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學案》 作者:黃宗羲年代:清代2035   

《明儒學案》諸儒學案中 卷二 諸儒學案中·文莊汪石潭先生俊

汪俊字升之,號石潭,弋陽人也。弘治癸未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編修。正德初,忤逆瑾,調南工部員外郎。瑾誅,複還翰林,曆侍讀學士。嘉靖初,晉吏禮二部侍郎,禮部尚書兼國史副總裁。大禮議起,先生力主宋儒之議,上為遷延者二年,先生終不變,於是上怒甚,罷其官。久之卒。隆慶改元,贈太子少保,諡文莊。先生之學,以程、朱為的,然以陽動陰靜,流行而不息者為心,而其不易之常體則性也。性雖空無一物,而萬化皆從此出。故性體也,心用也,渾然不可分析。以造化言之,天高地下,萬物散殊,無處非氣之充塞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亙萬古而不易,即是理也,亦渾然不可分析也。乃朱子謂性是心所具之理,若是乎心為車也,性為車所載之物心。歧心性而二之,猶之歧理氣而二之也,非程子之旨也。先生之不苟同如此。先生既知聖人之學,不失其本心,便是複性,則陽明之以心即理,若合符契矣,而謂陽明學不從窮事物之理,守吾此心,未有能中於理者,無乃自背其說乎?楊止菴言先生發明道體,可謂獨見,以陽明言性不分理氣,著說非之,陽明過弋陽,寄四絕以示絕交。按陽明所寄二絕,非四絕也。序雲:“仆茲行無所樂,樂與二公一會耳。得見閑齋,固已如見石潭矣,留不盡之興於後期,豈謂樂不可極耶?見說新居止隔山,肩輿曉出暮堪還,知公久已藩籬散,何事深林尚閉關?乘興相尋涉萬山,扁舟亦得及門還,莫將身病為心病,可是無關卻有關。”此正朋友相愛之情,見之於辭,以是為絕交,則又何說?

濯舊

孟子道性善,論者猶紛紛也,至宋程、張闡明之,而孟子之說始白於天下。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夫所謂“性即理也”者,必先有見於性之為體,而後理可言也。猶曰“天即道也”,亦必有見於天之為體,而後可言其為道也。二子之論,蓋皆即氣而指其本體,未涉於有者為言,其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在義為理,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思慮則涉於有矣。又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可說則涉於有矣。又有“二氣五行剛柔萬殊,聖人所由惟一理,人隻要複其初”。其初則性也。朱子宗二子立說,似有未同者。

陽伸陰屈,發而為春夏,動也;陽屈陰伸,斂而為秋冬,靜也。此天地之化運行而不已也。若天地之心,則所以主乎是者,不可以動靜言。邵子曰:“動靜之間,於《複》言之,於《姤》亦言之。”蓋謂於此可見,非以《複》、《姤》為天地之心也。曰“天心無改移”,曰“太極不動,性也”。其指微矣。知此,則程門所論未發之中,及所謂“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心自若”,皆在是矣。

好惡情也,情有所自,出於性也。好善惡惡,人之性也,即理也,義也,心之所同然也。好惡未形而其理已具,故曰“性即理也”。

孟子論性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鑠我也。”而又曰:“求則得之。”性待求而後得耶?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洋洋如在,神何嚐無?無之者人耳!

