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 作者:房玄齡年代:唐朝1497   

《晉書》列傳 列傳·第五章

陳騫子輿裴秀子頠秀從弟楷楷子憲
陳騫子輿裴秀子頠秀從弟楷楷子憲

陳騫,臨淮東陽人也。父矯,魏司徒。矯本廣陵劉氏,為外祖陳氏所養,因而改焉。騫沈厚有智謀。初,矯為尚書令,侍中劉曄見幸於魏明帝,譖矯專權。矯憂懼,以問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意,不過不作公耳。”後帝意果釋,騫尚少,為夏侯玄所侮,意色自若,玄以此異之。
陳騫,是臨淮束陽人。父親陳矯,是魏的司徒。陳矯本來是廣陵劉氏,由外祖父陳氏養育,因而改了姓。陳騫深沉有智謀。當初,陳矯任尚書令,侍中劉曄被魏明帝寵幸,誣陷陳矯專權。陳矯憂慮懼怕,向陳騫詢問。陳騫說:“皇帝聖明,父親是大臣,假如不如意,不過不作公罷了。”後來皇帝的疑慮果然消除。陳騫少年時,被夏侯玄侮辱,神態自如,夏侯玄因此覺得他不尋常。

起家尚書郎,遷中山、安平太守,並著稱績。征為相國司馬、長史、禦吏中丞,遷尚書,封安國亭侯。蜀賊寇隴右,以尚書持節行征蜀將軍,破賊而還。會諸葛誕之亂,複以尚書行安東將軍。壽春平,拜使持節、都督淮北諸軍事、安東將軍,進爵廣陵侯。轉都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持節、將軍如故。又轉都督江南諸軍事,徙都督荊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封郯侯。武帝受禪,以佐命之勳,進車騎將軍,封高平郡公,遷侍中、大將軍,出為都督揚州諸軍事,餘如故,假黃鉞。攻拔吳枳裏城,破塗中屯戍。賜騫兄子惺爵關中侯。
最初作官任尚書郎,改任中山、安平太守,都有顯著業績。征為相國司馬、長史、禦史中丞,升任尚書,封為安國亭侯。蜀國入侵隴右,陳騫以尚書持節兼代征蜀將軍,打敗敵軍回朝。適逢諸葛誕之亂,又以尚書身份兼代安束將軍。壽春平定,官拜使持節、都督淮北諸軍事、安東將軍,爵位升為廣陵侯。轉任都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持節、將軍之位依舊。又轉任都督江南諸軍事,調任都督荊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封為郯侯。

鹹寧初,遷太尉,轉大司馬。騫因入朝,言於帝曰:“胡烈、牽弘皆勇而無謀,強於自用,非綏邊之材,將為國恥。願陛下詳之。”時弘為揚州刺史,不承順騫命。帝以為不協相構,於是征弘,既至,尋複以為涼州刺史。騫竊歎息,以為必敗。二人後果失羌戎之和,皆被寇喪沒,征討連歲,僅而得定,帝乃悔之。
武帝接受禪讓,陳騫以輔佐天命的功勳,升車騎將軍,封為高平郡公,升為侍中、大將軍,出任都督揚州諸軍事,其餘官職依舊,假黃鉞。攻取吳國的枳裏城,打敗塗中屯兵,賜陳騫兄長的兒子陳悝關中侯的爵位。

騫少有度量,含垢匿瑕,所在有績。與賈充、石苞、裴秀等俱為心膂,而騫智度過之,充等亦自以為不及也。累處方任,為士庶所懷。既位極人臣,年逾致仕,思欲退身。鹹寧三年,求入朝,因乞骸骨。賜袞冕之服,詔曰:“騫元勳舊德,統乂東夏,方弘遠績,以一吳會,而所苦未除,每表懇切,重勞以方事。今聽留京城,以前太尉府為大司馬府,增置祭酒二人,帳下司馬、官騎、大車、鼓吹皆如前,親兵百人,廚田十頃,廚園五十畝,廚士十人,器物經用皆留給焉。又給乘輿輦,出入殿中加鼓吹,如漢蕭何故事。”騫累稱疾辭位,詔曰:“騫履德論道,朕所諮詢。方賴謀猷,以弘庶績,宜時視事。可遣散騎常侍諭意。”騫輒歸第,詔又遣侍中敦諭還府。遂固請,許之,位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賜以幾杖,不朝,安車駟馬,以高平公還第。帝以其勳舊耆老,禮之甚重。又以騫有疾,聽乘輿上殿。
鹹寧初年,升太尉,轉大司馬。陳騫趁著入朝,對皇帝說:“胡烈、牽弘都有勇無謀,過於自信,不是安定邊防之才,將給國家帶來羞恥。希望陛下詳察。”當時牽弘任揚州刺史,不服從陳騫的命令。皇帝認為兩人不和互相結怨,於是征召牽弘,來了以後,不久又出任涼州刺史。陳騫私下歎息,認為此舉必定招致失敗。兩個人後來果然失去了與羌戎和好,都死於敵寇,連年征討,僅得以安定,皇帝很後悔。

騫素無謇諤之風,然與帝語傲;及見皇太子加敬,時人以為諂。弟稚與其子輿忿爭,遂說騫子女穢行,騫表徙弟,以此獲譏於世。
陳騫年少時就有度量,寬容大度,無論任何職都有業績。與買充、石苞、裴秀等人都是輔佐大臣,而陳騫的智謀度量在他們之上,買充等人也自認為比不上他。

元康二年薨,年八十一,加以袞斂,贈太傅,諡曰武。及葬,帝於大司馬門臨喪,望柩流涕,禮依大司馬石苞故事。子輿嗣爵。
多次擔任一方重任,被士人與庶民懷念。官至極品以後,超過退休年齡,打算退休。鹹寧三年,請求入朝,於是乞求告老免職。賜他袞冕之服,下詔書說:“陳騫有大功舊德,治理東部,弘揚遠大的業績,來統一吳會,而所勞苦的事情沒有消除,每次上表言辭懇切。一方的事務辛苦勞累,現今聽任他留在京城,以以前的太尉府為大司馬府,增置兩名祭酒,帳下的司馬、官騎、大車、鼓吹都依舊,親兵一百人,廚田十頃,廚園五十畝,廚士十人,器物用品都留給大司馬府。又給乘輿車,出入宮殿加鼓吹,如同漢代蘆坦的事例。”速畫屢次稱病辭官,詔書說:“速塞行德論道,是我參佐。正在依賴他的謀略,來弘揚業績,應該管理政務。可以派遣散騎常侍來說明旨意。”陳騫則回到家中,詔書又派遣侍中敦促陳騫回官府。於是堅決請求,皇帝答應了他,官位如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賜他幾案手杖,不必上朝,安車駟馬,以高平公的身份回家。皇帝因為他功勳大年齡高,對他很禮敬。又因為陳騫有病,聽任他乘轎上殿。

輿字顯初,拜散騎侍郎、洛陽令,遷黃門侍郎,厲將校左軍、大司農、侍中。坐與叔父不睦,出為河內太守。輿雖無檢正,而有力致。尋卒,子植字弘先嗣,官至散騎常侍。卒,子粹嗣,永嘉中遇害,孝武帝以騫玄孫襲爵。卒,弟子浩之嗣。宋受禪,國除。
陳騫從來沒有正直敢言之風,然而對皇帝說話態度高傲;等到見皇太子時十分恭敬,當時的人認為他諂媚。弟陳稚與陳騫的兒子陳輿憤怒爭執,於是說陳騫子女的汙穢行為,陳騫上表把弟弟遷走,為此受到世人的恥笑。

裴秀,字季彥,河東聞喜人也。祖茂,漢尚書令。父潛,魏尚書令。秀少好學,有風操,八歲能屬文。叔父徽有盛名,賓客甚眾。秀年十餘歲,有詣徽者,出則過秀。然秀母賤,嫡母宣氏不之禮,嚐使進饌於客,見者皆為之起。秀母曰:“微賤如此,當應為小兒故也。”宣氏知之,後遂止。時人為之語曰:“後進領袖有裴秀。”
元康二年去世,時年八十一歲。加袞服入殮,贈太傅,謐號武。下葬時,皇帝在大司馬門親臨喪禮,看著靈柩落淚,喪禮依照大司馬石苞的先例。兒子陳輿繼嗣。

