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作者:李延壽年代:唐朝1556   

《北史》列傳 列傳·卷三十六

爾硃榮子文暢文略從子兆從弟彥伯彥伯子敞彥伯弟仲遠世隆榮從父弟度律榮從祖兄子天光
爾朱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世代任部落的酋長,他的祖先居住在爾朱川,因地名取為姓氏。

爾硃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也。世為部落酋帥,其先居爾硃川,因為氏焉。高祖羽健,魏登國初為領人酋長,率契胡武士從平晉陽,定中山,拜散騎常侍。以居秀容川,詔割方三百裏封之,長為世業。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家世奉國,給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內,差近京師,豈以沃脊,更遷遠地?”帝許之。所居處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曾祖鬱德、祖代勤,繼為酋長。代勤,太武敬哀皇後舅也。既以外親,兼數征伐有功,給複百年,除立義將軍。曾圍山而獵,部人射虎,誤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問,曰:“此既過誤,何忍加罪。”部內鹹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歲賜帛百疋以為常。卒,諡曰莊。孝莊初,追贈太師、司徒公、錄尚書事。父新興,太和中繼為酋長。曾行馬群,見一白蛇,頭有兩角,咒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駝馬,日覺滋盛,色別為群,穀量之。朝廷每有征討,輒獻私馬,兼備資糧,助裨軍用。孝文嘉之。及遷洛,特聽冬朝京師,夏歸部落。每入朝,諸公王朝貴,競以珍玩遺之,新興亦報以名馬。位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人酋長。新興每春秋二時,恆與妻子閱畜牧於川澤,射獵自娛。明帝時,以年老,啟求傳爵於榮。卒,諡曰簡。孝莊初,贈太師、相國、西河郡王。
他的高祖爾朱羽健,魏道武帝登國初年任領人酋長,率領契胡的武士跟從魏軍攻破晉陽,平定中山,被封為散騎常侍,因而定居在秀容川。朝廷下詔劃定周圍三百裏的土地分封給他,作為永久的家業。道武初年,因南秀容原野肥沃寬廣,想讓他遷到那裏居住。他說:“以後我家世代為國家效勞,侍奉在皇帝陛下左右,北秀容既然已經被開墾,離京城又近,怎麼能因為土地的肥沃與瘠薄,再遷往離京城較遠的地方呢?”道武帝同意他的請求。他住的地方曾有狗用舌頭舔地,因而在那地方挖掘得到一股甘泉,便取名為狗舔泉。

榮潔白,美容貌,幼而神機明決。及長,好射獵,每設圍誓眾,便為軍陣之法,號令嚴肅,眾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測,相傳曰祁連池,魏言天池也。父新興曾與榮遊池上,忽聞簫鼓音,謂榮曰:“古老相傳,聞此聲,皆至公輔。吾年老暮,當為汝耳。”榮襲爵,後除直寢、遊擊將軍。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義勇。以討賊功,進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聽賜第二子。時榮率眾至肆州,刺史尉慶賓閉城不納。榮怒,攻拔之,乃署其從叔羽生為刺史,執慶賓還秀容。自是兵威漸盛,朝廷亦不能罪責。及葛榮吞杜洛周,榮恐其南逼鄴城,表求東援相州,帝不許。榮以山東賊盛,慮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於是北捍馬邑,東塞井陘。尋屬明帝崩,事出倉卒,榮乃與元天穆等密議,入匡朝廷。抗表雲:“今海內草草,異口一言,皆雲大行皇帝鴆毒致禍,舉潘嬪之女以誑百姓,奉未言之兒而臨四海。求以徐紇、鄭儼之徒,付之司敗。更召宗親,推其明德。”於是將赴京師。靈太後甚懼,詔以李神軌為大都督,將於太行杜防。榮抗表之始,遣從子天光、親信奚毅及倉頭王相入洛,與從弟世隆密議廢立。天光乃見莊帝,具論榮心,帝許之。天光等還北,榮發晉陽,猶疑所立,乃以銅鑄孝文及鹹陽王禧等五王子孫像,成者當奉為主。唯莊帝獨就。師次河內,重遣王相密迎莊帝與帝兄彭城王邵、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莊帝自高渚度,至榮軍,將士鹹稱萬歲。
曾祖爾朱鬱德、祖父爾朱代勤,繼任為酋長。代勤,是太武帝敬哀皇後的舅父。因為有外戚的關係,加上多次征戰有功,朝廷在他的封地內免除一百年的徭役,授予他為立義將軍銜。他曾到山中圍獵,部落中有人用箭射殺猛虎,誤中了他的大腿。他讓人將箭拔出,竟不追問是誰射的,說:“這是誤傷,怎麼忍心再加罪給他呢?”部落內的人都被他所感動。官至肆州刺史,被封為梁郡公。後因年老辭官,朝廷每年賜給他布帛一百匹作為常例。去世後,諡號為莊。孝莊帝初年,追贈為太師、司徒公、錄尚書事。

及莊帝即位,詔以榮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尚書令、領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後乃下發入道,內外百官皆向河橋迎駕。榮惑武衛將軍費穆之言,謂天下乘機可取,乃譎朝士共為盟誓,將向河陰西北三裏。至南北長堤,悉命下馬西度,即遣胡騎四麵圍之。妄言丞相高陽王欲反,殺百官王公卿士二千餘人,皆斂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宮。莊帝及彭城王、霸城王俱出帳。榮先遣並州人郭羅察共西部高車叱列殺鬼在帝左右,相與為應。及見事起,假言防衛,抱帝入帳,餘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遷帝於河橋,沉靈太後及少主於河。時又有朝士百餘人後至,仍於堤東被圍。遂臨以白刃,唱雲:“能為禪文者出,當原其命。”時有隴西李神俊、頓丘李諧、太原溫子升並當世辭人,皆在圍中,恥是從命,俯伏不應。有禦史趙元則者,恐不免死,出作禪文。榮令人誡軍士,言元氏既滅,爾硃氏興。其眾鹹稱萬歲。榮遂鑄金為己像,數四不成。時榮所信幽州人劉靈助善卜占,言今時人事未可。榮乃曰:“若我作不吉,當迎天穆立之。”靈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長樂王有王兆耳。”榮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莊帝,望馬首叩頭請死。其士馬三千餘騎,既濫殺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為移都之計。持疑經日,始奉駕向洛陽宮。及上北芒,視城闕,複懷畏懼,不肯更前。武衛將軍汎禮苦執不聽,複前入城,不朝戍。北來之人,皆乘馬入殿。諸貴死散,無複次序。莊帝左右,唯有故舊數人。榮猶執移都之議,上亦無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謝河橋之事,誓言無複二心。莊帝自起止之,因複為榮誓,言無疑心。榮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誅之,左右苦諫乃止。即以床輦向中常侍省。榮夜半方寤,遂達旦不眠。自此不複禁中宿矣。
爾朱榮的父親爾朱新興,太和年間繼任為酋長。曾趕著馬群遇見一條白蛇,頭上長有兩隻角,因而祝願祈禱,請求畜牧興旺。從此,牛羊駝馬,一天比一天繁盛。他憑身上的毛色將它們分列成群,用山穀的長短來測出它們的數量。朝廷每次打仗,他都獻出自己養的馬,又準備好軍糧,供軍隊需用。因而得到孝文帝的嘉獎。遷都洛陽後,朝廷特別允許他冬天到京城朝拜,夏天回到部落。每次入朝,所有的王公大臣,競相把珍奇玩好送給他,他也送名馬報答。官位至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人酋長。每年春秋兩個季節,他都與妻子到山川大澤中檢閱畜牧的情況,並騎馬射獵以作娛樂。孝明帝時,因自己年邁,請求朝廷將他的爵位傳給兒子爾朱榮。去世後,諡號為簡。孝莊帝初年,贈封號為太師、相國、西河郡王。