“有理有氣,氣形而理性。”朱子之說也。程、張之論,蓋不如此。“道即性也,若道外尋性,性外尋道,便不是性即理也。”此程子之說也。朱子論性,自謂宗程、張立說,似非程、張本旨。

二氣五行,剛柔萬殊,所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也。聖人所由惟一理,人隻要複其初,所謂“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者也。至誠盡其性,聖人事也。盡人物之性,不過因其氣質而裁成輔相之耳。曰其性,曰人之性,曰物之性,未可以一律言也。(以上《性說》)

目能視,耳能聽,口能言,心能思,皆氣也,而心為之主。性則心之體,有不涉於氣者。程子曰“性即理也”,張子曰“性立乎氣之外,然實不外於心也。”世人以聞見為心,但知囿於形氣者耳。聖人盡性,不以聞見梏其心,乃無外之天心也。朱子分理氣兩言之,曰“得氣以成形,得理以為性”,恐非程、張本旨。程子有言“以體會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說,不可將心滯在知識上求”。又曰“在天為命,在人為性,在義為理,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程子蓋以心性合言之。若張子“心能盡性,性不知檢其心”,蓋分言之。學者究二說而能通之,則可以言性矣。

心性一物也,不可分,分而言之,則性乾道也,心坤道也。凡從心而出者,皆性之德也。臣之所行,皆君之令也,妻之所生,皆夫之子也,然非以天地君臣夫妻對立而言也。即地之道,而天在其中,即臣之道,而君在其中,即妻之道,而夫在其中,即心之道,而性在其中矣。故曰“一物不可分,分而言之可也。”

虛靈應物者心也,其所以為心者,即性也。性者心之實,心者性之地也。聖人之心,仁義而已矣。由仁義而散為萬事,皆道也。仁義之心,乃其性也,得於天者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性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象求。故曰“性即理也”。若心則涉於有象而可言矣。程子有言“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能動者謂之情。”其旨微矣。

心有動靜,一語一默,一寐一寤,動而陽,靜而陰,若流行之用,而本體則性也。無聲無臭,寂然不動,無語默寤寐之間者也。程子《論中書》有謂“凡言心者,皆指已發而言。”蓋謂此也。既又自以為未當,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自註雲:“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自註雲:“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觀其所見如何耳!”蓋合心性而一言之,與前說初不相戾也。《正蒙》“性者感之體,感者性之神”,以感言心,與程子一說。朱子謂“寂然者感之體,感通者寂之用”,其言是已。而繼之“人心之妙,其動靜亦如此”,恐非程、張之旨。

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也。程子蓋謂“心無形體,操存舍亡,猶言用舍行藏”雲耳,存亡猶隱顯也,此正孟子善論心處,言“範女識心,不識孟子”,蓋謂此也。又曰:“放心是心本善,而流於不善也,言放心,不足以言心,非心之本體也。”他錄有曰:“心則無出入矣,逐物者是欲合而究之。”則程子示人明且切之意彰矣。或曰:“子謂心無形體,乃其本體,則是所謂無體之體,亦可得而見乎?”程子有言,“學者莫若先理會敬”,能敬,則知此矣。(以上心性說)

朱子雲:“性即心之所具之理也,知性則物格之謂。”於學者亦自有實地可據,然性之為義則隱矣。

好惡情也,好善而惡惡性也,好之惡之者心也。物至知之,好惡形焉,心之動而應乎外也;事物未至,好惡未形,心之靜而專於內也。若性者,則其不易之常體,不可以動靜內外言矣。(《心性情說》)

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係今與後,己與人”,此程子之說也。蓋謂天高地下,萬物散殊,凡有跡可指者皆器也,即道也。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下,物之本乎天者,則親上,本乎地者,則親下,亙萬古而不易,理定故也。器有成毀,而道則常在。以人事言之,文、武之政,布在方策,皆器也,即道也。政有舉息,而道則常在。程子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隻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識之。”

“運於無形之謂道,形而下者不足以明之;散殊可象為氣,清通而不可象為神”。此張子之說也。蓋謂太虛者氣之本體,為性為神,是謂形而上者;其聚而為物,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是謂形而下者。與程子之說異。朱子宗程子立說,曰:“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形而上者,氣形而下者也。人之生,得理以為性,得氣以成形,其推於人事,以事為形而下之器,事之理乃道也。事不合理,則是有器而無道。”蓋歧而二之,又非程子之說矣。程子曰:“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所謂器亦道也,但要識真妄,妄則不誠無物,何器之有?”