渡遼將軍毌丘儉嚐薦秀於大將軍曹爽,曰:“生而岐嶷,長蹈自然,玄靜守真,性入道奧;博學強記,無文不該;孝友著於鄉黨,高聲聞於遠近。誠宜弼佐謨明,助和鼎味,毗讚大府,光昭盛化。非徒子奇、甘羅之儔,兼包顏、冉、遊、夏之美。”爽乃辟為掾,襲父爵清陽亭侯,遷黃門侍郎。爽誅,以故吏免。頃之,為廷尉正,曆文帝安東及衛將軍司馬,軍國之政,多見信納。遷散騎常侍。
陳輿字顯初,官拜散騎侍郎、洛陽令,升任黃門侍郎,曆任將校左軍、大司農、侍中。因為與叔父不和睦,出任河內太守。陳輿雖然沒有操行,而辦事勤勉。不久死去,兒子陳植字弘先繼嗣,官至散騎常侍。死,兒子陳粹繼嗣,永嘉年間遇害,孝武帝讓陳騫的玄孫繼承爵位。死,弟弟的兒子浩之繼嗣。宋接受禪讓時,封地被取消。

帝之討諸葛誕也,秀與尚書仆射陳泰、黃門侍郎鍾會以行台從,豫參謀略。及誕平,轉尚書,進封魯陽鄉侯,增邑千戶。常道鄉公立,以豫議定策,進爵縣侯,增邑七百戶,遷尚書仆射。魏鹹熙初,厘革憲司。時荀顗定禮儀,賈充正法律,而秀改官製焉。秀議五等之爵,自騎督已上六百餘人皆封。於是秀封濟川侯,地方六十裏,邑千四百戶,以高苑縣濟川墟為侯國。
裴秀字季彥,河東聞喜人。祖父裴茂,是漢朝的尚書令。父親裴潛,是魏的尚書令。裴秀少年時好學,有風度節操,八歲能寫文章。叔父裴徽有名望,賓客很多。裴秀十多歲時,有拜訪裴徽的人,出來時順便見裴秀。然而裴秀的生母卑微,嫡母宣氏對她無禮,曾讓她給客人端飯菜,見到她的人都為她起立。裴秀生母說:“我這麼低賤,這是為了我小兒子的緣故。”宣氏知道了此事,以後就不再那麼做。當時的人說:“後輩的領袖是裴秀。”

初,文帝未定嗣,而屬意舞陽侯攸。武帝懼不得立,問秀曰:“人有相否?”因以奇表示之。秀後言於文帝曰:“中撫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由是世子乃定。武帝既即王位,拜尚書令、右光祿大夫,與禦史大夫王沈、衛將軍賈充俱開府,加給事中。及帝受禪,加左光祿大夫,封钜鹿郡公,邑三千戶。
渡遼將軍坍丘儉曾向大將軍曹爽推薦裴秀,說:“生下來就聰慧,長循自然;幽思清靜,堅守正道;博學強記,精通文章;孝順與友善在鄉裏聞名,好名聲遠近周知。實在應該輔佐謀略,協助政務,讚助貴府,光大教化。裴秀不僅僅是子奇、甘羅一類人物,他兼有顏、冉、遊、夏的美德。”曹爽於是征召他為屬官,繼承父親清陽亭侯的爵位,遷升黃門侍郎。曹爽被殺,因舊官吏的身份被罷免。不久,任廷尉正,曆任文帝安束及衛將軍司馬,提出的國政軍政,多被采納。升任散騎常侍。

時安遠護軍郝詡與故人書雲:“與尚書令裴秀相知,望其為益。”有司奏免秀官,詔曰:“不能使人之不加諸我,此古人所難。交關人事,詡之罪耳,豈尚書令能防乎!其勿有所問。”司隸校尉李憙複上言,騎都尉劉尚為尚書令裴秀占官稻田,求禁止秀。詔又以秀幹翼朝政,有勳績於王室,不可以小疵掩大德,使推正尚罪而解秀禁止焉。
皇帝討伐諸葛誕時,裴秀與尚書仆射陳泰、黃門侍郎鍾會隨從行台,參與謀略。諸葛誕被平定,轉任尚書,進封魯陽鄉侯,增加食邑一千戶。常道鄉公繼位,裴秀因為參與立位,進爵位為縣侯,增加食邑七百戶,升任尚書仆射。魏鹹熙初年,改革憲司。當時荀顓修定禮儀,買充修訂法律,而裴秀改官製。裴秀奏議五等爵位,自騎督以上六百多人都受封。於是裴秀被封為濟川侯,封地方圓六十裏,食邑一千四百戶,以高苑縣濟川墟為侯國。

久之,詔曰:“夫三司之任,以翼宣皇極,弼成王事者也。故經國論道,賴之明喆,苟非其人,官不虛備。尚書令、左光祿大夫裴秀,雅量弘博,思心通遠,先帝登庸,讚事前朝。朕受明命,光佐大業,勳德茂著,配蹤元凱。宜正位居體,以康庶績。其以秀為司空。”
當初,文帝還沒確定繼承人,而有意立舞陽侯司馬攸。武帝怕不立自己,問裴秀說:“人有沒有相貌之說?”於是表示自己相貌奇突。裴秀後來對文帝說:“中撫軍聲望高,又有帝王的儀容,肯定不是作臣之相。”由此定了世子。

秀儒學洽聞,且留心政事,當禪代之際,總納言之要,其所裁當,禮無違者。又以職在地官,以《禹貢》山川地名,從來久遠,多有變易。後世說者或強牽引,漸以暗昧。於是甄摘舊文,疑者則闕,古有名而今無者,皆隨事注列,作《禹貢地域圖》十八篇,奏之,藏於秘府。其序曰:
武帝登上王位以後,裴秀官拜尚書令、右光祿大夫,與禦史大夫王沈、衛將軍賈充都為開府,加給事中。武帝接受禪讓,加封左光祿大夫,封钜鹿郡公,食邑三千戶。

圖書之設,由來尚矣。自古立象垂製,而賴其用。三代置其官,國史掌厥職。暨漢屠鹹陽,丞相蕭何盡收秦之圖籍。今秘書既無古之地圖,又無蕭何所得,惟有漢氏《輿地》及《括地》諸雜圖。各不設分率,又不考正準望,亦不備載名山大川。雖有粗形,皆不精審,不可依據。或荒外迂誕之言,不合事實,於義無取。
當時安遠護軍郝翔給朋友寫信說:“我與尚書令裴秀相互了解,看到他謀私利。”有關官吏奏請罷免裴秀的官職,皇帝下韶書說:“不能防止不加罪人,這是古人所難。串通勾結,是郝翔的罪責,難道是尚書令能防範的嗎!不要過問這件事。”司隸校尉李意又上言,說騎都尉劉尚為尚書令裴秀侵占公稻田,請求限製裴秀行動自由。詔書又說裴秀輔佐朝政,對王室有勳績,不能因為小的缺點掩蓋了大的美德,派人推究劉尚的罪責而解除對裴秀的限製。

大晉龍興,混一六合,以清宇宙,始於庸蜀,冞入其岨。文皇帝乃命有司,撰訪吳蜀地圖。蜀土既定,六軍所經,地域遠近,山川險易,征路迂直,校驗圖記,罔或有差。今上考《禹貢》山海川流,原隰陂澤,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國縣邑,疆界鄉陬,及古國盟會舊名,水陸徑路,為地圖十八篇。
很久之後,皇帝下詔書說:“三司的責任,是輔佐皇室,佐助王事。因而治國論道,依賴的是他們的明哲,如果用人不當,官職就虛設了。尚書令、左光祿大夫裴秀,器量博大,用心深遠,先帝登皇位,他輔助前朝。我接受天命,他佐助大業,功勳道德盛大,實是朝廷重臣。應當名實相符,以褒彰他功績。以裴秀為司空。”

