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 作者:房玄齡年代:唐朝1497   

《晉書》列傳 列傳·第十一章

魏舒,字陽元,任城樊人也。少孤,為外家寧氏所養。寧氏起宅,相宅者雲:“當出貴甥。”外祖母以魏氏甥小而慧,意謂應之。舒曰:“當為外氏成此宅相。”久乃別居。身長八尺二寸,姿望秀偉,飲酒石餘,而遲鈍質樸,不為鄉親所重。從叔父吏部郎衡,有名當世,亦不之知,使守水碓,每歎曰:“舒堪數百戶長,我願畢矣!”舒亦不以介意。不修常人之節,不為皎曆之事,每欲容才長物,終不顯人之短。性好騎射,著韋衣。入山澤,以漁獵為事。唯太原王乂謂舒曰:“卿終當為台輔,然今未能令妻子免饑寒,吾當助卿營之。”常振其匱乏,舒受而不辭。舒嚐詣野王,主人妻夜產,俄而聞車馬之聲,相問曰:“男也,女也?”曰:“男,書之,十五以兵死。”複問:“寢者為誰?”曰:“魏公舒。”後十五載,詣主人,問所生兒何在,曰:“因條桑為斧傷而死。”舒自知當為公矣。
魏舒,字陽元,任城樊人。年幼時父親死去,被外祖父寧氏家收養。寧氏蓋房,看宅地風水的人說:“將出貴甥。”外祖母因為外孫魏氏年少而聰明,心中認為他應了風水先生的話。魏舒說:“我當為外公家證明這所宅院的吉相。”很久以後才另住他處。身高八尺二寸,體形容貌秀美偉岸,能喝一石多酒,然而遲鈍質樸,不被鄉親們看重。堂房叔父吏部郎魏衡,在當世有名,也不了解他,讓他看守水力舂米的設施,並經常歎息說:“魏舒能勝任百戶長,我就心滿意足了!”魏舒也不把這放在心上。不注重常人的節操,不做矜持自高的事,經常想要包容才能崇尚人物。始終不揭露別人的短處。生性喜好騎馬射箭,穿著葦衣,進入山澤,以捕魚打獵為業。衹有太原王義對魏舒說:“你最終將成為宰相,然而如今不能讓妻子兒女免去饑寒,我應當幫你經營生計。”時常賑濟魏舒的不足,魏舒接受並不推辭。

年四十餘,郡上計掾察孝廉。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可以為高耳。舒曰:“若試而不中,其負在我,安可虛竊不就之高以為己榮乎!”於是自課。百日習一經,因而對策升第。除澠池長,遷浚儀令,入為尚書郎。時欲沙汰郎官。非其才者罷之。舒曰:“吾即其人也。”襆被而出。同僚素無清論者鹹有愧色,談者稱之。
魏舒曾經去野王,房主人的妻子夜裹生小孩,不一會兒聽到車馬的聲音,車上人相問說:“是男孩還是女孩?”回答說:“男孩,寫下來,十五歲時死於利器。”又問:“屋裹睡的是誰?”回答說:“魏公魏舒。”十五年以後,又去房主人那裹,問所生的兒子在哪裹,回答說:“因為砍桑枝被斧頭砍傷而死。”魏舒自己知道將會成為公。

累遷後將軍鍾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舒常為畫籌而已。後遇朋人不足,以舒滿數。毓初不知其善射。舒容範閑雅,發無不中,舉坐愕然。莫有敵者。毓歎而謝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豈一事哉!”轉相國參軍,封劇陽子。府朝碎務,未嚐見是非;至於廢興大事,眾人莫能斷者,舒徐為籌之,多出眾議之表。文帝深器重之,每朝會坐罷,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領袖也。”遷宜陽、滎陽二郡太守,甚有聲稱。征拜散騎常侍。出為冀州刺史,在州三年,以簡惠稱。入為侍中。武帝以舒清素,特賜絹百匹。遷尚書,以公事當免官,詔以贖論。舒三娶妻皆亡,是歲自表乞假還本郡葬妻,詔賜葬地一頃,錢五十萬。
四十多歲時,郡中計掾訪察孝廉。宗族認為魏鍾沒有學業,勸他別去赴試,可以此表現高潔。魏舒說:“如果赴試而考不中,那責任在我,怎能以不赴試竊取高潔的虛名來作為自己的榮耀呢!”於是自學功課,百天學習一部《經》,因而對答策問並考中。授他澠池長,遷任浚儀令,入朝任尚書郎。當時要節選淘汰郎官,不稱職的罷免。魏舒說:“我就是該淘汰的人。”卷起被褥就走。同僚中一向沒有高論的人都麵有愧色,談論此事的人稱道魏舒。

太康初,拜右仆射。舒與衛瓘、山濤、張華等以六合混一,宜用古典封禪東嶽,前後累陳其事,帝謙讓不許。以舒為左仆射,領吏部。舒上言:“今選六宮,聘以玉帛,而舊使禦府丞奉聘,宣成嘉禮,贄重使輕。以為拜三夫人宜使卿,九嬪使五官中郎將,美人、良人使謁者,於典製為弘。”有詔詳之,眾議異同,遂寢。加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逐漸遷任後將軍鍾毓的長史,鍾毓經常和部下射箭,魏舒常常為他籌劃而已。後來遇上友人不足,讓魏舒湊數。鍾毓起初不知魏舒善於射箭。魏舒射姿典雅,射出沒有不中的,滿座驚訝,沒人比得上。鍾毓感歎道歉說:“我沒有充分發揮你的才能,有如此好的射藝,難道僅限於射箭這一件事嗎!”