程子言:“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本道也,末器也,即道也。”朱子解之曰:“非謂末即是本,但學其末而本便在此。”竊以為是,乃程子之本旨也。(以上《道器說》)

“心,體也;事,用也。心外無事,事外無心,心跡未嚐判。”此程子一原之旨也。皆善事也,或主於立名,或主於為利,無是二者,而或但出於一時之意氣,其用雖是,而其體非也。若主於義,曰“此吾之所當為也”,則體用合矣。滯於用而不知養其所自出之原,俗學也。外於用以求真體之所在,異學也。無是二者之蔽,則得之矣。(《一原說》)

原始以未生之前言,反終以既死之後言。終者複其始者也,始未嚐有,則終亦無有;始未嚐無,則終亦無無。以為未嚐有者,未嚐有我也,複其始則無我矣。以為未嚐無者,其所以為我者,未嚐無也,安得隨死而亡乎?

靜變而為動,動變而為靜,兩也,易也,道也。時動而動,初未嚐有動也,時靜而靜,初未嚐有靜也,動靜合一,存夫神。神一而已,兩可言也,一不可言也,故曰:“《易》所以立道,窮神則無《易》矣。”

知事即理,則無事矣,外不見物也;知理即心,則無心矣,內不見己也。外物不接,內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止於理而已。(以上《易說》)

今學者喜言正心,而不言誠意,喜言致知,而不言格物,汩於異學故耳。誠意所以正心,格物所以致知,內外一理,此乃《大學》之道也。(《大學說》)

人之為學,一心而已。蓋心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散在萬事,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故學貴於知,要求諸一心而已。學之道奈何?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進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而心之體用全矣。他日語門人曰:“主敬所以存此心,格物所以明此心。”乃定論也。(《刪定或問》)

道散於天下而具於人之一心,所謂性也。性非他,天命是矣。所謂天命,陰陽五行,化生萬物,天命之流行也。五殊二實,其本則一。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所謂在天為命也。受生於天,因各得是以為性,所謂在人為性也。循性而出,散為萬事,皆道也。修道以立法於天下則教也。道形於日用,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謂不離也,而其實體在我一性而已。是故君子之體道也,不求道於事,而嚴諸一心,戒慎恐懼乎其所不睹不聞,所以存天理之本然,無動靜之間者也。不睹不聞,隱且微矣,而至著存焉,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此體道之君子,所以必慎其獨也。蓋重言之,非二事也。喜怒哀樂情也,四者形而天下之事具,發而中節則道也。和所以狀情之德,道就事而言。四者未發則性也,謂之中。中所以狀性之德,道之體也。道不出於一中,而實性之德,故曰大本。君子嚴諸一心,而性得所養,則大本立矣。本立道行,所謂致中和也。程子曰:“致如致卻太平之致。”蓋中和不可以力取,其要在慎獨而已。天地於此乎位,萬物於此乎育,此聖人之能事,學者之極功,而豈外於一心之妙用乎?

或曰:“子亦求異於朱子乎?”曰:“非敢為異也,將求同於程子耳。中和之說,程門論說甚詳,似皆未領其旨。《定性書》言:‘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聖人之喜怒不係於心,而係於物。’蓋自其不係於心而言,則未發之中,自其因物喜怒而言,則已發之和,不可析為二處也。若以動靜之時分體用,而以靜存為致中,動察為致和,非程子之本旨矣。豈以其近於佛氏止觀空覺為一之論,遂寧過於分析乎?程子雲:‘吾儒與釋氏,句句合,事事同,然而不同其謂此歟!’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指心之本體而言。《大學》言正心,曰‘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則不得其正,一物存焉,則累其空明之本體矣。’名其無倚曰中,名其無妄曰誠,名其無私曰仁,一物也。是謂天命之謂性,發而中節謂之和。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指心之流行而言。是謂“率性之謂道”,“忠恕一以貫之。”忠者,無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體,恕者用,大本達道也。此程子之本旨也。”