製圖之體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廣輪之度也。二曰準望,所以正彼此之體也。三曰道裏,所以定所由之數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製宜,所以校夷險之異也。有圖象而無分率,則無以審遠近之差;有分率而無準望,雖得之於一隅,必失之於他方;有準望而無道裏,則施於山海絕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裏而無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則徑路之數必與遠近之實相違,失準望之正矣,故以此六者參而考之。然遠近之實定於分率,彼此之實定於道裏,度數之實定於高下、方邪、迂直之算。故雖有峻山钜海之隔,絕域殊方之迥,登降詭曲之因,皆可得舉而定者。準望之法既正,則曲直遠近無所隱其形也。
裴秀學問廣博,而且留心政事,在禪代之時,總管禪讓禮儀,他所裁定的事,沒有違背禮的。又因為他職務是地官,認為《禹貢》山川地名,由來久遠,變化很多。後代解說的人有的牽強附會,因而逐漸令人不明白。於是甄別選取舊有文獻,有疑點的就缺而不論,古代有的地名而今天沒有的,都隨事作注,作《禹貢地域圓》十八篇,奏報,收藏在秘府。序文說:

秀創製朝儀,廣陳刑政,朝廷多遵用之,以為故事。在位四載,為當世名公。服寒食散,當飲熱酒而飲冷酒,泰始七年薨,時年四十八。詔曰:“司空經德履哲,體蹈儒雅,佐命翼世,勳業弘茂。方將宣獻敷製,為世宗範,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賜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三十萬、布百匹。諡曰元。”
圖書的撰寫,由來久遠。自古仿效萬物形象繪製定製,都依賴圖書。三代設有關官員,國史掌管這一職務。到了漠攻屠鹹陽,丞相蕭何把秦的圖籍全部收集起來。如今宮中藏書既沒有古代的地圖,又沒有蕭何所收集的圖書,祇有漢代《輿地》及《括地》等雜圖。這些圖既不設統一比例,又不考證方位,名山大川的記載也不完備。雖然有粗略的形製,但都不精當,不能作依據。有的關於荒遠地區的荒唐記載,不合事實,沒有可取之處。

初,秀以尚書三十六曹統事準例不明,宜使諸卿任職,未及奏而薨。其友人料其書記,得表草言平吳之事,其詞曰:“孫皓酷虐,不及聖明禦世兼弱攻昧,使遺子孫,將遂不能臣;時有否泰,非萬安之勢也。臣昔雖已屢言,未有成旨。今既疾篤不起,謹重屍啟。願陛下時共施用。”乃封以上聞。詔報曰:“司空薨,痛悼不能去心。又得表草,雖在危困,不忘王室,盡忠憂國。省益傷切,輒當與諸賢共論也。”
大晉王朝興起,統一天下,以蕩清宇宙,從庸蜀開始,更加險阻。文皇帝於是命令有關官吏,編撰訪求吳蜀地圖。蜀國被平定以後,六軍所經之地,地域的遠近,山川l的險易,征途的曲直,校驗地圖記載,沒有差錯。如今上推考證《禹貢》中記載的山海Jl!流,平原窪地池塘沼澤,古代的九州,及現代的十六州,郡國縣邑,疆界鄉村,及古國盟會的舊地名,水路陸路,繪編成地圖十八篇。

鹹寧初,與石苞等並為王公,配享廟庭。有二子:浚、頠。浚嗣位,至散騎常侍,早卒。浚庶子憬不惠,別封高陽亭侯,以浚少弟頠嗣。
編製地圖的體例有六條。第一是分率,即按統一比例縮小畫方。第二是準望,即辨正彼此間的地理方位。第三是道裏,即道路相距的裏敷。第四是高下,第五是方邪,第六是迂直,這三條各因地製宜,分別表示平’坦險阻曲折的區別。有圖像而沒有分率,就沒辦法辨別遠近的差異;有分率而沒有準望,雖然在某一地方準確,必定在其他地方有誤;有準望而沒有道裏,則用在山海隔絕的地方,不能相通;有道裏而沒有高下、方邪、迂直的校對,道路裏敷一定與遠近的實際相違背,失去地理方位的準確性,因而要用這六條相互考證。然後遠近的實數由分率決定,彼此之間的實際由準望決定,道路的實際距離由道裏決定,路途難易程度的實際由高下、方邪、迂直的推算決定。因而雖然有高山大海的阻隔,有輿世隔絕的異域他鄉的遙遠,有登高下山迂回的原因,都可以依地圖而定。準望之法確定後,那麼曲直遠近就很清楚了。

頠字逸民。弘雅有遠識,博學稽古,自少知名。禦史中丞周弼見而歎曰:“頠若武庫,五兵縱橫,一時之傑也。”賈充即頠從母夫也,表“秀有佐命之勳,不幸嫡長喪亡,遺孤稚弱。頠才德英茂,足以興隆國嗣。”詔頠襲爵,頠固讓,不許。太康二年,徵為太子中庶子,遷散騎常侍。惠帝既位,轉國子祭酒,兼右軍將軍。
裴秀創立製定朝廷禮儀,廣泛陳述刑法政令,朝廷多遵從采用,作為先例。在位四年,是當時有名的大臣。裴秀穿衣單薄吃飯不按時,該喝熱酒時喝冷酒,泰始七年去世,時年四十八歲。詔書說:“司空為人明哲有美德,行為儒雅,佐助皇上輔翼王朝,功勳業績弘大。正要有所作為修定國家法製,作為世上的宗師模範,不幸去世,我很是悲痛。賜他高貴棺材、朝服一套、衣一件、錢三十萬、布百匹。謐號元。”

初,頠兄子憬為白衣,頠論述世勳,賜爵高陽亭侯。楊駿將誅也,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頠,問太傅所在。頠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乘素車,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從頠言,遂委而去。尋而詔頠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及駿誅,以功當封武昌侯,頠請以封憬,帝竟封頠次子該。頠苦陳憬本承嫡,宜襲钜鹿,先帝恩旨,辭不獲命。武昌之封,己之所蒙,特請以封憬。該時尚主,故帝不聽。累遷侍中。
當初,裴秀認為尚書三十六個部門管事的不明確,應該讓眾卿任職,未來得及上奏就去世。他的朋友整理他的文稿,發現了上表的草稿論說平定吳國的事,寫的是:“孫皓殘酷暴虐,不趁著聖明的國君統治國家時兼並弱小攻伐昏昧,而留給子孫,將不能讓敵人臣服;時世有好壞,並不永遠是順利之勢。我雖然已經說了多次,但沒有寫成奏章。如今我病重,恭敬地再次陳述。願陛下適時施行。”便把上表封起來上奏。詔書答覆說:“司空去世,沉痛的哀思不能從心中抹去。又得到上奏的草稿,雖在病重,不忘王室,盡忠為國。越看越傷心,造就與眾賢臣一起討論。”

時天下暫寧,頠奏修國學,刻石寫經。皇太子既講,釋奠祀孔子,飲饗射侯,甚有儀序。又令荀籓終父勖之誌,鑄鍾鑿磬,以備郊廟朝享禮樂。頠通博多聞,兼明醫術。荀勖之修律度也,檢得古尺,短世所用四分有餘。頠上言:“宜改諸度量。若未能悉革,可先改太醫權衡。此若差違,遂失神農、岐伯之正。藥物輕重,分兩乖互,所可傷夭,為害尤深。古壽考而今短折者,未必不由此也。”卒不能用。樂廣嚐與頠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頠辭論豐博,廣笑而不言。時人謂頠為言談之林藪。
鹹寧初年,和石苞等人都是王公,配享皇廟。有兩個兒子:裴浚、裴頗。裴浚繼嗣,官至散騎常侍,死得早。裴浚的庶子裴憬不聰慧,另封高陽亭侯,讓裴浚的弟弟裴顛繼嗣。