榮女先為明帝嬪,欲上立為後,帝疑未決。給事黃門侍郎祖瑩曰:“昔文公在秦,懷嬴入侍。事有反經合義,陛下獨何疑焉?”上遂從之。榮意甚悅。於時,人間猶或雲榮欲遷都晉陽,或雲欲肆兵大掠,迭相驚恐,人情駭震。京邑士子,十不一存,率皆逃竄,無敢出者,直衛空虛,官守廢曠。榮聞之,上書謝愆。無上王請追尊帝號;諸王、刺史,乞贈三司;其位班三品,請贈令仆;五品之官,各贈方伯;六品已下及白身,贈以鎮郡。諸死者無後,聽繼,即授封爵。均其高下,節級別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詔從所表。又啟帝,遣使巡城勞問。於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來歸闕。榮又奏請番直,朔望之日,引見三公、令、仆、尚書、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陽河陰執事之官,參論國政,以為常式。
爾朱榮膚色白淨,容貌俊美,從小就智慧超人,明於決斷。長大後,喜歡騎馬射獵,每次圍獵誓眾,都按照軍隊布陣的方式,號令嚴明,眾人不敢違犯。秀容一帶有三處水池,都在高山上,清冽幽深,無法測量,相傳叫祁連池,就是北魏時所說的天池。他的父親爾朱新興同他一起到池中遊泳,忽然聽到空中傳來簫笛鑼鼓的聲音。父親對他說:“古代傳說,聽到這種聲音的人,都官至王公宰輔。我年紀已到遲暮,當應在你的身上。”他繼承父親的爵位,後來又被授予直寢、遊擊將軍。

五月,榮還晉陽,乃令元天穆向京,為侍中、太尉公、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封上黨王,樹置腹心在列職,舉止所為,皆由其意。七月,詔加榮柱國大將軍。
正光年間,四方起兵,天下大亂,爾朱榮散掉畜群,招集義勇健兒。因討賊立下戰功,被晉封為博陵郡公,過去的爵位給了他的二兒子。他率領軍隊到肆州,刺史尉慶賓關閉城門,不讓進入。他非常惱怒,揮軍將城池攻下,任命他的從叔爾朱羽生為刺史,押解尉慶賓回到秀容。從此,兵馬逐漸強盛,朝廷也不能加罪於他。葛榮吞並杜洛周以後,爾朱榮擔心他會向南進攻鄴城,上表請求向東援助相州,孝明帝不同意。他又認為山東一帶盜賊強大,怕他們向西進犯,便派兵把守滏口以作提防。北部派軍隊捍衛禦馬邑,東部命軍士駐守井涇。

時葛榮向京師,眾號百萬。州刺史李神俊閉門自守。榮率精騎七千,馬皆有副,倍道兼行,東出滏口。而與葛榮眾寡非敵。葛榮聞之,喜見於色,乃令其眾辦長繩,至便縛取。自鄴以北,列陣數十裏,箕張而進。榮潛軍山穀為奇兵,分督將已上三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噪,使賊不測多少。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棒。密勒軍士,馬上各齎袖棒一枚,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使以棒,棒之而已。乃分命壯勇,所當衝突。號令嚴明,將士同奮。身自陷陣,出於賊後,表裏合擊,大破之。於陣禽葛榮,餘眾悉降。榮恐其疑懼,乃普令各從所樂,親屬相隨,任所居止。於是群情喜悅,登即四散,數十萬眾,一朝散盡。待出百裏之外,乃始分道押領,隨便安置,鹹得其宜。獲其渠帥,量才授用,新附者鹹安。時人服其處分機速。乃檻車送葛榮赴闕。詔加榮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初,榮將討葛榮,軍次襄垣,遂大獵,有雙兔起於馬前,榮彎弓誓之曰:“中則禽葛榮,不中則否。”既而並應弦而殪,三軍鹹悅。及後,命立碑於其所,號雙兔碑。又將戰,夜夢一人從葛榮索千牛刀,葛榮初不肯與,此人自稱己是道武皇帝,葛榮乃奉刀,此人手持授榮。寤而喜。自知必勝。又詔以冀州之長樂、相州之南趙、定州之博陵、滄州之浮陽、平州之遼西、燕州之上穀、幽州之漁陽七郡,各萬戶,通前滿十萬。為太原國邑,又加位太師。
不久,孝明帝駕崩。由於事出突然,爾朱榮便與元天穆等人密議,準備進京匡扶朝廷。他們向朝廷上表抗議,說:“現在天下議論紛紛,異口卻同說一句話,都認為皇帝是被鳩酒毒害致死,拋出潘嬪的女兒以欺騙天下百姓,抬出不會說話的小孩子來君臨天下。我們請求把徐紇、鄭儼之流交給有司處置。還要召集皇室宗親,推舉有道德有威望的人當皇帝。”於是,準備統率軍隊進京。靈太後十分恐慌,下詔命李神軌為大都督,將要在太行山一帶布防。爾朱榮上表抗言之初,就派他的從子爾朱天光、親信奚毅和倉頭王相悄悄進入洛陽,與他的從弟爾朱世隆密謀廢立皇帝的事。爾朱天光見到孝莊帝元子攸,談了爾朱榮的打算,元子攸同意即位。爾朱天光等人回到爾朱榮那裏,他便從晉陽出發,向洛陽進軍。他還懷疑擁立的皇帝是否合適,便用銅鑄造孝文帝和鹹陽王元禧等五王的子孫們的像,鑄成的當擁立為君主。惟有元子攸的像鑄造成功。軍隊到達河內,他又派王相秘密將元子攸與孝明帝的哥哥、彭城王元勳、弟弟始平王元子正接來。武泰元年(528)四月,元子攸從高渚過黃河來到爾朱榮的軍隊,將士們一齊高呼萬歲。

建義初,北海王元顥南奔梁,梁立為魏主,資以兵將。時邢杲以三齊應顥。朝廷以顥孤弱,永安二年春,詔元天穆先平齊地,然後征顥。顥乘虛徑進,榮陽、武牢並不守,車駕出居河北。榮聞之,馳傳朝行宮於上黨之長子,輿駕於是南趣。榮為前驅,旬日之間,兵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會。車駕幸河內。榮與顥相持於河上,無船不得即度。議欲還北,更圖後舉。黃門郎楊侃、高道穆等並固執以為不可。屬馬渚諸楊雲有小船數艘,求為鄉導。榮乃令都督爾硃兆等率精騎夜濟。顥奔。車駕度河,入居華林園。詔加榮天柱大將軍,增封通前二十萬戶,加前後部羽葆鼓吹。
孝莊帝即位,下詔封爾朱榮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尚書令、領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爾朱榮率軍渡過黃河,胡太後便散開發髻上路迎接,朝廷內外的官員都到河橋迎接孝莊帝的車駕。