常人有欲,順其欲則喜,逆其欲則怒,失其欲則哀,得其欲則樂,其所以為心者,非喜則怒,非哀則樂,情而已。聖人無欲,渾然一性,何喜何怒,何哀何樂?故曰“隻喜怒哀樂不發便是中也”。由是言之,聖人之心,未發之中也;赤子之心,發而未遠於中也;眾人之心,則皆已發者也。然則聖人無發乎?曰發而中節,物各付物,是皆未發者之所形,而其未發者固自若也。故曰“言和則中在其中,言中則含喜怒哀樂在其中矣”。中以無過不及為義,過非道,不及非道,道者中而已。以事言,則各有中,以道言,則一中以蔽之矣。中者大本,言道之體也,安得謂有二義乎?如言心正則百事皆正,若中有二義,心亦可有二義乎?

或曰:“朱子論中和,其書成卷,子複有二論乎?”曰:“竊求諸程子而有疑焉。蓋程門指此為傳授心法,故其門人論說最詳。龜山之南也,羅仲素、李延平,實世守之,至朱子始自立說,以未發已發分屬動靜之時,學者但當因其時而各致其力,非複程子之說矣。周子《圖說》之主靜,自註無欲故靜。《通書》曰:“一者無欲,無欲則靜虛動直。”則是主靜之靜,乃所謂一者,而非陽動陰靜之靜也。伊、洛源流,疑出於此。若張子之天德,邵子之天心,皆指是為說也。

君子之道費而隱,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聖人之所不能知不能行,語大語小,在上在下,萬有不齊,可謂費矣。語其體則一而已,道是也,不可得而見也。以聖人言之,動為道,言為法,行為則,三千三百,萬有不齊,可謂費矣。語其體則一而已,心是也,不可得而見也。鳶飛魚躍,上下察也,明隱之不可掩也,猶讚鬼神之德曰“微之顯”雲耳。《中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複合為一理,放之則彌六合,斂之則退藏於密”,即其旨也。(以上《中庸說》)

君子喻於義,義其心也;小人喻於利,利其心也。方其未形於事,初未有義利之可言,而其為體固已判矣。義心天下之公,本於性者也,天也;利心一人之私,生於形者也,人也。故君子從天不從人。

下學以所行言,上達以所見言,非二事也。下學而不能上達,由之而不知者也。窮理則盡性至命,下學而上達也。(以上《論語說》)

必有事焉,以持誌言;勿正者,猶言有事而未嚐有事雲耳。勿忘,即是有事;勿助,即是勿正。故程子以鳶飛魚躍言之。(《孟子說》)

仁者何?人之本心是也。求即其本心之安,是為仁也。然則求仁之方,但嘿以守吾此心可乎?曰“非也。視聽言動,出門使民,居處執事與人,以至事賢友仁,學問思辨,皆為仁之地也。近世右象山而左朱子,曰吾心學也。好異者靡然趨之,惑世誣民,其罪大矣。”(《仁說》)

道一本而萬殊,夫子之一貫是矣。以學言之,則必有事於萬殊,而後一者可幾也。曾子之隨事力行,子貢之多學而識,皆親受業於夫子之門者也。顏子之博文約禮,而後如有所立,《易》之知崇禮卑,而後成性存存,皆一說也。程子論學,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朱子伸明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進而本益固。”可謂盡矣。陸氏之學,蓋略有見於道體,遂欲單刀直入,以徑造夫所謂一者,又自以為至簡至易,立躋聖域,故世之好異者靡然趨之,而不知其相率而陷於異端之說也。張子曰:“儒者窮理,故率性可以謂之道,釋氏不知窮理,而自謂之性,故其說不可推而行。”程子有言:“自物格而充之,然後可以至聖人,不知物格而先欲意誠心正者,未有能中於理者。”據此可以斷陸氏之學。