頠以賈後不悅太子,抗表請增崇太子所生謝淑妃位號,仍啟增置後衛率吏,給三千兵,於是東宮宿衛萬人。遷尚書,侍中如故,加光祿大夫。每授一職,未嚐不殷勤固讓,表疏十餘上,博引古今成敗以為言,覽之者莫不寒心。
裴願字逸民。非常儒雅有遠見,學問廣博研習古事,從小有名。禦史中丞周弼見了他感慨說:“裴頗像個兵器庫,各種武器縱橫,是一時的豪傑。”賈充是裴顛姨母的丈夫,上表說“裴秀有佐助皇上的功勳,不幸嫡長子死亡,遣孤幼弱。裴頗才德兼備,足以興隆封爵”。下韶讓裴頗繼承爵位,裴顛堅決推辭,皇上不準許。太康二年,征召裴顛為太子中庶子,升為散騎常侍。惠帝即位,轉任國子祭酒,兼右軍將軍。

頠深慮賈後亂政,與司空張華、侍中賈模議廢之而立謝淑妃。華、模皆曰:“帝自無廢黜之意,若吾等專行之,上心不以為是。且諸王方剛,朋黨異議,恐禍如發機,身死國危,無益社稷。”頠曰:“誠如公慮。但昏虐之人,無所忌憚,亂可立待,將如之何?”華曰:“卿二人猶且見信,然勤為左右陳禍福之戒,冀無大悖。幸天下尚安,庶可優遊卒歲。”此謀遂寢。頠旦夕勸說從母廣城君,令戒喻賈後親待太子而已。或說頠曰:“幸與中宮內外可得盡言。言若不行,則可辭病屏退。若二者不立,雖有十表,難乎免矣。”頠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
當初,裴願兄長的兒子裴憬沒作官,裴願論述世代的勳績,裴憬被賜予高陽亭侯的爵位。楊駿將要被殺時,楊駿的同黨左軍將軍劉豫在大門陳列兵士,遇見裴龥,問太傅何在。裴憔騙他說:“在西掖門附近遇見太傅乘坐素車,跟從兩人向西出去了。”劉豫說:“我去哪裹?”裴願說:“應該到廷尉那裹去。”劉豫聽從了裴憔的話,於是放棄抵禦而離開。不久詔書命令裴憔代替劉豫兼左軍將軍,屯兵於萬春門。等到楊駿被殺,裴顱因為有功應當封武昌侯,裴顧請求把爵位封給裴憬,皇帝最終封了裴顱的次子裴該。裴憔反複陳述裴憬本是嫡傳,應該承襲钜鹿郡公,先帝施恩下旨,我推辭不掉。武昌的封賜,是我應該蒙受的,特此請求封給裴憬。裴該當時與皇帝有姻親,因而皇帝不聽裴龥的請求。多次升遷為侍中。

遷尚書左仆射,侍中如故。頠雖後之親屬,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謂之以親戚進也,惟恐其不居位。俄複使頠專任門下事,固讓,不聽。頠上言:“賈模適亡,複以臣代,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舉。後族何常有能自保,皆知重親無脫者也。然漢二十四帝惟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皆保其宗,豈將獨賢,實以安理故也。昔穆叔不拜越禮之饗,臣亦不敢聞殊常之詔。”又表雲:“咎繇謨虞,伊尹相商,呂望翊周,蕭張佐漢,鹹播功化,光格四極。暨於繼體,咎單、傅說,祖己、樊仲,亦隆中興。或明揚側陋,或起自庶族,豈非尚德之舉,以臻斯美哉!曆觀近世,不能慕遠,溺於近情,多任後親,以致不靜。昔疏廣戒太子以舅氏為官屬,前世以為知禮。況朝廷何取於外戚,正複才均,尚當先其疏者,以明至公。漢世不用馮野王,即其事也。”表上,皆優詔敦譬。
當時天下暫時安寧,裴顛奏請建國學,刻石寫經。皇太子開始讀書,祭祀孔子,宴飲射侯,很有禮儀秩序。又命令苟藩完成他父親荀勖的誌向,鑄鍾鑿磬,用作郊廟祭祀朝會宴享的禮樂。裴顛學識廣博,兼明醫術。荀勖在修訂律曆度量時,檢驗出古代的尺,比當世的尺短四分多。裴顛上疏說:“應當改正各種度量衡。如果不能全改,可以先改太醫的量器。這些量器如果有誤差,那就失去了神農、岐伯的規定了。藥物的輕重,分量的差異使藥性不一,可以使人受傷致死,造成的禍害更大。古人長壽而今人短命夭折的情況,未必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最終未被采納。樂廣曾與裴龥清談,想用理說服他,而裴頗言理廣博,樂廣笑著不說話。當時的人說裴願言談豐富,無所不曉。

時以陳準子匡、韓蔚子嵩並侍東宮,頠諫曰:“東宮之建,以儲皇極。其所與遊接,必簡英俊,宜用成德。匡、嵩幼弱,未識人理立身之節。東宮實體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從之聲,未是光闡遐風之弘理也。”湣懷太子之廢也,頠與張華苦爭不從,語在《華傳》。
裴憔因為買後不喜歡太子,上表直言請求提高太子的生母謝淑妃的地位封號,反複陳述增設後衛官吏,給三千兵士,於是束宮宿衛達到一萬人。裴龥升任尚書,侍中的職位依舊,加授光祿大夫。每授他一個職位,沒有一次不誠心堅決推讓,十餘次上表,廣泛地引用古今成敗作為論據,讀到的人沒有不戒懼的。

頠深患時俗放蕩,不尊儒術,何晏、阮籍素有高名於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屍祿耽寵,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聲譽太盛,位高勢重,不以物務自嬰,遂相放效,風教陵遲,乃著崇有之論以釋其蔽曰:
裴顛很擔心賈後擾亂國政,與司空張華、侍中賈模商議廢置賈後而立謝淑妃。張華、賈模都說:“皇帝沒有廢黜她的意思,如果我們這些人自作主張那麼幹,皇帝的心中不認為那是對的。況且諸王勢力正強,朋黨意見不一,恐怕禍患就像待發的機弩,自己喪命國家危亡,對國家沒有益處。”裴頗說:“的確像你們擔心的那樣。可昏庸暴虐的人,無所顧忌,變亂馬上可以到來,將怎麼應付呢?”張華說:“你們二人還被信任,經常在皇上左右陳述有關禍福的警告,希望沒有大悖逆。幸虧天下還安定,差不多可以平平安安到死。”廢賈後的謀略就擱置。裴頗每天勸說姨母廣城君,讓她勸告買後善待太子而已。有人對裴願說:“希望與後宮內外把話說透,所說的如果行不通,就以有病為由辭官隱退。要是遣兩條都做不到,雖然有十次上表,還是難以免難。”裴煩感歎了半天,而最終沒能做到。

夫總混群本,宗極之道也。方以族異,庶類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體也。化感錯綜,理跡之原也。夫品而為族,則所稟者偏,偏無自足,故憑乎外資。是以生而可尋,所謂理也。理之所體,所謂有也。有之所須,所謂資也。資有攸合,所謂宜也。擇乎厥宜,所謂情也。識智既授,雖出處異業,默語殊塗,所以寶生存宜,其情一也。眾理並而無害,故貴賤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賢人君子,知欲不可絕,而交物有會。觀乎往複,稽中定務。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勞而後饗。居以仁順,守以恭儉,率以忠信,行以敬讓,誌無盈求,事無過用,乃可濟乎!故大建厥極,綏理群生,訓物垂範,於是乎在,斯則聖人為政之由也。
升為尚書左仆射,侍中的職務依舊。裴顥雖然是皇後的親屬,然而他的名聲一直很好,全國各地的人不認為他是因親戚關係得以升遷,而且惟恐他不居高位。不久又讓裴頗專任門下事,堅決推辭,皇上不允許。裴頗上疏說:“賈模剛去世,又讓我代替他,擴大了外戚的名望,更成了偏私之舉。皇後的族人怎能常有自我保全的,都知道被重用親屬沒有能逃脫災難的。然而漠代二十四朝皇帝惟有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那些外戚都保全了他們的宗族,我豈止是想要求得自身的美名,實在是因為要安於道的緣故。過去穆拯不接受超越禮法的宴饗,我也不敢聽到不尋常的詔書。”又上表說:“咎繇為舜謀劃,伊尹輔佐商,呂望輔佐周,蕭張輔佐漢,都播散了功德教化,光亮遍及四方。到了各朝的繼位國君時,咎單、傅說,祖己、樊仲,也都使國家中興。他們有的出名前地位卑微,有的出身於庶族,這難道不是崇尚德行的舉動,從而達到善美的境界嗎!觀察近代,不能仰慕古人,沉溺於親近者,多任用皇後的親屬,以致國不安寧。過去速塵告誡太子不要任命舅舅作官,前世認為這是知禮。況且朝廷何必任用外戚,品德與才能相等,還應該先任用關係疏遠的人,以示公正。漢代不任用馮野王,就是這個道理。”表呈上,每次都被皇上下韶好言敦促開導。

