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 作者:房玄齡年代:唐朝1497   

《晉書》列傳 列傳·第六章

衛瓘子恆孫璪玠張華子禕韙劉卞
衛瓘字伯玉,河東安邑人。高祖衛暠,在漢明帝時,因為通儒學被朝廷從代郡征召,走到河東安邑去世,便把他去世地方的土地賜給他下葬,子孫於是在那裹安了家。父親衛覬,是魏尚書。衛瓘十歲時父親去世,極度的孝心超過了一般人。性情文靜善於分辨是非道理,以有見識公允著稱。承襲父親閱鄉侯的爵位。二十歲為魏的尚書郎。當時魏法律嚴酷苛細,母親陳氏感到憂慮,衛瓘自己請求轉任通事郎,又轉任中書郎。當時朝臣專權,衛灌周旋在他們中間,對權臣們沒有親疏之別,很被傅嘏所器重,稱他為寧!迂。在官位十年,以稱職著稱,逐漸遷升為散騎常侍。陳留王即位,官拜侍中,持節去河北慰勞。因為有議定大事的功勞,增加封邑的戶數。幾年後轉任廷尉卿。衛瓘通曉法理,每次去判案,不論案子大小都依據情理。

衛瓘,字伯玉,河東安邑人也。高祖暠,漢明帝時,以儒學自代郡征,至河東安邑卒,因賜所亡地而葬之,子孫遂家焉。父覬,魏尚書。瓘年十歲喪父,至孝過人。性貞靜有名理,以明識清允稱。襲父爵閿鄉侯。弱冠為魏尚書郎。時魏法嚴苛,母陳氏憂之,瓘自請得徙為通事郎,轉中書郎。時權臣專政,瓘優遊其間,無所親疏,甚為傅嘏所重,謂之甯武子。在位十年,以任職稱,累遷散騎常侍。陳留王即位,拜侍中,持節慰勞河北。以定議功,增邑戶。數歲轉廷尉卿。瓘明法理,每至聽訟,小大以情。
鄧艾、鍾會討伐蜀國的時候,衛罐以原官持節監鄧艾、鍾會軍事,兼任鎮西軍司,配備一千士兵。蜀國平定後,鄧艾秉承皇帝旨意受封。鍾會暗地裹懷有反叛之心,因為鄧艾專權獨斷,暗中與衛瓘一同奏報情況。皇帝下詔派檻車拘捕鄧艾,鍾會派遣衛罐先行收捕鄧艾。鍾會認為鄧艾兵少,想讓鄧艾殺掉衛瓘,以此加重鄧艾的罪名。衛瓘知道鍾會想危害他,然而無法拒絕,於是在夜裹到了成都,發文給鄧艾所統率的將領們,聲稱詔書收捕鄧艾,其餘人一概不問。如果來投奔官軍,爵位賞賜依舊;如果膽敢不來投奔,誅殺三族。等到鶸鳴時分,都來投奔衛瓘,祇有鄧艾的隨從還在。天亮開門,衛瓘乘坐使者的車輛,直接到成都殿前。鄧艾睡著還未起床,父子都被捕獲。鄧艾手下幾個將領打算劫回鄧艾,拿著兵器直奔衛瓘的營地。衛瓘輕裝出營迎接他們,假裝寫了上表的草稿,將要申述鄧艾的事情,眾將相信了他而作罷。

鄧艾、鍾會之伐蜀也,瓘以本官持節監艾、會軍事,行鎮西軍司,給兵千人。蜀既平,艾輒承製封拜。會陰懷異誌,因艾專擅,密與瓘俱奏其狀。詔使檻車征之,會遣瓘先收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加艾罪。瓘知欲危己,然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詔收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內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徑入至成都殿前。艾臥未起,父子俱被執。艾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諸將信之而止。俄而會至,乃悉請諸將胡烈等,因執之,囚益州解舍,遂發兵反。於是士卒思歸,內外騷動,人情憂懼。會留瓘謀議,乃書版雲“欲殺胡烈等”,舉以示瓘,瓘不許,因相疑貳。瓘如廁,見胡烈故給使,使宣語三軍,言會反。會逼瓘定議,經宿不眠,各橫刀膝上。在外諸軍已潛欲攻會。瓘既不出,未敢先發。會使瓘慰勞諸軍。瓘心欲去,且堅其意,曰:“卿三軍主,宜自行。”會曰:“卿監司,且先行,吾當後出。”瓘便下殿。會悔遣之,使呼瓘。瓘辭眩疾動,詐仆地。比出閣,數十信追之。瓘至外解,服鹽湯,大吐。瓘素羸,便似困篤。會遣所親人及醫視之,皆言不起,會由是無所憚。及暮,門閉,瓘作檄宣告諸軍。諸軍並已唱義,陵旦共攻會。會率左右距戰,諸將擊敗之,唯帳下數百人隨會繞殿而走,盡殺之。瓘於是部分諸將,群情肅然。鄧艾本營將士複追破檻車出艾,還向成都。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懼為變,又欲專誅會之功,乃遣護軍田續至綿竹,夜襲艾於三造亭,斬艾及其子忠。初,艾之入江由也,以續不進,將斬之,既而赦焉。及瓘遣續,謂之曰:“可以報江由之辱矣。”
一會見鍾會到了,便遍請眾將胡烈等人,趁機捕獲他們,囚禁在益州牢房,然後發兵反叛。於是士卒人心思歸,內外騷動不安,人們擔憂懼怕。鍾會留下衛瓘謀劃商議,在手版上寫“打算殺胡烈等人”,舉起手版讓衛瓘看,衛瓘不答應,於是互相猜疑有了二心。衛瓘去廁所,見到胡烈過去的隨從,讓他通報三軍,說鍾會反叛。鍾會逼迫衛瓘作出決定,一夜沒睡,各自把刀橫在膝上。在外邊的各軍隊已經暗地裹打算攻打鍾會,因為衛瓘沒有出來,所以未敢先動手。鍾會讓衛瓘去慰勞各軍。衛瓘心裹想離開,就設法讓鍾會不改變主意,說:“你是三軍主帥,應該親自去。”鍾會說:“你是監司,你先去,我將隨後去。”衛瓘就下了殿堂。鍾會後悔將衛瓘派出,讓人喚回衛瓘罐。衛瓘以眩暈的毛病發作為由推辭,假裝摔倒在地。等到出了門,幾十個信使追趕他。衛瓘到外麵,服用了鹽湯,劇烈嘔吐。衛瓘子素體弱,於是顯得病得厲害。鍾會派遣親信及醫生去探視,都說他起不了床,鍾會因此無所忌憚。等到日落,城門關閉,衛璀作檄文通報各軍。各軍都響應義舉,天明一同攻打鍾會。鍾會率領左右抵抗,眾將打敗了他,僅帳下幾百人追隨鍾會繞著宮殿逃跑,都被殺。衛權便部署諸將,軍心整肅。

事平,朝議封瓘。瓘以克蜀之功,群帥之力,二將跋扈,自取滅亡,雖運智謀,而無搴旗之效,固讓不受。除使持節、都督關中諸軍事、鎮西將軍,尋遷都督徐州諸軍事、鎮東將軍,增封菑陽侯,以餘爵封弟實開陽亭侯。泰始初,轉征東將軍,進爵為公,都督青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加征東大將軍、青州牧。所在皆有政績。除征北大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護烏桓校尉。至鎮,表立平州,後兼督之。於時幽並東有務桓,西有力微,並為邊害。瓘離間二虜,遂致嫌隙,於是務桓降而力微以憂死。朝廷嘉其功,賜一子亭侯。瓘乞以封弟,未受命而卒,子密受封為亭侯。瓘六男無爵,悉讓二弟,遠近稱之。累求入朝,既至,武帝善遇之,俄使旋鎮。鹹寧初,征拜尚書令,加侍中。性嚴整,以法禦下,視尚書若參佐,尚書郎若掾屬。瓘學問深博,明習文藝,與尚書郎敦煌索靖俱善草書,時人號為“一台二妙”。漢末張芝亦善草書,論者謂瓘得伯英筋,靖得伯英肉。太康初,遷司空,侍中、令如故。為政清簡,甚得朝野聲譽。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諸生之胄,婚對微素,抗表固辭,不許。又領太子少傅,加千兵百騎鼓吹之府。以日蝕,瓘與太尉汝南王亮、司徒魏舒俱遜位,帝不聽。
鄧艾本部將士又追上打破檻車救出鄧艾,返回成都。衛罐自認為與鍾會共同捉拿鄧艾,怕發生事變,又想獨攬誅殺鍾會的功勞,於是派遣護軍田續去綿竹,在三造亭夜襲鄧艾,斬殺鄧艾及他的兒子鄧忠。當初,鄧艾進入江由時,因為田續不進奉,將要殺他,後來又赦免了他。等到衛璀派遣田續時,對他說:“你可以報江由的恥辱了。”