氣質之性,生於形者也,心為形役,故惟氣質用事;天地之性,言性之本然,初不外於一心也,生乎形而不役於形,超然獨立,物我並照,則本性見矣。學者知求複性,而不知即心以求,則未嚐讀《孟子》者也。性即理也,窮理則盡性至命,以格物窮理為外為末而非之者,則未嚐讀《程子》也。

聖人之心,道也。言者心之聲,行者心之跡,《六經》之為教,皆出於聖人之心,故曰心道也。常人之心,去道遠矣,於是乎有學必窮理讀書廣見聞,而後理可明,必克己治心強恕,而後性可複。學而至於成性,而後聖人之心可言也。今始學者,知習靜以入德,亦一門徑,而遂曰“道在是,不假外求”,則妄說也。

道者,事物當然之理,所謂在物為理也,而其實體在我,何事何物不出此心?所謂處物為義也,故曰中。理在事,義在心,聞樂而樂,食旨而甘,居處而安,人之情也。理也。其居喪也,聞樂不樂,食旨不甘,居處不安,亦人之情也,理也。故君子之學,求不失其本心而已。

自誠明謂之性,誠則無不明矣。《中庸》論性而曰慎獨,曰篤恭,所以存誠也。自明誠謂之教,未至於誠者,必由明而後至。《大學》論學而首曰格物致知,所以求明也。程子論天論仁諸說,即《中庸》首章之旨,論窮理論進學諸說,即《大學》首章之旨,皆本乎一心而為言也。儒、釋皆從心地上做工夫,故有相似處,所謂以心役物,不以物役心,以理自勝,不為事物所侵亂,夫豈不同?本末一貫,心跡合一,儒者之公而大地。釋氏離本末,判心跡,求以自私自利而已。(以上《學說》)

動而陽,靜而陰,相循於無窮者,是皆太極流行之用,而其體初未嚐動也。(《體用說》)

通宇宙一氣也,氣之實,陰陽是已。自其未成形者而言,絪縕揉錯,相兼相製,欲一之而不能,虛也。自其成形者而言,天地法象,萬物形色,剛柔男女,粲然有分,實也。實者虛之所為,形亦氣也,是皆可名之象耳。又自其本而言,未嚐有體,曰太虛,虛而妙應,曰神,神而有常,曰天,曰性,一物也。有天則有道,神天德,化天道,一於氣而已。自其存主而言,曰德,自其流行而言,曰道。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

耳目口體,氣之聚而成形者也;視聽言動,氣之虛而為用者也。曰陰曰陽,可分屬也,而皆統於一心,則不可分矣。氣之神也合一,不測之謂也。由此而通於性與天道,君子之上達也,由此而梏於聞見,溺於物欲,小人之下達也。

客感客形,與無感無欲,惟盡性者一之,有無虛實,通為一物者,性也,即程子“道亦器,器亦道”之說。

知晝夜陰陽,則能一性命。陰陽晝夜,屈伸相感於無窮,所謂天,所不能自已者謂命,而感之體即性也,故曰“一性命”。聖人之至誠無息,誠其性,不息其命也。鬼神常不死,誠而已。故曰“誠不可掩”。此之謂知性命,則知聖人,知鬼神。(以上《正蒙說》)

曆家以日月星辰為天體,其度數有可紀者,有以地而言耳。地有形質,則有四極,天之大也莫禦,而其與地相為依附而旋轉者,則猶可量也。是故象見乎上,體必應乎下,若形影然。(《讀程語》)

儒者言性,釋氏亦言性,但彼認為己有,所謂本以利心得來,故學者亦以利心向之。性者萬物之一原,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為能盡其性,蓋闢佛、老而為言也。

