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作者:李延壽年代:唐朝1556   

《北史》列傳 列傳·卷二十八

韓麒麟程駿李彪孫昶高道悅甄琛高聰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自稱是漢朝大司馬韓增的後代。

韓麒麟,昌黎棘城人。自雲漢大司馬增之後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學,美姿容,善騎射。景穆監國,為東曹主書。文成即位,賜爵漁陽男。父亡,在喪有禮。後參征南慕容白曜軍事。進攻升城,師人多傷。及城潰,白曜將坑之。麒麟諫曰:“今方圖進趣,宜示寬厚,勍敵在前,而便坑其眾,恐三齊未易圖也。”白曜從之,皆令複業,齊人大悅。後白曜表麒麟與房法壽對為冀州刺史。白曜攻東陽,麒麟上義租六十萬斛,並攻戰器械,於是軍須無乏。及白曜被誅,麒麟停滯多年。
他雖然年幼,卻喜愛學習,儀表俊美,善於騎馬射箭。景穆監理朝政,任他為東曹主書。文成帝即位,賜給他漁陽男的爵號。後來參加征南將軍慕容白曜率領的征討,攻打升城,軍中有很多人受傷。等到攻破城池,慕容白曜準備把抓到的俘虜全部活埋。韓麒麟勸告說“:現在我們謀圖向南進取,應顯示寬厚仁愛。強敵在前,尚未打敗,卻坑殺許多人,恐怕南齊不容易圖取呀。”白曜聽從了他的勸告,下令將俘虜全部釋放,讓他們恢複本業。南齊人十分高興。後來,慕容白曜上表請求朝廷任韓麒麟與房法壽任冀州刺史。慕容白曜進攻東陽,韓麒麟為他提供六十萬斛軍糧和各種攻戰器械,使得軍需用品毫不匱乏。白曜被朝廷誅殺,韓麒麟多年沒有升遷。

孝文時,拜齊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於刑罰,從事劉普慶說麒麟曰:“明公仗節方夏,無所斬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須斬斷以立威名,當以卿應之。”普慶慚懼而退。麒麟以親附之人,未階台官,士人沈抑,乃表請守宰有闕,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員,廣延賢哲,則華族蒙榮,良才獲敘,懷德安土,庶或在茲。朝議從之。
孝文帝時,他任齊州刺史,封為魏昌侯。做官時很少用刑罰。從事劉普慶勸他“:您受朝廷之命治理中原時,沒有殺戮什麼人,憑什麼樹立威信?”他回答說:“人們不觸犯刑律,我為什麼要殺戮?如果必須靠殺人來樹立威信,當用你來試試。”劉普慶滿麵慚愧地退下。韓麒麟因新歸降的人沒有能進身官府,讀書人頗受壓抑,便上表請求朝廷應該任用歸附的豪門望族,增加官吏數額,廣泛延納賢士哲人。這樣,使大族蒙受恩榮,人才獲得進取的機會,人人懷念朝廷恩德,使地方安穩寧靜,或許根本就在於此。朝廷會議,同意了他的意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饑,麒麟表陳時務曰:
太和十一年(487),京都一帶發生大饑荒,韓麒麟上表陳述時務,說:

古先哲王,經國立政,積儲九稔,謂之太平。故躬藉千畝,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禮教興行。逮於中代,亦崇斯業,入粟者與斬敵同爵,力田者與孝悌均賞。實百王之常軌,為政之所先。今京師人庶,不田者多;遊食之口,三分居二。蓋一夫不耕,或受其饑,況於今者,動以萬計?故頃年山東遭水,而人有餒終,今秋京都遇旱,穀價踴貴,實由農人不勸,素無儲積故也。
“古代聖哲的帝王治理國家,建立政權,積蓄九年的糧食,才稱得上太平。所以親自耕田千畝,給百姓做出表率。這樣才能使天下衣食豐足,禮儀盛行。到了後來,帝王仍崇敬力田農業,繳納糧食的人同在戰場上殺敵的一樣都可以得到朝廷賜給的爵位,種田的人同孝敬父母、和睦兄弟的人一起可以得到同樣的獎賞。這實在是曆代帝王一貫的做法,為政者所必須首先考慮的。現在,京城的人不種田的居多,不勞而食的人口,三分之中有其二。一個人不種,就可能會挨餓,更何況像現在這樣,不耕田者數以萬計?所以,近年山東遭受水災,而有很多人挨餓受凍;今年秋天京城發生旱災,穀價飛漲,實在是因為農民不事農業,平常沒有積蓄的緣故。

伏惟陛下天縱欽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載之澤,下有凍餒之人,皆由有司不為其製,長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豐穰積年,競相矜誇,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穀帛罄於府庫,寶貨盈於市裏,衣食匱於室,麗服溢於路。饑寒之本,實在於斯。愚謂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斷。吉凶之禮,備為格式,令貴賤有別,人歸樸素。製天下男女,計口受田。宰司四時巡行,台使歲一案檢,勤相勸課,嚴加賞罰。數年之中,必有盈贍,雖遇凶災,免於流亡矣。
“陛下您天資聰明英縱,德望高於三王五霸。盡管上麵有您覆天載地的恩澤,下麵卻仍有挨餓受凍的百姓,都是因為有關的部司不製定出獎勵農耕的製度,官吏不體恤農民,不把農耕作為根本。自從長久升平,多年豐收,官吏競相浮誇,漸漸養成奢侈的風氣。由此使得種田的人越來越少,土地荒蕪的越來越多;府庫裏的糧食布帛幾乎用完,集市上的東西卻很充盈;家裏衣食匱乏,道路上行走的人卻盛裝豔服,忍饑受寒的根本原因,實在由此引起。我認為凡是珍奇玩好,都應該禁絕;婚喪嫁娶的禮儀,都應該製定一定的格式。讓富貴和貧賤的有所區別,人人歸於樸素。根據天下男女數量,按人口多少分給田地,下級官吏四時到鄉村巡行督促,上級官吏,一年檢查一次,多勸農夫耕田,根據耕田情況,嚴加獎勵和處罰。數年之內,一定會有豐餘,再遇到災荒,可避免流離死亡。

往年校比戶貫,租賦輕少。臣所統齊州,租粟才可給俸,略無入倉。雖於人為利,而不可長久。脫有戎役,或遭天災,恐供給之方,無所取濟。請減絹布,增益穀租,年豐多積,歲儉出振。所謂私人之穀,寄積於官;官有宿積,則人無荒年矣。
“過去審核農戶交納情況,發現田租賦稅既輕且少。我所管轄的齊州,百姓交納的租粟隻夠官吏的俸祿,入倉的數量很少。雖然對老百姓有好處,卻不可以長久這樣下去。假如遇到戰爭或天災,恐怕救濟的東西都無處獲得。請求朝廷減少征收絹綢和布匹的數量,增加穀物的數額。豐收年景就多積存一些,遇到荒歉就拿出來賑濟。這就是所說的把私人的糧食寄存在官倉,官倉有積蓄,則老百姓就不會再有災荒年了。”