瓘以魏立九品,是權時之製,非經通之道,宜複古鄉舉裏選。與太尉亮等上疏曰:“昔聖王崇賢,舉善而教,用使朝廷德讓,野無邪行。誠以閭伍之政,足以相檢,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虛求,故還修其身。是以崇賢而俗益穆,黜惡而行彌篤。斯則鄉舉裏選者,先王之令典也。自茲以降,此法陵遲。魏氏承顛覆之運,起喪亂之後,人士流移,考詳無地,故立九品之製,粗且為一時選用之本耳。其始造也,鄉邑清議,不拘爵位,褒貶所加,足為勸勵,猶有鄉論餘風。中間漸染,遂計資定品,使天下觀望,唯以居位為貴,人棄德而忽道業,爭多少於錐刀之末,傷損風俗,其弊不細。今九域同規,大化方始,臣等以為宜皆蕩除末法,一擬古製,以土斷,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為正,無複懸客遠屬異土者。如此,則同鄉鄰伍,皆為邑裏,郡縣之宰,即以居長,盡除中正九品之製,使舉善進才,各由鄉論。然則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與政俱清,化與法並濟。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遊,即華競自息,各求於己矣。今除九品,則宜準古製,使朝臣共相舉任,於出才之路既博,且可以厲進賢之公心,核在位之明暗,誠令典也。”武帝善之,而卒不能改。
事情平定,朝廷議論封賜衛瓘。衛瓘認為攻克蜀國的功勞,是眾帥之力,鍾會、鄧艾二將跋扈,是自取滅亡,自己雖然用了智謀,但沒有拔下敵旗的功勞,因而堅決辭讓不接受。授衛璀為使持節、都督關中諸軍事、鎮西將軍,不久改任都督徐州諸軍事、鎮東將軍,增封苗陽侯,把其餘的爵位給弟弟衛實為開陽亭侯。

惠帝之為太子也,朝臣鹹謂純質,不能親政事。瓘每欲陳啟廢之,而未敢發。後會宴陵雲台,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帝曰:“公所言何耶?”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謬曰:“公真大醉耶?”瓘於此不複有言。賈後由是怨瓘。
泰始初年,轉任征束將軍,爵位升為公,都督青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加授征束大將軍、青州牧。所任職的地方都有政績。授征北大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護烏桓校尉。到了任所,上表請設置平州,其後兼管平州。那時幽州並州東麵有務桓,西麵有力微,都是邊境的禍害。衛瓘離間他們二人,於是使他們有了猜疑仇怨,務桓投降而力微因憂忿而死。朝廷嘉獎衛罐的功績,賜他一個兒子做亭侯。衛瓘請求封弟弟,還沒受封就死了,兒子衛密受封為亭侯。衛罐六個兒子沒有爵位,都讓給了兩個弟弟,遠近都稱道此事。屢次請求入朝,入朝後,武帝善待他,不久讓他返回鎮守。

宣尚公主,數有酒色之過。楊駿素與瓘不平,駿複欲自專權重,宣若離婚,瓘必遜位,於是遂與黃門等毀之,諷帝奪宣公主。瓘慚懼,告老遜立。乃下詔曰:“司空瓘年未致仕,而遜讓曆年,欲及神誌未衰,以果本情,至真之風,實感吾心。今聽其所執,進位太保,以公就第。給親兵百人,置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及大車、官騎、麾蓋、鼓吹諸威儀,一如舊典。給廚田十頃、園五十畝、錢百萬、絹五百匹;床帳簟褥,主者務令優備,以稱吾崇賢之意焉。”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免瓘位,詔不許。帝後知黃門虛構,欲還複主,而宣疾亡。
鹹寧初年,征召他任尚書令,加侍中。生性嚴整,按法度管理下屬,把尚書看作是助手,把尚書郎看作是屬官。衛罐學問深厚廣博,熟悉文藝,和尚書郎敦煌索靖都善於草書,當時的人號稱“一個尚書省兩個高人”。漢末張芝也善於草書,評論者說衛權得到了伯英書法的筋,索靖得到了伯英書法的肉。

惠帝即位,複瓘千兵。及楊駿誅,以瓘錄尚書事,加綠綟綬,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給騎司馬,與汝南王亮共輔朝政。亮奏遣諸王還籓,與朝臣廷議,無敢應者,唯瓘讚其事,楚王瑋由是憾焉。賈後素怨瓘,且忌其方直,不得騁己淫虐;又聞瓘與瑋有隙,遂謗瓘與亮欲為伊霍之事,啟帝作手詔,使瑋免瓘等官。黃門齎詔授瑋,瑋性輕險,欲聘私怨,夜使清河王遐收瓘。左右疑遐矯詔,鹹諫曰:“禮律刑名,台輔大臣,未有此比,且請距之。須自表得報,就戮未晚也。”瓘不從,遂與子恆、嶽、裔及孫等九人同被害,時年七十二。恆二子璪、玠,時在醫家得免。
太康初年,升司空,侍中、尚書令的職位依舊。為政清廉簡明,很得朝廷內外的讚譽。武帝安排衛罐的第四個兒子衛宣娶繁昌公主。衛罐自認為是儒生弟子的後代,婚配不顯赫,上表直言拒絕,皇上不準許。又兼任太子少傅,加授千兵百騎鼓吹之府。因為日食,衛罐和太尉汝南王司馬亮、司徒魏舒都請求退讓官位,皇帝不答應。

初,杜預聞瓘殺鄧艾,言於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居總帥,既無德音,又不禦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當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俟駕而謝。終如預言。初,瓘家人炊飯,墮地盡化為螺,歲餘而及禍。太保主簿劉繇等冒難收瓘而葬之。
衛瓘認為魏設九品中正製,是暫行的製度,不是長久之計,應該恢複古代鄉裏的選擇舉薦。和太尉司馬亮等人上疏說:“過去聖明的君王崇敬賢人,推舉良才進行教育,以此使朝廷仁德謙讓,朝廷外沒有邪惡行徑。確實是因為鄉裏民間的政治,足以互相監督,谘詢事情考核言論,必定能得到其間的賢人,人的名譽不能憑空得到,而應修養自身。因此崇敬賢人而風俗就更加肅穆,廢黜惡人人們的行為就更敦厚。因此鄉裏的選擇舉薦,是先王美好的典章。從那以後,這個方法逐漸衰敗。魏繼承的是顛覆的國運,興起在喪亡戰亂之後,人們流離遷移,沒有固定的地方可供詳盡考核,因此設立九品的製度,姑且作為一時選用人才的依據。這個製度開始創建的時候,鄉邑評品,不拘泥於爵位,對人的褒貶,足以勸勉激勵,還有鄉裏評論的遣風。中間逐漸染上汙濁,於是以資曆確定品級,使天下人認為,祇有居高位才尊貴,人們拋棄德行忽視道義,為了針尖小利而爭奪,傷風敗俗,其弊病不小。如今天下一統,教化正開始,我們認為應該全部清除那些不好的法規,完全依據古代製度,按居住地論斷,規定從公卿以下,都以居住地的人為官,不再任用客居或異地的人。這樣,凡是同鄉鄰居,都是同邑人,郡縣的官吏,就任用鄉裏長者,徹底廢除中正九品的製度,使得推舉人才,都由鄉裏論定。這樣就下尊敬上,人民安於教化,風俗與政治都清明,教化與法規都成功。人們知道好與壞的教化,不在於交際,這樣浮華爭奪就自然止息,人們各自要求自己。假如廢除九品,就應該以古代製度為準,使朝臣互相推舉任用,造既可以廣開任用人才的路,又可以激勵舉薦賢才的公心,考核在位者的政績好壞,這的確是好製度。”武帝認為這奏議好,然而最終沒能改革。