及山濤薨,以舒領司徒,有頃即真。舒有威重德望,祿賜散之九族,家無餘財。陳留周震累為諸府所辟,辟書既下,公輒喪亡,僉號震為殺公掾,莫有辟者。舒乃命之,而竟無患,識者以此稱其達命。以年老,每稱疾遜位。中複暫起,署兗州中正,尋又稱疾。尚書左丞郤詵與舒書曰:“公久疾小差,視事是也,唯上所念。何竟起訖還臥,曲身回法,甚失具瞻之望。公少立巍巍,一旦棄之,可不惜哉!”舒稱疾如初。後以災異遜位,帝不聽。後因正旦朝罷還第,表送章綬。帝手詔敦勉。而舒執意彌固,乃下詔曰:“司徒、劇陽子舒,體道弘粹,思量經遠,忠肅居正,在公盡規。入管銓衡,官人允敘;出讚袞職,敷弘五教。惠訓播流,德聲茂著,可謂朝之俊乂者也。而屢執衝讓,辭旨懇誠,申覽反覆,省用憮然。蓋成人之美,先典所與,難違至情。今聽其所執,以劇陽子就第,位同三司,祿賜如前。幾杖不朝,賜錢百萬,床帳簟褥自副。以舍人四人為劇陽子舍人,置官騎十人。使光祿勳奉策,主者詳案典禮,令皆如舊製。”於是賜安車駟馬,門施行馬。舒為事必先行而後言,遜位之際,莫有知者。時論以為晉興以來,三公能辭榮善終者,未之有也。司空衛瓘與舒書曰:“每與足下共論此事,日日未果,可謂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矣。”太熙元年薨,時年八十二。帝甚傷悼,賵賻優厚,諡曰康。
轉任相國參軍,被封為劇陽子。在官府朝中細碎的事務上,未曾看出魏舒治政的好壞;至於關係到國家廢興的大事,眾人沒有能作出決斷的,魏舒慢慢籌劃它,往往超出眾議之外。文帝深深器重他,每逢朝會完畢,目送他說:“魏舒容貌堂堂,是眾人的領袖。”

子混,字延廣,清惠有才行,為太子舍人。年二十七,先舒卒,朝野鹹為舒悲惜。舒每哀慟,退而歎曰:“吾不及莊生遠矣,豈以無益自損乎!”於是終服不複哭。詔曰:“舒惟一子,薄命短折。舒告老之年,處窮獨之苦,每念怛然,為之嗟悼。思所以散愁養氣,可更增滋味品物。仍給賜陽燧四望繐窗戶皁輪車牛一乘,庶出入觀望,或足散憂也。”以庶孫融嗣。又早卒,從孫晃嗣。
遷任宜陽、榮陽兩郡太守,很有好名聲。征入朝中任散騎常侍。出任冀州刺史,在冀州三年,有簡明仁愛的名聲。入朝任侍中。武帝因為魏舒清廉樸素,特地賜絹百匹。遷任尚書,因公事應當免去官職,韶書命令按贖過論處。魏舒娶了三次妻都死了,逭年自己上表請假回本郡安葬妻子,下韶賜葬地一頃,錢五十萬。

李憙,字季和,上黨銅鞮人也。父牷,漢大鴻臚。憙少有高行,博學研精,與北海管寧以賢良征,不行。累辟三府,不就。宣帝複辟憙為太傅屬,固辭疾,郡縣扶輿上道,時憙母疾篤,乃竊逾泫氏城而徒還,遂遭母喪,論者嘉其誌節。後為並州別駕,時驍騎將軍秦朗過並州,州將畢軌敬焉。令乘車至閣。憙固諫以為不可,軌不得已從之。
太康初年,官拜右仆射。魏舒與衛罐、山渣、退躉等人認為天下統一,應按照古代典章在泰山封禪,前後多次陳述此事,皇帝謙讓不同意。任命魏舒為左仆射,兼管吏部。魏舒上書說:“如今挑選六宮,以玉帛行聘禮,而以往派禦府丞奉送聘禮,完成喜慶禮儀,禮物重而使者輕。我認為拜三夫人應派遣卿,九嬪派遣五宮中郎將,美人、良人派遣謁者,這樣在典章製度方麵顯得盛大。”下韶書讓詳細論證此事,眾人的意見不一,於是被擱置下來。加任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景帝輔政,命憙為大將軍從事中郎,憙到,引見,謂憙曰:“昔先公辟君而君不應,今孤命君而君至,何也?”對曰:“先君以禮見待,憙得以禮進退。明公以法見繩,憙畏法而至。”帝甚重之。轉司馬,尋拜右長史。從討毌丘儉還,遷禦史中丞。當官正色,不憚強禦,百僚震肅焉。薦樂安孫璞,亦以道德顯,時人稱為知人。尋遷大司馬,以公事免。
等到山濤去世,讓魏舒兼任司徒,不久正式就任。委蠟有威望,俸祿賞賜分送給親屬,家中沒有多餘財物。陳留人周震幾次被多個官府征召,聘書下達以後,官府主人就死去,眾人給周震一個外號叫殺公掾,沒有征用他的人。魏舒就任用他,而竟然沒有災患,有見識的人根據此事說魏舒通達知命。

司馬伷為寧北將軍,鎮鄴,以憙為軍司。頃之,除涼州刺史,加揚威將軍、假節,領護羌校尉,綏禦華夷,甚有聲績。羌虜犯塞,憙因其隙會,不及啟聞,輒以便宜出軍深入,遂大克獲,以功重免譴,時人比之漢朝馮、甘焉。於是請還,許之。居家月餘,拜冀州刺史,累遷司隸校尉。及魏帝告禪於晉,憙以本官行司徒事,副太尉鄭衝奉策。泰始初,封祁侯。
因年老,常稱病辭職。中間又短時間就職,代理兗州中正,不久又稱病。尚書左丞卻說給魏舒寫信說:“公久病稍好,治理政務就是了,這正是皇上所關心的。為什麼重新就職後又臥病,委曲自身回避法度,很是失去了眾人的厚望。公年少時建立了巍巍大業,一旦放棄,難道不可惜嗎!”魏舒和起初一樣仍舊稱病。