若乃淫抗陵肆,則危害萌矣。故欲衍則速患,情佚則怨博,擅恣則興攻,專利則延寇,可謂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駭乎若茲之釁,而尋艱爭所緣。察夫偏質有弊,而睹簡損之善,遂闡貴無之議,而建賤有之論。賤有則必外形,外形則必遺製,遺製則必忽防,忽防則必忘禮。禮製弗存,則無以為政矣。眾之從上,猶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於所習;習則心服其業,業服則謂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務,分宅百姓,各授四職,能令稟命之者不肅而安,忽然忘異,莫有遷誌。況於據在三之尊,懷所隆之情,敦以為訓者哉!斯乃昏明所階,不可不審。
當時任用陳準的兒子陳匡、韓蔚的兒子韓嵩一同侍奉太子,裴頗勸諫說:“束宮的設立,是為了準備皇位繼承人。和太子交往的人,一定要挑選英俊的人才,應當選用德行完備的人。陳匡、韓嵩不成熟,不知道作人的道理與立身的節操。東宮太子有早熟的外表,而現在有童子侍從的語調,這不符合光大未來事業的大理。”湣懷太子被廢時,裴顛與張華苦苦爭辯不被聽從,事情記載在《張華傳》。

夫盈欲可損而未可絕有也,過用可節而未可謂無貴也。蓋有講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稱空無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悅,似象之言足惑,眾聽眩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屈於所狎,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唱而有和,多往弗反,遂薄綜世之務,賤功烈之用,高浮遊之業,埤經實之賢。人情所殉,篤夫名利。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讚其旨,染其眾也。是以立言藉於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禮,而忽容止之表,瀆棄長幼之序,混漫貴賤之級。其甚者至於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為弘,士行又虧矣。
裴憔很擔心當時風俗的放蕩,不尊崇儒家,何晏、阮籍素來有顯赫的名聲,而言談浮誇虛幻,不遵循禮法,空受俸祿沉溺於恩寵,當官不幹事;至於王衍一類人,聲譽太盛,地位高權勢重,不以從事政務約束自己,於是互相仿效,風俗教化衰敗,因而著述崇有之論反對貴無之論說:

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穢雜之弊,甄舉靜一之義,有以令人釋然自夷,合於《易》之《損》、《謙》、《艮》、《節》之旨。而靜一守本,無虛無之謂也;《損》《艮》之屬,蓋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為體守本無也。觀老子之書雖博有所經,而雲“有生於無”,以虛為主,偏立一家之辭,豈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為全,全之所階,以順感為務。若味近以虧業,則沈溺之釁興;懷末以忘本,則天理之真滅。故動之所交,存亡之會也。夫有非有,於無非無;於無非無,於有非有。是以申縱播之累,而著貴無之文。將以絕所非之盈謬,存大善之中節,收流遁於既過,反澄正於胸懷。宜其以無為辭,而旨在全有,故其辭曰“以為文不足”。若斯,則是所寄之塗,一方之言也。若謂至理信以無為宗,則偏而害當矣。先賢達識,以非所滯,示之深論。惟班固著難,未足折其情。孫卿、楊雄大體抑之,猶偏有所許。而虛無之言,日以廣衍,眾家扇起,各列其說。上及造化,下被萬事,莫不貴無,所存僉同。情以眾固,乃號凡有之理皆義之埤者,薄而鄙焉。辯論人倫及經明之業,遂易門肆。頠用矍然,申其所懷,而攻者盈集。或以為一時口言。有客幸過,鹹見命著文,擿列虛無不允之征。若未能每事釋正,則無家之義弗可奪也。頠退而思之,雖君子宅情,無求於顯,及其立言,在乎達旨而已。然去聖久遠,異同紛糾,苟少有仿佛,可以崇濟先典,扶明大業,有益於時,則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靜默,及未舉一隅,略示所存而已哉!
聚合萬物的根本,是至高無上之道。用事物種類的差異加以限定,是對萬物的品評。形象明顯分別,是有生命的物體。變化影響錯綜,是探究事理的根本。通過品評而區分族類,所依靠的時有偏頗,偏頗得無法讓自己滿足,因而要憑外力相助。因此事物一發生就有跡可尋,造就是所謂的理。理所體察的,就是所謂有。有所必須的,就是所謂資。資與有配合,就是所謂宜。選擇這種宜,就是所謂情。人有了知識以後,雖然進仕退隱不一,沉默言語方式不同,但都是為了珍愛生命保存合宜,這裹的情是一樣的。各種事理同時存在而無害,因而就表現出了貴與賤。得與失就在於貴賤的區別,因而吉與凶都有征兆。因此賢人君子,知道欲望不可斷絕,於是與人結交有時。在來往中觀察,決定如何行事。惟有順應天時地利,盡力而為,付出辛勞然後享受。處事堅持仁順,堅持恭敬儉樸,行為依據忠誠信義,依據謙恭退讓,立誌不求過高,行事不求過分,這樣便可以成事。因此努力達到極致,安撫治理百姓,順從事物之理為後世留下典範,就在於此,這是聖人為政之道。

夫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生以有為已分,則虛無是有之所謂遺者也。故養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眾,非無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製事必由於心,然不可以製事以非事,謂心為無也。匠非器也,而製器必須於匠,然不可以製器以非器,謂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隕高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審投弦餌之用,非無知之所能覽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皆有也,虛無奚益於已有之群生哉!
如果鋒芒畢露欺淩放肆,那麼危害就萌生了。因此欲漫延就會加速禍患,情沒有節製結怨就會增多,專權放縱就會招致進攻,獨霸利益就會引來敵寇,可以說是想使生活充裕而適得其反。庸俗的人們,害怕這類爭端,於是尋找爭執的緣由。看到偏而責難崇有,又看到簡損的好處,於是就闡述貴無之議,又提出賤有之論。貶低崇有就必定有外在表現,外在表現就必定是拋棄規製,拋棄規製就必定忽略防範,忽略防範就必定忘掉禮製。禮製不存在,就無法為政了。百姓順從地位高的人,如同水在器皿。因此百姓的性情,相信他們所習慣的;習慣就安心於其業,安於其業就說這是理所當然。因此統治人要慎重教化,頒布政令刑法等一切事情,讓不同的人從事士農工商業,能讓接受命令的人不嚴峻而安定,在短時間內忘掉異端,沒有變遷的想法。何況依據君、師、父的尊貴地位,心懷所尊崇之情,當作訓令呢!這是昏庸與聖明的區別,不能不審慎。