卒官,遺敕其子,殯以素棺,事從儉約。
韓麒麟性情恭敬謹慎,經常將國家的律令放在座位旁邊。臨去世的時候,家中惟有數十匹作為俸祿的絲絹。他的清貧就是這樣。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於坐傍。臨終之日,唯有俸絹數十疋,其清貧如此。贈散騎常侍、燕郡公,諡曰康。長子興宗,字茂先。好學有文才,位秘書中散。卒,贈漁陽太守。
韓子熙,字元雍。從小就能自我約束,頗有學問見識,任清河王元懌的郎中令。最初,他的父親韓興宗把父親韓麒麟的封爵讓給弟弟韓顯宗繼承,顯宗不接受,子熙仍然成全父親的意願,自己始終不繼承。顯宗去世,子熙蒙受朝廷別的封爵,又把封爵讓給了兄弟韓仲穆。他同兄弟之間就是如此友愛親密。他的母親去世,守喪完全按照禮節。他被清河王元懌所信任,為母親守喪期間,元懌將他的職位空著也不找人代替。等到他守喪完畢,又重新任用。元叉害死了元懌,很久沒有下葬。子熙十分憂慮憔悴,住在野外替元懌守靈。聲言如果元懌的王號不重新恢複,屍體不按朝廷大禮遷葬,自己終身不再做官。後來,靈太後又掌握朝政,任元叉為尚書令,解除了他領軍的職務。子熙與元懌的中大夫劉定興、學官令傅靈瞯、賓客張子慎向朝廷上書,申訴元懌的冤枉,斥責元叉、劉騰對元懌的誣蔑。靈太後看到奏章進行廷議,又任子熙為中書舍人。後來,剖開劉騰的棺木,處死了元叉。不久,子熙奉命修撰國史。建義初年,他兼職黃門,不久正式任黃門職務。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頗有學識,為清河王懌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讓弟顯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懷,卒亦不襲。及顯宗卒,子熙別蒙賜爵,乃以先爵讓弟仲穆。兄弟友愛如此。母亡,居喪有禮。子熙為懌所眷遇,遂闕位,待其畢喪後,複引用。及元叉害懌,久不得葬。子熙為之憂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複封,以禮遷葬,誓以終身不仕。後靈太後反政,以叉為尚書令,解其領軍。子熙與懌中大夫劉定興、學官令傅靈、賓客張子慎伏闕上書,理懌之冤,極言元叉、劉騰誣誷。書奏,靈太後義之,乃引子熙為中書舍人。後遂剖騰棺,賜叉死。尋修國史。建義初,兼黃門,尋為正。
子熙清廉自守,不隨便與人聯絡交結。他早年喪父,叔父韓顯宗將他收養。顯宗去世,兒子伯華年幼,子熙對於這位從弟十分友愛,就像同父同母所生的一樣。經常住在一起,自己的車輛馬匹錢財,任他享用,臉上從未表現出不愉快的表情。他又上書朝廷,請求賜給伯華官職,於是,伯華被任為東太原太守。伯華在任上,被刺史元弼侮辱,子熙便哭著在朝廷上訴說這件事,明帝下詔調查,元弼受到了指責。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為叔顯宗所撫養。及顯宗卒,顯宗子伯華又幼,子熙愛友等於同生。長猶共居,車馬資財,隨其費用,未嚐見於言色。又上書求析階與伯華,於是除伯華東太原太守。及伯華在郡,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訴朝廷。明帝詔遣案檢,弼遂大見詰讓。
爾朱榮擒獲葛榮後,將他送到京城。莊帝想當麵斥責葛榮。子熙認為葛榮既然是罪魁禍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處死,恐怕很不順從,不宜再去看他。爾朱榮聽說後十分惱怒,請求加罪子熙。莊帝饒恕了他。邢杲叛亂,朝廷命子熙去招撫,邢杲假稱投降,子熙相信了他。回到樂陵,邢杲再次反叛。子熙回到京城,坐罪交付廷尉處理,判以大辟罪,朝廷饒他不死,免去了他的官職。孝武初年,任著作郎,因奉命冊封勳臣,被封為曆城縣子。

爾硃榮之禽葛榮,送至京師。莊帝欲麵數之,子熙以為榮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遜,無宜見之。爾硃榮聞而大怒,請罪子熙。莊帝恕而不責。及邢杲起逆,詔子熙慰勞。杲詐降,子熙信之。遷至樂陵,杲複反,子熙還。坐付廷尉,論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領著作,以奉冊勳,封曆城縣子。天平初,為侍讀,除國子祭酒。子熙儉素安貧,常好退靜。遷鄴之始,百司並給兵力,時以祭酒閑務,止給二人。或有令其陳請者,子熙曰:“朝廷自不與祭酒兵,何關韓子熙事。”論者高之。元象中,加衛大將軍。
天平初年,為侍讀,任國子監祭酒。子熙生活儉樸,安貧樂賤,喜好清靜閑散。京師剛遷到鄴城,朝廷給各部司配有兵丁,以供驅使,當時人們都認為祭酒是一個閑散職務,隻給了兩個人。有人勸子熙奏請朝廷多給幾個人,子熙說:“朝廷不願意多給祭酒配備兵丁,關我韓子熙什麼事?”議論的人都稱讚他。元象年間,加封他為衛大將軍。

先是,子熙與弟娉王氏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後遂與寡嫗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慚恨,遂以發疾。卒,遺戒不求贈諡,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幹謁。武定初,贈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原先子熙給他的兄弟娶王氏為妻,王氏是他姑母的女兒,生了兩個孩子。子熙還沒有娶妻,後來與寡婦李氏苟合,生了三個孩子。王氏和李氏不和睦,經常互相爭吵,子熙因此慚愧氣憤,積鬱成疾。死後,遺囑後代不要向朝廷請求諡號。他的兒子沒有遵行,便向朝臣請托求諡。武定初年,朝廷贈封他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興宗弟顯宗,字茂親。剛直,能麵折廷諍,亦有才學。沙門法撫,三齊稱其聰悟。嚐與顯宗校試,抄百餘人名,各讀一遍,隨即覆呼,法撫猶有一二舛謬,顯宗了無誤錯。法撫歎曰:“貧道生平以來,唯服郎耳。”
韓顯宗,字茂親。為人剛直,敢當麵向皇帝直言諫諍。也十分有才學。和尚法撫,在三齊一帶被稱為聰明過人,曾與顯宗比試。抄了一百多個人的名字,每人各讀一遍,隨即背誦,法撫記錯了一兩個,顯宗卻沒有一處錯誤。法撫歎服,說“:貧僧有生以來,隻佩服你這個年輕人啊!”太和初年,顯宗被舉薦為秀才,朝廷對策,取為甲等,任命為著作佐郎,後又兼任中書侍郎。朝廷決定遷都洛陽,顯宗給孝文帝上書說:

太和初,舉秀才,對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後兼中書侍郎。既定遷都,顯宗上書:
“一、聽說皇上今夏如不巡視三齊,也要出遊中山,我認為不應該這樣啊。當今徭役應當早日停止,洛陽應早日建成。節省費用開支,徭役就可以減少;將一些不必要的工程合並,洛陽就可以早日建成。希望您的車駕及早回到京城,這樣可以省去各州郡供應的費用,南部州縣可以免除各項徭役的紛擾,北都可以停止骨肉分離的歎息。洛陽可以馬上遷入,群臣百姓會高興得像回到家裏一樣。

一曰:竊聞輿駕今夏若不巡三齊,當幸中山。竊以為非計也。何者?當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省費則徭役可簡,並功則洛京易就。願早還北京,以省諸州供帳之費,則南州免雜徭之煩,北都息分析之歎;洛京可以時就,遷者僉爾如歸。
“二、自古以來,聖哲開明的皇帝都把勤儉節約當成美德,昏庸淫亂的君主必會因奢侈腐化留下禍患。我朝先代帝王都節減皇宮的開支而致力於經略國家大事,所以能夠使基業開拓廣大,國運興隆平安。今天洛陽的城址,是魏明帝營造的,卻被前代所譏諷。望陛下對舊城城址盡力縮小。過去北都的富豪人家,比著看誰的府宅豪華,現在借著遷都的機會,應該申明禁令,讓窮人和富人的住宅都有一定標準,不能超過國家的規定。街道要寬廣筆直,溝渠要往來交通,寺廟和官衙要有區別,官民不要雜處,要永遠成為百代不磨的典範。