榮尋還晉陽,遙製朝廷,親戚腹心,皆補要職,百僚朝廷動靜,莫不以申。至於除授,皆須榮許,然後得用。莊帝雖受製權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納,孜孜不已。數自理冤獄,親覽辭訟。又選司多濫,與吏部尚書李神俊議正綱紀。而榮乃大相嫌責。曾關補定州曲陽縣令,神俊以階縣不奏,別更擬人。榮大怒,即遣其所補者往奪其任。榮使入京,雖複微蔑,朝貴見之,莫不傾靡。及至闕下,未得通奏,恃榮威勢,至乃忿怒。神俊遂上表遜位。榮欲用世隆攝選,上亦不違。榮曾啟北人為河內諸州,欲為掎角勢,上不即從。天穆入見論事,上猶未許。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為國宰相,若請普代天下官屬,恐陛下亦不得違。如何啟數人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理。”榮聞,大怒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皇後複嫌內妃嬪甚有妒恨之事。帝遣世隆語以大理,後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複決?”世隆曰:“兄止自不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強臣,內逼皇後,恆怏怏不以萬乘為貴。
爾朱榮受武衛將軍費穆之讒言的迷惑,以為可以乘機奪取天下。便詐稱官員們要共同設盟立誓,將大家引向河陰西北三裏的地方,到南麵的長堤旁,命他們都下馬向西渡河,立即派胡族騎兵將他們四麵包圍,揚言丞相高陽王想謀反,借機殺死了所有的官員。王公卿士二千多人也都束手被殺。他又命二三十個心腹持刀來到行宮,孝莊帝和彭城王、霸城王都走出軍帳。爾朱榮先派並州人郭羅察和西部高車國的叱列殺鬼守在孝莊帝的左右,作為接應。他們二人看見事變發生,假稱要保護皇帝,抱起孝莊帝進入軍帳,其他的人便殺害了彭城王和霸城王。又命四五十人將孝莊帝遷移到河橋,將靈太後和少主元釗沉入黃河溺死。這時,又有朝臣一百多人隨後來到,在河堤東麵被包圍。軍士們拔出利刃,爾朱榮高聲說道“:能夠寫傳位詔書的人站出來,可以給你活命。”當時,有隴西人李神俊、頓丘人李諧、太原人溫子升,都是當代的文章高手,被包圍在當中,因恥於幹這件事,便俯伏在地上不答應。禦史趙元則,怕會被殺戮,出來起草傳位的禪文。爾朱榮又命人告誡將士們,說元氏就要滅亡,爾朱氏即將興起,大家都要喊他萬歲。他便用金屬鑄造自己的像,四次都沒有成功。此時,他所信賴的幽州人劉靈助善於占卜,說今天時機還不成熟。他便說:“如果我當皇帝不吉利,當迎立爾朱天穆。”靈助說:“天穆也不吉利,惟長樂王有稱帝的兆頭。”爾朱榮聽後精神恍惚,不能自持,又慚愧又悔恨,到四更天時,又請出孝莊帝,跪在孝莊帝的馬前叩頭請死。他的三千多騎兵因濫殺朝臣,便不敢進入京城,想向北作遷都的打算。徘徊遲疑一天,才護衛著皇帝的車駕向洛陽進發。登上邙山,看到城門,又心懷畏懼,不肯再向前走。武衛將軍泛禮苦苦勸告,他也不聽。又向前行進,入城後,也不朝拜皇帝,保衛京城。跟從他北邊來的人,都騎著馬進入宮殿。朝廷公卿大臣死的死,逃的逃,朝堂站班也沒有了次序。孝莊帝左右隻有數名舊臣。爾朱榮仍然堅持遷都的意見,孝莊帝也無法抗拒。他又在明光殿重新對河橋濫殺之事向朝廷謝罪,發誓說自己不再有二心。孝莊帝站起來勸止他,也向著他發誓,說自己沒有任何疑心。爾朱榮高興,因而舉杯飲酒,等到他醉倒後,孝莊帝想殺掉他,左右的人苦苦勸阻才停止,便把爾朱榮睡的床抬到中常侍省。他到半夜才醒酒,到天明也不敢入睡,從此不再在宮中住宿。

先是,葛榮枝黨韓婁仍據幽、平二州,榮遣都督侯深討斬之。時萬俟醜奴、蕭寶夤擁眾豳、涇,榮遣其從子天光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賀拔嶽、侯莫陳悅等入關討之。天光至雍州,以眾少未進。榮大怒,遣其騎兵參軍劉貴馳驛詣軍,加天光杖罰。天光等大懼,乃進討,連破之,禽醜奴、寶夤,並檻車送闕。天光又禽王慶雲、萬俟道樂,關中悉平。於是天下大難便盡。莊帝恆不慮外寇,唯恐榮為逆。常時諸方未定,欲使與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謂尚書令、臨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無賊?”臨淮見帝色不悅,曰:“臣恐賊平以後,方勞聖慮。”帝畏餘人怪,還以他語解之,曰:“其實撫寧荒餘,彌成不易。”
他的女兒原為孝莊帝的嬪妃,想立為皇後,孝莊帝遲疑未決。給事黃門侍郎祖瑩說:“過去文公在秦,懷贏奉父親秦穆公之命嫁給他。事情都有違反常情而又合乎道理的,陛下您為何再遲疑呢?”孝莊帝同意立爾朱榮的女兒為後,他非常高興。

榮好射獵,不舍寒暑,法禁嚴重。若一鹿出,乃有數人殞命。曾有一人,見猛獸便走,謂曰:“欲求活邪!”遂即斬之。自此獵如登戰場。曾見一猛獸在窮穀中,乃令餘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複損。於是數人被殺,遂禽得之。持此而樂焉。列圍而進,雖阻險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
這時,人們有的傳說著爾朱榮想遷都晉陽,有的說他想縱兵大肆擄掠,人人驚恐不安。京城中的讀書人十不存一,相率逃跑,沒有人敢出來。全城守衛空虛,官衙內空曠荒廢。爾朱榮聽說後,上書向朝廷謝罪。無上王上表請求追尊先帝廟號;死去的各王和刺史,請贈給三司;位列三品的官員,請贈給令仆;五品的官員,贈給方伯;六品以下以及不在品位的,贈給鎮郡。那些被殺害的官員如無後代,聽憑其他人繼承,都授予封爵。根據地位的高低、官階的大小,使恩德施加在每個生者和亡者的身上,以便使他們得到撫慰。朝廷下詔按他們的表章辦理。無上王又啟奏孝莊帝,派使者到京城各處安撫慰問,人們的情緒因此稍微安定了一些。逃亡的朝臣也漸漸歸來。爾朱榮又奏請朝廷,讓朝臣們輪流當值,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召見三公、令、仆、尚書、九卿,以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陽、河陰執事等官員,參與討論國家大事,並作為製度固定下來。

太宰元天穆從容言榮勳業,宜調政養人。榮便攘肘謂天穆曰:“太後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節。葛容之徒,本是奴才,乘時作亂,譬如奴走,禽獲便休。頃來受國大寵,未能混一海內,何宜今日便言勳也?如聞朝士猶自寬縱,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馬,校獵嵩原,令貪汙朝貴,入圍搏虎。仍出魯陽,曆三荊,悉擁生蠻,北填六鎮。回軍之際,因平汾胡。明年簡練精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乞萬戶侯;如其不降,徑度數千騎,便往縛取。待六合寧一,八表無塵,然後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觀風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稱勳耳。今若止獵,兵士懈怠,安可複用也?”
這年五月,爾朱榮回到晉陽,便命元天穆進京,任侍中、太尉公、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封為上黨王。他還在各個職務上安插心腹,朝廷的一舉一動,都要根據他的意思去辦。七月,朝廷加封爾朱榮為柱國大將軍。

及見四方無事,乃遣人奏曰:“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此言,已發遣令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朝廷。帝實不欲與之,因稱其忠。榮見帝年長明悟,為眾所歸,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雲,入將天子,拜謁金陵後,還複恆朔。而侍中硃元龍輒從尚書索太和中遷京故事,於是複有移都消息。
這時,葛榮領軍向洛陽進發,號稱有百萬之眾。相州刺史李神俊閉門自守,不阻攔敵人。爾朱榮率領精銳騎兵七千,每個騎兵配有兩匹馬,倍道兼行,東出滏口,攔擊葛榮。而兵力卻與葛榮眾寡懸殊。葛榮聽說後喜形於色,便令他的士兵置辦長繩,爾朱榮的騎兵來了便將他們捆起來。自鄴城以北,列陣數十裏,像簸箕一樣擺開陣勢前進,爾朱榮暗中在山穀中埋伏軍隊作為奇兵,將督將以上職務的軍官三人分為一處,每處率數百名騎兵,讓他們指揮士兵在駐紮的地方擂鼓呐喊,揚起塵土,使敵人測不出有多少人馬。又派一支人馬進攻敵兵。交戰時,刀不如棍棒好用,他密令軍士馬上各準備一根木棒。交戰以後,考慮便於衝破敵陣,不讓騎兵斬掉敵人的首級,隻掄起棒子打就行了。又命令勇壯騎兵,奮勇衝擊。他號令嚴明,將士上下一心,一起拚殺。他也親自衝入敵陣,出現在敵兵的後隊,與前麵的軍隊前後合擊,將敵兵打得大敗。在戰場上活捉葛榮,其他人全部投降。爾朱榮怕這些投降的將士心存疑懼,便下令讓他們各自從事自己願意幹的職業,親屬們也可以跟著,任意挑選居住的地方。於是,大家都很高興,立即四處散去。數十萬人馬,一下子全部解散。等到散去的士兵走出一百裏之外,才分道遣送,遇到合適的地方就安置他們居住,這些人都得到滿意的住處。俘獲的敵兵將領,也都量才使用,新歸附的人都很安心。人們都佩服他處置得正確迅速。他又派囚車將葛榮送往洛陽,朝廷下詔加封他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