初,瓘為司空,時帳下督榮晦有罪,瓘斥遣之。及難作,隨兵討瓘,故子孫皆及於禍。
惠帝為太子時,朝臣都說他純樸,不能親理政事。衛罐屢次想陳述奏請廢了他,而沒敢說出來。後來在陵雲台聚會宴飲,衛罐假裝醉了,跪在皇帝床前說:“我想上奏。”皇帝說:“你要說什麼?”衛罐三次想說又止住,於是用手撫摸著床說:“這個座位可惜了!”皇帝心裹明白,故意裝著不懂說:“你真大醉了嗎?”衛權從此不再提及。賈後因此怨恨衛罐。

楚王瑋之伏誅也,瓘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諡未顯,無異凡人,每怪一國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悲憤感慨,故以示意。”於是繇等執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初,矯詔者至,公承詔當免,即便奉送章綬,雖有兵仗,不施一刃,重敕出第,單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右軍以下即承詐偽,違其本文,輒戮宰輔,不複表上,橫收公子孫輒皆行刑,賊害大臣父子九人。伏見詔書‘為楚王所誑誤,非本同謀者皆弛遣’。如書之旨,謂裏舍人被驅逼齎白杖者耳。律,受教殺人,不得免死。況乎手害功臣,賊殺忠良,雖雲非謀,理所不赦。今元惡雖誅,殺賊猶存。臣懼有司未詳事實,或有縱漏,不加精盡,使公父子仇賊不滅,冤魂永恨,訴於穹蒼,酷痛之臣,悲於明世。臣等身被創痍,殯斂始訖。謹條瓘前在司空時,帳下給使榮晦無情被黜,知瓘家人數、小孫名字。晦後轉給右軍,其夜晦在門外揚聲大呼,宣詔免公還第。及門開,晦前到中門,複讀所齎偽詔,手取公章綬貂蟬,催公出第。晦按次錄瓘家口及其子孫,皆兵仗將送,著東亭道北圍守,一時之間,便皆斬斫。害公子孫,實由於晦。及將人劫盜府庫,皆晦所為。考晦一人,眾奸皆出。乞驗盡情偽,加以族誅。”詔從之。
衛宣娶公主,常有貪酒好色的過失。楊駿素來與街堆不和,楊駿又想獨攬大權,衛宣如果離婚,衛罐必定降職,就和黃門等官吏詆毀街宣,勸皇帝從衛宣那裹叫回公主。衛罐害怕,以年老為由請求退職。皇帝為此下詔書說:“司空衛罐未到辭官的年齡,而請求退職已有多年,希望在神誌還沒衰退時,了結自己的心願,這種極真誠的心情,實在感動了我。如今聽從他的意願,祿位進為太保,以公的身份回家。給親兵百人,設置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至於大車、官騎、麾蓋、鼓吹等儀仗,一概按舊典章辦。給廚田十頃、菜園五十畝、錢一百萬、絹五百匹;床帳席褥,主管的人務必辦好,以此滿足我崇敬賢人的心願。”官吏又奏請收捕衛宣交付廷尉,免去衛璀的官位,下詔不準許。皇帝後來知道黃門虛構罪名,打算還給衛宣公主,而衛宣已病死。

朝廷以瓘舉門無辜受禍,乃追瓘伐蜀勳,封蘭陵郡公、增邑三千戶,諡曰成,贈假黃鉞。
惠帝即位,恢複衛瓘親兵千人。等到楊駿被誅殺,任命衛瓘為錄尚書事,加綠線綬,佩劍穿鞋上殿,入朝不急步行走,給騎司馬,與汝南王司馬亮共同輔佐朝政。司馬亮奏請派遣諸王回藩地,和朝臣在朝廷上議論,沒人敢響應,祇有衛罐讚同這件事,楚王司馬璋因此忌恨他。賈後向來怨恨衛瓘,而且忌妒他的方正率直,使自己不能任意荒淫暴虐;又聽說衛瓘與司馬璋有隔閡,於是造謠說衛瓘與司馬亮打算幹伊尹霍光做過的事,讓皇帝作手詔,派司馬璋免去衛瓘等人的官職。黃門送詔書給司馬璋,司馬璋生陸輕薄陰險,想發泄自己的私怨,連夜派清河王司馬遐收捕衛瓘。衛罐手下人懷疑司馬遐偽造詔書,都勸諫衛瓘說:“根據禮製法律,對待台輔大臣,沒有像這樣的,請姑且拒絕服從。等自己上表得到回覆,再去受刑也不晚。”衛璀不聽,於是和兒子衛恒、衛嶽、衛裔及孫子等九人一同被害,時年七十二歲。衛恒的兩個兒子衛躁、衛階,當時在醫家得以免難。

恆字巨山,少辟司空齊王府,轉太子舍人、尚書郎、秘書丞、太子庶子、黃門郎。
當初,杜預聽說衛瓘殺了鄧艾,對眾人說:“伯玉恐怕不能免於難!身為名士,位居總帥,既沒有好名聲,又不用正道治理下屬,這是小人利用了君子的大度,該如何承受別人的責備呢?”衛瓘聽說後,等不及駕車就去謝罪。最終如同杜預的預言。當初,衛瓘家人做飯,掉在地上都變成了田螺,一年多後就遇難了。太保主簿劉繇等人冒著危險為衛璀收屍下葬。

恆善草隸書,為《四體書勢》曰:
起初,衛瓘任司空,當時帳下督榮晦有罪,衛瓘斥責驅逐了他。等到災難發生時,跟隨著軍隊來征討衛瓘,因此子孫都被災禍殃及。

昔在黃帝,創製造物。有沮誦、倉頡者,始作書契,以代結繩,蓋睹鳥跡以興思也。因而遂滋,則謂之字,有六義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聲,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武、信是也。五曰轉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長是也。夫指事者,在上為上,在下為下。象形者,日滿月虧,效其形也。形聲者,以類為形,配以聲也。會意者,止戈為武,人言為信也。轉注者,以老壽考也。假借者,數言同字,其聲雖異,文意一也。自黃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書,焚燒先典,而古文絕矣。漢武時,魯恭王壞孔子宅,得《尚書》、《春秋》、《論語》、《孝經》。時人以不複知有古文,謂之科鬥書。漢世秘藏,希得見之。魏初傳古文者,出於邯鄲淳。恆祖敬侯寫淳《尚書》,後以示淳,而淳不別。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經,轉失淳法,因科鬥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縣人盜發魏襄王塚,得策書十餘萬言。案敬侯所書,猶有仿佛。古書亦有數種,其一卷論楚事者最為工妙。恆竊悅之,故竭愚思,以讚其美,愧不足廁前賢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無別名,謂之字勢雲。
楚王司馬璋被誅殺以後,衛瓘的女兒給國臣書信說:“先公的名分謐號還沒有,和普通百姓沒有差別,我常怪一國的人沒人為他說話。《春秋》的過失,其罪責在哪裹呢?悲憤感慨,因此寫信示意。”於是劉繇等人手執黃旖,敲響登聞鼓,向皇帝訴說:“當初,詐稱詔書的人到來,公接到韶書應當免職,當即就奉送了印章綬帶,雖有兵器,不動一刀一槍,又敕令公出府第,單車去聽從發遣。根據詐稱的詔書衹是免去公的官職,右軍以下就是根據假詔書,還要違背原文,殺戮宰輔,不再上表,就蠻橫地收捕公的子孫都加以殺害,殘害了大臣父子九人。我們看到詔書說‘被楚王誑騙貽誤,不是最初同謀的人都從寬發落’。根據詔書的旨意,說的是私宅中的人受驅使逼迫而執杖殺人的人。法律規定,受人指使殺人,不能免去死罪。何況親手殺害功臣,殘害忠良,雖說不是同謀,按理不能赦免。如今首惡雖然已被誅殺,但殺人者還在。我們怕有關官吏不清楚事實,或有放縱遺漏,除惡未盡,使公父子的仇人不除,冤魂長久懷恨,對蒼天訴說,極為痛苦的大臣,在清明的世上含悲。我們這些人身遭創傷,殯葬的事才辦完。鄭重地向皇上陳述,衛罐以前任司空時,帳下的隨從榮晦不誠實被罷黜,他知道衛罐家庭人數、子孫名字。榮晦後來轉到右軍當差,那天晚上榮晦在門外高聲大喊,宣布韶書罷免公回家為民。等到門打開,榮晦進入到中門,再次宣讀所拿著的假詔書,接過公的官印綬帶冠飾,催公出家門。榮晦按順序登記衛罐家人口及子孫,都用兵器押送,到東亭道北圍成圈看守,一會兒功夫,就都把他們殺了。殘害公的子孫,實在是因為榮晦。至於指使人搶劫盜竊府庫,也都是榮晦幹的。考查榮喳逭一個人,所有的奸邪都出自他。請求核實真偽,對他施用族誅的刑罰。”詔書依從了奏議。