二曰:自古聖帝必以儉約為美,亂主必以奢侈貽患。仰惟先朝,皆卑宮室而致力於經略,故能基宇開廣,業祚隆泰。今洛陽基趾,魏明所營,取譏前代。伏惟陛下損之又損之。頃來北都富室,競以第宅相尚,今因遷徙,宜申禁約,令貴賤有檢,無得逾製。端廣衢路,通利溝洫,使寺署有別,士庶異居,永垂百世不刊之範。
“三、聽說您的車駕到洛陽,隻帶領著數千名騎兵,我認為您很不應該這樣做啊。富貴人家的孩子,還不坐在危險的房子下麵,更何況您是擁有萬乘大國、富有四海的帝王呢!掃清道路再行走,還恐怕會有車輛傾覆的閃失,更何況跋涉萬水千山而不多加考慮呢。

三曰:竊聞輿駕還洛陽,輕將數千騎,臣甚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猶坐不垂堂,況萬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銜橛之失,況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陛下您耳中經常聽的是佛法的聲音,眼中經常看到的是經典巨著,口中說的是國家的各種法律,心裏考慮的是天下紛繁的事務,日過中午才吃上飯,夜半三更才能就寢。再加上對雙親十分孝敬思念,隨著年歲的增長,傾注的感情越來越多。又用力於文章大業,每日揮成數篇。雖然您智力過人,不感到這些事情煩難,然而,不愛惜精神,存養性情,就不能有無疆的壽命。莊周說過‘:身體有限度,而智慧卻無窮盡,用有限度的身體,去役使無窮無盡的智慧,體力會消耗完的。’這使愚臣我常常憂慮不安啊。”

四曰:竊惟陛下耳聽法音,目玩墳典,口對百辟,心慮萬機,晷昃而食,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與時而深;文章之業,日成篇卷。雖睿明所用,未足為煩,然非所以嗇神養性,熙無疆之祚。莊周有言:“形有待而智無涯,以有待之形,役無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帝對他的意見頗願采納。

孝文頗納之。顯宗又上言:
韓顯宗又上表說: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賢良方正之稱。今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無秀、孝之實。而朝廷但檢其門望,不複彈坐。如此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是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於皇家。益於時者,賢才而已。苟有其才,雖屠釣奴虜之賤,聖皇不恥以為臣;苟非其才,雖三後之胤,自墜於皁隸矣。議者或雲:今世等無奇才,不若取士於門。此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邵,便廢宰相而不置哉。但當校其有寸長銖重者,即先敘之,則賢才無遺矣。
“前代選拔人才,必先正定名分。所以,有賢良方正的說法。現在各州郡察舉的人才,徒有才幹優秀,孝敬父母的名聲,而沒有優秀和孝敬的事實。朝廷隻看他們的出身姓氏,不再考慮其他條件。如果這樣,可令州郡另外察舉出身望族的人作為做官的人才,何必讓他們假冒優秀與孝敬的資格呢?所謂門閥望族,隻是他們祖上的功績,對朝廷有什麼益處呢?對國家有用的,是賢良卓越的人才。假如他有才幹,雖然出身像屠戶、漁夫、奴仆、俘虜那樣卑賤,聖上您也要不恥於以他們為臣;假如他沒有才幹,雖然是大禹、商湯、周文王的後代,也會自己淪為皂役奴仆啊。有些論者可能會說:‘現在世上沒有有才幹的人,不如在望門大族選拔人才。’這也是錯誤的。怎麼因為世上沒有周公、邵虎,便撤掉宰相的職務而不再設置呢?隻有通過考核,認為他有寸長銖重般的能力,就可先敘職任用,這樣賢才就不會遺失。”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禦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惡以從善者,法也。是以有國有家,必以刑法為政,生人之命,於是而在。有罪必罰,罰必當辜,則雖以捶撻薄刑,而人莫敢犯。有製不行,人得僥幸,則雖參夷之誅,不足以肅。自太和以來,未多坐盜棄市,而遠近肅清。由此言之,止奸在於防檢,不在嚴刑。今州郡牧守,邀當時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閣百官,亦鹹以深酷為無私,以仁恕為容盜。迭相敦厲,遂成風俗。陛下居九重之內,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之要,遇下如仇讎。是則堯、舜止一人,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蓋由於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說“:皇帝之所以能夠高居尊位而駕馭天下,在於威望;百姓所以改惡向善,是受法律的約束。所以建國立家,一定以刑法去治理。救活人的生命,靠的也是刑法。有了罪就應當受到懲罰;懲罰那些犯了罪的,雖然用的是木板和鞭子一類較輕的刑具,而人們也不敢再犯。有了法律製度而不執行,人們心存僥幸,那麼,雖然用夷滅三族的重刑,也不能肅清犯罪行為。自太和年以來,沒有過多地對盜賊處以斬首棄市的重刑,而天下卻太平無事。由此看來,止息犯罪在於嚴格執行法律,不在於加重刑罰。現在州郡的官員,隻圖博取一時的虛名,濫肆實行刑罰;朝廷的官員,也都認為嚴酷苛峻為執法無私,認為仁恕寬厚為放縱容忍罪犯,互相仿效督促,便成了風氣。陛下居於九重深宮之內,視百姓有如赤子;朝廷各個部擔當處理各種事務的重任,對百姓卻有如仇敵。所以堯和舜這樣聖明的皇帝隻有一個兩個,而像夏桀、殷紂這樣的暴君卻數以千百。天地暢和之氣不出現的原因,大概就在於此。應該告誡百官群僚,要施恩惠於黎民百姓。”

又曰:昔周王為犬戎所逐,東遷河洛,鎬京猶稱宗周,以存本也。光武雖曰中興,實自草創,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廢舊。今陛下光隆先業,遷宅中土,稽古複禮,於斯為盛。按《春秋》之義,有宗廟謂之都,無謂之邑,此不刊之典也。況北代,宗廟在焉,山陵托焉,王業所基,聖躬所載,其為神鄉福地,實亦遠矣。今便同之郡國,臣竊不安。愚謂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舊,以光萬葉。
韓顯宗又上奏章說“:過去周平王因被犬戎族進攻,將都城向東遷至河洛一帶,鎬京仍然稱宗周,是為了保存根本。光武帝劉秀雖號稱中興,對洛陽實在是草草創建,西京仍設置京兆尹,也不廢除舊時的建製。現在陛下您發揚光大祖先開創的基業,遷往中原,根據古製恢複漢族禮儀,這實在是盛大的舉動。根據《春秋》一書的意思,有皇族宗廟的城市叫都,沒有的稱邑,這是不容改動的典章。況且在北部的代都,有皇族的宗廟和先王的墳墓,王業的基礎,天子的依托,但如果說那裏是神鄉福地,也差得太遠了。現在,代都隻同於一般的州郡,我為此感到很不安。我認為代京建立輔地,設置京兆尹一職,都應該和過去一樣。尊崇根本,重視舊製,以光耀史冊。”