榮乃暫來向京,言看皇後娩難。帝懲河陰之事,終恐難保,乃與城陽王徽、侍中楊侃、李彧、尚書右仆射元羅謀,皆勸帝刺殺之。唯膠東侯李侃晞、濟陰王暉業言榮若來,必有備,恐不可圖。又欲殺其黨與,發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師人懷憂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東出。榮乃遍與朝士書,相任留。中書舍人溫子升以書呈帝,帝恆望其不來,及見書,以榮必來,色甚不悅。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往來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為榮通親,不敢與之言情。毅曰:“若必有變,臣寧死陛下難,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無異心,亦不忘卿忠款。”
爾朱榮開始討伐葛榮時,軍隊到達襄垣,便大舉圍獵。有兩隻兔子在馬前麵奔跑,他彎弓立誓說:“射中了就能捉住葛榮,射不中就抓不住。”說完兩隻兔子應弦撲地,三軍將士十分歡騰。後來,他命在這裏立碑,取名叫雙兔碑。將要開戰的前夜,他夢見一人向葛榮索要牛刀,葛榮開始不肯給,此人自稱是道武皇帝,葛榮才把刀交出,這人又將刀授予他。睡醒之後他很高興,知道這一仗一定能獲取勝利。

三年八月,榮將四五千騎,發並州向京。時人皆言其反,複道天子必應圖之。九月初,榮至京。有人告雲,帝欲圖之。榮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豈可信之?”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陽王曰:“縱不反,亦何可耐?況何可保耶?”又北人語訛,語“爾硃”為“人主”。上又聞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長星出中台,掃大角,恆州人高榮祖頗明天文,榮問之曰:“是何祥也?”答曰:“除舊布新象也。昔長星掃大角,秦以之亡。”榮聞之悅。又榮下行台郎中李顯和曾曰:“天柱至,那無九錫,安須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見機!”都督郭羅察曰:“今年真可作禪文,何但九錫。”參軍褚光曰:“人言並州城上有紫氣,何慮天柱不應。”榮下人皆陵侮帝左右,無所忌憚,其事皆上聞。奚毅又見,求聞。帝即下明光殿與語。帝又疑其為榮,不告以情。及知毅赤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李彧,告以毅語。榮小女嫁與帝兄子陳留王,小字伽邪。榮嚐指之曰:“我終當得此女婿力。”徽又雲:“榮慮陛下終為此患,脫有東宮,必貪立孩幼。若皇後不生太子,則立陳留以安天下。”並言榮指陳留語狀。帝既有圖榮意,夜夢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節,都不覺痛。惡之,以告城陽王徽及楊侃。徽解夢曰:“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割指節與解腕何異?去患乃是吉祥。”聞者皆言善。
朝廷又下詔把冀州的長樂、相州的南趙、定州的博陵、滄州的浮陽、平州的遼西、燕州的上穀、幽州的漁陽七郡,各分出一萬戶,加上原來的共十萬戶,作為太原國的封邑。又給他加位為太師。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駕迎之。榮與天穆並從入西林園燕射。榮乃奏曰:“近來侍官皆不習武,陛下宜將五百騎出獵,因省辭訟。”先是奚毅言榮因獵挾天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書舍人溫子升告以殺榮狀,並問以殺董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涼州人,必不應至此。”良久,語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必不死!寧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與常道鄉公同日生。”上謂殺榮、天穆,即赦其黨,便應不動。應詔王道習曰:“爾硃世隆、司馬子如、硃元龍比來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虛實,謂不宜留。”城陽王及楊侃曰:“若世隆不全,仲遠、天光豈有來理?”帝亦謂然,無複殺意。城陽曰:“榮數征伐,腰間有刀,或能狠戾傷人。臨事,願陛下出。”乃伏侃等十餘人於明光殿東。其日,榮與天穆並入,坐食未訖,起出。侃等從東階上殿,見榮、天穆出至中庭,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榮忌日。二十一日,暫入,即向陳留王家,飲酒極醉。遂言病動,頻日不入。上謀頗泄,世隆等以告榮。榮輕帝,不謂能反。預帝謀者皆懼。二十五日旦,榮、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東序中西麵坐,榮與天穆並禦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陽入,始一拜。榮見光祿卿魯安等持刀從東戶入,即馳向禦坐,帝拔千牛刀,手斬之,時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數牒啟,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豎子!若過今日,便不可製。”時又天穆與榮子菩提亦就戮,於是內外喜叫,聲滿京城。既而大赦。
建義初年,北海王元顥投奔南梁,梁封他為魏王,援助他兵馬。這時,邢杲率三齊之地響應元顥。朝廷認為元顥勢單力弱,永安二年(529)春,下詔命元天穆先平定齊地,然後征討元顥。元顥乘洛陽空虛,率兵徑直前進。滎陽、武牢都沒有守住,孝莊帝離開洛陽,避向河北。爾朱榮聽說後,騎快馬到上黨長子的皇帝行宮,領著皇帝的車駕南進。他作為前驅,十來天的時間,聚集了許多兵馬。元天穆平定邢杲後,也渡過黃河與爾朱榮會合。孝莊帝住進河內,爾朱榮與元顥的軍隊相持在黃河兩岸,沒有船隻,不能馬上渡過。他想率軍北還,以後再圖謀大舉。黃門郎楊侃、高道穆等人堅持認為不能北還。馬渚的楊姓人家說有數隻小船,並願意當向導。爾朱榮便派都督爾朱兆等人率精銳騎兵乘夜渡過黃河。元顥逃去,孝莊帝渡過黃河入居華林園,下詔加封爾朱榮為天柱大將軍,贈給封地民戶連從前的共有二十萬戶,又加贈前後部羽葆鼓吹的儀仗。