朱子以後,學者知以理言性,不隨於釋氏之虛空矣。而未能識性者為體,則立言者之過也。

禪學直截心地上用功,卻緣何用心粗?彼蓋自以為道由我立,命由我出,其涉於跡者,可勿深較。程子“不判心跡”,朱子“不向用時勤猛省,更於何處味真腴”,此儒、釋異處,學者要須識此。(以上《雜說》)

心非目不見,目自見之體。須知瞑目前,明明有先視。治心如治目,刮去膜與翳。目淨視能傳,心清性無際。胸中欲無事,須是必有事。敬則心自虛,乃照無物地。無物是何地?萬化從此出。程門費講論,此之謂未發。天理在何處?本心原不昧。乃知堯、舜心,千年至今在。(以上《論性》)

萬法總歸一,一複何所歸?太極本無極,天心無改移。(《文中子意》)

釋氏談實際,省心亦省事。聖人亦何心?萬事一天理。釋言理是障,此錯認理字。理即是吾心,無生亦無死。管窺亦見天,隻是不廣大。盡心而知天,乃見天無外。靜中須有物,莫若理會敬。能敬則知此,此是天命性。戒懼一生心,即此是慎獨。物欲遏將萌?乃是敬未足。閑邪則固一,主一不須閑。敬則自無已,天理本完全。主一謂之敬,一者謂之誠。一則無二三,何複言欲萌?此理最為約,但恐不持久。既能體而樂,不患不能守。心懈則有防,敬則無間斷。存久體自明,天理一以貫。隻要立個心,心即是天理。此上有商量,應不出敬字。此心即性天,京師是長安。當下便認取,須知未發前。言止不言定,須是止於事。和則中在焉,此理嘿而識。坐井而觀天,所見終不大。試出井欄行,卻入井欄坐。堯、舜幾千年,其心至今在。道是堯舜心,何嚐見道壞?(以上《述程語》)

萬象無所隱,向明乃天理。如顧影壁間,區區一物耳。(《邵子之旨》)

湛一氣之本,感生方有象。愛惡出太虛,末勝則本喪。(《張子之旨》)

性是無物地,存心即養性。何者是存心?不出誠與敬。

道心心是道,惟微道之體。人心乃私欲,已涉形與氣。(以上《漫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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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明儒學案》江右王門學案
卷一 江右王門學案·文莊鄒東廓先生守益 卷二 江右王門學案·文莊歐陽南野先生德 卷三 江右王門學案·貞襄聶雙江先生豹 卷四 江右王門學案·文恭羅念菴先生洪先 卷五 江右王門學案·處士劉兩峰先生文敏 卷六 江右王門學案·同知劉師泉先生邦采 卷七 江右王門學案·禦史劉三五先生陽 卷八 江右王門學案·縣令劉梅源先生曉 卷九 江右王門學案·員外劉晴川先生魁 卷十 江右王門學案·主事黃洛村先生弘綱 卷十一 江右王門學案·主事何善山先生廷仁 卷十二 江右王門學案·郎中陳明水先生九川 卷十三 江右王門學案·大常魏水洲先生良弼 卷十四 江右王門學案·解元魏師伊先生良政 卷十五 江右王門學案·處士魏藥湖先生良器 卷十六 江右王門學案·太常王塘南先生時槐 卷十七 江右王門學案·文潔鄧定宇先生以讚 卷十八 江右王門學案·參政陳蒙山先生嘉謨 卷十九 江右王門學案·徵君劉瀘瀟先生元卿 卷二十 江右王門學案·督學萬思默先生廷言 卷二十一 江右王門學案·憲使胡廬山先生直 卷二十二 江右王門學案·忠介鄒南臬先生元標 卷二十三 江右王門學案·給諫羅匡湖先生大紘 卷二十四 江右王門學案·中丞宋望之先生儀望 卷二十五 江右王門學案·徵君鄧潛穀先生元錫 卷二十六 江右王門學案·徵君章本清先生潢 卷二十七 江右王門學案·僉事馮慕岡先生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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