憙上言:“故立進令劉友、前尚書山濤、中山王睦、故尚書仆射武陔各占官三更稻田,請免濤、睦等官。陔已亡,請貶諡。”詔曰:“法者,天下取正,不避親貴,然後行耳,吾豈將枉縱其間哉!然案此事皆是友所作,侵剝百姓,以繆惑朝士。奸吏乃敢作此,其考竟友以懲邪佞。濤等不貳其過者,皆勿有所問。《易》稱‘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今憙亢誌在公,當官而行,可謂‘邦之司直’者矣。光武有雲:‘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豈其然乎!其申敕群僚,各慎所司,寬宥之恩,不可數遇也。”憙為二代司隸,朝野稱之。以公事免。
後來因災異請求辭官,皇帝不答應。此後趁正月初一朝會完畢回到宅第,上表送還印章綬帶。皇帝下手韶敦促勸勉,而魏舒堅決堅持己意,於是下詔說:“司徒、劇陽子魏舒,行道宏大精粹,思量深遠,忠敬正直,一心在公,盡力謀劃。在朝中銓選官吏,任命官員公允有秩序;出任地方官,敷陳弘大五教。美好的教誨流傳四方,聲望顯著,可以說是朝中的俊傑人物。然而屢次表示謙讓,言辭心意懇切真誠,我反複閱覽,讀來令人若有所失。成就別人的美意,是先代典章所讚許的,難於違背他的誠心。如今聽從他的要求,以劇陽子身份回府第,位同三司,俸祿賞賜和以前相同。賜幾案手杖,不必上朝,賜錢百萬,床帳席褥自相配套。用舍人四人做劇陽子舍人,設置官騎十人。派光祿勳奉送策書,主持此事的人詳細地按照典章禮節,需一切依照舊製。”於是賜安車駟馬,門前設置鹿角木架。魏舒辦事必定先做後說,辭職時,沒有人知道。當時的議論認為晉開國以來,三公能辭職榮耀結局美好的,還沒有別人。司空衛罐給魏舒寫信說:“常與你共同議論辭職的事,每次沒有結果,可以說是看此事在前麵,一下又落在了後麵。”太熙元年去世,時年八十二歲。皇帝很是哀悼,贈與安葬的財物優厚,謐號康。

其年,皇太子立,以憙為太子太傅。自魏明帝以後,久曠東宮,製度廢闕,官司不具,詹事、左右率、庶子、中舍人諸官並未置,唯置衛率令典兵,二傅並攝眾事。憙在位累年,訓道盡規。遷尚書仆射,拜特進、光祿大夫,以年老遜位。詔曰:“光祿大夫、特進李憙,杖德居義,當升台司。毗亮朕躬,而以年尊致仕。雖優遊無為,可以頤神,而虛心之望,能不憮然!其因光祿之號,改假金紫,置官騎十人,賜錢五十萬,祿賜班禮,一如三司,門施行馬。”
兒子魏混字延廣,清靜聰慧有才能,任太子舍人。二十七歲時,死在魏舒之前,朝廷內外都為魏舒悲傷痛惜。魏舒常常悲痛,事後歎息說:“我比莊生差得遠了,豈能用無益的悲痛來損傷自己呢!”於是一直到服喪完畢不再哭泣。詔書說:“魏舒衹有一個兒子,薄命短壽。魏舒告老遜位時,遭受困窘孤獨的痛苦,每當想起此事就悲傷,為他感歎哀悼。思忖散愁養氣的方法,可以進一步增加有滋味的物品。再賜給陽燧四望總窗戶皂輪車牛一乘,希望出入觀望,也許足以排遣憂愁。”讓庶琢魏融繼嗣。又死得早,侄孫魏晃繼嗣。

初,憙為仆射時,涼州虜寇邊,憙唱義遣軍討之。朝士謂出兵不易,虜未足為患,竟不從之。後虜果大縱逸,涼州覆沒,朝廷深悔焉。以憙清素貧儉,賜絹百匹。及齊王攸出鎮,憙上疏諫爭,辭甚懇切。憙自曆仕,雖清非異眾,而家無儲積,親舊故人乃至分衣共食,未嚐私以王官。及卒,追贈太保,諡曰成。子讚嗣。
李憙字季和,上黨銅鞮人。父親李牷,是漢朝大鴻臚。李憙年輕時有好品行,廣博地學習精深地研究,與北海人管寧以賢良被征召,不去。幾次征入三府,不就任。宣帝又征召李愨任太傅屬,以有病為藉口堅決推辭,郡縣扶他登車上路。當時奎台的母親病重,於是偷偷翻越泫氏城牆徒步回家,於是趕上母親的喪事,議論此事的人讚美他的誌氣節操。後來任並州別駕,當時驍騎將軍秦朗路過並州,州將畢軌對他恭敬,讓他乘車到官署。李意堅決勸諫認為不能那樣,畢軌不得已依從了他。

少子儉,字仲約,曆左積弩將軍、屯騎校尉。儉子弘字世彥,少有清節,永嘉末,曆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
景帝輔佐朝政時,任命奎台為大將軍從事中郎,李憙到任,被引見,景帝對李憙說:“過去先公征用你而你不答應,如今我任命你你就來了,為什麼呢?”李憙回答說:“先君以禮對待我,我得以依照禮決定進仕或退身。明公用法來約束我,我畏懼法律就來了。”景帝很是器重他。轉任司馬,不久官拜右長史。跟從討伐jI>丘儉回朝,遷任禦史中丞。居官正直,不畏強暴權勢,百官為此震肅。舉薦樂安人孫璞,也因有道德而顯赫,當時的人稱讚他能識別人才。不久遷任大司馬,因公事被免官。

劉寔,字子真,平原高唐人也。漢濟北惠王壽之後也,父廣,斥丘令。寔少貧苦,賣牛衣以自給。然好學,手約繩,口誦書,博通古今。清身潔己,行無瑕玷。郡察孝廉,州舉秀才,皆不行。以計吏入洛,調為河南尹丞,遷尚書郎、廷尉正。後曆吏部郎,參文帝相國軍事,封循陽子。
司馬伯任寧北將軍,鎮守鄴,以李患為軍司。不久,任命李愨為涼州刺史,加任揚威將軍、假節,兼護羌校尉,安定華夏抵禦蠻夷,很有聲望業績。羌人進犯邊塞,李患趁著有機可乘時,來不及奏報,就適時出兵深入,於是取得大勝,因功勞大免遭譴責,當時的人把他比為漢朝的遁奎世、甘延壽。於是請求回京,答應了他。住在家中一個多月,官拜冀州刺史,逐漸升任司隸校尉。

鍾會、鄧艾之伐蜀也,有客問寔曰:“二將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笑而不答,竟如其言。寔之先見,皆此類也。
等到魏皇帝向晉禪讓時,李愨以本官代理司徒的職務,做太尉鄭衝的副手奉持策書。泰始初年,被封為祁侯。