榮雖威名大振,而舉止輕脫,止以馳射為伎藝,每入朝見,更無所為,唯戲上下馬。於西林園宴射,恆請皇後出觀,並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見天子射中,輒自起舞叫,將相卿士,悉皆盤旋,乃至妃主婦人,亦不免隨之舉袂。及酒酣耳熱,必自匡坐,唱虜歌,為《樹梨普梨》之曲。見臨淮王彧從容閑雅,愛尚風素,固令為敕勒舞。日暮罷歸,便與左右連手蹋地,唱《回波樂》而出。性甚嚴暴,慍喜無恆,弓箭刀槊,不離於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憂。曾欲出獵,有人訴之,披陳不已,發怒,即射殺之。曾見沙彌重騎一馬,榮即令相觸,力窮不複能動,遂使傍人以頭相擊,死而後已。
爾朱榮不久又回到晉陽,遙控朝廷。他的親信都擔任朝廷要職,朝廷百官有什麼動靜,無不詳細報告。至於任免官員,都得經過他允許,然後才能任用。孝莊帝雖然受他控製,卻勤於政事,朝夕過問朝政,孜孜不倦,多次親自處理冤案,閱讀案件卷宗。又因選官太濫,他與吏部尚書李神俊商議,要嚴肅朝廷法度。爾朱榮對此很為猜疑,並加譴責。他曾要朝廷補任一名定州曲陽縣的縣令,李神俊認為是縣級的官員,所以沒有奏報給他,而另外選派。爾朱榮雷霆大怒,便派他選定的那位官員到任上奪得這個官職。他又派人進京,來人雖然隻稍微顯示出不滿,朝臣見了,沒有不心怯膽寒的。這人來到宮殿下,不讓人奏報,依仗爾朱榮的權勢,便大發脾氣。李神俊便上表請求辭去職務。爾朱榮想讓爾朱世隆接替,孝莊帝也不敢違拗他的意見。爾朱榮曾經奏報朝廷,讓北人任河內諸州的刺史,想和晉陽形成犄角之勢,孝莊帝不同意。元天穆入宮見孝莊帝,又說起這件事,孝莊帝仍然不同意。天穆說:“天柱大將軍爾朱榮既然立有大功,任國家的宰相,如果請求將天下的官吏都換掉,恐怕陛下您也不能違背。為什麼他啟奏委任幾個人任州官,就拒絕不用?”孝莊帝厲色說道“:天柱大將軍如果不做朝廷的臣子,連我也可以代替;如果他還有做大臣的禮節,就沒有代替天下百官的道理。”爾朱榮聽說後,十分憤怒,說:“天子是誰立的?今天竟然不聽我的話!”爾朱皇後也與嬪妃們不和,很有些嫉妒的事情。孝莊帝派爾朱世隆用道理勸說她,皇後說:“天子是咱們家立的,他今天才能這樣。我父親那時應自己當皇帝,為何今天還沒有決定?”爾朱世隆說:“哥哥隻是自己不願意當,如果他自己當皇帝,我也可以封王了。”孝莊帝外被強臣逼迫,內被皇後挾持,常鬱鬱不樂,並不因為自己居萬乘之尊感到榮耀。

節閔帝初,世隆等得誌,乃詔贈假黃鉞、相國、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晉王,加九錫,給九旒鑾輅,武賁班劍三百人,轀輬車,準晉太宰、安平獻王故事,諡曰武。又詔百官議榮配饗,司直劉季明曰:“晉王若配永安,則不能終臣節。以此論之,無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預在議限,據理而言,不合上心,誅翦唯命。”眾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廟庭。
原先,葛榮的餘黨韓婁仍占據幽、平二州,爾朱榮派都督侯深討伐,並將他斬首。這時,萬俟醜奴、蕭寶夤擁眾活動在豳、涇一帶,爾朱榮派他的從子爾朱天光任雍州刺史,命天光率領都督賀拔嶽、侯莫陳悅等入關討伐。天光到達雍州,因人馬少而沒有進兵。爾朱榮甚為惱怒,派他的騎兵參軍劉貴飛馳到天光的軍中,對天光施行杖罰。天光等人非常懼怕,便發兵進討。連破敵兵,擒獲萬俟醜奴和蕭寶夤,並用囚車將他們送到京城。天光又擒獲王慶雲、萬俟道樂,關中全部平定。於是,天下大的動蕩已經結束。孝莊帝常常不憂慮外患,而是惟恐爾朱榮反叛。平時各方都沒有平定,他想使爾朱榮與四方敵兵相持,等到天下平定的捷報傳來,他卻不甚喜歡,對尚書令、臨淮王元..說“:當今天下真的沒有亂臣賊子嗎?”臨淮王見皇帝陛下的臉色不高興,說:“恐怕四處的賊兵平定後,更會勞您憂慮。”孝莊帝怕其他人聽了生疑,便用別的話搪塞,說:“撫慰賑濟天下的災民,也很不容易。”

菩提位太常卿、開府儀同三司、侍中、特進。死時年十四。節閔帝初,加贈司徒,諡曰惠。
爾朱榮喜歡射獵,不分盛夏寒冬都要進行,在打獵場上法令嚴格,如果有一隻鹿逃出,便會有幾個人被處死。曾有一個人看見猛獸就逃走,對別人說:“我想逃命啊!”爾朱榮聽說後,立即將他斬首。從此獵場猶如戰場。他曾在山穀中發現一頭猛獸,便命手下的人穿上甲胄,空手與猛獸搏鬥,不讓損傷猛獸。於是,有好幾個人被猛獸撲咬死去,才終於將它擒獲。他以此作為快樂。圍獵野獸時,士兵們向前行進,不管遇到多大的艱難險阻都不能回避,他的部下深以此為苦。

菩提弟叉羅,武衛將軍、梁郡王。尋卒,贈司空公。
太宰元天穆態度悠閑地對爾朱榮說,你已立下不世的勳業,應該安定下來料理朝政,調養身體。他挽著天穆的胳膊說“:胡太後這個女人不行正道,匡扶天子,這是做臣子的本分。葛榮之流本是奴隸,卻乘時造反。就好比奴隸逃走,抓住他才能罷休。近幾年來我受朝廷過分的寵愛,卻沒有能將海內統一,今天怎麼能說有什麼功勞呢?聽說朝臣們還很放縱,今年秋天我想和老兄你一起指揮將士在嵩原圍獵,讓那些迂腐貪婪的朝廷大臣進入圍場與猛虎搏鬥。然後從魯陽出發,經過三荊之地,全部將生蠻征服。再向北蕩平六鎮。班師回軍的時候,順勢降服汾地的胡人。明年再挑選精銳部隊,分頭向江、淮出擊。梁帝蕭衍如果投降,我請求封他為萬戶侯;如不投降,直接派數千騎兵渡江,將他俘獲。等到六合統一,四麵八方沒有征戰的煙塵,我與老兄你一起護衛著天子,巡遊四方,觀覽風景,布施政教,這樣才可以稱得上是功勳啊!如果現在停止圍獵,將士們鬆懈怠惰,怎麼可以再用來打仗呢?”

叉羅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靜初,轉襲榮爵太原王。薨於晉陽,時年九歲。
他看見四方平安無事,便派人奏報朝廷,說:“參軍許周勸我讓朝廷賜予九錫,我很討厭這句話,已下令將他打發走了。”他當時實在希望得到朝廷特殊的禮遇,所以,想用這句話來諷喻朝廷。孝莊帝實在不願意賜給他,因而稱讚他的忠誠用以搪塞。爾朱榮見皇帝年齡越來越大,也越加聰明穎悟,被眾人所尊崇,想靠近他,讓他由自己擺布。常假借喝醉酒說“:將帶上天子,拜謁金陵後,再回到恒朔。”而侍中朱元龍常向尚書詢問太和年間孝文帝遷都的舊事。於是,朝野上下又傳揚著要遷都的消息。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樂郡公。以榮破葛賊之勳,進爵為王。其姊魏孝莊皇後。及韓陵之敗,齊神武納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開府儀同三司、肆州刺史。家富於財,招致賓客,窮極豪侈。與丞相司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鄭仲禮、房子遠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潛謀害齊神武。自魏氏舊俗,以正月十五日夜為打蔟戲,能中者即時賞帛。胄令仲禮藏刀於袴中,因神武臨觀,謀竊發,事捷,共奉文暢。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寵,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時年十八。
爾朱榮要暫時來京城居住,說是看望難產的皇後。孝莊帝鑒於爾朱榮在河陰大肆殺害朝臣的教訓,害怕自己終將自身難保。便與城陽王元徽、侍中楊侃、李..、尚書右仆射元羅密謀,他們都勸孝莊帝將他誅殺。惟有膠東侯李侃日希、濟陰王元暉業認為爾朱榮如果來京,一定會有防備,恐怕不可謀圖。又擔心殺了他,他的黨羽會發兵抗拒。孝莊帝因而猶疑未決,而京城裏的人都心懷恐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一類膽小怕事的人,已東出洛陽逃避。爾朱榮給朝臣們寄來書信,表示希望他們能夠留任。中書舍人溫子升把書信呈交給孝莊帝,孝莊帝一直希望爾朱榮不要來京城,等看到書信,認為他必定會來,麵色很不高興。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年來往於朝廷與爾朱榮之間傳遞命令,孝莊帝常對他抱很大希望,然而,認為他與爾朱榮關係密切,不敢和他說心裏話。奚毅說“:如果有什麼變化,我寧可為陛下效忠去死,也不能侍奉這個胡人。”孝莊帝說“:我隻希望天柱大將軍沒有異心,也不希望你為我效忠。”

