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 作者:劉昫年代:後晉4405   

《舊唐書》列傳 列傳·卷八十五

○盧杞子元輔
裴延齡是河東道人,他父親是裴旭,曾任和州刺史。裴延齡在乾元末年任汜水縣縣尉,遇到洛陽被史思明攻占,就避居鄂州,搜集裴馬因注《史記》的缺漏,自稱小裴。後來華州刺史董晉推薦他任防禦判官;黜陟使推薦他的才能,調任太常博士。盧杞當了宰相,提升他為膳部員外郎、集賢院直學士,後移任祠部郎中。崔造任宰相,改變度支職責,命裴延齡掌管東都度支院。到韓氵晃管度支,召他進京,仍任本職官,裴延齡不等詔書下達,就急忙進集賢院管事。宰相張延賞討厭他輕率,把他調出京城任昭應縣令,裴延齡和京兆尹鄭叔則爭論是非,攻擊鄭叔則的短處。當時李泌任宰相,偏袒鄭叔則;禦史中丞竇參仗著皇帝器重,討厭李泌而偏袒裴延齡。鄭叔則被判罪貶任永州刺史,裴延齡改任著作郎。竇參不久任宰相,起用他任太府少卿,後改任司農少卿。

白誌貞裴延齡韋渠牟李齊運李實韋執誼王叔文王伾附
貞元八年(792),班宏去世,又任命裴延齡在本身職務之外,代理度支職。他自知不懂經濟事務,就多做調查,召集度支府老官員商量,來求得皇帝的恩寵。於是上奏說:“全國每年收支的錢和物品,新舊堆積,總不少於六七千萬貫,隻有一處倉庫,差錯丟失,無法知道。請求在左藏庫裏設分庫:欠、負、耗等庫和季、月庫,放錢和各種物品。”皇帝聽從了他。他想多立名稱來迷惑皇帝,其實並沒能使錢和物品增加,不過白費賬本、多設官員罷了。

程異皇甫抃弟鏞
這年,升任戶部侍郎、掌度支,上奏請求命京兆府用兩稅青苗錢買草百萬把送到宮苑中。宰相陸贄、趙憬上奏,認為:“如買草百萬把送來,即使全府百姓,從冬天到夏天,也搬運不完,所有勞役運輸,都要停下來,又妨礙農活。請求令京兆府和各縣看情況買二三萬把,各自貯存在靠近宮苑的地方,到時要用就支取。”京城西邊有窪地池塘,不時有蘆葦長出,也不超過幾畝大,裴延齡就上奏說:“宮中馬匹冬天應在槽中喂養,夏天就應放牧。我近來調查了解到長安鹹陽兩縣內有池塘幾百頃大,請求用作內廄放馬的地方;況且離京城十幾裏地,和宮苑馬廄沒有差別。”皇帝最初相信了這事,告訴了宰相,宰相回答說:“恐怕絕對沒有這地方。”皇帝就派官員查看,結果都是虛假的,裴延齡既慚愧又惱怒。他又誣蔑京兆尹李充無中生有為百姓請求幾年和市補貼,皇帝特下令京兆府交納,稱這為“底折錢”。曾因談到請求將多年的錢和財物充實庫藏,皇帝說:“怎樣能得到財物和錢呢?”裴延齡上奏說:“開元、天寶年間,天下戶數將近千萬,百官公務繁忙,官員有時還有缺額;自從兵亂以來,戶數已減少一多半,現一名官員可以兼管幾個部門。請求從今以後,內外百官缺員,不必補充,把缺額官員俸祿收回,充實府藏。”

