乎?”

仲卿道:“羅隱《李杜年譜》可據,自然屬實。”

歎賞不已,一步步望著峰巒下嶺。

行到昏黑,投入宿店,聽有兩個西客問遊山的法則。店主道:“老客要識奇幽異境,須請土人隨行,方能得十分之五六。若無指點,隻好得其二三。”

仲卿問道:“要得十分,將若之何?”

店主道:“難,難,難!其中不但年年月月景致不同,即日日時時刻刻各別。可十人同遊,各見各景,應接不暇,會談各殊,所謂十分之五六,恐猶虛也。”

仲卿道:“土人如何請法?”

店主道:“不要錢,隻要米,每名每天酬米三升,是由來大例。”

那西客招呼道:“老客,我們同請罷!”

仲卿道:“甚好。”

店主去約得土人來,請先付三十日的錢。西客道:“還沒有動身,如何就要錢?店主問子郵道:“土人奉陪,例俱先付後找。子郵道:“我們先付就是,三十日米價應銀若幹?”

店主道:“白銀二兩。”

子郵稱銀一兩,付與土人之資。

清晨出門,土人收拾行李上鞍道:“這驢隻好寄在山腳庵中。”

子郵問是何故,土人道:“山中轉折窄險處,人猶難行,牲口如何去得?”

仲卿道:“且到行不得的地方,再作道理。”

乃邀齊西客起身,行到山腳庵下,將驢交與僧人。再將行李減捆負行。石徑雖不盡窄,至險隘處,須將身子伏下,攫著石隙,才得過去,子郵道:“驢子幸虧不曾帶來。”

土人道:“要是前麵到一線天、鯿魚背、金剛肚等處,更不好走哩!”

土人且行且指,處處奇峰秀岫,怪石異鬆,哪裏記得許多?

這日來到石筍崗,遠近葦攢筍簇。旋行半天,見個大峰卓挺在前。土人指道:“此名老人峰,險峻難行。”

西客道:“咱們不上此峰,另行他路。”

子郵道:“千裏而來,豈畏高峻?我們要遊此峰。”

土人道:“我隨哪位客人?”

子郵道:“你陪西客先行罷。”

土人道:“我們文殊院守候。”

仲卿道:“聽便。”

子郵乃將行李拿回。

二人直到老人峰頂上,周圍俱是層巒迭岫,細看並無洞岩。天色將晚,乃趕下尋宿。誰知峰腳確無寺院,隻得在峭崖邊歇下。卻有幾個瓦罐在旁,也有破的,也有好的。仲卿倦了,倚石而坐。子郵取些枯藤,架起兩塊石頭,用瓦罐汲泉水,敲石取火,燃著桔藤,煮開了水。取出束米來,用開水衝下。二人吃了,乃相倚打盹。問這束米從何而來?原係仲卿枕中帶的。

如何名為束米?是將好上秈用南燭葉汁拌勻,蒸熟曬幹,又蒸又曬,如此多次。每米十鬥收束作八升,用開水衝泡,立時還原。仲卿恐救脫子郵路上斷糧,故特製備。

當夜二人睡去,仲卿依稀聽得微響,驚醒看時,袋口散開,倒在地下。乃叫醒子郵,已是東方發亮,將散米捧入袋內裝好了,捆起行李。仲卿道:“我們往前趕路罷。”

子郵道:“不可,今日仲兄隻坐在此,待我再尋。”

仲卿依允。二人烹水治飯。吃過;子郵東奔西跑,七高八低,盤旋走尋。直到黃昏,並看不見有洞,隻得依然照舊過宿。乃將行李、米囊坐於身下。

仲卿卻睡不著,月明照耀,山光映發,萬籟無聲,另有殊常氣象,使人心地爽陰,俗念都消。仲卿散步,觀之不足。約有四更時分,遠遠見有一人下壟,望崖緩步而來,青衣露頂。

仲卿疑非善類,掐指課來得“猿猴獻果”,想道:“課既無咎,應有裨益。”

乃放心閃入旁邊,觀其行止。忽聞樂聲繁起,八音互作,仲卿側耳傾聽。再看青衣人也站住不行,漸漸坐下,枕石而歌,亦似聽樂之狀。

片時間,星稀天白,仲卿繞前細視,卻係個大青猿閉目睡著。仲卿見非害人之物,走到石邊,牽其臂膊輕遙青猿驚醒欲走,臂為所執,乃用爪解手。仲卿堅持不住,複執其膊,猿又解膊。仲卿乃右手自其右肩上抱下,左手自其左膊下抱上,兩手連袖交往,抱得愈緊,青猿雙手齊來爭解。仲卿喊道:“子郵快來!”