又曰:“伏見洛京之製,居人以官位相從,不依族類。然官位非常,有朝榮而夕悴,則衣冠淪於廝豎之邑,臧獲顯於膏腴之裏,物之顛倒,或至於斯。古之聖王,必令四人異居者,欲其業定而誌專。業定則不偽,誌專則不淫,故耳目所習,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肅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日不暇給,然猶分別士庶,不令雜居,伎作屠沽,各有攸處。但不設科禁,買賣任情,販貴易賤,錯居渾雜。假令一處彈箏吹笛,緩舞長歌;一處嚴師苦訓,誦《詩》講《禮》,宣令童齔,任意所從,其走赴舞堂者萬數,往就學館者無一。此則伎作不可雜居,士人不宜異處之明驗也。故孔父雲裏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訓。賢聖明誨,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習士人風禮,則百年難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態,則一朝可得。以士人同處,則禮教易興;伎作雜居,則風俗難改。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官,以為升降,何其密也。至於伎作官塗,得與膏梁華望接閈連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極,光宅中區,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別伎作,在於一言,有何為疑,而虧盛美?
他還說:“我見洛陽的規定,居住按照官位的高低劃分,不按照姓氏宗族。然而,官位是不穩定的,有的早晨榮耀而晚上就已敗落,那麼,士大夫就會與庶民住在一處,偷盜的贓物就會在富饒之區查獲,事情的顛倒,或許就像這樣。古代聖賢的帝王,一定要讓職業不同的人分居在不同的地方,是想讓他們職業穩定,誌向專一。職業穩定就不會三心二意,誌向專一就不會任意胡來。所以,讓他們耳濡目染,不用監督就能成功;父兄的教育,不用嚴厲施行,就能產生作用。太祖道武皇帝創立基業,撥亂反正,日不暇給,然而,還讓官民分開居住,不使他們混雜在一起。作坊、屠戶、酒店都有固定的場所,各行各業的商人也都住在一起,不設立律令,可以自由買賣。居住不能混雜,假如在一處彈箏吹笙,輕歌曼舞,一處有嚴厲的教師在授課,背誦《詩經》,講解《禮記》,讓學童們自己選擇,那麼,到歌舞場上的會數以萬計,而到學館的卻沒有一人。這就是手藝人不能雜居,讀書人不應與從事其他職業的住在一起的最好證明。所以,孔子說居必擇仁,孟母利用三遷作為訓誡,聖賢者明哲的教誨,如此重要。假如讓工匠之家學習士大夫的風度禮儀,恐怕一百年也學不成;讓士大夫家的孩子仿效匠人的音容儀態,一天就可以學會。讓讀書人在一起,那麼,禮教就容易興盛;與工匠們住在一起,風氣習俗就難以改變。朝廷每次選拔門第高的人,則察看他的婚姻情況和祖上的官階,據此作為升降官職的依據,考慮得是多麼周密啊。至於有技藝的人進入仕途,能夠與富室貴族房宅相連,又多麼簡略啊。現在根據古製建立標準,劃分好住宅的區域。凡是遷居的都是公家的土地,分別工匠和士大夫的住處,在於朝廷一句話,有什麼可猶豫的,而影響了遷都這件盛大壯美的事情?”

又曰:自南偽相承,竊有淮北,欲擅中華之稱,且以招誘邊人,故僑置中州郡縣。自皇風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數甚眾,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謂也。愚以為可依地理舊名,一皆厘革,小者並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縣,昔以戶少並省,今人口既多,亦可複舊。君人者,以天下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倉庫儲貯,以俟水旱之災,供軍國之用。至於有功德者,然後加賜。爰及末代,乃寵之所隆,賜賚無限。自比以來,亦為太過。在朝諸貴,受祿不輕,土本被綺羅,仆妾厭梁肉,而複厚賚屢加,動以千計。若分賜鰥寡,贍濟實多。如不悛革,豈“周急不繼富”之謂也?
孝文帝認為這些意見很好。

又曰:諸宿衛內直者,宜令武官習弓矢,文官諷書傳。無令繕其蒲博之具,以成褻狎之容,徙損朝儀,無益事實。如此之類,一宜禁止。
孝文帝曾經對韓顯宗和程靈箈說:“著書立說的重任,由撰寫國書的人擔任。你們的才華,我很了解。中書省的情況,你們都聽說了。如果與古人相比較,像班固、司馬遷那樣的人才,自然很少。如果與當代的人相比較,你們應該首先推舉崔光。”孝文帝又對顯宗說“:比較你的才能,可居於中等。”對程靈箈說:“你與顯宗,也有差別,可居於下等中的上乘。”顯宗說:“我才識短淺,但與崔光相比,實在要強得多。我認為陛下您過於尊崇過去而輕視現在。過去揚雄撰寫《太玄經》,當時還不免被人譏刺為隻能作蓋醬罐的毫無價值的廢品。二百年以後,其價值超過了所有人的著作。現在我所撰寫的,雖然不足以光大帝王的事業,然而萬代之後,卻可以從中了解先帝們的輝煌業績和陛下您昭彰後世的道德,這既不次於《唐典》,也不遜色於《虞書》。”孝文帝說:“假如我無愧於虞舜,你同堯的臣相比,會如何呢?”顯宗說:“您可以和堯、舜相提並論,公卿大臣難道不都是高陽氏的八個傑出人才嗎?”孝文帝說“:你的著作,僅僅是奉行職務,並不是優秀的史書啊。”顯宗回答說“:我生逢您所治理的開明盛世,直筆寫來,毫不懼怕,又不接受別人的金錢,睡得安穩,吃得有味,這又比司馬遷、班固優越呀。”孝文帝聽了很不以為然。顯宗後來又與員外郎崔逸等人一起修訂朝廷禮儀。

帝善之。
孝文帝曾下詔對朝臣們說“:近代以來,出身的高貴與卑賤,常有固定的劃分,我認為這樣既可以,又不可以,應該認真考慮。”李衝說“:不知道自古以來設置官位,是為了那些出身富貴的膏粱子弟安排個位置呢,還是為了參讚政治,有益於當時呢?”孝文帝回答說“:都是為了百姓。”李衝接著說;“如果是為了百姓,陛下您現在為什麼專門看重門第的高低,而不下達選拔人才的詔書?”孝文帝說“:如果有異乎常人的才能,不怕別人不知道。然而,那些生於有身份的人家的子弟假如還沒有被錄用,隻要道德清純篤厚,我可以任用他。”李衝問:“像傅岩、呂望這樣的人才,難道可以用門第出身決定他能否被舉薦?”孝文帝說“:像這樣濟世治國的曠世奇才太少了,許多朝代才會有一兩個。”李衝對諸位公卿大臣說“:正想向各位求救。”秘書令李彪說:“軍隊中人才少,不足以作為證明。如果我有什麼想法,能不向聖上暢所欲言?陛下如果僅僅以地域門望裁量人才,不了解魯國的季孫、叔孫、孟孫雖任三卿,哪裏趕得上孔子所要求的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項人才的標準呢?”孝文帝問:“這如何解釋?”顯宗答道:“陛下遷都洛陽,各項禮儀製度都得到革新,國家能否興旺,在此一舉。從國事考慮,不要問他是否是中秘監、令的兒子,就一定任為秘書郎。曆來任中秘監、令的,兒子們也一定能勝任嗎?”孝文帝問“:你為什麼不主張讓當世的權門貴族任監和令的職務呢?”顯宗回答:“陛下認為物不可類聚,不應該老是讓貴族的後代繼承前代的職務,卑賤的就永遠隻能承襲卑賤的職務。”孝文帝說:“如果有遠見卓識,才能傑出的,我也不拘泥於這個成例。”韓顯宗後來任本州的中正官。