王衍之徒攻難交至,並莫能屈。又著《辯才論》,古今精義皆辨釋焉,未成而遇禍。
夫盈的欲望可以減損但不能因此而斷絕,過頭的物質享用可以節省但不能就此說沒有富貴。那些高談闊論的人,羅列崇有的弊端,盛讚虛無的美好。器物是有外形特征的,可是空無的義理難於檢驗,雄辯乖巧的言辭可以使人高興,貌似真實的言論足以讓入迷惑,眾人的視聽被迷惑,沉溺於已形成的說法。即便是有不同的意見,言論不被接受,委屈於自己所喜愛,於是說虛無的理論,不能被掩蓋。有唱有和,在虛無的路上一去不回,於是菲薄治理,貶低功利,推崇輕浮遊蕩的行徑,貶低務實的賢能之人。人情所追逐的,實在就是名利。於是善寫文章的人誇大其辭,不善言辭的人稱讚他們的觀點,因而感染了民眾。因此根據虛無而立論,就被稱為玄妙;作官不關心職守,被稱作高雅脫俗;作人不廉潔自律,被稱作曠達。於是努力的風氣,就更衰落了。狂放的人因為虛無的世風,有的違背吉凶事的禮儀,忽視舉止儀容,輕慢長幼之間的禮教,擾亂貴賤等級。其中最過分的人甚至裸身,說笑不顧時宜,把不顧一切當作豁達,士大夫的德行又受到了損害。

初,趙王倫諂事賈後,頠甚惡之,倫數求官,頠與張華複固執不許,由是深為倫所怨。倫又潛懷篡逆,欲先除朝望,因廢賈後之際遂誅之,時年三十四。二子嵩、該,倫亦欲害之。梁王肜、東海王越稱頠父秀有勳王室,配食太廟,不宜滅其後嗣,故得不死,徙帶方;惠帝反正,追複頠本官,改葬以卿禮,諡曰成。以嵩嗣爵,為中書黃門侍郎。該出後從伯凱,為散騎常侍,並為乞活賊陳午所害。
老子著述了五千字的文章,明示了汙穢繁雜的弊病,甄別列舉了清靜專一的道理,有令人釋然醒悟的作用,符合《易》中《損》、《謙》、《艮》、《節》的要旨。而清靜專一守本分,沒有虛無的意思;《損》、《艮》這一類,大概衹是君子的一種道德,不是《易》的本意。觀看老子的著作雖然廣博有道,而說“有生於無”,以虛為主,有別於眾人自立一家學說,恐怕是有原因的吧!人出生以後,以保全生命為第一,保全生命所憑藉的,最重要的是順從自己的感覺。如果旨趣接近於損害事業,那麼沉溺的跡象就開始了;如果懷末而忘本,那麼天理也就滅絕了。因此行動前後交替,關係到存亡之機。在崇有之時否定有,在貴無之時否定無;在貴無之時否定無,便是在崇有之時否定有。因此申述放縱之弊端,而著述貴無論。將以滅絕他所否定的謬誤,保存大善而合乎法度,結束過度的放蕩,在心中返回到清靜端正。適合貴無之論,而主旨在於崇有,因而有“說得逞不夠充分”這樣的文辭。如果是這樣,就是所表達的道理,是一種學說而已。如果認為至理就是以貴無為根本,就偏頗而不恰當了。古代賢人見識通達,沒有被禁錮,發表了高深的言論。衹有班固著作艱深,難以判斷他的看法。孫卿、楊雄大體壓抑虛無論,但還是有所讚許。而虛無之論,逐日播散,眾家煽動興起,各自推出自己的學說。上至大自然,下至萬事,沒有不貴無的,所保留的都相同。人情因為人多而頑固,於是凡崇有的道理,在義理上都是被貶低的人,遭到菲薄鄙視。辯論人倫及經義的學說,於是都改換門庭。裴頗為此驚恐,申述心中想法,而攻擊我的人眾多。有人認為這是一時的言論。有人見到我,責我寫文章,選列虛無偏頗的例子。如果不能每件事解釋糾正,那麼貴無之論就不能推翻。我退下以後思考,雖然君子順應人情,不求顯赫,但到了立論的時候,就要表達自己的觀念。然而現在距聖人時代久遠,不同的看法紛爭糾纏,假如稍有相似,可以光大先代經典,扶助大業,對時代有益,就惟恐自己的言論達不到要求了,怎能沉默,至於未能列舉事例,是因為衹是略微表示一下心中所想的而已!

楷字叔則。父徽,魏冀州刺史。楷明悟有識量,弱冠知名,尤精《老》、《易》,少與王戎齊名。鍾會薦之於文帝,辟相國掾,遷尚書郎。賈充改定律令,以楷為定科郎。事畢,詔楷於禦前執讀,平議當否。楷善宣吐,左右屬目,聽者忘倦。武帝為撫軍,妙選僚采,以楷為參軍事。吏部郎缺,文帝問其人於鍾會。會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皆其選也。”於是以楷為吏部郎。
極端的貴無論不能存在,因而開始出現時是自生的。自生就必定包容崇有,那麼拋棄有就會受到損害。一旦崇有與貴無有了區分,那麼虛無是崇有所謂的遣留而已。因此養說到底即化為有,不是無用論所能包容的;理是有的聚合,不是無為所能包容的。心不是事,而辦事必定出於思考,然而不能說辦事不是事,認為心是無。工匠不是器皿,而製做器皿必須靠工匠,然而不能說製作的器皿不是器皿,認為工匠是沒有的。因此想捕獲深淵中的魚龍,不是安臥就能得到的;想打下高牆上的禽鳥,不是靜心拱手就能完成的;精心地拉弓弦下誘餌,不是無知所能做的。由此看來,崇有者都有,虛無對已經存在的民眾有什麼好處呢!

楷風神高邁,容儀俊爽,博涉群書,特精理義,時人謂之“玉人”,又稱“見裴叔則如近玉山,映照人也”。轉中書郎,出入宮省,見者肅然改容。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數多少,而得一,帝不悅,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儀,和其聲氣,從容進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武帝大悅,群臣皆稱萬歲。俄拜散騎侍郎,累遷散騎常侍、河內太守,入為屯騎校尉、右軍將軍,轉侍中。
王衍一類人的攻擊責難先後到來,都不能使他屈服。又著《辯才論》,古今的精華大義都有所辨別解釋,沒有完成就遇到了災難。

石崇以功臣子有才氣,與楷誌趣各異,不與之交。長水校尉孫季舒嚐與崇酣燕,慢傲過度,崇欲表免之。楷聞之,謂崇曰:“足下飲人狂藥,責人正禮,不亦乖乎!”崇乃止。
當初,趙王司馬倫奉承賈後,裴頠很厭惡他。司馬倫數次要求官位,裴頠和張華多次堅決反對,因此深為司馬倫所怨恨。趙王司區儉又暗懷篡權謀反之心,想先除掉朝中有威望的人,趁著廢黜買後的機會殺了裴傾,那年他三十四歲。兩個兒子嵩、該,趙王司馬倫也想殺害他們。梁王肜、東海王司馬越說裴頠的父親裴秀對王室有功勳,配享於太廟,不宜滅絕他的後代,因而免於一死,流放到螢室。塞帝複立,追認裴憔原官,按卿的禮節改葬,謐號成。讓裴嵩繼承爵位,任中書黃門侍郎。盞箠出京後跟了伯父裴饑,任散騎常侍。都被流竄的強盜陳午殺害。

楷性寬厚,與物無忤。不持儉素,每遊榮貴,輒取其珍玩。雖車馬器服,宿昔之間,便以施諸窮乏。嚐營別宅,其從兄衍見而悅之,即以宅與衍。梁、趙二王,國之近屬,貴重當時,楷歲請二國租錢百萬,以散親族。人或譏之,楷曰:“損有餘以補不足,天之道也。”安於毀譽,其行己任率,皆此類也。與山濤、和嶠並以盛德居位,帝嚐問曰:“朕應天順時,海內更始,天下風聲,何得何失?”楷對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風,所以未比德於堯舜者,但以賈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賢人,與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時任愷、庾純亦以充為言,帝乃出充為關中都督。充納女於太子,乃止。平吳之後,帝方修太平之化,每延公卿,與論政道。楷陳三五之風,次敘漢魏盛衰之跡。帝稱善,坐者歎服焉。
裴楷字叔則。父親裴徽,任魏冀州刺史。聰明有見識,二十歲就出了名,尤其精通《老刊、《易經》,年少時與王戎有同樣的名聲。鍾會把他推薦給文帝,任相國掾,升任尚書郎。置充修改律令,任用裴楷為定科郎。事情完畢,詔令裴楷任禦前執讀,評論奏章是否妥當。盞摣善於發表言論,左右顧盼,聽的人忘記疲倦。亙瞳任撫軍時,精選手下同僚,任命轟撞為參軍事。吏部郎缺員,工垃詢問鍾盒什麼人合適。鍾盒說:“裴楷精明通達,王戎做事簡要,都是合適人選。”於是任命裴楷為吏部郎。