青猿驚慌,背著仲卿望峰巒密處亂跑亂竄,仲卿眼都花了。奔走多時,到個岡上,猿力亦倦,步亦稍緩。仲卿看對麵,峭崖如削,猿卻仍往石壁邊跑。仲卿想道:“如此險地,勢不能下,隻好任之。”

看看已到盡頭,那猿往下直竄。

仲卿心慌膽顫,摟抱不住,猿已脫去,跌滾下岡。忽然止住,睜目看時,乃為鬆根所拌,上下左右俱係懸崖峭壁,並無容指之處。仰不見頂,俯不見底,惟聞水聲潺潺。隻得跨坐鬆根,餓了彩枝嚼咽。

至午時分,隱隱似喊“仲兄”,連忙呼道:“子郵,子郵,我在此!”

這聲答應,山凹裏麵就一直傳去,若有數百人口氣。

喊聲漸近,舉首看時,子郵卻在對峰頂上,慌招道:“弟在這裏!”

子郵俯視道:“兄緣何到此?”

仲卿道:“為猿所戲。”

子郵喊道:“我也不能過來,兄那邊並無可行的路。”

仲卿道:“如何是好?”

子郵見垂藤纏結,喜道:“有了,兄耐坐勿急,弟得策矣!”

隻見子郵走去複來,如此數次,乃將件東西推下,視之卻係根古藤。子郵上麵將根縛於石腰,乃兩手執著緩緩垂落,互相對麵僅有二丈遠近,仍往底墜。仲卿道:“子郵哪裏去?”

答道:“仍須再下,方可到兄那邊。”

約有五丈,往鬆根仰望,蹬著石壁,正欲借勢躍將過來,忽見仲卿坐的樹底下,一團黑暗,乃止住腳。定睛看時,卻係個石岩,上麵似具字形,為苔蘚蔓蓋,認不清楚。子郵喜道:“仲兄,洞府在此了!”

仲卿道:“在何處?”

子郵乃縱身躍過,右手執定藤,左手攀著鬆,翻身跨於幹上。將下麵之藤收起,統結於根株道:“我先往看來。”

又縋下去。

仲卿忍不住,也隨縋到岩前。子郵複盤上,扯去苔蘚審視,果然是“九州第一洞天,四海無雙福地”十二個古篆。下來說與仲卿知道,互相驚喜,入內看時,十分黑暗,旁邊半缺如竇,卻有亮光。子郵道:“仲兄在後,讓弟先行。”

二人走到裏麵,雖然明亮,奈愈斜愈窄,仲卿不能前進。子郵使出收身束骨法,往前力入。到得盡頭,卻是個洞口,也望得見老人峰。回來道:“錯走了。”

乃同往暗裏摸壁縮腳而行。下了九層石階,大彎轉來,始見亮影;複登石梯,漸見光亮。

石梯約有百級,上麵平平坦坦,棟宇晶瑩,花卉繁盛,竹木皆係丹色。隻見一個大猿,坐在石上剝取柏子仁。子郵向仲卿駭道:“兄,可係此物?”

用手直指,金丸飛出,隻見那猿不慌不忙,用手中柏子擊來,將丸子打落。子郵連指兩指,兩個金丸聯出,那猿用兩指撚著一個,用手打落一個。子郵欲向前擒拿,仲卿看道:“不可錯誤,先前係純青,此係純白,得道仙猿,莫誤傷也!”

乃走向前拱手道:“猿公請了。”

白猿也起身,將兩手交起,似還禮之狀。子郵道:“古怪。”

仲卿問道:“陳老仙祖可在洞府?”

白猿兩手往後拱去,仲卿乃同子郵往門內走,寂無人聲。又進裏麵,轉過第七層,隻見上頭坐有一人,隱著石幾而臥。向前看時,卻係老道士,恐防驚動,退將下來。忽聞笑聲道:“仲子來也,仲子來也!”

子郵在下麵,見個十四五歲頭發披肩的童子,自石邊洞中笑出。仲卿轉身揖道:“吳槐仙兄,弟到了。春間承教,寤寐不忘。前日於臨滁,蒙吳賀仙兄教導洞府,今日幸得造謁,何快如之!”