弟文略,以兄叉羅卒無後,襲叉羅爵梁郡王。文暢事當從坐,靜帝使人往晉陽,欲拉殺之。神武特加寬貸,奏免之。文略聰明俊爽,多所通習。齊文襄嚐令章永興馬上彈琵琶,奏十餘曲,試使文略寫之,遂得八。文襄戲之曰:“聰明人多不老壽,梁郡其慎之!”文略對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愴然曰:“此不足慮。”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橫,多所陵忽。齊天保末,嚐邀平秦、武興、汝南諸王至宅,供設奢麗,各有贈賄。諸王共假聚寶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從奴五十人,皆駿馬侯服。其豪縱不遜如此。平秦王有七百裏馬,文略敵以好婢,賭取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請,文略殺馬及婢,以二銀器盛婢頭馬肉而遺之。平秦王訴之於文宣,係於京畿獄。文略彈琵琶,吹橫笛,謠詠倦極,便臥唱挽歌。居數月,奪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憶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嚐大遺魏收金,請為父作佳傳,收論榮比韋、彭、伊、霍,蓋由是也。
永安三年(530)八月,爾朱榮率四五千騎兵從並州出發,進向京城。人們都說他要謀反,又說天子一定會對付他。九月初,爾朱榮到達洛陽,有人告訴他,孝莊帝想圖謀他。他立即將這話奏報給皇帝,孝莊帝說:“外人也傳說你想加害於我,怎麼能夠相信呢?”於是,爾朱榮不再疑心。每次入宮謁見皇帝,帶領的從人不過數十名,而且都不帶兵器。孝莊帝想停止圖謀爾朱榮,城陽王勸他說:“他縱然不反,也怎麼能忍受呢?況且又怎麼保得住他不反呢?”另外,北邊的人說話發音不準,說“爾朱”為“人主”。孝莊帝又聽說爾朱榮在北邊對人說,他姓“人主”。原先,長星出自中台,掃動大角。恒州人高榮祖通曉天文,爾朱榮問他“:這是什麼吉祥的兆頭?”高榮祖回答“:是除舊布新的景象呀,過去長星掃大角,秦朝便被滅亡。”他聽後非常高興。再則,爾朱榮手下的行台郎中李顯和曾經說過“:天柱大將軍來到京城,朝廷怎麼能不賜給九錫,難道要大王他自己去要麼?天子真是不懂事理!”都督郭羅察說“:今年真可以寫傳位的禪文了,豈隻是賜給九賜!”參軍褚光說“:有人說並州城上空出現紫色的帝王之氣,何愁不應在天柱大將軍身上!”爾朱榮手下的人常淩辱孝莊帝左右的侍臣,以至於肆無忌憚。這些事孝莊帝都聽說了。奚毅又叩見孝莊帝,詢問爾朱榮的情況。孝莊帝到明光殿與他說話,又懷疑他是爾朱榮派來的,沒有告訴給他實情。等到了解到奚毅的赤誠後,便召集城陽王元徽,以及楊侃、李..,把奚毅說的情況告訴給他們。

兆字萬仁,榮從子也。少善騎射,趫捷過人,數從榮遊獵,至窮岩絕澗,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獸,無所疑避。榮以此特加賞愛,任為爪牙。榮曾送台使,見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構火以待之。俄而兆獲其一,榮欲誇使人,責兆不盡取,杖之五十。榮之入洛,兆兼前鋒都督。孝莊即位,封潁川郡公。後從上黨王天穆平邢杲。又與賀拔勝擊斬元顥子冠受,禽之。進破安豐王延明,顥乃退走。莊帝還宮,論功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汾州刺史。
爾朱榮的小女兒嫁給孝莊帝哥哥的兒子陳留王。陳留王小名叫伽邪,爾朱榮曾指著他說“:我最終會憑借這個女婿的力量。”元徽又說“:爾朱榮憂慮陛下最終成為他的禍患,如有東宮,他一定會立一個小孩子當太子。假如皇後不生太子,就立陳留王以安定天下。”並敘述了爾朱榮指著陳留王說話的情況。孝莊帝既然產生了除掉爾朱榮的想法,夜裏夢見自己拿一把刀殘害自己,十個手指砍下來也不知道疼痛。他非常討厭這個夢,便告訴了城陽王元徽和楊侃。元徽釋夢說“:夢見蝮蛇咬住了手,象征著壯士擺脫了束縛自己的東西。割掉手指與這種解脫有什麼區別?去掉災難便是吉祥。”聽的人都說對。

爾硃榮死,兆自汾州據晉陽。元曄立,授兆大將軍,進爵為王。兆與世隆等定謀攻洛。兆遂輕兵倍道,掩襲京邑。先是,河邊人夢神謂己曰:“爾硃家欲度河,用爾作氵壘波津令,為之縮水脈。”月餘,夢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淺處,以草往往表插而導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馬涉度。是日暴風鼓怒,黃塵張天,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袍撥弦,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莊帝步出雲龍門外,為兆騎所擊,幽於永寧佛寺。兆撲殺皇子,汙辱妃嬪,縱兵虜掠。停洛旬餘,先令衛送莊帝於晉陽,兆後於河梁監閱財貨。
九月十五日,元天穆到達京城,孝莊帝親自迎接他。爾朱榮與元天穆一起跟著孝莊帝到西林園宴飲。爾朱榮奏報說“:近來侍臣們都不練習武藝,陛下應該率五百騎兵出去打獵,因而也可省去很多公務。”先前奚毅曾說過爾朱榮想借圍獵的機會挾製天子遷都,這時爾朱榮的話與奚毅說的相符。

初,兆將入洛,遣使招齊神武,欲與同舉。神武時為晉州刺史,謂長史孫騰曰:“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雲山蜀未平,不可委去。”騰乃詣兆,具申意。兆不悅,曰:“還白高兄弟,有吉夢,今行必克。吾比夢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馬蘭草株,往往猶在,吾父顧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無不盡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騰還,具報之。神武曰:“兆等猖狂,舉兵犯順,吾勢不可反事爾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進不能度,必退還。吾乘山東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舉而禽。”俄而兆克京師,孝莊幽縶,都督尉景從兆南行,以書報神武。神武大驚,召騰,令馳驛詣兆,示以謁賀,密觀天子所在,當於路邀迎,唱大義於天下。騰遇帝於中路,神武時率騎東轉,聞帝已度,於是西還。仍與兆書,具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於海內。兆怒不納,而帝遂遇弑。
到了十八日,孝莊帝召見中書舍人溫子升,告訴他準備殺掉爾朱榮的打算,並詢問漢代王允殺董卓的舊事。溫子升便奏報說“:王允如果能立即赦免董卓的死罪,一定不會到這一步。”孝莊帝停了很久,對溫子升說:“我的處境想法,你都知道,死了也必須這樣幹,更何況不一定會死呢?我寧願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願與長道鄉公同日生。”又說殺死爾朱榮、元天穆後,就赦免他們的黨羽,他們不會有什麼舉動。應詔王道習說“:爾朱世隆、司馬子如、朱元龍長期以來都受爾朱榮的重用,詳細了解天下的虛實,我認為不應該保留他們活命。”城陽王元徽和楊侃說:“如果爾朱世隆不能保全性命,爾朱仲遠和爾朱天光哪有來京的道理?”孝莊帝也認為他們說得對,不再有殺死爾朱世隆的意思。城陽王說“:爾朱榮數年征戰,腰間帶有佩刀,或許能凶狠地殺傷別人。事情爆發時,望陛下能拔刀相助。”孝莊帝便將楊侃等十多人埋伏在明光殿東側。這一天,爾朱榮與元天穆一起進宮,坐下來沒有吃完飯,就站起來出去了。楊侃等人從明光殿東麵的台階上殿,看見爾朱榮和元天穆已走到院子中間,事情沒有成功。