“黃帝之史,沮誦、倉頡,眺彼鳥跡,始作書契。紀綱萬事,垂法立製,帝典用宣,質文著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滅。魏文好古,世傳丘墳,曆代莫發,真偽靡分。大晉開元,弘道敷訓,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聲會意,類物有方:日處君而盈其度,月執臣而虧其旁;雲委蛇而上布,星離離以舒光;禾卉苯{艸尊}以垂穎,山嶽峨嵯而連岡;蟲跂跂其若動,鳥似飛而未揚。觀其錯筆綴墨,用心精專。勢和體均,發止無間。或守正循檢,矩折規旋。或方員靡則,因事製權。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矯然特出,若龍騰於川。森爾下頹,若雨墜於天。或引筆奮力,若鴻雁高飛,邈邈翩翩。或縱肆阿那,若流蘇懸羽,靡靡綿綿。是故遠而望之,若翔風厲水,清波漪漣。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黃唐之遺跡,為六藝之範先。籀篆蓋其子孫,隸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辭之可宣。”
朝廷因為衛瓘全家無辜蒙受災禍,於是追記瓘伐蜀的功績,封他為菌建登公,增加封邑三千戶,謐號成,贈假黃鐵。子恆字巨山,年少時被司空變王府征用,轉太子舍人、尚書郎、秘書丞、太子庶子、黃門郎。子恆善於草隸書,作《四體書勢》說:

昔周宣王時,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與古同,或與古異,世謂之籀書者也。及平王東遷,諸侯力政,家殊國異,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罷不合秦文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或曰,下土人程邈為衙獄吏,得罪始皇,幽係雲陽十年,從獄中作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損減,方者使員,員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以為禦史,使定書。或曰,邈所定乃隸字也。自秦壞古文,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王莽時,使司空甄豐校文字部,改定古文,複有六書。一曰古文,孔氏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三曰篆書,秦篆書也。四曰佐書,即隸書也。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書,所以書幡信也。及許慎撰《說文》,用篆書為正,以為體例,最可得而論也。秦時李斯號為二篆,諸山及銅人銘皆斯書也。漢建初中,扶風曹喜少異於斯,而亦稱善。邯鄲淳師焉,略究其妙,韋誕師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誕為武都太守,以能書,留補侍中,魏氏寶器銘題皆誕書也。漢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為古今雜形,然精密閑理不如淳也。
過去在黃帝時代,創造製度博物。有叫沮誦、倉頡的人,開始發明了文字,來代替結繩,大概是看到了烏的足跡而引發了靈感。後來不斷改進,成為字,有六種造字方法。一是指事,比如上、下就是。二是象形,比如日、月就是。三是形聲,比如江、河就是。四是會意,比如武、信就是。五是轉注,比如考、老就是。六是假借,比如令、長就是。所謂指事,在上邊就是上,在下邊就是下。所謂象形,太陽圓月亮彎,仿效其形狀。所謂形聲,以事類為形,再配上聲。所謂會意,製止兵戈是武,人的言論是信。所謂轉注,指老和考義同。所謂假借,指幾個詞同一個字,聲音雖然不同,含義卻相同。從黃帝到三代,文字沒有改易。到了秦代用篆書,焚燒先朝典籍,因而古文字絕跡。漢武帝時,魯恭王拆孔子宅,得到《尚割、《春秋》、《論語》、《孝經》。當時的人已不再知道有古文字,把它們叫作科鬥文。漢代秘藏,難得見到。魏初傳古文字的,出於邯鄲淳。衛恒的祖先敬侯抄寫邯鄲淳傳《尚書》,後來拿給邯鄲淳看,而邯鄲淳不能辨別。到了正始年間,立三字石經,轉而失去了邯鄲淳的書法,根據科鬥文的名稱,於是效仿科鬥的形狀。太康元年,汲縣人盜挖魏襄王墓,得到策書十餘萬字。考定敬侯的書法,仍能看出大概。古書也有幾種,其中一卷論楚事的最好。衛恒喜歡,因此竭盡思慮,來弘揚它書法的美妙,慚愧的是不足以與前代賢人之作相提並論,僅希望能以此保存古人的遣風。古代沒有別名,就叫作字勢。

邕作《篆勢》曰:“鳥遺跡,皇頡循。聖作則,製斯文。體有六,篆為真。形要妙,巧入神,或龜文钅鹹列,櫛比龍鱗;紓體放尾,長短複身;頹若黍稷之垂穎,蘊若蟲蛇之焚縕;揚波振撆,鷹歭鳥震;延頸脅翼,勢似陵雲。或輕筆內投,微本濃末,若絕若連;似水露綠絲,凝垂下端;從者如懸,衡者如編;杳杪邪趣,不方不員;若行若飛,跂歉胗胗。遠而望之,象鴻鵠群遊,駱驛遷延;迫而視之,端際不可得見。指捴不可勝原。研桑不能數其詰屈,離婁不能睹其郤間,般倕揖讓而辭巧,籀誦拱手而韜翰。處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觀。摛華豔於紈素,為學藝之範先。喜文德之弘懿,慍作者之莫刊。思字體之俯仰,舉大略而論旃。”
“黃帝的史官,沮誦、倉頡,觀察烏的足跡,首先發明文字。治理萬事,製定法律製度,帝王典章得以宣揚,時代風尚留傳於世。到了暴虐的秦朝,作惡滔天,道義泯滅之後,古文也絕跡。魏文帝好古,世傳《九丘》、《三墳》,曆代無人闡發,真偽不分。大晉創始,弘揚道義,上天顯現天象,大地閃耀文采。文采閃耀,燦爛有章法,根據聲音會意,模仿事物有方:日主君則度數圓滿,月主臣則旁邊虧損;雲從容分布在上空,星辰閃爍發光;禾卉茂盛垂穗,山嶽巍峨連綿;昆蟲好像在爬行,烏好像要飛還沒飛起來。觀看古人運行筆墨,用心精審專一;筆勢和順字體均勻,落筆收筆沒有停頓。有的字遵循規矩法度,該方就方該圓就圓;有的字方圓沒有規則,因行文內容臨時決定。其曲如弓,其直如弦。起筆突出,好像龍在山川飛騰;收筆逐漸輕淡,好像雨水從天空落下。或運筆用力,像鴻雁高飛,飄渺翩翩;或奔放婀娜,像流蘇垂羽,細密連貫。因此從遠處看,像風吹水勁,清波漣漪;走近仔細看,就像自然。確信黃唐的遣跡,是六藝的典範。籀書篆文是其子孫,隸書草字是其曾孫玄孫。看著物象可以引發思緒,不是言辭能表達出來的。”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字。漢因行之,獨符、印璽、幡信、題署用篆。隸書者,篆之捷也。上穀王次仲始作楷法。至靈帝好書,時多能者,而師宜官為最,大則一字徑丈,小則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時不持錢詣酒家飲,因書其壁,顧觀者以酬酒,討錢足而滅之。每書輒削而焚其柎……梁鵠乃益為版而飲之酒,候其醉而竊其柎。鵠卒以書至選部尚書。宜官後為袁術將,今钜鹿宋子有《耿球碑》,是術所立,其書甚工,雲是宜官也。梁鵠奔劉表,魏武帝破荊州,募求鵠。鵠之為選部也,魏武欲為洛陽令,而以為北部尉,故懼而自縛詣門,署軍假司馬;在秘書以勤書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鵠手跡。魏武帝懸著帳中,及以釘壁玩之,以為勝宜官。今宮殿題署多是鵠篆。鵠宜為大字,邯鄲淳宜為小字。鵠謂淳得次仲法,然鵠之用筆盡其勢矣。鵠弟子毛弘教於秘書,今八分皆弘法也。漢末有左子邑,小與淳鵠不同,然亦有名。
過去周宣王時代,史籀開始著《大篆》十五篇,有的字與古字同,有的字與古字不同,就是世人稱為籀書的文字。到了平王束遷,諸侯當權,國家之間有差異,而文字形體也不同。秦始皇開始兼並天下,丞相李斯奏請改進,廢除與秦國文字不合的文字。李毖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都采用史籀大篆,有的稍加省略簡化,造就是所謂的小篆。有人說,下土人程邈任衙獄吏,得罪了秦始皇,在雲陽被幽禁了十年,在獄中作大篆,筆畫少的增加,多的減少,方的使其圓,圓的使其方,奏報秦始皇。始皇認為好,讓他出來做禦史,安排他製定文字。有人說,程邈所定的是隸字。自從秦朝廢了古文字,有八種字體,一是大篆,二是小篆,三是刻符,四是蟲書,五是摹印,六是署書,七是殳書,八是隸書。王莽時,派司空甄豐核定文字門類,改定古文字,又有了六書。一是古文,也就是孔子壁中藏書。二是奇字,就是古文字輿今文不同的字。三是篆書,就是秦的篆文。四是佐書。也就是隸書。五是繆篆,是用來摹印的。六是鳥書,是用來書寫幡信的。到了許慎撰寫《說文》,把篆書作為正體,形成體例,最容易見到而講論。秦朝時李斯號稱精於篆書,各山及銅人的銘文都是李斯書寫的。漢朝建初年間,扶風曹喜與李斯稍有差異,也被人稱道。邯鄲淳以曹喜馬師,大致探究到了其中的妙處,韋誕以邯鄲淳為師而不如邯鄲淳。太和年間,韋誕任武都太守,因為善於書法,留京補任侍中,魏氏的賣器的銘文器名都是韋誕書寫的。漢末又有蔡邕,采用李斯曹喜的書法,糅合古今字形,但是精密熟練不如邯鄲淳。