吳槐答禮道:“仲子名隸仙籍,自應歸來。但所言蒙吳賀教導於臨滁,吳賀並未出山。”

仲卿道:“現有韓子郵同會同宿。”

吳槐拱手道:“這係韓子麼?前日令本家湘子在此訪家師,未晤而去。”

子郵揖道:“前日與吳賀仙兄盤桓通宵,甚蒙開導。”

吳槐道:“這又奇了,請到後麵看來。”

乃引二人從石邊轉入,卻見吳賀睡在窗前。吳槐指道:“這不是麼?”

子郵道:“想是昨日歸來的。”

吳槐再看腳下麻鞋不在,笑道:“俗心未除,所言不謬,舍弟果出去了。二子所遇,乃其神耳!”

子郵讚道:“仙家妙用,易勝敬羨!”

吳槐道:“凡心脫盡便成仙,微末小事,何足愛慕。”

仲卿道:“老仙師幾時方醒?”

吳槐道:“才睡如何便問醒?就係極快,也須三五百年。”

仲卿道:“如此,弟等去也。”

吳槐道:“哪裏去?”

子郵道:“有不共戴天之仇未報!”

吳槐道:“仇人是誰?”

仲卿道:“趙氏。”

吳槐笑道:“天之所興,誰得而廢?韓、李二公食祿死事,理所當然,而今已成正果,何必更為煩勞?害韓公者又俱除滅,猶有何仇乎!二子既知趙氏之非,胡昧韓、李之不善?”

仲卿道:“二公為國捐軀,並無背謬。”

吳槐道:“使其不仕,而安於南畝西疇,焉得喪亡性命!惟欲逞其才藝,思量名標麟閣,功垂竹帛,以致身死家傾,後嗣之存如線,安得不歸咎於其身?”

子郵道:“大丈夫自應隨時建德成名,流芳百世。若人人甘死牖下,天下事孰旨為之?”

吳槐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為之,何必自我!天下未有我之先,事何人為?我既往之,後事又何人為?總是道德之心,不勝功利之欲,故為飾說,以致自戕其軀。祖師謂:人入仕途,即如魚遊罟內。若沉潛潭底,遠翔海外,何致雜酸鹹實鼎鼐哉?”

子郵道:“既為男子,不顯親揚名,得毋有負父母,空長七尺?”

吳槐道:“既知顯親,豈不知勞親?既知揚名,豈不知喪名?菽水承歡,親心安佚;以祿而養,親憂得喪。有榮自有厚,有賞自有罰,有升自有降。榮賞升,親亦止於飽暖;降辱罰,親豈堪於焦勞?安能終保其祿養,反多傷親之天年,是顯親反損親也!才學兼優,居於高位,秉國家之權衡,操生殺之機柄,稍欠純粹,則為天下所譏,貽羞青史。入學不優,舉動乖張者,誤國多致喪身。赫赫師尹,民具爾瞻,猶其小也者。”

子郵道:“古聖先賢,皆以致君澤民為教,如足下所言,則皆非矣!”

吳槐道:“生於古時,原應為之。虞夏之後,即不可為矣。使文種長耕於會稽山原,安有屬鏤之痛?韓信終漁於淮陰岸畔,豈受未央之誅!擄於心血,敵亡國定,良犬乃隨狡兔而烹,豈非為欲致君澤民乎!霍光盡瘁,免於其身,而未聞赦免幼丁,以存其家嗣。蕭望之已死,而君猶不知,徒然捐軀絕後,何補於國?陳湯、甘延壽立功異域,刀筆之徒翻削其爵,命幾不保,豈非殷鑒乎!”

子郵道:“此皆昧於進退,故多此失。”

吳槐道:“又有不然者,伍員之於闔閭,言聽計從,褚遂良、長孫無忌可謂得君矣。然而闔閭、太宗以孤托之義,無能辭,卒皆彼雖欲退,其可得乎?”

仲卿道:“師兄之教甚善,弟等非不知之,若未受恩食祿,自然遵教。但相知最深,受恩最重,仇恨最大,揆於理義,俱不能已曠報仇之後,斷不戀於爵祿,定相從徜徉於山水也!”

吳槐道:“二子勞矣,且請安歇,醒來再談。”

乃引入左邊石室,隻見如床一般大塊青石,兩頭兩塊小石如枕,並無被褥。仲卿恐其寒冷,吳槐道:“此係石床,峰上移來,為容成老祖下榻。請試睡去,看比細席如何?”