初,榮既死,莊帝詔河西人紇豆陵步蕃等,令襲秀容。兆入洛後,步蕃兵勢甚盛,南逼晉陽。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師禦之。頻為步蕃所敗,於是部勒士馬,謀出山東,令人頻徵神武。神武晉州僚屬,並勸不行。神武揣其勢迫,必無他慮,決策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鎮之人,令神武統領。神武既分兵別營,乃引兵南出,避步蕃之銳。步蕃至樂平郡,神武與兆還討,破斬之。及節閔帝立,授兆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柱國大將軍,兼錄尚書事、大行台。又以兆為天柱大將軍,兆以是榮所終之官,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並州刺史。
十九日是孝莊帝的忌日,二十日是爾朱榮的忌日。二十一日,爾朱榮突然入宮,到了陳留王的家中,因飲酒過量大醉。便推說疾病發作,多日不進入宮中。這時,孝莊帝的計劃已泄露出去,爾朱世隆等人聽到後報告給爾朱榮。他卻輕視孝莊帝,認為他反不了。參與孝莊帝製定處死爾朱榮計劃的人都很害怕。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與仲遠、度律約拒之。仲遠、度律次陽平,兆屯廣阿,眾號十萬。神武廣縱反間,於是兩不相信,各致猜疑。仲遠等頻使斛斯椿賀拔勝往喻之。兆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兆性粗獷,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深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而曉譬,兆遂拘縛將還,經日放遣。仲遠等於是奔退。神武乃進擊,兆軍大敗。兆與仲遠、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請節閔納兆女為皇後,兆乃大喜。世隆謀抗神武,乃降辭厚禮,喻兆赴洛。兆與天光、度律更自信約,然後大會韓陵山。戰敗,複奔晉陽。其年秋,神武自鄴進討之,兆遂大掠並州,走於秀容。神武又追擊,度赤洪嶺,破之。兆竄於窮山,殺所乘馬,自縊於樹。神武收葬之。
二十五日早晨,爾朱榮、元天穆一同入宮。這一天他們很想改革朝廷的狀況。孝莊帝在明光殿東邊中間麵向西坐著,爾朱榮與元天穆並坐在禦座西北的小床上,麵向南坐著。城陽王元徽進來,隻一拜,爾朱榮看見光祿卿魯安等人拿著刀從東門進來,便躍身奔向禦座,孝莊帝拔出千牛刀親手將他殺死,爾朱榮時年三十八歲。在繳獲他的手板上發現有幾行文字,都是他決定朝廷要去留的大臣的名單。不是他的心腹,都在趕出朝廷的範圍。孝莊帝看了罵道“:小子!如果過了今天,就不能製服你了。”這時,元天穆與爾朱榮的兒子爾朱菩提也被除掉。於是,朝廷內外歡喜的叫喊聲傳遍京城。不久,大赦爾朱榮的黨羽。

兆勇於戰鬥,而無將領之能。榮雖奇其膽決,然每雲:“兆不過將三千騎,多則亂矣。”
爾朱榮雖然威名遠揚,但舉止輕率,隻以騎馬射箭為技藝。每次入京朝見皇帝,便沒有別的作為,隻會作馬上馬下的遊戲。在西林園飲酒射箭,他常常請皇後出來觀看,並召集王公、嬪妃、公主,共處在一起。每看見天子射中箭的,他便跳躍喊叫,將相大臣們,也都跟著他呼喊。以至於嬪妃公主及宮中的其他婦人,也不免隨著撩起衣裙歡呼。到酒酣耳熱,似醉非醉時,他便坐在那裏唱胡人的歌,配以《樹梨普梨》的曲子。他見臨淮王元..風度文靜儒雅,崇尚風流,卻堅持要臨淮王跳敕勒舞。天黑歸來,他與隨從的人手拉著手,用腳在地上踏著節拍,唱著《回波樂》走出園林。他的性情十分嚴酷暴烈,喜怒無常,弓箭刀槊,從不離手。每有憤怒和懷疑,便要殺人。因而左右的人常懷著死亡的擔憂。他曾經想外出打獵,有人勸阻他,陳說未完,引起他的惱怒,便將這個人射殺。他見一個和尚身體胖大,騎著一匹馬,他便讓和尚和自己相撞。他用盡力氣也不能撞倒和尚,便命其他人用頭撞擊,直到把和尚撞死。

兆弟智彪,節閔帝封為安定王。與兆俱走,神武禽之。後死於晉陽。
節閔帝初年,爾朱世隆等人受寵,朝廷便下詔追贈爾朱榮為假黃鉞、相國、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晉王,賜給九錫,贈給九旒鑾輅,佩劍的武賁郎三百人,鍂車京喪車一輛。參照晉太宰、安平獻王的舊例,追贈諡號為武。朝廷又召集百官議論爾朱榮的配饗,司直劉季明說:“晉王如果配饗孝莊帝,他卻沒有盡臣子的禮節。由此看來,無法配饗。”爾朱世隆厲色問“:你說怎麼配?”季明答道“:我的職責就是議論這件事,是根據道理講的,不合乎您的心意,殺剮惟您是命。”眾人都替他擔心,他鎮定自若。世隆不甘心,便讓爾朱榮配饗在孝文帝的嗣廟中。

彥伯,榮從弟也。祖侯真,文成時並、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買珍,宣武時武衛將軍、華州刺史。
爾朱文略,爾朱榮的第五子,承襲哥哥叉羅的爵號為梁郡王。他聰明英俊,倜儻風流,學會了多方麵的技能。齊文襄帝高澄曾命章永興在馬上彈琵琶,演奏了十多支曲子,試著讓他記錄下來,他寫下了八支。高澄跟他開玩笑說“:聰明人大多不長壽,梁郡王你要小心啊!”文略對答說:“我性命的長短,都由您來決定。”高澄很動情地說“:這你不用擔心。”

彥伯性和厚,永安中,為榮府長史。節閔帝潛嘿於龍花佛寺,彥伯敦喻往來,尤有勤款。帝既立,爾硃兆以己不豫謀,大為忿恚,將攻世隆。詔令華山王鷙慰兆,兆猶不釋。世隆複令彥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還,帝宴彥伯於顯陽殿。時侍中源子恭、黃門郎竇瑗並侍坐。彥伯曰:“源侍中比為都督,與臣相持於河內。當爾之時,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寧期同事陛下,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猶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謂有射鉤之心也。”遂令二人極醉而罷。後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於時炎旱,有勸彥伯解司徒者,乃上表遜位,詔許之。俄除儀同三司、侍中,餘如故。彥伯於兄弟之中,差無過患。天光等敗於韓陵,彥伯欲領兵屯河橋,世隆不從。及張勸等掩襲世隆,彥伯時在禁直。長孫承業等啟陳,神武義功既振,將除爾硃。節閔令舍人郭崇報彥伯知,彥伯狼狽出走,為人所執。尋與世隆同斬於閶闔門外,縣首於斛斯椿門樹,傳於神武。先是洛中謠曰:“三月末,四月初,揚灰簸土覓真珠。”又曰:“頭去項,腳根齊,驅上樹,不須梯。”至是並驗。子敞。
神武帝高歡曾下令饒恕文略犯十種罪過而不被處死。他依仗這種特權,更加橫行無忌,行為大多蠻橫粗暴。齊天保末年,他曾邀集平秦王、武興王、汝南王到家中宴飲,供給和擺設十分奢侈華麗,對每個人都有豐厚的饋贈。諸王一起借口收集寶物又邀請他。文略穿著破衣服前往,而跟從他的奴仆五十多人卻騎著駿馬,穿著公侯們才能穿的豔麗的衣服。他的豪爽放縱都不遜色於這件事。平秦王有一匹日行七百裏的好馬,文略出示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婢子與他的好馬比較,文略獲勝得到了好馬。第二天,平秦王派人邀請他,他將馬和婢子殺死,用兩件銀器分別盛著婢子的人頭和馬肉送給平秦王,平秦王奏報給齊文宣帝,有司將他關押到京城郊區的監獄。他在獄中彈琵琶,吹橫笛,唱歌唱累了,便臥在地上唱挽歌。過了幾個月,他奪過守衛監獄士兵的弓箭去射別人,說:“不這樣,天子就想不起我來。”有司奏聞朝廷,便將他繩之以法。