魏初有鍾胡二家為行書法,俱學之於劉德升,而鍾氏小異,然亦各有巧,今大行於世雲。作《隸勢》曰:“鳥跡之變,乃惟佐隸。蠲彼繁文,崇此簡易。厥用既弘,體象有度。煥若星陳,鬱若雲布。其大徑尋,細不容發。隨事從宜,靡有常製。或穹隆恢廓,或櫛比針列,或砥平繩直,或蜿蜒膠戾,或長邪角趣,或規旋矩折。修短相副,異體同勢。奮筆輕舉,離而不絕。纖波濃點,錯落其間,若鍾虡設張,庭燎盡煙,嶄岩截嵯,高下屬連。似崇台重宇,增雲冠山。遠而望之,若飛龍在天;近而察之,心亂目眩。奇姿譎詭,不可勝原。研桑所不能計,宰賜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豈體大之難睹,將秘奧之不傳?聊俯仰而詳觀,舉大較而論旃。”
蔡邕作《篆勢》說:“烏留下足跡,皇頡遵循。聖人定規則,造了文字。字體有六種,以篆書為正宗。字形精妙,巧得神韻。有的如龜文細密,排列如龍鱗;字體舒緩字尾隨意,長翅短身;像黍稷下垂的穗,像蟲蛇遇火;揚波振擊,鷹屹立烏振翅;引頸斂翅,有淩雲的氣勢。有的落筆輕盈,收筆濃重,好像斷絕又好像相連;像露水落在絲上,凝聚在下端;直筆像垂懸,橫筆像編織;筆勢深遠斜行,不方不圓;像走又像飛,肢歧翱翱。在遠處看,像一群飛行的鴻鵠,絡繹不絕;走近看,看不到邊際,一筆一書無法探究。研桑數不清筆畫的曲折,離婁看不清筆畫的間隙,般棰為書法的精巧作揖辭讓,籀誦也拱手藏筆。處於篇籍的首要位置,粲然可觀。在素絹上舒展華美豔麗,是學藝首先要掌握的典範。為文德的弘美歡喜,為作者沒有刊刻慍怒。思考字體而俯仰,舉大略加以論說。”

漢興而有草書,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時,齊相杜度號善作篇。後有崔瑗、崔寔,亦皆稱工,杜氏殺字甚安,而書體微瘦。崔氏甚得筆勢,而結字小疏。弘農張伯英者,因而轉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書而後練之。臨池學書,池水盡黑。下筆必為楷則,號匆匆不暇草書,寸紙不見遺,至今世尤寶其書,韋仲將謂之草聖。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薑孟穎、梁孔達,田彥和及韋仲將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於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羅叔景、趙元嗣者,與伯英並時,見稱於西州,而矜巧自與,眾頗惑之。故英自稱“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羅趙有餘。”河間張超亦有名,然雖與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
秦朝使用篆書以後,奏事繁多,篆字難寫,就命令供賤役的人寫佐書,叫作隸字。漢朝因循了隸書,祇有符、印璽、幡信、題署用篆書。所謂隸書,是篆書的快捷寫法。上穀王次仲首先發明楷書。到了靈帝喜好書法,當時多有善於書法的人,而師宜官最有名,寫大字可以一字直徑一丈,寫小字可以在方寸之間寫上千字,對自己的才能很是得意。有時不帶錢去酒家飲酒,在牆壁上寫字,讓觀看的人出酒錢酬勞,錢要夠了就把字清除掉。每次寫字後都削掉並燒掉牆上的塗坩。梁鵠準備了牆板並請他喝酒,等到他醉了就拿走了板。梁鵠最終因為書法出任選部尚書。宜官後來為袁術的將領,如今钜鹿宋子有《耿球碑》,是袁術立的,上麵書法很精妙,說是宜官寫的。梁鵠投奔了劉表,魏武帝攻破荊州,募求梁鵠。梁鵠在選部任職時,魏武帝想為洛陽令,而以他為北部尉,梁鵠因恐懼而捆了自己送上門,暫為軍假司馬;在秘書監以勤於書寫效力,因此今天多有梁鵠的手跡。魏武帝把梁鵠的字懸在帳中,或釘在壁上玩賞,認為超過了宜官的字。如今宮殿的題署多是梁鵠的篆書。梁鵠適於寫大字,邯鄲淳適於寫小字。梁鵠認為邯鄲淳學得了次仲的書法,然而梁鵠用筆時用盡了筆勢。梁鵠的弟子毛弘在秘書監任教,如今的八分體都是毛弘的寫法。漠未有左子邑,輿邯鄲淳、梁鵠稍有不同,然而也有名。

崔瑗作《草書勢》曰:“書契之興,始自頡皇。寫彼鳥跡,以定文章,爰暨末葉,典籍彌繁。時之多僻,政之多權。官事荒蕪,剿其墨翰。惟作佐隸,舊字是刪。草書之法,蓋又簡略。應時諭指,用於卒迫。兼功並用,愛日省力。純儉之變,豈必古式。觀其法象,俯仰有儀。方不中矩,員不副規;抑左揚右,望之若崎。竦企鳥歭,誌大飛移。狡獸暴駭,將奔未馳。或點,狀似連珠,絕而不離;畜怒怫鬱,放逸生奇。或淩邃惴忄栗,若據槁臨危;旁點邪附,似蜩螗挶枝。絕筆收勢,餘綖糾結,若杜伯揵毒緣戲,螣蛇赴穴,頭沒尾垂。是故遠而望之,崔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畫不可移。機微要妙,臨時從宜。略舉大較,仿佛若斯。”
魏初有鍾胡兩家寫行書,都是師從劉德升,而鍾氏小有差異,然而也各自有精巧之處,如今在世上很風行。作《隸勢》說:“模仿烏跡的篆書的變體,就是佐書或叫隸書。除去了那些繁文,推崇這種簡易。它的用途既廣泛,字體又有氣度。光耀如星辰當空,蘊結如濃雲密布。大字直徑可達一尋,小字之間容不下毫發。根據適宜,沒有固定的規矩。有的穹隆闊大,有的排列細密,有的橫平豎直,有的蜿蜒曲折,有的長筆斜行折角疾趨,有的圓筆旋轉曲折。長短相配合,不同的字體同樣的氣勢。奮筆輕舉,遊離而不斷絕。捆波濃點,錯落其間。好像鍾篪陳設,庭院的火燭飛煙。險峻嵯峨,高低相連。好像高大的樓台重疊的殿宇,加在雲層山巒之上。從遠處看,像天上的飛龍;在近處觀察,令人心亂目眩。神奇的形體,無法探究。計研和桑弘羊都數不清楚,宰予和端木賜也說不明白。為什麼草書篆書足以計數,而這種書體未能宣傳。難道因為字體大而難於觀察,將隱秘這奧妙不傳世?姑且俯仰仔細觀看,舉大概來評論。”