二人坐上,卻溫和綿軟,因奔跑勞過兩日,放倒頭就睡。

仲卿心煩易醒,輾轉久之,不複成寐。子郵鼾聲方盛,正欲喊他起來,共論事體,忽聞有人呼道:“亞公,爾好安逸也!”

急答道:“不敢,不敢。”

連忙坐起,隻見似人立在戶外,卻看不清楚,聽得聲音很熟。慌離石床,出丹房,下階迎問。

失腳驚醒,方知係夢。坐於地上,細看並無蹤影,想道:“好奇怪也,方才明明係潞州呼聲,如何卻係夢,又如何跌倒在階下!”

再看星月滿天,光彩盈室,竹樹參差,地上並無花葉枝柯之影,甚為詫異。信步徘徊,穿徑出垣,瞥見對山懸掛白龍,從峰顛飛下,直到澗底,卻久久行而不止,更加驚訝。前往視之,卻是道飛泉,訝道:“這般大瀑布如何無聲,真是奇怪。且看流到哪裏去?”

他沿澗岸行走時,忽聞人語繁雜,仰視又見檣桅列徘。近前問道:“此係什麼地方,船艘裝往何處?”

梢公答道:“此地名大通鎮,係水馬頭,上通楚蜀,下達吳越。”

仲卿道:“由陸入蜀,有盤詰之攪,船中自然好些,且回去招呼子郵同行。”

主意已定,轉身就走,到得三叉路口,忘卻哪條是來時取行的。細看山川,迥然不同,疑惑愈盛。又想道:“與子郵偕行,難免滋事,且單身先去,約定高兄,再來招他未晚。”

乃複到岸邊,問梢公道:“寶船可係入蜀的?”

梢公答道:“是入蜀的,但今日方才到埠,貨仍不曾起清,回去尚五日期。前邊第三隻係今日開的,水手上岸去了,如要進川,可過去問。”

仲卿乃到前邊來搭船,梢公道:“你可係仲卿,可係韓速?”

仲卿笑道:“我卻姓古名璋,不知什麼重輕含縮!”

梢公道:“不是就罷,而今關上要查問哩!客人既非他們,我將魯香姓名填人票單,就免得過關耽阻了。”

忽聽得艙內喊道:“船家說過不搭人,這是做什麼?”

梢公回道:“二位船價太少,搭的客人隻在前艙便了。”

向仲卿道:“魯客人進去,可將中門關斷。船錢飯食的規例曉得麼?”

仲卿道:“請教。”

梢公道:“白金二兩,神福酒菜俱在其內。”

仲卿道:“依你就是,但行李不暇回取,將若之何?”

梢公道:“這大通鎮上,怕買不出?”

仲卿乃上岸,置辦鋪蓋回來,水手埋怨道:“買多少物件,耽誤了數十裏好風!快些走罷,讓我們好扯篷開行。”

仲卿上船,見艙雖小,但僅有兩客,年貌相去不遠,隻在十五六歲之間,好像子郵,愁容滿麵。仲卿拱手道:“借光。”

二人看仲卿不俗,起身道:“有褻。”

仲卿問道:“尊容上姓?”

答道:“弟等姓白。”

仲卿道:“貴處哪裏?”

答道:“隴西。”

仲卿因其先阻梢公搭客,似有厭煩的意思,便不深談,將中艙門關好。常時隻在船頭看山飛樹走、水反雲停的景致。

這日停泊湖口,聞中艙歎道:“往年經過,何等氣象,今朝脫難,僅此而已!”

相與泣下,又不敢出聲。仲卿想道:“言論恰似淮南聲音,未知重進近作何狀?若亦敗亡,此必是其子弟。”

乃由篷上走入後艙,見梢公、水手俱上岸去了,即轉到中艙。見兩客人,一個拐在榻上,一個坐在機上,便拱手道:“二位先生請了。”

齊起身答道:“不敢。”

仲卿道:“今日風頂,船似難開,可上岸觀觀湖山景致。”

答道:“素性不諳,請便少陪。”

仲卿道:“同遊方有趣味,君等無興,我也索然。敢問二位先生大名?”

榻邊的道:“小弟名英,舍弟名華。”

仲卿道:“府上不似隴西聲口,確像淮南。”

白英道:“常往來於淮陰、廣陵。”

仲卿道:“敢問李節度近日若何?”