楷子瓚娶楊駿女,然楷素輕駿,與之不平。駿既執政,乃轉為衛尉,遷太子少師,優遊無事,默如也。及駿誅,楷以婚親收付廷尉,將加法。是日事倉卒,誅戮縱橫,眾人為之震恐。楷容色不變,舉動自若,索紙筆與親故書。賴侍中傅祗救護得免,猶坐去官。太保衛瓘、太宰亮稱楷貞正不阿附,宜蒙爵土,乃封臨海侯,食邑二千戶。代楚王瑋為北軍中候,加散騎常侍。瑋怨瓘、亮斥己任楷,楷聞之,不敢拜,轉為尚書。
裴楷風采高速,容貌英俊,博獵群書,特別精通理義,當時的人稱他為“玉人”,又說“見到裴叔則就好像走近玉山,光彩照人”。轉任中書郎,出入宮廷,見到他的人都肅然起敬。亙遊初登帝位,用摸取簡策的方法來占卜在位有多少年,而摸到的是一,皇帝不高興。大臣們緊張,沒有人說話。裴楷整理儀容,使聲氣和悅,從容上前說:“我聽說天得到一就清,地得到一就寧,王侯得到一表示天下忠貞。”武帝十分高興,群臣都呼萬歲。不久官拜散騎侍郎,逐漸升至散騎常侍、河內太守,入京任屯騎校尉、右軍將軍,轉任侍中。

楷長子輿先娶亮女,女適衛瓘子,楷慮內難未已,求出外鎮,除安南將軍、假節、都督荊州諸軍事,垂當發而瑋果矯詔誅亮、瓘。瑋以楷前奪己中候,又與亮、瓘婚親,密遣討楷。楷素知瑋有望於己,聞有變,單車入城,匿於妻父王渾家,與亮小子一夜八徙,故得免難。瑋既伏誅,以楷為中書令,加侍中,與張華、王戎並管機要。
石崇由於是功臣後代又有才氣,與裴揩誌趣不同,不跟差指交往。長水校尉重量曾經與互塞暢飲,傲慢過度,石塞想上表罷免他。韭揩聽說了,對石崇說:“足下請人喝下狂藥,又要求別人遵守正禮,這不有些矛盾嗎?”石崇於是作罷。

楷有渴利疾,不樂處勢。王渾為楷請曰:“楷受先帝拔擢之恩,複蒙陛下寵遇,誠竭節之秋也。然楷性不競於物,昔為常侍,求出為河內太守;後為侍中,複求出為河南尹;與楊駿不平,求為衛尉;及轉東宮,班在時類之下,安於淡退,有識有以見其心也。楷今委頓,臣深憂之。光祿勳缺,以為可用。今張華在中書,王戎在尚書,足舉其契,無為複令楷入,名臣不多,當見將養,不違其誌,要其遠濟之益。”不聽,就加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及疾篤,詔遣黃門郎王衍省疾,楷回眸矚之曰:“竟未相識。衍深歎其神俊。
裴楷生性寬厚,與人無仇。不主張樸素,每逢去榮華富貴的地方遊玩,就拿走別人的珍寶古玩。即便是車馬器具服飾,短時間內就送給窮困的人。曾經經營了一處別墅,他的堂兄裴衍見到後喜歡,裴楷就把房子送給了裴衍。梁、趟兩位王,是國君的近親,在當時地位顯赫,裴楷每年請兩封國租錢百萬,散給親族。有人譏諷裴楷,裴揩說:“損有餘補不足,這是天道。”不在乎別人的詆毀,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是這類情況。

楷有知人之鑒,初在河南,樂廣僑居郡界,未知名,楷見而奇之,致之於宰府。嚐目夏侯玄雲“肅肅如入宗廟中,但見禮樂器”,鍾會“如觀武庫森森,但見矛戟在前”,傅嘏“汪翔靡所不見”,山濤“若登山臨下,幽然深遠”。
裴楷與山濤、和蠕當官都有品德好的名聲,皇帝曾問:“我順應天時,海內重更,天下的輿論,談論有什麼得失?”裴楷回答說:“陛下接受天命,四海響應,之所以不能在德政方麵與堯舜相比,是因為賈充一類人還在朝廷。正應該吸引天下賢人,弘大正道,不宜向人們展示私情。”當時王愷、座鍾也這樣評說賈立,皇帝於是任直室為邇中都督。置童向太子獻出女兒,才留下。平定縣之後,皇帝開始力求天下太平,時常延請公卿,與他們討論政道。裴楷陳述三王五帝的風範,接著敘述漢魏盛衰的原因。皇帝叫好,在座的人歎服。

初,楷家炊黍在甑,或變如拳,或作血,或作蕪菁子。其年而卒,時年五十五,諡曰元。有五子:輿、瓚、憲、禮、遜。
裴楷的兒子裴瓚娶了楊駿的女兒,然而裴楷一向看不起楊駿,與他關係不好。楊駿執政後,墓壁轉任衛尉,改任太子少師,清閑無事,沉默少言。圭瞪被殺後,呈過因為姻親被捕交付廷尉,將要被加以刑罰。那天事發倉猝,殺人遍地,大家為此驚恐。裴楷神色不變,舉動自如,索要紙筆給親友寫信。幸而侍中傅祗救護得以免於一死,還是坐罪被罷官。太保衛璀、太宰司馬奎稱讚墓揩忠貞正直不阿諛奉承,應受到封地,於是被封為臨海侯,食邑兩千戶。代替楚王司屋理任北軍中候,加散騎常侍。司馬璋怨恨衛莖、司馬亮排斥自己而任用莖攢,莖攆聽說後,不敢接受任命,轉任尚書。

輿字祖明。少襲父爵,官至散騎侍郎,卒諡曰簡。
裴楷的長子裴輿先娶了亮的女兒,尋過的女兒嫁了衛璀的兒子,裴楷考慮到內亂沒有平息,請求出京任職,改任安南將軍、假節、都督荊州諸軍事,正要出發而司馬璋果然假藉詔書名義誅殺旦屋奎、區違因為冬指先前奪取自己中候職位,又跟司馬亮、衛瑾是姻親,秘密派人去討伐裴楷。裴楷平素就知道司馬璋對自己有怨恨,聽說有了變故,一人乘車入城,藏匿在嶽父王運家,與司馬毫的小兒子一晚上八次換住處,因而得以免於災難。司馬璋被誅殺以後,任命裴楷為中書令,加侍中,與張華、王戎共同管理中書事。

瓚字國寶,中書郎,風神高邁,見者皆敬之。特為王綏所重,每從其遊。綏父戎謂之曰:“國寶初不來,汝數往,何也?”對曰:“國寶雖不知綏,綏自知國寶。”楊駿之誅,為亂兵所害。
裴楷有渴望權利的毛病,不滿意所處的官位。王渾為裴楷請求說:“裴楷受到先代皇帝提拔的恩典,又受到陛下的寵幸知遇,正是竭盡忠誠之秋。但是裴楷生性不善競爭,過去任常侍,請求出任河內太守;後任侍中,又請求出任河南尹;與楊駿不和,求任衛尉;等到轉入束宮,位次在當時同類人之下,但他安心於淡泊退隱,有見識的人可以看到他的心跡。裴楷如今不振作,我深為擔憂。光祿勳缺員,我認為可以任用。如今張華在中書,王戎在尚書,足以掌管文書,沒必要再讓裴楷介入。名臣不多,應當得到奉養,不違背他的意願,以求長遠之利。”不被采納,就加任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等到病重,下詔派遣黃門郎王衍探視,裴楷回頭看著他說:“未曾見過。”王衍對其才智超群深為讚歎。