及瓘為楚王瑋所構,恆聞變,以何劭,嫂之父也,從牆孔中詣之,以問消息。劭知而不告。恆還經廚下,收人正食,因而遇害。後贈長水校尉,諡蘭陵貞世子。二子:璪、玠。
漢朝興建後有了草書,不知道寫作者的姓名。到了漢章帝時,齊相杜度號稱善於書法。後來又有崔瑗、崔寫,也都號稱工巧。杜氏收筆恰到好處,而書體微瘦。崔氏擅長筆勢,而在收筆上略差。弘農的張伯英,在此基礎上更為精巧。凡是家裹的衣帛,必定要寫上字再琢磨。在池前練字,池水都黑了。下筆必定規範,號稱漫不經心沒功夫寫草書。一寸大的小紙片也不遺漏,至今世人還把他的書法當寶貝,韋仲將稱他為草聖。伯英的弟弟文舒,不如伯英。又有薑孟穎、鏨壬躂、旦童塑及韋仲將這些人,都是值堇的弟子,在世上有名,然而遠不如文舒。羅叔景、趙元嗣,與伯英同時代,在西州有名望,而自以為是,眾人有些困惑。因而伯英自稱“上比崔杜不足,下比羅趙有餘”。河間張超也有名,然而雖與崔氏同州,不如伯英得到了書法真諦。

璪字仲寶,襲瓘爵。後東海王越以蘭陵益其國,改封江夏郡公,邑八千五百戶。懷帝即位,為散騎侍郎。永嘉五年,沒於劉聰。元帝以瓘玄孫崇嗣。
崔瑗作《草書勢》說:“文字的興起,是從頡皇開始的。摹寫鳥的足跡,來確定文字。到了後世,典籍更加繁多。時事乖邪,政權分散。政務荒廢,危及到文字。衹寫佐隸,刪除了古形體。草書的寫法,又進一步簡略。及時記錄講話,用在時間緊迫時。功效倍增,省時省力。這種純樸儉省的改變,何必一定要依據古代法式。觀看草書的筆法形象,高低錯落而很美。方不合直,圓不合規;抑左揚右,看上去像山勢崎嶇。像鳥引頸獨立,誌在飛移;像猛獸受驚,將跑未跑。有的黝黜點鯆。形狀像連珠,斷絕而不分離;蘊結怒氣憤懣,放任而生奇。有的如同在深穀前惴栗,像憑藉枯草而麵臨險境;旁點斜附,像蜩螗垂在枝頭。絕筆收勢,餘墨延長糾結,像蠍子在縫隙中舉起毒鉤,媵蛇赴穴,頭進洞內尾垂在外。因此從遠處看,高大得像崩塌的山崖;走近觀看,一筆也不能移動。極其微妙,臨時發揮適宜的寫法。粗略地舉出大概,仿佛是這個樣子。”

玠字叔寶,年五歲,風神秀異。祖父瓘曰:“此兒有異於眾,顧吾年老,不見其成長耳!”總角乘羊車入市,見者皆以為玉人,觀之者傾都。驃騎將軍王濟,玠之舅也,俊爽有風姿,每見玠,輒歎曰:“珠玉在側,覺我形穢。”又嚐語人曰:“與玠同遊,冏若明珠之在側,朗然照人。”及長,好言玄理。其後多病體羸,母恆禁其語。遇有勝日,親友時請一言,無不谘嗟,以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聞玠言,輒歎息絕倒。故時人為之語曰:“衛玠談道,平子絕倒。”澄及王玄、王濟並有盛名,皆出玠下,世雲“王家三子,不如衛家一兒。”玠妻父樂廣,有海內重名,議者以為“婦公冰清,女婿玉潤。”
等到衛瓘被楚王瑋壁誣陷,子恆聽到了風聲,因為何劭是嫂子的父親,就從牆洞中到他那裹,去打探消息。何劭知道而不告訴他。衛恒回來經過廚房,抓人的人正在吃飯,因而遇害。後來追贈長水校尉,謐號蘭陵貞世子。有兩個兒子:衛璪、衛玠。

辟命屢至,皆不就。久之,為太傅西閣祭酒,拜太子洗馬。璪為散騎侍郎,內侍懷帝。玠以天下大亂,欲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舍仲寶去也。”玠啟諭深至,為門戶大計,母涕泣從之。臨別,玠謂兄曰:“在三之義,人之所重。今可謂致身之日,兄其勉之。”乃扶輿母轉至江夏。
衛璪字仲寶,承襲了衛瓘的爵位。後來東海王司馬越把蘭陵用於擴充自己的封國,改封江夏郡公,食邑八千五百戶。懷帝即位,任散騎侍郎。永嘉五年,死於劉聰之手。元帝讓衛瓘的迭繼嗣。

玠妻先亡。征南將軍山簡見之,甚相欽重。簡曰:“昔戴叔鸞嫁女,唯賢是與,不問貴賤,況衛氏權貴門戶令望之人乎!”於是以女妻焉。遂進豫章,是時大將軍王敦鎮豫章,長史謝鯤先雅重玠,相見欣然,言論彌日。敦謂鯤曰:“昔王輔嗣吐金聲於中朝,此子複玉振於江表,微言之緒,絕而複續。不意永嘉之末,複聞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當複絕倒。”玠嚐以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幹,可以理遣,故終身不見喜慍之容。
王玠字叔寶。五歲時,神態異於常人。祖父衛瓘說:“這孩子與眾不同,祇是我年紀大了,看不到他長大成人了!”年少時乘羊車到街市去,看到他的人都以為是玉人,人們都去觀看他。驃騎將軍王濟,是衛階的舅舅,英俊豪爽有風度姿容,每次見到衛蚧,就歎息說:“珠玉在身旁,就覺得自己形貌醜陋。”又曾對別人說:“與衛蚧一同出遊,就像有光亮的珠子在旁邊,光彩照人。”長大以後,好談玄理。以後多病體弱,母親常不讓他多說話。遇到有好日子,親友有時請他說幾句,沒有不讚歎的,認為他說到了精微之處。琅邪王澄有名望,很少推崇別人,每當聽到衛蚧的言論,就歎息傾倒。為此當時的人說:“衛蚧談道,平子傾倒。”王澄及王玄、王濟都有盛名,都在衛蚧之下,世人說“王家三子,不如衛家一兒”。衛階嶽父樂廣,全國聞名,評論的人認為“嶽父像冰一般清明,女婿像玉一樣光潤”。

以王敦豪爽不群,而好居物上,恐非國之忠臣,求向建鄴。京師人士聞其姿容,觀者如堵。玠勞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時年二十七,時人謂玠被看殺。葬於南昌。謝鯤哭之慟,人問曰:“子有何恤而致斯哀?”答曰:“棟梁折矣,不覺哀耳。”鹹和中,改塋於江寧。丞相王導教曰:“衛洗馬明當改葬。此君風流名士,海內所瞻,可修薄祭,以敦舊好。”後劉惔、謝尚共論中朝人士,或問:“杜乂可方衛洗馬不?”尚曰:“安得相比,其間可容數人。”惔又雲:“杜乂膚清,叔寶神清。”其為有識者所重若此。於時中興名士,唯王承及玠為當時第一雲。
征召的命令多次到來,都不赴任。很久以後,任太傅西合祭酒,為太子洗馬。衛垛任散騎侍郎,在宮內侍奉懷帝。衛蚧因為天下大亂,打算搬家到南方。母親說:“我不能舍下仲寶離開。”衛階把道理講得深透,為了門戶大計,母親流著淚答應了他。臨別,衛蚧對兄長說:“恭敬父、師、君的道義,是人們所看重的。如今可以說是獻身事君,哥哥自勉。”於是護送母親搬到江夏。

恆族弟展字道舒,曆尚書郎、南陽太守。永嘉中,為江州刺史,累遷晉王大理。詔有考子證父,或鞭父母問子所在,展以為恐傷正教,並奏除之。中興建,為廷尉,上疏宜複肉刑,語在《刑法誌》。卒,贈光祿大夫。
衛蚧的妻子先去世。征南將軍山簡見到衛驗,很是器重欽佩。山簡說:“過去戴叔鸞嫁女,祇嫁給賢人,不問地位貴賤,何況衛氏是權貴門戶有名的人呢!”於是把女兒嫁給他。接著進入豫章。那時大將軍王敦鎮守豫章,長史謝餛先前就一直尊重衛蚧,相見很高興,交談了一整天。王敦對謝餛說:“過去王輔嗣在中朝的談吐像金聲,此人在江表的言論如玉振,精微言論,斷絕了又續接。沒想到永嘉末年,又聽到正始的聲音,何平叔如果還在,一定傾倒。”衛階經常認為人無完人,可以寬恕;不是故意冒犯,可以按情理處理,因而終身看不到他喜怒的容顏。