孝文曾謂顯宗及程靈虯曰:“著作之任,國書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聞。若欲取況古人,班、馬之徒,固自遼闊。若求之當世,文學之能,卿等應推崔孝伯。”又謂顯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謂程靈虯曰:“卿與顯宗,複有差降,可居下上。”顯宗曰:“臣才第短淺,比於崔光,實為隆渥。然臣竊謂陛下貴古而賤今。昔揚雄著《太玄經》,當時不免覆甕之譚,二百年外,則越諸子。今臣所撰,雖未足光述帝載,然萬祀之後,仰觀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德,亦何謝欽明於《唐典》,慎徽於《虞書》。”帝曰:“假使朕無愧於虞舜,卿複何如堯臣?”顯宗曰:“陛下齊蹤堯、舜,公卿寧非二八之儔。”帝曰:“卿為著作,僅名奉職,未是良史也。”顯宗曰:“臣仰遭明時,直筆無懼,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優於遷、固也。”帝哂之。後與員外郎崔逸等參定朝儀。
太和二十一年(497),孝文帝親自南征,任命顯宗為右軍府長史、統軍。軍隊到達赭陽,南齊守將成公期派他的部將胡鬆、高法援等率領齊軍和蠻軍進攻魏軍大營,顯宗率軍迎戰,將齊將高法援斬首。顯宗率軍到了新野,孝文帝問他:“為什麼不張貼布告?”顯宗回答說:“我過去見鎮南將軍王肅俘獲二三個賊兵,幾匹驢馬,就寫露布表功。我在京城的東觀,私下裏常常嘲笑他。最近我仰伏您的神威,得以摧垮敵兵。由於兵少力單,擒斬敵兵的數量不多,如果因此甩動長長的衣袖舞之蹈之,張揚功勞,仿效王肅過去的做法,罪過更重。所以,我收起毛筆,卷起白絹,不發露布,隻將戰況呈報給您就行了。”孝文帝說“:像你建立的功勳,可以封為王侯。等到赭陽平定後,再一並封賞。”新野平定,任顯宗為鎮南廣陽王元嘉的谘議參軍。顯宗在給孝文帝的奏章中,頗有矜持驕傲的口氣,自己訴說過去的功勞。孝文帝下詔說“:顯宗進退失度,行為不檢,有損朝廷清純的風氣,交付尚書按律處分。”兼任尚書職務的張彝奏報免除顯宗的官職。孝文帝下詔命他以布衣的身份任谘議,以觀後效。

帝曾詔諸官曰:“近代已來,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為可,複以為不可,宜校量之。”李衝曰:“未審上古已來,置官列位,為欲為膏梁兒地,為欲益政讚時?”帝曰:“俱欲為人。”衝曰:“若欲為人,陛下今日何為專崇門品,不有拔才之詔?”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門,假使無當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純篤,朕是以用之。”衝曰:“傅岩、呂望,豈可以門見舉?”帝曰:“如此濟世者希,曠代有一兩耳。”衝謂諸卿士曰:“適欲請救諸賢。”秘書令李彪曰:“師旅寡少,未足為援,意有所懷,敢不盡言於聖日。陛下若專以地望,不審魯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猶如向解。”顯宗進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禮惟新,國之興否,指此一選。且以國事論之,不審中秘監、令之子,必為秘書郎,頃來為監、令者,子皆可為不?”帝曰:“卿何不論當世膏腴為監、令者?”顯宗曰:“陛下以物不可類,不應以貴承貴,以賤襲賤。”帝曰:“若有高明卓爾,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後為本州中正。
顯宗失意喪誌,遇到往洛陽寫信的機會,便寫了五言詩贈給禦史中尉李彪,以抒發鬱結在胸中的憤懣。太和二十三年(499)去世。

二十一年,車駕南征,以顯宗為右軍府長史、統軍。次赭陽,齊戍主成公期遣其軍主胡鬆、高法援等並引蠻賊,來擊軍營。顯宗拒戰,斬法援首。顯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顯宗曰:“臣頃見鎮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驢馬數匹,皆為露布。臣在東觀,私每哂之。近雖仰憑威靈,得摧醜虜,兵寡力弱,禽斬不多。脫複高曳長縑,虛張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彌甚。所以斂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勳,誠合茅社,須赭陽平定,檢審相酬。”新野平,以顯宗為鎮南廣陽王嘉諮議參軍。顯宗上表,頗自矜伐,訴前征勳。詔曰:“顯宗進退無檢,虧我清風,付尚書推列以聞。”兼尚書張彝奏免顯宗官。詔以白衣守諮議,展其後效。顯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為五言詩贈禦史中尉李彪,以申憤結。二十三年卒。顯宗撰馮氏《燕誌》、《孝友傳》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陽勳,賜爵章武男。子伯華襲。
程駿,字駘駒。他從小失去父親,家境貧窮,守喪時以孝著稱。拜劉延明為老師,性格機敏,酷好學習,晝夜苦讀,沒有倦意。劉延明對學生說“:告訴他事物的一個方向,就能推知其他三個方向,程駿僅次於這樣啊。”程駿對劉延明說“:現今提倡名教的讀書人,都說老莊的話虛無怪誕,不切實際,不可以用來治理國家。我認為不是這個樣子。老子著抱一的學說,莊生申述性本的宗旨。如果都能做到這樣,世道可以說就十分順達了。人如果不專一守本,那麼煩惱就會產生;過去任性自為,就會流於放蕩喪失真性情。”劉延明說:“你還年幼,說話就這樣老成,真好啊!”從此,他的聲譽遠播。沮渠牧健拔擢他為東宮侍講。

程逡,字驎駒,本廣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晉都水使者,坐事流涼州。祖父肇,呂光人部尚書。駿少孤貧,居喪以孝稱。師事劉延明,性機敏好學,晝夜無倦。延明謂門人曰:“舉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亞之也。”駿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鹹謂老莊其言虛誕,不切實要,不可以經世。駿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莊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謂至順矣。人若乖一,則煩偽生;爽性,則衝真喪。”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聲譽益播。沮渠牧犍擢為東宮侍講。
太延五年(439),涼州平定,程駿遷往京城,被司徒崔浩賞識。文成帝繼位,任程駿為著作郎。皇興年間,任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報程駿實在是一個史才,朝廷正準備修史,請求把他留下。奏章報給獻文帝,同意了李敷的意見。獻文帝屢次與程駿討論《易經》、《道德經》的含義,對群臣們說:“我與程駿談論,思想十分舒暢。”獻文帝問程駿的年齡,他回答說“:六十一歲。”獻文帝說“:昔日薑太公年紀高邁而遇到周文王,你今日遇到我,難道不是太早了嗎?”程駿答道:“我的才能雖然不如薑太公,陛下您的尊貴卻超過周文王。如果上天再讓我多活幾年,我一定像呂望編寫《六韜》那樣竭盡全力為您效勞。”

太延五年,涼州平,遷於京師。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踐阼,為著作郎。皇興中,除高密太守。尚書李敷奏駿實史才,方申直筆,請留之。書奏,從之。獻文屢引駿與論《易》、《老》義,顧謂群臣曰:“朕與此人言,意甚開暢。”問駿年,對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豈非早也。”駿曰:“臣雖才謝呂望,陛下尊過西伯。覬天假餘年,竭《六韜》之效。”
延興末年,高麗王高璉請求將女兒送給獻文帝做妃子。孝文帝任程駿為散騎常侍,賜給安豐男的爵位,持節到高麗國迎接高璉的女兒。程駿到了平壤城,有人勸高璉說:“北魏過去與燕國通婚,後來又進攻人家,是由於迎親的使者看見那裏山川險要的緣故。現在如果我們將女兒送去,恐怕後果和燕國沒有什麼不同。”高璉便謊稱女兒死去。程駿與高璉反複交涉了一年,用大義批評高璉,高璉十分氣忿,斷絕了程駿一行人的酒飯,想逼迫和羞辱他們,但由於懼怕北魏而不敢加害他們。恰巧獻文帝駕崩,程駿才回來,被封為秘書令。