敞字乾羅。彥伯之誅,敞小,隨母養於宮中。年十二,敞自竇走至大街,見童兒群戲,敞解所著綺羅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騎至,不識敞,便執綺衣兒。比究問知非,會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見長孫氏媼,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長孫氏湣之,藏於複壁之中。購之愈急,追且至,長孫氏資而遣之。遂詐為道士,變姓名,隱嵩高山。略涉經史。數年間,人頗異之。嚐獨坐岩石下,泫然歎曰:“吾豈終此乎!伍子胥獨何人也?”乃奔長安。周文帝見而禮之,拜行台郎中、靈壽縣伯。保定中,遷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後為膠州刺史。迎長孫氏至其第,置於家,厚資給之。隋文帝受禪,改封邊城郡公。黔安蠻叛,命敞討平之。師旋,拜金州總管,政號嚴明,吏人懼之。後以年老乞骸骨,賜二馬輅車歸河內,卒於家。子最嗣。
他曾送給魏收很多錢,請求給他的父親爾朱榮在《魏書》中寫一篇好的傳記吹噓一番,所以,魏收在寫史時將爾朱榮比作韋賢、彭越、伊尹、霍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仲遠,彥伯弟也。明帝末年,爾硃榮兵威稍盛,諸有啟謁,率多見從。而仲遠摹寫榮書,又刻榮印,與尚書令吏,通為奸詐。造榮啟表,請人為官,大得財貨,以資酒色。落魄無行業。及孝莊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書左仆射、三徐大行台。尋進督三徐諸軍事。仲遠上言:“竊見比來行台采募者,皆得權立中正,在軍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權濟軍要。若立第亦爽,關京之日,任有司裁奪”。詔從之。於是隨情補授,肆意聚斂。
爾朱兆,字萬仁,爾朱榮的從子。從小就善於騎射,身體輕捷矯健,超過常人。多次跟著爾朱榮遊獵,在懸崖深淵,別人不能跨越的地方,他一定走在前麵。赤手與猛獸格鬥,毫不猶豫和逃避。爾朱榮對他特別喜歡,常給予獎賞,將他看作心腹爪牙。爾朱榮曾送別使者,看見兩隻鹿,給他兩支箭,讓他射取鹿供今天吃,便點燃篝火等待。不大一會兒,他送回一隻鹿。爾朱榮想向使者誇耀,卻責備爾朱兆不將兩隻鹿都射中,打了他五十棍。爾朱榮進入洛陽,爾朱兆任前鋒都督。孝莊帝即位,封他為潁川郡公。後來,他與上黨王元天穆平定邢杲,又與賀拔勝聯合擊敗元顥的兒子元冠受,將他擒獲。進而攻破安豐王元延明,這時元顥才退卻。孝莊帝回到京城,論功行賞,封他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汾州刺史。

爾硃榮死,仲遠勒其部眾,來向京師。節閔立,進爵彭城王,加大將軍,又兼尚書令,鎮大梁。仲遠遣使請準朝式,在軍鳴騶。節閔帝覽啟,笑而許之。其肆情如此。複進督東道諸軍事、本將軍、袞州刺史,餘如故。仲遠天性貪暴,心如峻壑。大宗富族,誣之以反,沒其家口,簿籍財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勝數。諸將婦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亂。自滎陽以東,輸稅悉入其軍,不送京師。時天光控關右,仲遠在大梁,兆據並州,世隆居京邑,各自專恣,權強莫此。所在並以貪虐為事,於是四方解體。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遠專恣尤劇,方之彥伯、世隆,最為無禮。東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為患苦。後移屯東郡,率眾與度律等拒齊神武。爾硃兆領騎數千自晉陽來會。軍次陽平,神武縱以間說,仲遠等迭相猜貳,狼狽遁走。中興二年,複與天光等於韓陵戰敗,南走。尋乃奔梁,死於江南。
爾朱榮被處死後,爾朱兆從汾州占據晉陽。東海王元曄繼立,授予他大將軍銜,晉爵位為王,他與爾朱世隆定下計謀,要攻破洛陽。他率精銳部隊日夜兼程,襲擊洛陽。在這之前,一個家住黃河邊上的人夢見神對自己說“:爾朱家的人想渡黃河,任用你為飈波津令,給他們測量水的深淺。”過了一個多月,做夢的人死去。等到爾朱兆率軍來到,有一個過路的人說自己知道哪裏水淺,用插草的辦法以作引導。這人忽然不見蹤影。爾朱兆騎著馬渡過黃河。這一天,狂風怒吼,黃塵彌天蓋地,爾朱兆的騎兵叩打皇宮的大門,守衛的士兵才發覺。想彎弓用箭射擊,衣袍又掛住了弓弦,箭沒法射出。一時四散逃走。孝莊帝步出雲龍門外,被爾朱兆抓獲,囚禁在永寧寺。他又殺死皇帝的兒子,汙辱嬪妃,放縱士兵任意擄掠。他在洛陽停留十多天,先命部將押送孝莊帝到晉陽,他在河梁監督察看搶來的財物。

世隆,字榮宗,仲遠弟也。明帝末,兼直閣,加前將軍。爾硃榮表請入朝,靈太後惡之,令世隆詣晉陽慰喻榮。榮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來。今遂住,便有內備,非計之善。”榮乃遣入。榮舉兵南出,世隆遂走,會榮於上黨。建義初,除給事黃門侍郎。莊帝之立,世隆預其謀,封樂平郡公。元顥逼大梁,詔為前將軍、都督,鎮武牢。顥既克滎陽,世隆懼而遁還,莊帝倉卒北巡。及車駕還宮,除尚書左仆射,攝選。
一開始,爾朱兆準備進兵洛陽,派人召集齊神武帝高歡,想同他一起舉事。高歡當時任晉州刺史,對長史孫騰說:“臣子去討伐國君,是大逆不道的事。我現在不同他一起去,恐怕會招致他的怨恨,你可去他那裏一趟,申明我的意思,隻說山蜀一帶還沒有平定,無法離去。”孫騰到爾朱兆那裏,申明了高歡的意思。他很不高興,說:“回去告訴高歡老兄,我做了一個好夢,這次一定能夠成功。我夢見我去世的父親登上一個高高的土堆,土堆旁的地都經過犁耕。惟有幾株馬蘭草還在生長。我的父親看著我,讓我將它們拔掉。我的手到的地方,馬蘭草無不被拔出。由此看來,這次去京城一定能夠勝利。”孫騰歸來,將這些話都告訴了高歡,高歡說:“爾朱兆此人如此猖狂,興兵侵犯朝廷,我決不能反過來順從爾朱氏啊!現在,朝廷在黃河上陳列軍隊,爾朱兆無法渡過黃河,一定退還。我乘勢東下,出其不意,這夥人可一舉擒獲。”不久,爾朱兆占據京城,孝莊帝被囚禁,都督尉景跟隨爾朱兆南進洛陽,寫信報告給了高歡。高歡大為吃驚,召集孫騰,命他趕快到爾朱兆那裏,向他表示真誠地祝賀,並秘密訪察孝莊帝被囚禁的地方,準備在半路上用武力將他迎回,用大義號召天下。孫騰在半路上遇見押送孝莊帝的軍隊,這時高歡才率領騎兵東進,聽說孝莊帝已被廢除,便率兵西還。仍寫信給爾朱兆,詳細陳述利害關係,告誡他不要殘害天下百姓,在海內留下惡名。爾朱兆看完十分惱怒,拒不采納。竟將孝莊帝殺害。

莊帝之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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