憲字景思。少而穎悟,好交輕俠。及弱冠,更折節嚴重,修尚儒學,足不逾閾者數年。陳郡謝鯤、潁川庾敳皆俊郎士也,見而奇之,相謂曰:“裴憲鯁亮宏達,通機識命,不知其何如父;至於深弘保素,不以世物嬰心者,其殆過之。”
裴楷善於識別人才,起初在河南,樂廣僑居在郡內,沒有名聲,裴楷見到他認為是奇人,把他引入宰府。曾看夏侯玄說“就像敬穆地走進宗廟,衹看到禮樂器”,看到鍾會說“好像看到兵器庫,衹看到麵前的矛戟”,看到傅嘏說“汪洋無所不見”,看到山濤說“好像登山下望,幽然深遠”。

初,侍講東宮,曆黃門吏部郎、侍中。東海王越以為豫州刺史、北中郎將、假節。王浚承製,以憲為尚書。永嘉末,王浚為石勒所破,棗嵩等莫不謝罪軍門,貢賂交錯,惟憲及荀綽恬然私室。勒素聞其名,召而謂之曰:“王浚虐暴幽州,人鬼同疾。孤恭行乾憲,拯茲黎元,羈舊鹹歡,慶謝交路。二君齊惡傲威,誠信岨絕,防風之戮,將誰歸乎?”憲神色侃然,泣而對曰:“臣等世荷晉榮,恩遇隆重。王浚凶粗醜正,尚晉之遺籓。雖欣聖化,義岨誠心。且武王伐紂,表商容之閭,未聞商容在倒戈之例也。明公既不欲以道化厲物,必於刑忍為治者,防風之戮,臣之分也。請就辟有司。”不拜而出。勒深嘉之,待以賓禮。勒乃簿王浚官寮親屬,皆貲至巨萬,惟憲與荀綽家有書百餘帙,鹽米各十數斛而已。勒聞之,謂其長史張賓曰:“名不虛也。吾不喜得幽州,喜獲二子。”署從事中郎,出為長樂太守。及勒僭號,未遑製度,與王波為之撰朝儀,於是憲章文物,擬於王者。勒大悅,署太中大夫,遷司徒。
起初,裴楷家做飯,黃米在鍋中,有的變得像拳頭,有的像血,有的像蕪菁子。造年裴楷去世,時年五十五歲,謐號元。有五個兒子:裴輿、裴瓚、裴憲、裴禮、裴遜。

及季龍之世,彌加禮重。憲有二子:挹、,並以文才知名。仕季龍為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挹、俱豪俠耽酒,好臧否人物。與河間邢魚有隙,魚竊乘馬奔段遼,為人所獲,魚誣使己以季龍當襲鮮卑,告之為備。時季龍適謀伐遼,而與魚辭正合。季龍悉誅挹、,憲亦坐免。未幾,複以為右光祿大夫、司徒、太傅,封安定郡公。
裴輿字祖明。年少時承襲父親爵位,官至散騎侍郎,死後謐號簡。

憲曆官無幹績之稱,然在朝玄默,未嚐以物務經懷。但以德重名高,動見尊禮。竟卒於石氏,以族人峙子邁為嗣。
裴瓚字國寶,任中書郎,有神采,見到他的人都尊敬他。特別受到王綏的器重,常跟從他出遊。王綏的父親王戎對他說:“國寶起初不來,你多次去他那兒,為什麼?”回答說:“國寶雖然不了解王綏,王綏自己了解國寶。”楊駿之亂時,被亂兵殺害。

楷長兄黎,次兄康,並知名。康子盾,少曆顯位。永嘉中,為徐州刺史,委任長史司馬奧。奧勸盾刑殺立威,大發良人為兵,有不奉法者罪便至死。在任三年,百姓嗟怨。東海王越,盾妹夫也。越既薨,騎督滿衡便引所發良人東還。尋而劉元海遣將王桑、趙固向彭城,前鋒數騎至下邳,文武不堪苛政,悉皆散走,盾、奧奔淮陰,妻子為賊人所得。奧又誘盾降趙固。固妻盾女,有寵,盾向女涕泣,固遂殺之。
裴憲字景思。年少而聰明,喜好結交。等到二十歲,完全改變平曰誌向,崇尚儒學,幾年足不出產。陳郡謝鯤、穎川庾故都是才華出眾的人,見到裴憲感到驚奇,相互說:“裴憲正直豁達,通機知命,不知比他父親怎麼樣;至於他的深沉純真,不以世事困擾自己,恐怕超過他父親。”

盾弟邵,字道期。元帝為安東將軍,以邵為長史,王導為司馬,二人相與為深交。征為太子中庶子,複轉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揚州江西淮北諸軍事、東中郎將,隨越出項,而卒於軍中。及王導為司空,既拜,歎曰:“裴道期、劉王喬在,吾不得獨登此位。”導子仲豫與康同字,導思舊好,乃改為敬豫焉。
起初,在東宮任侍講,曆任黃門吏部郎、侍中。東海王司馬越任命他為豫州刺史、北中郎將、假節。王浚掌權,任命裴憲為尚書。永嘉末年,王浚被石勒打敗,棗嵩等人沒有不去軍門謝罪的,上貢賄賂的人你來我往,惟有:睦及苞緯安然地待在家中。石勒平素知道他們的名聲,召他們來對他倆說:“王浚在幽州暴虐,人鬼都怨恨他。我親行天道,拯救百姓,困苦者都歡喜,慶賀感謝者布滿道路。你二人都厭惡淫威,誠信阻斷,防風那樣的殺戮,將歸罪於誰呢?”裴憲神色從容,哭著回答說:“我們世代享受晉的榮耀,恩典禮遇隆重。王浚凶蠻粗野,但還是晉遣留下來的藩國。我雖然為聖明教化歡欣,但義阻礙我的誠心。再說武王伐紂,修飾商容的大門,沒聽說商容參與倒戈反商的事。大王既然不願用道來感化萬物,必定以殘酷作為治理手段,防風那樣的殺戮,是我的責任,請把我交官吏依法處置。”不行拜禮就退出。石勒很讚許他,用賓客的禮節來對待他。石勒於是登記王浚的官員親屬的財產,都有數萬財富,衹有裴憲和荀綽家中有百餘函書,鹽米各十幾斛而已。石勒聽說此事,對他的長史張賓說:“名不虛傳。我得到幽州沒有歡喜,歡喜的是得到遣兩個人。”代理從事中郎,出任長樂太守。等到石勒僭越名號,來不及顧及製度,裴憲輿王波為他撰寫朝廷禮儀,於是憲章文物,比擬帝王。石勒十分高興,任命他代理太中大夫,升任司徒。

楷弟綽,字季舒,器宇宏曠,官至黃門侍郎、長水校尉。綽子遐,善言玄理,音辭清暢,泠然若琴瑟。嚐與河南郭象談論,一坐嗟服。又嚐在平東將軍周馥坐,與人圍棋。馥司馬行酒,遐未即飲,司馬醉怒,因曳遐墮地。遐徐起還坐,顏色不變,複棋如故。其性虛和如此。東海王越引為主簿,後為越子毗所害。
季龍時代,更加受禮遇器重。裴憲有兩個兒子:裴挹、裴彀,都因文才知名。裴彀任季龍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裴挹、裴彀都豪爽俠義沉溺於飲酒,喜好褒貶人物。與河間邢魚有矛盾,邢魚偷騎裴彀的馬投奔段遼,被人抓獲,邢魚謊稱裴彀派自己來,因季龍要偷襲鮮卑,告訴他們做好準備。當時季龍正謀劃討伐段遼,與邢魚的話正好吻合。季龍殺掉裴挹、裴彀,裴憲也定罪免官。不久,又任命他為右光祿大夫、司徒、太傅,封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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