以世多進趣,廉遜道闕,乃著《崇讓論》以矯之。其辭曰:
李憙上疏說:“過去的立進令劉友、前尚書山濤、中山王司馬睦、已故的尚書仆射武陔各占公家三更稻田,請求免去山濤、司馬睦等人官職。武陔已經死了,請求貶損他的謐號。”韶書說:“法律這種東西,天下以它為準繩,不回避皇親貴族,逭之後才能實行,我怎能在其間放縱邪枉呢!然而考察此事都是劉友做的,侵犯剝削百姓,迷惑朝廷官員。奸臣居然敢做這樣的事,當刑訊追究劉友來懲戒邪佞。山濤等人如不再出過失,都不再問罪。《易經》說‘王臣忠誠,是因為沒有私心’。如今李患堅持一心在公的誌向,按照責任辦事,可以說是‘國家的司直’啊。光武帝說過‘皇親國戚尚且收斂自己來回避二鮑,,是否就是這樣呢!告誡眾官吏,各自慎重對待自己的職務,寬大原宥的恩典,是不會多次遇上的。”李意任兩代司隸,朝廷內外稱讚他。因公事被免官。

古之聖王之化天下,所以貴讓者,欲以出賢才,息爭競也。夫人情莫不欲已之賢也,故勸令讓賢以自明賢也,豈假讓不賢哉!故讓道興,賢能之人不求而自出矣,至公之舉自立矣,百官之副亦豫具矣。一官缺,擇眾官所讓最多者而用之,審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讓於上,草廬之人鹹皆化之,推賢讓能之風從此生矣。為一國所讓,則一國士也;天下所共推,則天下士也。推讓之風行,則賢與不肖灼然殊矣。此道之行,在上者無所用其心,因成清議,隨之而已。故曰,蕩蕩乎堯之為君,莫之能名。言天下自安矣,不見堯所以化之,故不能名也。又曰,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無為而化者其舜也歟。賢人相讓於朝,大才之人恆在大官,小人不爭於野,天下無事矣。以賢才化無事,至道興矣。已仰其成,複何與焉!故可以歌《南風》之詩,彈五弦之琴也。成此功者非有他,崇讓之所致耳。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則不難也。
那年,立了皇太子,任命李患為太子太傅。自魏明帝以後,束宮長久空曠,製度荒廢缺損,官員不完備,詹事、左右率、庶子、中舍人等官職都沒設置,衹設置了衛率讓他主管兵馬,太傅、少傅共同代理眾事。李意在位多年,教訓道義盡心謀劃。

在朝之人不務相讓久矣,天下化之。自魏代以來,登進辟命之士,及在職之吏,臨見受敘,雖自辭不能,終莫肯讓有勝己者。夫推讓之風息,爭競之心生。孔子曰,上興讓則下不爭,明讓不興下必爭也。推讓之道興,則賢能之人日見推舉;爭競之心生,則賢能之人日見謗毀。夫爭者之欲自先,甚惡能者之先,不能無毀也。故孔墨不能免世之謗己,況不及孔墨者乎!議者僉然言,世少高名之才,朝廷不有大才之人可以為大官者。山澤人小官吏亦複雲,朝廷之士雖有大官名德,皆不及往時人也。餘以為此二言皆失之矣。非時獨乏賢也,時不貴讓。一人有先眾之譽,毀必隨之,名不得成使之然也。雖令稷契複存,亦不複能全其名矣。能否混雜,優劣不分,士無素定之價,官職有缺,主選之吏不知所用,但案官次而舉之。同才之人先用者,非勢家之子,則必為有勢者之所念也。非能獨賢,因其先用之資,而複遷之無已。遷之無已,不勝其任之病發矣。觀在官之人,政績無聞,自非勢家之子,率多因資次而進也。
遷任尚書仆射,授特進、光祿大夫,因年老退位。韶書說:“光祿大夫、特進李意,憑仗美德推行道義,應當官居台司,輔助光大皇家,然而因年高辭去官職。雖然悠閑無為,可以養神,然而虛心的名望,怎能不讓人感慨!因襲光祿的稱號,改授假金紫,設置官騎十人,賜錢五十萬,俸祿賞賜等級禮儀,與三司相同,門前設置鹿角木柵。”

向令天下貴讓,士必由於見讓而後名成,名成而官乃得用之。諸名行不立之人,在官無政績之稱,讓之者必矣,官無因得而用之也。所以見用不息者,由讓道廢,因資用人之有失久矣。故自漢魏以來,時開大舉,令眾官各舉所知,唯才所任,不限階次,如此者甚數矣。其所舉必有當者,不聞時有擢用,不知何誰最賢故也。所舉必有不當,而罪不加,不知何誰最不肖也。所以不可得知,由當時之人莫肯相推,賢愚之名不別,令其如此。舉者知在上者察不能審,故敢漫舉而進之。或舉所賢,因及所念,一頓而至,人數猥多,各言所舉者賢,加之高狀,相似如一,難得而分矣。參錯相亂,真偽同貫,更複由此而甚。雖舉者不能盡忠之罪,亦由上開聽察之路濫,令其爾也。昔齊王好聽竽聲,必令三百人合吹而後聽之,廩以數人之俸。南郭先生不知吹竽者也,以三百人合吹可以容其不知,因請為王吹竽,虛食數人之俸。嗣王覺而改之,難彰先王之過。乃下令曰:“吾之好聞竽聲有甚於先王,欲一一列而聽之。”先生於此逃矣。推賢之風不立,濫舉之法不改,則南郭先生之徒盈於朝矣。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馳走有勢之門日多矣。雖國有典刑,弗能禁矣。
當初,李患任仆射時,涼州敵人入侵邊境,李意倡導起兵去討伐。朝廷官員認為出兵不易,敵人不足以造成禍患,最終不聽從李意。後來敵人果然極端放肆,涼州覆沒,朝廷深感後悔。因李患清廉樸素節儉,賜絹百匹。等到齊王司馬攸出外鎮守,李患上疏諫靜,言辭很是懇切。