張華,字茂先,範陽方城人也。父平,魏漁陽郡守。華少孤貧,自牧羊,同郡盧欽見而器之。鄉人劉放亦奇其才,以女妻焉。華學業優博,辭藻溫麗,朗贍多通,圖緯方伎之書莫不詳覽。少自修謹,造次必以禮度。勇於赴義,篤於周急。器識弘曠,時人罕能測之。初未知名,著《鷦鷯賦》以自寄。其詞曰:
因為王敦豪爽不合群,好居人上,恐怕不是國家的忠臣,銜砼謀求去建鄴。京師的人聽說籃蚧的姿容,看他的人擠成了人牆。衛蚧因勞累成疾而加重,永嘉六年去世,時年二十七歲,當時的人說衛階是被看死的。葬在南昌。謝餛哭他很悲痛,有人間他說:“你為什麼如此悲哀?”回答說:“棟梁折斷了,因而悲哀。”鹹和中,改葬江寧。丞相王導告論說:“衛洗馬確實該改葬。此人是風流名士,海內仰望,可以準備薄祭,來勉勵舊日好友。”後來劉恢、謝尚共同議論中朝人士,有人問:“杜義可以和衛洗馬相比嗎?”謝尚說:“怎麼能相比,他們之間的差距容得下幾個人。”劉恢又說:“杜又是貌清,叔賁是神清。”衛蚧就是這樣受到有識之士的器重。那時中興名士,王承和衛階是當時第一。

何造化之多端,播群形於萬類。惟鷦鷯之微禽,亦攝生而受氣,育翩翾之陋體,無玄黃以自貴;毛無施於器用,肉不登乎俎味。鷹鸇過猶戢翼,尚何懼於{罒童}罻!翳薈蒙籠,是焉遊集。飛不飄揚,翔不翕集。其居易容,其求易給;巢林不過一枝,每食不過數粒。棲無所滯。遊無所盤;匪陋荊棘,匪榮茝蘭。動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順理,與物無患。伊茲禽之無知,而處身之似智。不懷寶以賈害,不飾表以招累。靜守性而不矜,動因循而簡易。任自然以為資,無誘慕於世偽。雕鶡介其觜距,鵠鷺軼於雲際,鶤雞竄於幽險,孔翠生乎遐裔,彼晨鳧與歸雁,又矯翼而增逝,鹹美羽而豐肌,故無罪而皆斃;徒銜蘆以避繳,終為戮於此世。蒼鷹鷙而受絏,鸚鵡慧而入籠,屈猛誌以服養,塊幽縶於九重;變音聲以順旨,思摧翮而為庸。戀鍾岱之林野,慕隴坻之高鬆。雖蒙幸於於日,未若疇昔之從容。海鳥爰居,避風而至;條支巨爵,逾嶺自致;提挈萬裏,飄颻逼畏。夫惟體大妨物,而形瑰足偉也。陰陽陶烝,萬品一區。巨細舛錯,種繁類殊。鷦冥巢於蚊睫,大鵬彌乎天隅,將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餘。普天壤而遐觀,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衛恒的族弟衛展字道舒,曆任尚書郎、南陽太守。永嘉年間,任江州刺史,逐漸升任晉王大理。韶書中有拷問兒子證明父罪,或鞭打父母問兒子在什麼地方的規定,衛展認為這樣恐怕有傷政教,一並奏請廢除。中興時,任廷尉,上疏說應該恢複肉刑,事情記載在本書《刑法誌》。死後,追贈光祿大夫。

陳留阮籍見之,歎曰:“王佐之才也!”由是聲名始著。郡守鮮於嗣薦華為太常博士。盧欽言之於文帝,轉河南尹丞,未拜,除佐著作郎。頃之,遷長史,兼中書郎。朝議表奏,多見施用,遂即真。晉受禪,拜黃門侍郎,封關內侯。
張華字茂先,範陽方城人。父親張平,是魏漁陽郡守。張華年少時孤獨貧寒,自己放羊,同郡盧欽發現而器重他。同鄉人劉放也看重他的才能,把女兒嫁給他。張華學業深厚廣博,辭藻華麗,聰明博學,圓緯方伎一類書籍沒有他不仔細閱讀的。年少時修養謹篤,舉措必定依禮。勇於義舉,救濟急難。器度見識深遠,當時的人很少能測度他。

華強記默識,四海之內,若指諸掌。武帝嚐問漢宮室製度及建章千門萬戶,華應對如流,聽者忘倦,畫地成圖,左右屬目。帝甚異之,時人比之子產。數歲,拜中書令,後加散騎常侍。遭母憂,哀毀過禮,中詔勉勵,逼令攝事。
起初沒有名望,著《鵝鶉賦》來寄托自己的心誌。文辭這樣說:

初,帝潛與羊祜謀伐吳,而群臣多以為不可,唯華讚成其計。其後,祜疾篤,帝遣華詣祜,問以伐吳之計,語在《祜傳》。及將大舉,以華為度支尚書,乃量計運漕,決定廟算。眾軍既進,而未有克獲,賈充等奏誅華以謝天下。帝曰:“此是吾意,華但與吾同耳。”時大臣皆以為未可輕進,華獨堅執,以為必克。及吳滅,詔曰:“尚書、關內侯張華,前與故太傅羊祜共創大計,遂典掌軍事,部分諸方,算定權略,運籌決勝,有謀謨之勳。其進封為廣武縣侯,增邑萬戶,封子一人為亭侯,千五百戶,賜絹萬匹。”
為什麼上天造化多種多樣,把世間生命分成上萬類。鷦鶉這種微小的飛禽,也要生存呼吸,長著輕巧單薄的身體,沒有讓自己感到高貴的色彩;毛在器物中用不上,肉上不了祭祀的禮器。鷹鷓飛過尚且收攏翅膀,還怕什麼捕鳥的綱!林木草樹之間,是出沒的地方。飛不瀟灑,翔不協調。住的地方容易滿足,要求容易供給;築巢衹不過一根樹枝,每餐不過幾粒米。棲息沒有能滯留的地方,遊玩沒有樂而忘返的去處;不以荊棘為陋,不以香草為榮。一舉一動都覺得安逸。聽任命運支配,與世無爭。這種烏看上去無知,而處身之道又像很有智慧。不懷藏寶物招致禍害,不修飾外表招來麻煩。清靜地自守本性而不自以為是,舉動守舊而簡易。聽任自然的賜輿,不被世間的虛偽所誘惑。雕鷗因有利嘴和利爪而孤傲為人所養,天鵝白鷺也從雲際消失,鵾鶸在幽險中逃竄,孔雀在遙遠的地方生存,那些清晨的野鴨與回歸的大雁,靠振翅高飛避難,都因為羽毛美麗肌肉豐滿,於是無故被害;徒勞地銜著蘆草來避箭,最終還是在逭世上被殺。蒼鷹凶猛而被束縛,鸚鵡聰慧而進了鳥籠,委屈猛誌來服從飼養,把孤獨幽思留在九重天上;改變聲音來順從命令,感歎折斷了羽翅成了奴仆。留戀鍾岱二山的森林原野,思慕隴坻的高鬆。雖然在今天受到寵幸,不如往昔那樣從容。海鳥遷居,因避風而飛來;條支的大鳥,飛越山嶺自己來到;扶搖萬裏,飄飄高飛被畏懼所逼。身體大就有妨礙,而形狀珍奇也足以讓人稱讚。陰陽陶冶,萬物在同一空間。大小雜錯,種類繁多。鯧螟以極小的處所為巢,大鵬充滿天際,將與上比不足而與下比有餘。遍及天地而遠看,我又怎麼能知道大小究竟是什麼樣。

華名重一世,眾所推服,晉史及儀禮憲章並屬於華,多所損益。當時詔誥皆所草定,聲譽益盛,有台輔之望焉。而荀勖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每伺間隙,欲出華外鎮。會帝問華:“誰可托寄後事者?”對曰:“明德至親,莫如齊王攸。”既非上意所在,微為忤旨,間言遂行。乃出華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領護烏桓校尉、安北將軍。撫納新舊,戎夏懷之。東夷馬韓、新彌諸國依山帶海,去州四千餘裏,曆世未附者二十餘國,並遣使朝獻。於是遠夷賓服,四境無虞,頻歲豐稔,士馬強盛。
陳留阮籍看了這篇賦,歎道:“他有輔佐君王的才幹!”從此名聲開始顯著。郡守鮮於嗣推薦張華為太常博士。盧欽向文帝進言,轉任河南尹丞,未上任,又為佐著作郎。不久,升任長史,兼中書郎。在朝廷上的議論表章奏摺,多被采用,於是轉為正式任命。晉接受禪讓,官拜黃門侍郎,封為關內侯。