延興末,高麗王璉求納女於掖庭,假駿散騎常侍,賜爵安豐男,持節如高麗迎女。駿至平壤城。或勸璉曰:“魏昔與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險故也。今若送女,恐不異於馮氏。”璉遂謬言女喪。駿與璉往複經年,責璉以義方。璉不勝其忿,遂斷駿從者酒食,欲逼辱之,憚而不敢害。會獻文崩,乃還。拜秘書令。
開初,朝廷將神主遷到太廟,有司奏稱:按照舊例,廟中的執事官都應該賜給爵位,現在應依舊例。朝廷下詔讓朝臣們評議這件事,群臣都認為應該按照舊例。程駿卻認為不可以,上表說:“我聽說名器被帝王所寶貴,山河為國家所珍重,所以漢代的帝王作出規定,不建立大功,就不分土封侯。沒有見過在宗廟料理事務,卻能得到疆土的賞賜。雖然也曾有帝王這樣作,暫時又被沿襲,然而怎麼能將帝王們一時的恩澤當成萬世不變的成規呢?”奏報朝廷,同意了他的意見。文明太後對群臣們說:“議論事情,應當正直而又遵循古代的典章製度,怎麼可以依循暫時的舊例呢?”賜給程駿衣服一套,帛二百匹。朝廷又下詔說:“程駿做官清廉謹慎,論事常合朝廷的意見,家裏沒占有什麼財貨,室中卻有道德高尚的主人。可賜給帛六百匹,以表彰他節儉清正的美德。”程駿得到這些東西,全部分給了親朋舊友。

初,遷神主於太廟,有司奏:舊事,廟中執事官例皆賜爵,今宜依舊。詔百寮評議,群臣鹹以為宜依舊事。駿獨以為不可,表曰:“臣聞名器為帝王所貴,山河為區夏之重,是以漢祖有約,非功不侯。未見預事於宗廟,而獲賞於疆土。雖複帝王製作,弗相沿襲。然一時恩澤,豈足為長世之軌乎。”書奏,從之。文明太後謂群臣曰:“言事,固當正直而準古典;安可依附暫時舊事乎!”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又詔曰:“駿曆官清慎,言事每愜。門無挾貨之賓,室有懷道之士。可賜帛六百匹,旌其儉德。”駿悉散之親舊。
程駿性格正直,不與世爭榮。太和九年(485)正月病重,留下遺言說:“我崇尚節儉,怎麼能死了之後厚葬呢?過去王孫實行裸葬,是對厚葬有所感慨才這樣;士安用粗席子埋葬,顯得過於矯情和嚴厲。我死了,入殮時可以穿上平時的衣服,隨葬的明器遵從古製。”程駿最初病危,孝文帝和文明太後派使者來問候他,命禦醫徐謇給他診治,賜給他湯藥。臨終時,朝廷下詔封他的兒子程公稱為中散大夫,從子靈箈為著作佐郎。死後,孝文帝和文明太後十分傷感痛惜,賜給他棺木一口,朝服一套、帛三百匹,追贈為兗州刺史、曲安侯,諡號為憲。

性介直,不競時榮。太和九年正月病篤,遺命曰:“吾存尚儉薄,豈可沒為奢厚哉。昔王孫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頗亦矯厲。可斂以時服,明器從古。”初駿病甚,孝文、文明太後遣使者更問其疾,敕侍禦師徐謇診視,賜以湯藥。臨終,詔以小子公稱為中散,從子靈虯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後傷惜之。賜東園秘器、朝服一稱、帛三百匹,贈兗州刺史、曲安侯,諡曰憲。所作文章,自有集錄。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國人,這是孝文帝賜給的名字。家庭貧寒,從小失去父親,飽受貧困折磨。然而卻胸懷大誌,好學不倦。最初,受學於長樂的監伯陽,伯陽十分稱讚他。後來與漁陽的高悅、北平的陽尼等人想一起隱居名山,沒有實行。高悅的兄長高閭學問廣博,才幹突出,家裏藏有很多圖書典籍,李彪便到高悅家借閱,天天手抄口念,廢寢忘餐。不久回到家鄉。平原王陸睿年近二十歲,素懷大誌。他娶東徐州刺史博陵人崔鑒的女兒為妻,迎親路經冀州、相州,聽到李彪的名字,專門去拜訪他,兩人舉行了師友的禮節,為州郡的人們所稱道。李彪便被舉薦為孝廉,到京城入學館受業。高閭稱讚他不久即可貴顯,李衝對他禮遇甚厚,李彪與他們關係十分密切。

李彪,字道固,頓丘衛國人也,孝文賜名焉。家寒微,少孤貧,有大誌,好學不倦。初受業於長樂監伯陽,伯陽稱美之。晚與漁陽高悅、北平陽尼等將隱名山,不果而罷。悅兄閭博學高才,家富典籍,彪遂於悅家手抄口誦,不暇寢食。既而還鄉裏。平原王陸睿年將弱冠,雅有誌業。娶東徐州刺史博陵崔鑒女,路由冀、相,聞彪名而詣之。修師友之禮,稱之州郡遂。遂舉孝廉,至京師,館而受業焉。高閭稱之朝貴,李衝禮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帝即位之初,任他為中書教學博士。後來又封為散騎常侍、衛國子,出使南齊。又任秘書丞,參與著作等事。自從文成帝以來到孝文帝太和年間,崔浩、高允撰寫國史,編年序錄采用了《春秋》的體例,遺落了許多重大的時事。李彪與秘書令高..上書,請求按司馬遷、班固創立的史書體例,撰寫分為紀、傳、表、誌等目。

孝文初,為中書教學博士。後假散騎常侍、衛國子,使於齊。遷秘書丞,參著作事。自成帝已來,至於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錄為《春秋》體,遺落時事。彪與秘書令高祐始奏從遷、固體,創為紀、傳、表、誌之目焉。
李彪又寫表陳述有關封賞的事情七條,其一說:

彪又表上封事七條,曰:
“古代聖哲的先王創立的製度,從天子到公卿,往下再到看門的和打更的,他們住的房子,坐的車子,穿的衣服,都有等級差別。地位低的不得超過地位高的,卑賤的不得超過高貴的。這樣,才上下有序,人心穩定。現在的風氣,人們競相浮華,情誌變化無常,大肆興辦耗費財力人力的事情。耗費財力的,如製造大批的綾羅綢緞和珍奇玩好;耗費人力的,如建造宮殿廟宇,並大加粉飾。這些妨害男子耕作女子紡織的事情,真是不勝枚舉啊!漢文帝時,賈誼上疏,說當時朝政可令人長久歎息的事情有六,這便是其中之一呀。

古先哲王之為製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關擊柝,其宮室車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賤不得逾貴。夫然,故上下序而人誌定。今時浮華相競,情無常守;大為消功之物,巨製費力之事,豈不謬哉。夫消功者,錦繡雕文是也;費力者,廣宅高宇,壯製麗飾是也。其妨男業害女工者,可勝言哉!漢文時,賈誼上疏,雲今之王政可為長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從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輕死;楚王好瘠而國有饑人。今二聖躬行儉素,詔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猶未革者,豈楚、越之人易變如彼,大魏之士難化如此?此蓋朝製不宣,人未見德使之然耳。臣愚以為第宅車服,自百官以下至於庶人,宜為其等製。使貴不逼賤,卑不僭高,不可以稱其侈意,用違經典。
“上邊所喜好的,下邊一定仿效。所以,越王好勇鬥狠,而將士大多輕生敢死;楚王喜歡瘦子,而國內就有人挨餓減肥。現在,太上皇和皇上帶頭節儉,並下詔命官民都要勤勞。但是,百姓的奢華之風仍未變革,難道是楚國和越國的人就那樣容易改變,我們魏國的人民就這樣難以變化?這是因為朝廷的製度沒有宣傳,人們沒有被感化所造成的。我認為住宅、車輛、服裝,自百官以下到普通百姓,應該規定出等級式樣。使高貴的不至於使用卑賤者的,卑賤者不至於違製使用高貴的,人人都不能任意奢侈,有違典章製度。”