夫讓道不興之弊,非徒賢人在下位,不得時進也,國之良臣荷重任者,亦將以漸受罪退矣。何以知其然也?孔子以為顏氏之子不貳過耳,明非聖人皆有過。寵貴之地欲之者多矣,惡賢能者塞其路,其過而毀之者亦多矣。夫謗毀之生,非徒空設,必因人之微過而甚之者也。毀謗之言數聞,在上者雖欲弗納,不能不杖所聞,因事之來而微察之也,無以,其驗至矣。得其驗,安得不理其罪。若知而縱之,王之威日衰,令之不行自此始矣。知而皆理之,受罪退者稍多,大臣有不自固之心。夫賢才不進,貴臣日疏,此有國者之深憂也。《詩》曰:“受祿不讓,至於已斯亡。”不讓之人憂亡不暇,而望其益國朝,不亦難乎!
李意自從做官,雖然不是清廉得與眾不同,然而家中沒有積蓄,與親朋好友甚至共享衣食,未曾利用朝廷官員身份謀私。等到死後,追贈太保,謐號成。兒子李讚繼嗣。

竊以為改此俗甚易耳。何以知之?夫一時在官之人,雖雜有凡猥之才,其中賢明者亦多矣,豈可謂皆不知讓賢為貴邪!直以其時皆不讓,習以成俗,故遂不為耳。人臣初除,皆通表上聞,名之謝章,所由來尚矣。原謝章之本意,欲進賢能以謝國恩也。昔舜以禹為司空,禹拜稽首,讓於稷契及咎繇。使益為虞官,讓於硃虎、熊、羆。使伯夷典三禮,讓於夔龍。唐虞之時,眾官初除,莫不皆讓也。謝章之義,蓋取於此。《書》記之者,欲以永世作則。季世所用,不賢不能讓賢,虛謝見用之恩而已。相承不變,習俗之失也。
小兒子李儉字仲約,曆任左積弩將軍、屯騎校尉。李儉的兒子李弘字世彥,年少時即有清廉的節操,永嘉末年,曆任給事黃門侍郎、散騎常侍。

夫敘用之官得通章表者,其讓賢推能乃通,其不能有所讓徒費簡紙者,皆絕不通。人臣初除,各思推賢能而讓之矣,讓之文付主者掌之。三司有缺,擇三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一公缺,三公已豫選之矣。且主選之吏,不必任公而選三公,不如令三公自共選一公為詳也。四征缺,擇四征所讓最多而用之,此為一征缺,四征已豫選之矣,必詳於停缺而令主者選四征也。尚書缺,擇尚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八尚書共選一尚書,詳於臨缺令主者選八尚書也。郡守缺,擇眾郡所讓最多者而用之,詳於任主者令選百郡守也。
劉寫字子真,平原高唐人。是漢朝濟北惠王劉壽的後代,父親劉廣,是斥丘令。劉宜少年時貧苦,靠賣牛衣來養活自己。然而他好學,手裹纏著繩子,口中還誦讀著詩書,知識廣博通曉古今。自身品德清潔,行為沒有瑕玷。郡中訪察孝廉,州裹推舉秀才,都不去。以計吏身份進洛陽,調任河南尹丞,遷任尚書郎、廷尉正。後來曆任吏部郎,參與文帝相國軍事,被封為循陽子。

夫以眾官百郡之讓,與主者共相比,不可同歲而論也。雖複令三府參舉官,本不委以舉選之任,各不能以根其心也。其所用心者裁之不二三,但令主者案官次而舉之,不用精也。賢愚皆讓,百姓耳目盡為國耳目。夫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知,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毀譽交錯,優劣不分,難得而讓也。時讓則賢智顯出,能否之美曆曆相次,不可得而亂也。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已者,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趣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夫如此,愚智鹹知進身求通,非修之於己則無由矣。遊外求者,於此相隨而歸矣。浮聲虛論,不禁而自息矣。人人無所用其心,任眾人之議,而天下自化矣。不言之化行,巍巍之美於此著矣。讓可以致此,豈可不務之哉!
鍾會、鄧艾討伐蜀國時,有客人問劉宮說:“兩位將領能平定蜀國嗎?”劉宮說:“必定能擊破蜀國,然而都回不來了。”客人問其中的緣故,笑著不說,結局正如劉害所說的那樣。劉窟的先見之明,都類此。

《春秋傳》曰:“範宣子之讓,其下皆讓。欒黶雖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賴之。”上世之化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力農以事其上,上下有禮,讒慝遠黜,由不爭也。及其亂也,國家之弊,恆必由之。篤論了了如此。在朝君子典選大官,能不以人廢言,舉而行之,各以讓賢舉能為先務,則群才猥出,能否殊別,蓋世之功,莫大於此。
因為世上進取競爭過盛,廉潔謙遜的品德缺損,於是著《崇讓論》來矯正世風。文章說:古代聖王在教化天下時,之所以要崇尚謙讓,是因為想發現賢才,平息競爭。人的本性沒有不希望自己賢明的,因而勸善讓賢來表現自己的賢明,難道有藉著謙讓來表現自己不賢的嗎!因而謙讓的品德興盛,賢能的人不用搜求就自己出來了,極公正的舉措自己就施行了,百官的副手也就預先齊備了。一個官職缺員,選取眾官所推讓得最多的那個人任用他,這是審慎的方法。朝廷的官員在皇帝麵前都謙讓,平民百姓都受教化而模仿,推舉賢人向賢能讓位的風氣從此就產生了。一國的人推舉他,他就是一國的能人;天下人都推舉他,他就是天下的能人。推讓的風氣盛行,那麼賢與不賢就經緯分明了。這種習氣流行,在高位的人不用費心,因為有了公正的議論,聽從就是了。因此說,堯作為君偉大啊,無法用語言來稱頌。說的是天下自己就安定了,沒看到堯是怎麼教化的,因此無法用言辭形容。又說,舜、禹擁有天下而不據為己有,不求有所作為而能實現教化的人恐怕就是舜吧。賢人在朝廷上相謙讓,有大才的人常居大官,平民在民間不相爭奪,天下就平安了。用賢才來教化無事的百姓,最好的道就興起了。自己衹要等待成功就行了,還有什麼必要參與其間呢!因而可以歌吟《南風》的詩篇,彈奏五弦琴了。成就這種功業不是靠別的,是崇尚謙讓造成的。孔子說,能用禮儀謙讓治國,那麼就不難了。