白英道:“與足下有何瓜葛?”

仲卿道:“也曾相認。”

白英道:“已殉周朝國難了。”

仲卿道:“先生莫非其族?”

白華道:“足下誤矣,我姓白,他姓李,如何為之族?”

仲卿笑道:“姓隨便說,耽不住你假借。”

白華道:“便是其族,爾意欲何為?”

仲卿道:“聞得此處懸有賞格,稱淮南有子脫逃,拿獲者賞金千兩,所以問之。若是遇見,查明擒住,好請賞也。”

白英頓了頓笑道:“吾等正是,足下可拿去請賞。”

白華道:“我們正欲拿你,為何連行李俱無?若不係仲卿,如何驚慌,答出古璋名姓?”

仲卿笑道:“不敢相欺,小弟正是仲卿,前同韓子郵到淮南,欲請李公進兵,聞患病臥床,住下十日,不得痊愈,始舍往川投友。因路上盤詰得緊,故繞道過江入蜀。”

白英道:“韓子郵何往?”

仲卿道:“恐同行招事,乃留彼於山中。”

白華道:“爾係逃亡,卻非仲子,休打誑語!”

仲卿道:“何也?”

白英道:“亞公、子郵圖形發到淮南,節度公供之書室,朝夕焚香,弟等亦常瞻仰。今細看足下,雖然卓犖,但眉目全非,如何冒得?”

仲卿道:“要看真眉目麼?”

白英、白華道:“實願見之。”

仲卿往後艙,用碗取得江水,微聲密禱,將袖往上拭拂,即刻還出舊樣,笑道:“請視原仲卿。”

二人仔細看定,驚道:“此何理也?”

慌慌下拜道:“夙仰豐神,今獲謁見,萍水相逢,皆係同心報國,竊幸附驥。”

仲卿慌答道:“如蒙指使,敢不竭蹷!”

三人起來,白英道:“弟實係李節度之子李之英,這係表弟王之華,先姑丈王清憂國喪身,遺此一線,先父愛之如子。及後逆知大勢已去,事不可為,誓死報國,命愚弟兄避跡,留存王氏、李氏宗祧。弟等不忍,先父再三催逼,隻得從命,始離淮南。嗣又潛入,見父親喪亡,周土全歸趙氏,乃複逃出,欲往吳越。因素悉其懦弱,故轉念入川。高將軍彥儔與先父有八拜之交,且到彼處再作道理。今天使逢先生,諸事皆願指教。”

仲卿道:“彼此相濟,共舒國難,敢不敬從。”

王之華道:“亞公先生,韓子郵實在何處?”

李之英道:“今後不可呼亞公二字。”

王之華道:“我正忘之,我以後隻呼古公罷。”

仲卿道:“極好,我也將仲卿藏起,且做古璋便了。子郵實在黃山洞府,他醒時,也係要入蜀的。天下英雄無幾,橫豎皆可會得著。”

李之英又說道:“古公,川中所主者誰?”

古璋道:“亦無第二人可投,與君等相同。”

王之華道:“更妙了。”

李之英道:“愚兄弟悶坐,殊覺無聊,今幸得古公指教。”

王之華道:“日裏將艙門開開,可以共話。”

李之英又說道:“古公真麵目猶須暫隱。”

古璋仍依然改變過來。

三人從此遂成莫逆,朝夕或談天下形勢,或論古今興亡,或說長槍短劍,或辯兵法陣圖。王之華於篋中取出家傳的書,請教道:“注解闡幽發微,挖出作者心煮,然未知可是二公之筆?”

古璋接看,乃孫武子十三篇、孫臏讀人五篇,係韓信、趙充國注疏,看道:“好書,好書!且待讀畢奉複。”

乃攜到前艙,通宵反複展玩。次日交還道:“無幽不顯,無微不到,非二公安能詣此?其為真本無疑。”

自此之英盡出篋內藏書,終朝商榷討淪。

這日天氣晴明,之華道:“可到船頭眺望。”

三人同出前艙,見兩邊俱係懸岩峭壁,仰觀惟見峻嶺侵霄,下視急湍奔流,船在尖銳石縫隙中旋轉。問水手道:“此係何處?”

水尹道:“此狼牙峽也,係夔州管轄。去年宋兵千船經過此地,遭高將軍暗使爐火,上下夾燒,何曾走漏半隻?至今泊船,夜深常聞鬼哭。”

李之英問道:“後來怎樣?”