其二曰:
其二說“:《易經》上稱‘:掌管國家神器都不如天子的長子。’《左傳》說‘:太子繼承王位,莊稼就長得好。’然而,無人祭祀則皇室宗廟就沒有供品,太子被廢除國家的神器就無人可傳。聖賢們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立下誥書作為世代遵奉的法典。過去周代的天子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推崇儒術以教育太子,太子因此養成美德,施行政治對於黎民百姓大有好處,所以世代擁有天下,前後曆經八百年。到了嬴政當了秦國的皇帝,不用做人的正道教育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於是養成凶惡的品質,對待百姓肆虐橫行,因而國運短暫,立國隻有兩代便被滅掉。滅亡與興盛,其原因在於前代對後代如何教育。所以,《禮經》上說:‘太子出生後,要舉行大禮,讓人抱著他,有司的官員嚴肅端莊,在南郊拜見。’表明太子身份的重要,要被上天知道。‘經過宮闕就下車馬步行,經過家廟就去叩拜’,這是申明孝敬尊長的道理。然而,古時候的太子,把自己看成是普通的子民百姓,所以,教育能穩固地在他身上施行。這是古代給我們留下的一麵鏡子呀。高宗文成皇帝,感歎幼年時老師對他不勤加教誨,曾對群臣們說:‘我剛開始讀書時,年紀很小,不能專心。到稱帝後,每天麵臨著繁重的政務,又無暇溫習。現在想起來,如果不是我的過失,也是因為老師不勤勉教育。’尚書李訁斤趕快跪下來免冠謝罪。這是近代給我們提供的借鑒。

《易》稱:“主器者莫若長子。”《傳》曰:“太子奉塚嫡之粢盛。”然則祭無主則宗廟無所饗,塚嫡廢則神器無所傳。聖賢知其如此,故垂誥以為長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術以訓世嫡。世嫡於是乎習成懿德,用大協於黎蒸。是以世統黎元,載祀八百。逮嬴氏之君於秦也,弗以義方教厥塚子,塚子於是習成凶德,肆虐以臨黔首。是以饗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與興,道在於師傅。故《禮》雲:“塚子生,因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於南郊。”明塚嫡之重,見乎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則遠世之鏡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時師不勤教,嚐謂群臣曰:“朕始學之日,年尚幼衝,情未能專。既臨萬機,不遑溫習。今而思之,豈非唯予之咎,抑亦師傅之不勤。”尚書李免冠而謝。此則近日之可鑒也。伏惟太皇太後翼讚高宗,訓成顯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誨,聖敬日躋,及儲宮誕育,複親撫誥,日省月課,實勞神慮。今誠宜準古立師傅,以詔導太子。詔導正則太子正,太子正則皇家慶,皇家慶則人事幸甚矣。
“太皇太後幫助高宗文成皇帝料理朝政,又將顯祖獻文皇帝培育成材。豐功偉績遠遠地超過前代帝王。陛下您從小就蒙受她的教誨,您對她的尊敬也日益增加,到了太子出生後,您親加撫育教導,日日檢查,月月考課,實在勞心費神。今天,應該按照古製聘請老師,用以教導太子。教導正確太子就行為端正,太子端正就是皇家的福分,皇家有福則天下萬民就享受太平。”

其三曰:
其三說:“《禮記》上說:國家沒有三年的儲蓄,就不能叫做國家。光武帝劉秀因一畝地不實在,就加罪於地方長官。聖人憂慮世事重視糧穀,是那樣殷勤,不舍晝夜;開明的君主體恤百姓的生活,勸農耕桑,是這樣熱切。近年山東饑饉,去年京城歉收,百姓們紛紛出走逃向豐收地區。他們既荒廢了所經營的產業,遭受疲勞饑餓的折磨,又使國體遭到損傷。如果先多積蓄些糧食,按人口發給他們,他們怎麼會扶老攜幼,流浪到千裏之外逃荒要飯?拿今天的情況與古代相比,實在可怕呀。

《記》雲:國無三年之儲,謂國非其國。光武以一畝不實,罪及牧守。聖人之憂世重穀,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勸農,相切若此。頃年山東饑,去歲京師儉,內外人庶,出入就豐。既廢營產,疲困乃加,又於國體,實有虛損。若先多積穀,安而給之,豈有驅督老弱,糊口千裏之外。以今況古,誠可懼也。臣以為宜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糴積於倉,時儉則加私之二,糶之於人。如此,人必事田以買官絹,又務貯財以取官粟。年登則常積,歲凶則直給。又別立農官,取州郡戶十分之一以為屯人。相水陸之宜,料頃畝之數,以贓贖雜物餘財市牛科給,令其肆力。一夫之田,歲責六十斛,甄其正課並征戍雜役。行此二事,數年之中,則穀積而人足,雖災不害。
“我認為應從州郡常年的租賦收入中拿出九分之二,京城每年費用開支的剩餘部分,各立專門機構管理。豐年則鼓勵百姓糶糧,積聚在官倉中;遇到荒年則加上二成利潤,糶給百姓。這樣,人們一定專心務農耕田以購買官府的布絹,又注重積存財物以買取官倉的糧食。豐年則積存,荒年則賣出。另外,設立管理農業的官員,從州郡人戶中抽去十分之一作為屯戶。根據水陸交通的便利情況,估計田畝的數量,把從犯人那裏追贓,或出錢贖罪和其他收入中餘剩的錢用來購買耕牛,租給屯戶,令他們盡力耕種。一個農夫每年要求他交納六十斛糧食,除了征收正課之外,再讓他們服一定的雜役。做好這兩件事,數年之內就會積存糧食,人民豐足,雖然遇到災荒也不會受侵害。

臣又聞前代明王皆務懷遠人,禮賢引滯。故漢高過趙,求樂毅之胄;晉武廓定,旌吳、蜀之彥。臣謂宜於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門才,引令赴闕,依中州官比,隨能序之。一可以廣聖朝均新舊之義,二可以懷江、漢歸有道之情。
“我又聽說前代賢明的帝王都一定關懷遠方的人才,禮賢下士,拔擢沉滯不起的英才。所以,漢高祖經過舊時的趙國,訪求樂毅的後代;晉武帝擁有天下,卻表彰吳、蜀之地的俊才。我認為應在黃河以南七州中選拔人才,讓他們到京城中,按照中原官吏的標準,根據能力加以任用。這樣,一可以表明我朝對新舊占領區的人才一視同仁,二可以懷柔長江、漢水一帶士民百姓歸順我朝的感情。”

其四曰:
其四說:“漢朝製度,過去斷獄決囚在冬季,至孝章皇帝時改在十月,用以孕育在地下萌動的萬物。後來遇到旱災,議論的人認為十月斷獄,陰氣微弱,陽氣散泄,所以導致旱災發生。朝廷將此事交給公卿討論定奪。尚書陳寵說‘:冬至時陰氣才萌發,所以,十一月有射幹、芸、荔等草木初動,周代以這一天為春天的到來。十二月陽氣向上湧動,所以,山雞鳴叫,家雞抱雛,殷代認為是春天的開始。十三月陽氣已經降臨,蟄伏在地下的蟲子都已蘇醒,夏代當作春天的到來。三個朝代把動植物的萌動現象,分別演化成人統、地統、天統三曆。在三統一月處決囚犯,是不順應天意的。’孝章帝同意他的意見,定在十月斷獄。