泰始初,進爵為伯,累遷少府。鹹寧中為太常。轉尚書。杜預之伐吳也,寔以本官行鎮南軍司。
在朝廷裹的人不致力於謙讓已經很久了,天下也因此變化。自從魏以來,應征做官的人,及在職的官吏,在被委以官職時,雖然自己說自己無能,但終究沒有人肯把職位讓給勝過自己的人。推讓的風氣沒了,競爭的心就產生了。孔子說,在上位的人崇尚推讓,下麵的人就不爭奪,說明謙讓不興下麵必定爭奪。推讓的風氣興起,那麼賢能的人每天都被推舉;競爭的心產生,那麼賢能的人每天都被詆毀。競爭的人想要自己爭先,很是憎惡賢能的人占了先,因而不能不詆毀。因此孔子、墨子不能避免世人誹謗自己,更何況不如孔、墨的人呢!議論的人都說,世間少有名望高的人才,朝廷沒有具備大才能可以做大官的人。民間百姓及小官吏也說,朝廷的人雖有高官名望,但都不如以往的人。我認為這兩種看法都不對。不是現今缺乏人才,而是現今不重視謙讓。一個人有了超出眾人的聲譽,詆毀必定跟著出現,是他的名聲無法保全造成這種情況。即便是稷、契又來到人世,也不能保全他們的名聲。賢人庸才混雜,優劣不分,人沒有平素確定的評價,官職有了缺員,主持選用的人不知用誰,衹是按官職次第來推舉。才能同等的人而先被任用的,不是有權勢人家的子弟,就必定是被有權勢的人所惦記的人。不能僅根據一個人的賢能,而是因為他曾先被任用的資本,於是又不斷地被遷升。不斷地遷升,不能勝任的毛病就出現了。考察在官位的人,政績沒聽到什麼,自己又不是權勢人家的子弟,一般是因為資曆次第而得以進升的。

初,寔妻盧氏生子躋而卒,華氏將以女妻之。寔弟智諫曰:“華家類貪,必破門戶。”辭之不得,竟婚華氏而生子夏。寔竟坐夏受賂,免官。頃之為大司農,又以夏罪免。
假如使天下崇尚謙讓,士人必定由於被推讓然後才出名,有了名聲官府才能任用他。那些名聲行狀沒有樹立起來的人,在官位沒有政績的名望,當然得讓位給別人。官府沒有理由任用他們。他們之所以不斷地被任用,是因為謙讓的美德荒廢了,憑資曆用人的曆史已經很長了。因此從漢、魏以來,時常舉行大規模的舉薦活動,讓眾官吏各自推舉他們所了解的人,僅根據才能任用,不限官階次第,像這樣的情況有多次了。他們所推舉的人必定有適合的,沒聽說時常有人被提拔任用,那是因為不知道誰最賢能。所推舉的人必定有不合適的,然而不加罪,那是因為不知道誰最不賢。不知道的原因,是由於當時的人沒有肯相推讓的,賢能與愚昧的名分沒有區別,造成了上述情況。推舉別人的人知道在高位的人不能詳細審察,因而敢於隨便舉進。有的推舉賢能時,由於涉及到了他所喜愛的人,於是一時間紛紛來到,人數眾多,各自說自己推舉的人賢能,用誇大的言辭描述,被推舉的人好像都一個樣,難以區分。參差錯亂,真偽混雜,由此變得更為嚴重。雖然推舉者有不能盡忠的罪名,也由於在上者聽取推舉考察人才的路開得太濫,才造成了這種局麵。過去齊宣王愛聽竽聲,一定要三百人合吹才聽,給每個吹竽者幾個人的俸祿。南郭先生是不會吹竽的人,因為三百人合吹可以容得下他不會,於是請求為王吹竽,白白享用幾個人的俸祿。齊湣王覺悟而改變了做法,仍難於顯出先王的過錯。於是下令說:“我比先王更愛聽竽聲,想令他們依次吹給我聽。”南郭先生於是逃走了。推舉賢人的風氣不樹立,濫舉的方法不改變,那麼南郭先生一類人就會充斥朝廷。才高守道的人逐漸減少,爭權奪利有權勢的家門逐漸增多。即便國家有典章刑法,也禁止不了。

寔每還州裏,鄉人載酒肉以候之。寔難逆其意,輒共啖而返其餘。或謂寔曰:“君行高一世,而諸子不能遵。何不旦夕切磋,使知過而自改邪!”寔曰:“吾之所行,是所聞見,不相祖習,豈複教誨之所得乎!”世以寔言為當。
謙讓之道不能興起的弊病,不僅在於賢人處在低下的地位,不能按時遷升,國家良臣中擔負重任的人,也將漸漸受到怪罪而退出官位。怎麼能知道是這樣呢?孔子認為顏氏的兒子不重複同一過失,說明不是聖人誰都會有過失。寵幸尊貴的地位想要得到的人多了,他們憎惡賢能的人擋其路,因而一旦別人有了過失就詆毀別人的人也多了。誹謗詆毀的產生,並非憑空而來,必定是藉著別人細微的過失來進行誇張。誹謗詆毀的話聽了多次,在高位的人雖然不想相信,但不能不根據所聽到的,藉著事情的發展來仔細觀察,沒多久,詆毀的話就應驗了。有了驗證,又怎麼能不治罪呢。如果知道了卻又放縱,帝王的威望就漸漸衰落,有命令而得不到執行從此就開始了。知道了就全都治罪,受怪罪而退位的人漸漸增多,大臣就有了自身無保障的心。賢才不能進升,重臣曰見疏遠,這是統治國家的人深深的憂慮。《詩經》說:“受到爵祿而不相讓,導致自己滅亡。”不謙讓的人擔心滅亡都來不及,而指望他有益於國家朝廷。不也太難了嗎!