水手道:“後來宋兵由他途入川,高將軍勢窮力盡而死。”

王之華驚道:“係哪個高將軍?”

水手道:“西蜀有幾個高將軍?”

王之華道:“可是諱彥儔的?”

水手道:“正是。”

王之華放聲大哭,李之英垂淚不已。古璋道:“且慢傷悲,莫信狂語。他說去年宋兵遭焚,去年並無宋字國號。”

水手道:“宋朝國號幾時了!”

古璋搖頭不信道:“且到成都再看。”

三人無聊,依然進艙,懣懣過了數日。到得下錦江起旱,但見田蕪人稀,不是昔日的景象。古璋疑惑,乃問驢夫,所言與水手同。古璋愈加疑惑,來到劍閣,見城上俱係宋字旗號。古璋大驚,關前猶掛著圖形,卻不甚盤詰,乃前往成都。

途中有個乞丐攔著化錢,仲卿細看,似乎麵善,卻想不起,乃呼問道:“你可認得我麼?”

那乞丐抬頭看道:“麵目不似仲爺。”

古璋道:“向日曾在何處會過?”

乞丐道:“我自小跟隨高老爺,不曾認得你。”

古璋猛然記起來,問道:“高將軍為何不用你?”

乞丐道:“家主死了,叫誰用我?”

古璋道:“如何作古?”

乞丐道:“他若不死,全蜀如何歸宋?我怎麼至此!”

古璋取塊銀子給他道:“聊代菲飯。”

乞丐道:“素不相識,何敢厚領?”

古璋道:“爾同高將軍到江南林爺府上,我曾會過,如何就認不得?”

乞丐視道:“你是任老五麼?”

古璋道:“認得不差。你可將高老爺的事情細細說與我知。”

乞丐道:“既係舊交,愧領愧領。任五哥,你下部養得豐滿了,定係發財。待我告訴你,家爺屢次奏請閉關,務農講武,可是王昭遠決意興兵伐宋,要安置家爺於死地。及引得宋兵到蜀,大敗全輸。弄得沒法,始行召起家爺,領兵禦敵,連勝數陣。奈朝中又有妒嫉之人,暗裏掣肘,弄得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反送了性命。蜀隨喪失。”

三人嗟歎不已,商量:“到此地羈留無益,莫若往江南,觀局不合,再往兩浙。”

於是複回錦江,搭船到金陵城。見人馬雄壯,市無遊食之民,古璋喜道:“林兄為政矣!”

李之英道:“何以得知?”

古璋道:“前日到此,多見亡國之征,這回看來,實係興隆之象。非林兄經濟,更有何人?”

王之華道:“那旗上好像宋字麼?”

古璋走到前邊看時,果然是個宋字,想道:“古怪,又不曾聽見交兵,如何城為趙有?”

再到清涼山訪問,始知宋朝畏林仁肇謀略英勇,不敢犯境,因用反問,唐主中計,殺了林公。宋命曹彬領兵渡江,無人阻擋,輕輕得了江南。三人嗟歎不已,斟酌商議,隻好附航入浙。乃於石頭城外訪搭船隻,遍問俱無,隻有洋船,無辦法,隻得四處協商洋船。

三人隻得附搭,上了駁船,不勝悲楚。次日清早開行,出燕子磯,過黃天蕩,又係金、焦。最後到得洋口,搬上海舶。

直出大洋,茫茫蕩蕩,淼無垠際,雖然胸襟開豁,卻愈增悲愴。行過兩日,邊遠望見隱隱的一帶平山,梢公忙使回舵轉篷,平山漸遠漸滅。次日,王之華忍不住問梢公道:“此處可離入浙口子近了?”

梢公道:“這話過過幾時了,昨日隱穩平山,即係入浙口子的海道。”

李之英道:“緣何不送入浙,帶我們往何處去?”

梢公道:“原欲送到口子,豈期鯤魚阻路,旋轉行來,又過多時,此刻不能返行,隻好到前麵遇船搭回去便了。”

三人無奈,隻得隨他。又過數日,盼望總無便船。忽見梢公驚呼道:“不好了,快些將各篷扯滿!”

隻見眾人慌忙動手,篷俱拽起,快如箭射。古璋四麵觀看,見背後有數道黑氣飈來,到晚始不看見。眾篙工、水師道:“恭喜,好了!”