漢製,舊斷獄報重盡季冬,至孝章時改盡十月,以育三微。後歲旱,論者以不十月斷獄,陰氣微,陽氣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書陳寵曰:“冬至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幹芸荔之應,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蟄蟲皆震,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三統之月斷獄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斷。今京都及四方斷獄報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寬宥之情,每過於昔,遵之典憲,猶或闕然。今豈所謂助陽發生,垂奉微之仁也?誠宜遠稽周典,近采漢製,天下斷獄起自初秋,盡於孟冬。不於三統之春,行斬絞之刑。如此則道協幽顯,仁垂後昆矣。
“現在京城和各州郡斷獄決囚,常常放在冬季,不根據《三統曆》推算萬物萌動發育的情況。對囚犯寬大赦免的情況,現在遠超過了從前,按照典章法律的要求,則是很大的缺陷。今天這種做法,難道就是所謂的幫助陽氣發生上升,對萬物奉獻一點仁愛之心嗎?實在應該借鑒周代的典章,采納漢代的規定,將全國斷獄的時間定在初秋開始,初冬結束。不在《三統曆》確定的春天施行斬首、絞死一類的刑罰。這樣,道德就會施及人世和陰間,仁愛能夠流傳於後代。”

其五曰:
其五說“:古代的大臣有因為不廉潔坐罪被處罰的,不說他不廉潔,而說他盛食物的罐子不注意裝了別人家的東西。這是國君對顯貴大臣禮貌,不直接說明他的罪過。大臣犯了罪,則洗淨官帽,帽纓上加劍,請求自殺,這表明大臣知道自己的罪過而不敢逃脫刑罰呀。我朝禮遇大臣,禮儀崇尚前代。自太和年以來,有犯罪當被砍頭的,大多讓他回家自盡。頒發命罪臣自裁的聖旨時,陛下您惻隱沉痛,言語悲切,熱淚雙垂,朝臣們有目共睹,天下士民有耳皆聞,實在能夠感動將死者的心靈,慰勉罪臣親友的感情。然而,隻是恩澤發於您的內心,並沒有成為永久的製度,所以我敢陳述自己的淺見。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飾。此君之所以禮貴臣,不明言其過也。臣有大譴,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室而請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聖朝賓遇大臣,禮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負罪當陷大辟者,多得歸第自盡。遣之日,深垂隱湣,言發淒淚,百官莫不見,四海莫不聞,誠足以感將死之心,慰戚屬之情。然恩發於衷,未著永製,此愚臣所以敢陳末見。
“漢文帝時,有人告發丞相周勃謀反,朝廷將他關押在長安監獄中,對他的拷打羞辱與仆役一樣。賈誼便上書,極力陳說君臣的大義,不應該這樣對待周勃。對於朝廷重臣,天子應該為他改變自己一向嚴肅的表情,十分禮貌地接待他,下級官吏應該畢恭畢敬地敬重他。他有了罪過,可以免除官職,可以將他賜死,不應將他捆綁起來,送給司法部門鞭打他,讓衙役辱罵他,更不應該讓老百姓看到這種情形呀。行刑時,犯罪的大臣跪向北麵,朝著宮庭的方向再次叩拜,然後自裁。天子則說:‘你們犯了罪啊,我待你們夠有禮節了。’朝廷不用派人就將刑罰執行了。

昔漢文時,人有告丞相勃謀反者,逮係長安獄,頓辱之與皁隸同。賈誼乃上書,極陳君臣之義,不宜如是。夫貴臣者,天子為其改容而體貌之,吏人為共俯伏而敬貴之。其有罪過,廢之可也,賜之死可也;若束縛之,輸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罵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及將刑也,臣則北麵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納其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孝武時,稍複下獄。良由孝文行之當時,不為永製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之時,安可陳瞽言於朝?且恐萬世之後,繼體之主有若漢武之事。焉得行恩當時,不著長世之製乎。
孝文帝完全接受了他的意見,以後大臣犯罪,都讓他自殺而不再受刑。到了孝武帝時,又恢複了下獄的做法。這是由於孝文帝隻在自己在位時這樣執行。並沒有作為製度確定下來的緣故。”

其六曰:
其六說“:《孝經》稱遵循父子之道是人的天性,這表明父子同體同氣,可以永聚而不可以分離。犯了罪而不株連,是帝王的仁恩厚德。而有些沒有感情的人,父兄被關押在監獄,子弟們卻沒有痛苦悲傷的表情;子弟受刑罰,父兄沒有慚愧的容色。依然宴歡享樂,悠遊自在。車馬和過去一樣豪華,衣冠和從前一樣鮮豔。這難道是父子兄弟同體共氣,安危與共,福禍同擔的道理嗎?我認為如果父兄犯了罪,應該讓子弟穿著素淡的衣服,袒露著脊背,到宮門請罪;子弟如果犯罪,應該讓父兄引咎自責,乞請將自己解押到司法部門問罪。如果職務重要,不適宜允許他到有司接受處罰的,可寬慰勉勵,將他挽留。這樣,足可以嚴厲地警醒淺薄的世風,使人們知道什麼叫恥辱。”

《孝經》稱父子之道天性,蓋明一體而同氣,可共而不右離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無情之人,父兄係獄,子弟無慘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無愧恧之色。宴安榮位,遊從自若,軍馬仍華,衣冠猶飾。寧是同體共氣,分憂均戚之理也?臣愚以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詣闕請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職任必要,不宜許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厲凡薄,使人知有所恥矣。
其七說:“《周禮》上說:臣子家遇到大的喪事,君主三年內不派人到他家裏呼喚他做事。這是聖人們根據人的感情製定的禮節,讓孝子盡完自己對父母的哀悼之情。周代末年國家混亂,喪禮漸漸消亡,所以,隻在腰裏紮上喪帶就算穿孝,戴上白帽子就算哀悼。到了暴虐的秦國,喪禮幾乎全部泯滅了。漢代初年,屢次興兵打仗,沒有能夠遵循古製。到宣帝時,人們如果是軍屯戶,遭到祖父祖母和父母的喪事,守孝不滿三個月,都要服徭役。朝臣們的喪禮製度,沒有具體規定。到後漢元初年間,大臣遇到父母去世這類重大的喪事,才能夠離開官職度完喪期。到三國魏武和孫、劉時,每天戰爭不斷,前代的禮製,又廢而不行。晉朝時,鴻臚寺官員鄭默失去親人,堅決請求離任服完喪事,晉武帝被他的孝誠感動,便下令作為定製。

其七曰:
“我朝立國之初,撥亂反正,還沒來得及建立守喪的製度。現在四方平靜,百姓安居樂業,實在是孝慈之道被推廣、禮教製度興行的時候。然而,我所思慮的還沒有完。朝臣們服完父母們的喪期,回朝任職,穿著華麗的衣服,坐著寬敞的車子,到郊廟祭祀;身上的玉器相撞,聲音清脆;帽帶飄逸,瀟灑風流,就如同參加節日的慶典。這樣作實在傷害了為人子的道德,虧損了天地的根本。我認為大臣們如有遭遇父母喪事的,都要服滿喪期。如果有空缺的官職卻因為這個人去守孝,無人能替補,則可以用特殊的詔書對他慰勉,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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