後起為國子祭酒、散騎常侍。湣懷太子初封廣陵王,高選師友,以寔為師。元康初,進爵為侯,累遷太子太保,加侍中、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冀州都督。九年,策拜司空,遷太保,轉太傅。太安初,寔以老病遜位,賜安車駟馬、錢百萬,以侯就第。及長沙成都之相攻也,寔為軍人所掠,潛歸鄉裏。
我私下認為改變這種陋俗不難。怎麼知道呢?一時在官位的人,雖然夾雜有庸才,但其中賢明的人也很多,難道都不知道讓賢是高貴品德嗎!衹是因為當時都不讓,習慣成自然,於是就不做罷了。臣子剛被授職時,都向上進表,叫作謝章,這種做法由來久遠了。原來謝章的本意,是推舉賢能來感謝國恩的。過去舜讓禹任司空,禹跪拜行稽首禮,讓位於稷契及咎繇。讓益任虞官。讓位於朱虎、熊、熊。讓伯夷主管三禮,讓位於夔龍。唐虞時代,眾官在初受官職時,沒有不謙讓的。謝章的本義,大概就是從此而來。《尚書》記錄這些事,是要把它作為世世代代的典範。到了末世所行用的,不賢的人不能讓賢,假意感謝被任用的恩典而已。如此相承不變,這是習俗的失誤。

惠帝崩,寔赴山陵。懷帝即位,複授太尉。寔自陳年老,固辭,不許。左丞劉坦上言曰:“夫堂高級遠,主尊相貴。是以古之哲王莫不師其元臣,崇養老之教,訓示四海,使少長有禮。七十致仕,亦所以優異舊德,厲廉高之風。太尉寔體清素之操,執不渝之潔,懸車告老,二十餘年,浩然之誌,老而彌篤。可謂國之碩老,邦之宗模。臣聞老者不以筋力為禮,寔年逾九十,命在日製,遂自扶輿,冒險而至,展哀山陵,致敬闕庭,大臣之節備矣。聖詔殷勤,必使寔正位上台,光飪鼎實,斷章敦喻,經涉二年。而寔頻上露板,辭旨懇誠。臣以為古之養老,以不事為優,不以吏之為重,謂宜聽寔所守。”
被錄用的官員要通報表章的,能讓賢推能才上報,不能有所推讓白白浪費簡冊紙張的,一律不向上報送。做臣的剛被授職時,各自想推舉賢能而讓位於人,推讓的文辭交給主事人掌管。三司有了缺員,挑選三司所推讓得最多的人任用他。造就是一公缺員,三公已預先選好了。再說主管選人的官員,不必擔任著公而選三公,不如讓三公自己共同挑選一公為好。四征缺員,挑選四征所推讓得最多的人任用他,造就是一征缺員,四征已預先選好了,必定比缺員以後讓主事人挑選審慎。尚書缺員,挑選尚書所推讓得最多的人任用他,這是八個尚書共同選一個尚書,比臨到缺員讓主事人挑選八個尚書審慎。郡守缺員,挑選眾郡守所推讓得最多的人任用他,比擔任主管的人命令挑選百郡守審慎。

三年,詔曰:“昔虞任五臣,致垂拱之化,漢相蕭何,興寧一之譽,故能光隆於當時,垂裕於百代。朕紹天明命,臨禦萬邦,所以崇顯政道者,亦賴之於元臣庶尹,畢力股肱,以副至望。而君年耆告老,確然難違。今聽君以侯就第,位居三司之上,秩祿準舊,賜幾杖不朝及宅一區。國之大政,將就諮於君,副朕意焉。”歲餘薨,時年九十一,諡曰元。
拿眾官百郡的推讓,與主事人一人相比,是不可同Et而語的。即便再讓三府參與推舉官吏,但本來沒交給三府舉用挑選的責任,各自不能把此事放在心上。他們所用的心思算起來不到十分之二三,衹是讓主事人按官階次第來舉進,不用精審。賢明愚鈍都能謙讓,那麼百姓的耳目就全是國家的耳目。人的本性是競爭,就想詆毀比自己強的人,謙讓則爭著推舉勝過自己的人。因而世上競爭則詆毀讚譽交錯,優劣不分,難能謙讓。世風謙讓則賢人智者顯露頭角,賢與不賢則曆曆在目層次分明,不會錯雜混亂。在這種時候,能夠退出官場修養自身的人,推讓於他的人多了。即便想居於貧賤,也是不可能的。拚命競爭而想讓人謙讓,如同倒著行走卻想向前。像這樣,愚人智者都知道想做官求通達,如果不自我修養就沒有別的途徑。在外遊曆求官的人,在此時就相追隨著回鄉了。浮華空虛的言論,不用禁止就自然平息了。人人不必用心計,任憑眾人的議論,而天下自然就受到了教化。不用宣講的教化流行,極美好的政治從此就顯露出來了。謙讓可以造成這般景象,怎能不努力實行呢!《春秋傳》說:“範宣子謙讓,他下麵的人就都謙讓。樂饜雖然專橫,也不敢違背。晉國因此團結,幾世都得到好處。”古代的教化,君子崇尚賢能而對下人謙讓,小人努力務農來事奉上司,上下有禮,邪惡之人被疏遠廢黜,都是因為沒有爭奪。等到末世動亂,國家的弊病,常常就是由於不知謙讓。發自內心的議論就是這些。在朝廷的君子及主管選才的大官,能不因人廢言,推行此道,各自以讓賢舉能為首先要做的事,那麼就會有眾多人才湧現,賢與不賢區別分明,超過世人的功業,沒有比這更大的了。初年,進升爵位為伯,漸次遷升為少府。年間任太常,轉任尚書。拄勇伐呈時,劉宮以本官兼鎮南軍司。

寔少貧窶,杖策徒行,每所憩止,不累主人,薪水之事,皆自營給。及位望通顯,每崇儉素,不尚華麗。嚐詣石崇家,如廁,見有絳紋帳,裀褥甚麗,兩婢持香囊。寔便退,笑謂崇曰:“誤入卿內。”崇曰:“是廁耳。”寔曰:“貧士未嚐得此。”乃更如他廁。雖處榮寵,居無第宅,所得俸祿,贍恤親故。雖禮教陵遲,而行己以正。喪妻為廬杖之製,終喪不禦內。輕薄者笑之,寔不以介意。自少及老,篤學不倦,雖居職務,卷弗離手。尤精《三傳》,辨正《公羊》,以為衛輒不應辭以王父命,祭仲失為臣之節,舉此二端以明臣子之體,遂行於世。又撰《春秋條例》二十卷。
當初,劉宮的妻子盧氏生下兒子劉躋就死了,劉宮將要把女兒嫁給。勸他說:“大都貪婪,必定會破敗家門。”劉塞推辭不了,最終結婚並生了兒子劉夏。劉宮終於因型夏受賄賂獲罪,被免官。不久又任大司農,又因為劉夏犯罪被免官。

有二子,躋、夏。躋字景雲,官至散騎常侍。夏以貪汙棄放於世。
每次回到家鄉,鄉人都用車拉著酒肉等候著他。型塞難於違背眾人心意,就與大家一同吃喝然後退回剩餘的食物。有人對劉寫說:“君品行高潔一世,而幾個兒子不能遵循。為什麼不每天教誨,使他們知道過錯而自行改正呢!”劉塞說:“我所做的,是我所聽到看到的,而不是世代傳下來的,難道是反複教誨就能得到的嗎!”世人認為劉寫的話有道理。