梢公道:“且慢喜著,莫要停,隻顧走!這種畜生最厭見船暫歇,又趕來哩!”

於是伺候前行。

直到天亮,梢公驚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些回舵轉篷!”

眾人聽得,一齊動手,篷雖旋轉,奈舵回不過來。梢公道:“快落篷!”

水手將篷落下,四圍觀看,並無惡物。隻見船隻頭低尾昂,往前飛射,比篷駛風更快十倍。梢公丟下舵,隻是跌腳。眾人不解,梢公道:“我自幼在海中,隨師多年,所到之處頗多,未見此地形勢光景。老師曾戒道:“緊防洋麵沙鱒,毋莫近歸墟硬水圓。沙鱒雖小於鯨魚,而強捷過之,小鱒隨母,千百成群,昨所見者是也。尾閭圍下,水勢低於大麵三千六百裏,又名尾閭。凡到此處,萬事皆空,隻有跌落的,沒得出來。今船頭低尾高,其行如在高山墜下,定是入渦溜了。”

水手道:“圍底可有人家?”

稍公道:“高低雖自古來傳說,有人家無人家哪裏得知!”

水手道:“此刻不比前時,舵已活了!”

梢公道:“已墜到底,水勢平緩,舵自然活。”

往樓上看風色地喊道:“好,好,猶有生途!那邊遠遠不是船隻麼?”

眾人齊看,道:“是船隻,是船隻!”

須臾已到,隻是各小艇迎來,持器械傍著大船,篙工水手用鉤搭住,扯拽去了。眾人見形色凶惡,大聲喊,往艙內亂奔。正是:絕處見人心稍定,爭來似寇膽加寒。

不知船上眾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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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國春秋

《海國春秋》正文
第一回 悲歌一曲招賢士 國傾家亡出傑人 第二回 食周粟不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 第三回 鬧皇莊狂童取辱 焚歌苑俠氣遭擒 第四回 重心膂入獄脫真才 掩耳目焚牢燒假犯 第五回 驗骨殖圖書行鄰國 辨聲音指引入名山 第六回 隱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節義尤切神魂 第七回 囊空不免欲吹篪 腹實何須談彈鋏 第八回 籌國政賢相辭朝 行新法乞兒受爵 第九回 救澆漓立議修文德 整散漫揮毫著武謀 第十回 明薦暗傾難國手 順留逆去試盤根 第十一回 妒嫉暗暗招兵馬 胡塗偏偏選將才 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 第十三回 得情由良相保奇才 知確實賢君任驕將 第十四回 饋賂交鄰為敵樹敵 正名施令攻心結心 第十五回 計中計賺開百結關 身外身誘過獨鎖渡 第十六回 乘虛取城易於拾芥 以武破嶺擬若登天 第十七回 察陣勢漆膠吳越 中反間魚水參商 第十八回 義膽忠肝難勝讒夫 誌悲氣憤單摧大敵 第十九回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額 第二十回 絆雄兵兩途襲敵 燔巨艦單艇擒酋 第二十一回 鹿角車斃驍騎取勝 蜂房卵毀屯積成功 第二十二回 數節迎刃星馳電掣 一著錯布瓦解冰消 第二十三回 地利人和援絕可守 依危恃勢求隙而攻 第二十四回 兩函書商量和議 一道表惶恐求成 第二十五回 五猴掣天印 百雉炬雙毫 第二十六回 定河為界大將軍封侯 指石喻心老庶長製佞 第二十七回 變成法補全成法 戮貪員懲勸貪員 第二十八回 追逃犯得金船渡弱水 求快婿將木氏作王郎 第二十九回 招駙馬籠絡英雄 認公主成全窈窕 第三十回 為奸謀散分奸勢 進正士扶持正人 第三十一回 重宿儒盈庭皓首 除痼疾遍野春風 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 第三十三回 破肚移心善仇都了結 拘魂易體奸惡自災殃 第三十四回 懷逆謀群奸授首 舒忠憤二子捐軀 第三十五回 眾邪誤置蚊聚成雷 三將臨危舍生取義 第三十六回 守令得人民安寇殄 渠魁失計險喪親離 第三十七回 武事無庸武備 攻堅莫若攻心 第三十八回 金蓮瓣倒垂群英智竭 紫竹根斜畫眾鄙魂窮 第三十九回 覆舟詢鄉快意對傷心 追友別妻生離成永訣 第四十回 夢回剩得須眉白 國喪難禁篡奪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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