朝議欲征華入相,又欲進號儀同。初,華毀征士馮恢於帝,紞即恢之弟也,深有寵於帝。紞嚐侍帝,從容論魏晉事,因曰;“臣竊謂鍾會之釁,頗由太祖。”帝變色曰:“卿何言邪!”紞免冠謝曰;“臣愚冗瞽言,罪應萬死。然臣微意,猶有可申。”帝曰:“何以言之”紞曰:“臣以為善禦者必識六轡盈縮之勢,善政者必審官方控帶之宜,故仲由以兼人被抑,冉求以退弱被進,漢高八王以寵過夷滅,光武諸將由抑損克終。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異,蓋抑揚與奪使之然耳。鍾會才見有限,而太祖誇獎太過,嘉其謀猷,盛其名器,居以重勢,委以大兵,故使會自謂算無遺策,功在不賞,輈張跋扈,遂構凶逆耳。向令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以權勢,納之以軌則,則亂心無由而生,亂事無由而成矣。”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已然微臣之言,宜思堅冰之漸,無使如會之徒複致覆喪。”帝曰:“當今豈有如會者乎?”紞曰:“東方朔有言‘談何容易’,《易》曰:‘臣不密則失身’。”帝乃屏左右曰:“卿極言之。”紞曰:“陛下謀謨之臣,著大功於天下,海內莫不聞知,據方鎮總戎馬之任者,皆在陛下聖慮矣。”帝默然。頃之,征華為太常。以太廟屋棟折,免官。遂終帝之世,以列侯朝見。
張華博聞強記,四海之內,了如指掌。武帝曾經問漢代宮室製度及建章千門萬戶,張華應對如流,聽的人忘了疲倦,地圖畫成,左右之人矚目。皇帝對他深感詫異,當時的人把他比作子產。幾年後,官拜中書令,後來加任散騎常侍。母親去世,悲哀超過禮儀,皇帝下手韶勉勵,強令他處理政務。

惠帝即位,以華為太子少傅,與王戎、裴楷、和嶠俱以德望為楊駿所忌,皆不與朝政。及駿誅後,將廢皇太後,會群臣於朝堂,議者皆承望風旨,以為《春秋》絕文薑,今太後自絕於宗廟,亦宜廢黜。”惟華議以為“夫婦之道,父不能得之於子,子不能得之於父,皇太後非得罪於先帝者也。今黨其所親,為不母於聖世,宜依漢廢趙太後為孝成後故事,貶太後之號,還稱武皇後,居異宮,以全貴終之恩”。不從,遂廢太後為庶人。
當初,皇帝暗地裹與羊祜謀劃伐吳,而群臣多認為不行,惟有張華讚成這個計謀。這以後,羊祜病重,皇帝派張華到羊祜那裹,問他伐吳的計謀,事情記載在本書《羊祜傳》。等到將要大規模行動,以張華為度支尚書,安排輜重運輸,決定計謀。大軍出動後,沒有克敵獲勝,賈充等人奏請殺張華以謝罪百姓。皇帝說:“這是我的意見,張華不過與我相同罷了。”當時大臣都認為不能輕易進兵,惟獨張華堅持己見,認為必定取勝。等到吳國被滅,詔書說:“尚書、關內侯張華,先前與已故太傅羊祜共同製定大計,掌管軍事,部署各方兵力,製定謀略,決戰決勝,有首倡謀劃的功勳。晉封為廣武縣侯,增加封邑萬戶,封一個兒子為亭侯,一千五百戶,賜絹萬匹。”

楚王瑋受密詔殺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衛瓘等,內外兵擾,朝廷大恐,計無所出。華白帝以“瑋矯詔擅害二公,將士倉卒,謂是國家意,故從之耳。今可遣騶虞幡使外軍解嚴,理必風靡。”上從之,瑋兵果敗。及瑋誅,華以首謀有功,拜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中書監,金章紫綬。固辭開府。
張華在當時名望很大,被眾人所推崇信服,晉史及儀禮憲章都交付給張華主管,多有增減改進,當時的詔書文告都由他起草定稿,聲譽更盛,有台輔的名望。而荀勖自認為出身大族,仗著深受皇帝恩寵,憎惡妒忌張華,經常在等候時機,打算把張華貶出京城去做地方官。適逢皇帝問張華:“誰可以作我身後的繼承人?”回答說:“明德至親,沒人比得上齊王司馬攸。”這不是皇帝本意,有些違背旨意,離間的話於是流行。派張華外任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領護烏桓校尉、安北將軍。張華安撫接納新舊居民,戎夏歸順。束夷馬韓、新彌幾國靠山挨海,離州四千多裏,曆代沒有依附的有二十多國,現在都派遣使者朝拜進獻。於是遠夷臣服,四境沒有憂患,連年豐收,兵馬強盛。

賈謐與後共謀,以華庶族,儒雅有籌略,進無逼上之嫌,退為眾望所依,欲倚以朝綱,訪以政事。疑而未決,以問裴頠,頠素重華,深讚其事。華遂盡忠匡輔,彌縫補闕,雖當暗主虐後之朝,而海內晏然,華之功也。華懼後族之盛,作《女史箴》以為諷。賈後雖凶妒,而知敬重華。久之,論前後忠勳,進封壯武郡公。華十餘讓,中詔敦譬,乃受。數年,代下邳王晃為司空,領著作。
朝廷的議論打算征召張華入京任宰相,又打算進封為儀同三司。當初,張華在皇帝前詆毀過不赴朝任職的馮恢,馮魷是馮恢的弟弟,深受皇帝寵信。馮魷曾侍奉皇帝,從容地談論魏晉的政事,於是說:“我認為鍾會引起的爭端,都因為太祖。”皇帝變了臉色說:“你說的是什麼呀!’’馮魷脫帽謝罪說:“我愚昧地瞎說,罪該萬死。然而我隱微的用意,還有可以申述之處。”皇帝說:“你根據什麼那樣說呢?”馮魷說:“我認為善於駕車的人必定要懂得六根韁繩伸縮的規律,善於從政的人必定要掌握精審官員的分寸,因此仲由因為勝過別人而被壓抑,冉求因為退讓文弱而被進用,漢高祖八王因為過分受寵而被夷減,光武帝諸將因為謙讓而能善終。不是皇上有仁義暴虐的區別,臣下有愚笨聰慧的差異,而是

 
舉報收藏 0打賞 0

《晉書》

《晉書》列傳
列傳·第一章 列傳·第二章 列傳·第三章 列傳·第四章 列傳·第五章 列傳·第六章 列傳·第七章 列傳·第八章 列傳·第九章 列傳·第十章 列傳·第十一章 列傳·第十二章 列傳·第十三章 列傳·第十四章 列傳·第十五章 列傳·第十六章 列傳·第十七章 列傳·第十八章 列傳·第十九章 列傳·第二十章 列傳·第二十一章 列傳·第二十二章 列傳·第二十三章 列傳·第二十四章 列傳·第二十五章 列傳·第二十六章 列傳·第二十七章 列傳·第二十八章 列傳·第二十九章 列傳·第三十章 列傳·第三十一章 列傳·第三十二章 列傳·第三十三章 列傳·第三十四章 列傳·第三十五章 列傳·第三十六章 列傳·第三十七章 列傳·第三十八章 列傳·第三十九章 列傳·第四十章 列傳·第四十一章 列傳·第四十二章 列傳·第四十三章 列傳·第四十四章 列傳·第四十五章 列傳·第四十六章 列傳·第四十七章 列傳·第四十八章 列傳·第四十九章 列傳·第五十章 列傳·第五十一章 列傳·第五十二章 列傳·第五十三章 列傳·第五十四章 列傳·第五十五章 列傳·第五十六章 列傳·第五十七章 列傳·第五十八章 列傳·第五十九章 列傳·第六十章 列傳·第六十一章 列傳·第六十二章 列傳·第六十三章 列傳·第六十四章 列傳·第六十五章 列傳·第六十六章 列傳·第六十七章 列傳·第六十八章 列傳·第六十九章 列傳·第七十章
 
更多>同類經典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