弟智,字子房,貞素有兄風。少貧窶,每負薪自給,讀誦不輟,竟以儒行稱。曆中書黃門吏部郎,出為潁川太守。平原管輅嚐謂人曰:“吾與劉潁川兄弟語,使人神思清發,昏不假寐。自此之外,殆白日欲寢矣。”入為秘書監,領南陽王師,加散騎常侍,遷侍中、尚書、太常。著《喪服釋疑論》,多所辨明。太康末卒,諡曰成。
後來被起用為國子祭酒、散騎常侍。湣懷太子剛被封為廣陵王時,大選師友,以劉窘為師。元康初年,進升爵位為侯,逐漸遷任太子太保,加任侍中、特進、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兼冀州都督。元康九年,策封為司空,遷任太保,轉任太傅。

高光,字宣茂,陳留圉城人,魏太尉柔之子也。光少習家業,明練刑理。初以太子舍人累遷尚書郎,出為幽州刺史、潁州太守。是時武帝置黃沙獄,以典詔囚。以光曆世明法,用為黃沙禦史,秩與中丞同,遷廷尉。元康中,拜尚書,典三公曹。時趙王倫篡逆,光於其際,守道全貞。及倫賜死,齊王冏輔政,複以光為廷尉,遷尚書,加奉車都尉。後從駕討成都王穎有勳,封延陵縣公,邑千八百戶。於時朝廷鹹推光明於用法,故頻典理官。惠帝為張方所逼,幸長安,朝臣奔散,莫有從者,光獨侍帝而西。遷尚書左仆射,加散騎常侍。光兄誕為上官巳等所用,曆徐、雍二州刺史。誕性任放無倫次,而決烈過人,與光異操。常謂光小節,恆輕侮之,光事誕愈謹。帝既還洛陽,時太弟新立,重選傅訓,以光為少傅,加光祿大夫,常侍如故。及懷帝即位,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與傅祗並見推崇。尋為尚書令,本官如故。以疾卒,贈司空、侍中。屬京洛傾覆,竟未加諡。
太安初年,劉寫因為年老有病辭官,賜他安車駟馬、錢百萬,以侯爵身份回府第。等到長沙王與成都王相攻打時,劉窘被軍人劫掠,偷偷回到家鄉。

子韜字子遠,放佚無檢。光為廷尉時,韜受貨賕,有司奏案之,而光不知。時人雖非光不能防閑其子,以其用心有素,不以為累。初,光詣長安留台,以韜兼右衛將軍。韜與殿省小人交通,及光卒,仍於喪中往來不絕。時東海王越輔政,不朝觀。韜知人心有望,密與太傅參軍薑賾、京兆杜概等謀討越,事泄伏誅。
惠帝死,劉宮去了陵地。懷帝即位,又授他太尉。劉寫自稱年老堅決推辭,不被允許。左丞劉坦進言說:“廳堂高則台階遠,君主尊崇則宰相尊貴。因此古代的聖明帝王沒有不以元老大臣為師的,從而崇大養老的教化,訓示四海,使得少長有禮。七十辭官,也是對以往德行的特殊待遇,是勉勵廉潔高尚的作風。太尉劉宜憑著清廉純樸的節操,持有不變的高潔,收車告老,已有二十多年,正大的誌向,越老越堅定。可以說是國家的年高望重之人,是國家的楷模。我聽說老年人不用氣力符合禮,劉窟年遇九十,壽命受時Et製約,於是自己帶病乘車,冒險出行,在帝陵展示悲哀,向朝廷致敬,大臣的節操已經完備了。聖上詔書誠懇,必定使劉窯登上台省正位,輔助帝業,斷章摘句敦促曉諭,效力兩年。然而劉寫多次公開上書,言辭誠懇。我認為古人養老,以不事君做官為優,把不向老人授官當作尊重,應該聽從劉窟的意見。”

史臣曰:下士競而文,中庸靜而質,不若進不足而退有餘也。魏舒、劉寔發慮精華,結綬登槐,覽止成務。季和切問近對,當官正色。詩雲“貪人敗類”,豈劉夏之謂歟!
三年,詔書說:“過去虞任用五臣,達到了無為而治的教化,漢朝以蕭何為相,得到了安定統一的美譽,因而能在當時興盛,流傳功業給後代。我繼承天命,統治萬邦,若要崇大顯赫的政治道德,也依賴於元老重臣百官之長,盡力輔佐,來符合我最大的願望。然而君年高告老,實在難於違背。如今聽任君以侯爵身份回宅第,地位在三司之上,俸祿依舊,賜幾案手杖不必上朝及宅第一所。國家大的政務,將上門向君谘詢,以稱我的心意。”一年多後去世,時年九十一歲,謐號是五。

讚曰:舒言不矜,憙對千乘。子真、宣茂,雅誌難陵。進忠能舉,退讓攸興。皎皎瑚器,來光玉繩。
劉寫年少時貧窮,拄著棍子徒步行走,每逢到了休息的地方,不打擾主人,柴水一類事情都自己料理。等到地位名望通達顯赫,常崇尚儉約樸素,不追求華麗。曾去石崇家,上廁所,看到有深紅色花紋帳幕,墊褥很是華麗,兩個奴婢手持香囊。劉宮於是退出,笑著對石崇說:“我誤入你的內室。”石崇說:“那是廁所。”劉宮說:“我清貧之人未曾享用過。”於是去了別的廁所。劉寫雖然處於榮耀受寵的地位,但在居住上沒有府第宅院,所得到的俸祿,用於贍養幫助親屬故舊。雖然禮教衰微,而他自己按正道行事。妻子死了,按苴杖居廬的製度辦喪事,到喪事完畢都不與女子同床。輕薄的人笑話他,劉宮也不介意。從小到老,好學不倦,雖然做官,書卷也不離手。尤其精通《三傳》,辨正《公羊傳》,認為衛輒不應因祖父之命而不服從,祭仲有失做臣的節操,舉這兩件事來說明做臣之禮,於是他的看法在世上流行。又撰寫了《春秋條例》二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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