盧杞,字子良,故相懷慎之孫。父奕,天寶末為東台禦史中丞;洛城為安祿山所陷,奕守司而遇害。杞以門廕,解褐清道率府兵曹。朔方節度使仆固懷恩辟為掌書記、試大理評事、監察禦史,以病免。入補鴻臚丞,遷殿中侍禦史、膳部員外郎,出為忠州刺史。至荊南,謁節度使衛伯玉,伯玉不悅。杞移病歸京師,曆刑部員外郎、金部吏部二郎中。
後來有次奏事,皇帝對裴延齡說:“我居住的浴堂院,內有一根梁,因年數長的原因,像有蟲蛀損壞,想換掉但沒有錢。”裴延齡回答說:“國家的事是大事,屋梁的事是小事。何況皇上自己有私房錢,用不完的。”皇帝吃驚地說:“私房錢指什麼?”他回答說:“這是經典上說的,愚蠢和一般的儒生不知道,皇上正應問我,隻有我知道。按照禮經,全國賦稅應分成三份:一份供應祭品,一份招待賓客,一份供應國君的膳食。祭品是用來供宗廟祭祀的。現皇上祭祀宗廟,雖然恭敬嚴格,豐厚無比,但也沒有用到三分之一的賦稅。再說鴻臚卿招待賓客、各國使節,加上回紇賣馬的錢,用三分之一的賦稅,也有很多贏餘。何況皇上膳食和管理都極簡樸,自己食用和分給百官的俸祿、夥食錢等,也沒有用完,這都是皇上的私房錢。用來修理幾十座宮殿也不用發愁,何況一根屋梁。”皇帝說:“經書上這麼說嗎?別人從來沒有說過這事。”點點頭罷了。又因為籌備材料建神龍寺,需要長五十尺的鬆木,裴延齡上奏說:“我近來在同州發現了一山穀樹木,約幾千棵,都長八十尺。”皇帝說:“人們說開元、天寶年間就近尋找長五、六十尺長的樹木,都不容易找到,需要到嵐州、勝州去購買,現在怎麼這麼近的地方就有這木頭?”裴延齡說:“我聽說好木材、珍珠寶貝,稀罕物品,都是處處常有,隻有遇到聖明天子才出現。現這木頭在關內出現,是為聖明天子出現的,開元、天寶年間怎麼會有呢!”

杞貌陋而色如藍,人皆鬼視之。不恥惡衣糲食,人以為能嗣懷慎之清節,亦未識其心。頗有口辯。出為虢州刺史。建中初,征為禦史中丞。時尚父子儀病,百官造問,皆不屏姬侍。及聞杞至,子儀悉令屏去,獨隱幾以待之。杞去,家人問其故,子儀曰“杞形陋而心險,左右見之必笑。若此人得權,即吾族無類矣。”及居糾彈顧問之地,論奏稱旨,遷禦史大夫。旬日,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既居相位,忌能妒賢,迎吠陰害,小不附者,必致之於死,將起勢立威,以久其權。楊炎以杞陋貌無識,同處台司,心甚不悅,為杞所譖,逐於崖州。德宗幸奉天,崔寧流涕論時事,杞聞惡之,譖於德宗,言寧與硃泚盟誓,故至遲回,寧遂見殺。惡顏真卿之直言,令奉使李希烈,竟歿於賊。初,京兆尹嚴郢與楊炎有隙,杞乃擢郢為禦史大夫以傾炎;炎既貶死,心又惡郢,圖欲去之。宰相張鎰忠正有才,上所委信,杞頗惡之。會硃滔、硃泚弟兄不睦,有泚判官蔡廷玉者離間滔,滔論奏,請殺之。廷玉既貶,殿中侍禦史鄭詹遣吏監送,廷玉投水而卒。杞因奏曰:“恐硃泚疑為詔旨,請三司按鞠詹;又禦史所為,稟大夫命,並令按郢。”詹與張鎰善,每伺杞晝眠,輒詣鎰,杞知之。他日,杞假寢佯熟,伺詹果來,方與鎰語,杞遽至鎰閣中,詹趨避杞,杞遽言密事,鎰曰:“殿中鄭侍禦在此。”杞佯愕曰:“向者所言,非他人所宜聞。”時三司使方按詹、郢,獄未具而奏殺詹,貶郢為驩州刺史。鎰尋罷相,出鎮鳳翔。其陰禍賊物如此。李揆舊德,慮德宗複用,乃遣使西蕃,天下無不扼腕痛憤,然無敢言者。戶部侍郎、判度支杜佑,甚承恩顧,為杞媒孽,貶饒州刺史。
當時陸贄任宰相,皇帝一貫敬重陸贄,陸贄常常在延英殿說裴延齡怪誕荒唐,不能讓他掌管財政。唐德宗認為是排擠他,對他更好了。陸贄上奏指責他的錯誤說:

初,上即位,擢崔祐甫為相,頗用道德寬大,以弘上意,故建中初政聲藹然,海內想望貞觀之理;及杞為相,諷上以刑名整齊天下。初,李希烈請討梁崇義,崇義誅而希烈叛,盡據淮右、襄、鄧之郡邑。恆州李寶臣死,其子惟嶽邀節鉞,遂與田悅締結以抗王師,由是河北、河南連兵不息。度支使杜佑計諸道用軍月費一百餘萬貫,京師帑廩不支數月;且得五百萬貫,可支半歲,則用兵濟矣。杞乃以戶部侍郎趙讚判度支,讚亦無計可施,乃與其黨太常博士韋都賓等謀行括率,以為泉貨所聚,在於富商,錢出萬貫者,留萬貫為業,有餘,官借以給軍,冀得五百萬貫。上許之,約以罷兵後以公錢還。敕即下,京兆少尹韋禎督責頗峻,長安尉薛萃荷校乘車,搜人財貨,意其不實,即行搒箠,人不勝冤痛,或有自縊而死者,京師囂然如被賊盜。都計富戶田宅奴婢等估,才及八十八萬貫。又以僦櫃納質積錢貨貯粟麥等,一切借四分之一,封其櫃窖,長安為之罷市,百姓相率千萬眾邀宰相於道訴之。杞初雖慰諭,後無以遏,即疾驅而歸。計僦質與借商,才二百萬貫。德宗知下民流怨,詔皆罷之,然宿師在野,日須供饋。
“前年初秋,班宏去世,皇上特下詔命裴延齡接管國家賦稅。幾天以內,急忙炫耀自己的功勞能耐,上奏說:‘已查獲隱瞞的財產,共計錢二十萬貫,請求貯存在另外的倉庫作為贏餘,供皇帝使用,永不缺乏。’皇上高興地同意了,因此認為任命到恰當人選。既然有多餘的財產,就略為放縱了心裏的願望,勞役漸漸多起來,需要資金也就多了。裴延齡想讓人認為以前說的話是真實的,又不敢違背詔命,不敢說沒錢,也不敢推辭。查獲贏餘既然是假話,就沒有用來執行命令的資金;供應製作都接受了嚴格的命令,隻想勉強按期完成。於是就到民間搜刮,搶奪民財進獻,追趕捕捉役夫工匠,強迫他們做工。以皇上命令做幌子,卻不付工錢;以出錢雇工為名,也不給報酬。京城之中,各店鋪因此白天都關著門;施工的地方,工匠像囚犯一樣。各地的人都詛咒,攔道投訴的沿路都是,執政的不敢過問,巡察的不敢說話。有時有人批評這事,反而被說成是奸臣結黨攻擊賢臣。皇上眼皮底下,怨聲一片,各地方都看到了,做的什麼榜樣?用奢侈來引誘皇上,在人民中製造怨恨,欺瞞上天危害皇上,遠近的人都惶惶不安,這是他主要的罪過。

明年六月,趙讚又請稅間架、算除陌。凡屋兩架為一間,分為三等:上等每間二千,中等一千,下等五百。所由吏秉筆執籌,入人第舍而計之。凡沒一間,杖六十,告者賞錢五十貫文。除陌法,天下公私給與貿易,率一貫舊算二十,益加算為五十,給與物或兩換者,約錢為率算之。市主人牙子各給印紙,人有買賣,隨自署記,翌日合算之。有自貿易不用市牙子者,驗其私簿,投狀自其有私簿投狀。其有隱錢百,沒入;二千,杖六十;告者賞錢十千,出於其家。法既行,主人市牙得專其柄,率多隱盜,公家所入,百不得半,怨讟之聲,囂然滿於天下。及十月,涇師犯闕,亂兵呼於市曰:“不奪汝商戶僦質矣!不稅汝間架除陌矣!”是時人心悉怨,涇師乘間謀亂,奉天之奔播,職杞之由。故天下無賢不肖,視杞如仇。
“總管全國開支,是度支的職責;收入支出財物,是太府的職能。凡是太府支出的,都憑度支的文件和印章,太府憑度支印章行事,度支憑文件審查,互相製約,用來杜絕偷盜欺騙。太府進出數額,每十天申報一次;庫存的數目,每月統計上報。統一經過度支審核,再加上禦史監督,上一旬與下一旬銜接,上月與下月銜接。清楚明了,環環相扣,錢和貨物有多少,不能隱瞞和遺漏。裴延齡專打歪主意,公然進行欺騙,上奏說:‘左藏庫管理多有遺漏,近來因為檢查命他們立賬目,就從棄物中找回了十三萬兩銀子,綢緞和其他物品又有一百多萬,這都是賬目上漏掉的,像丟掉的東西一樣。現在查出,就是收入,全應轉進雜庫,供皇上支取使用。’當時特報審批,命全按報告實行。太府卿韋少華上奏反對,非常不客氣,明確地說:‘每月申報,都在庫存數之中,請求命令審查,就能知道這是欺騙。’既然兩個部門有爭議,按理應詳細考查誰是誰非,皇上都讓他行騙,不去審查。將庫中錢物作為收入的東西,用常年賦稅收入作為贏餘資金,欺騙皇上無所畏懼,昭示眾人卻不羞愧,這又是一樁大罪。

德宗在奉天,為硃泚攻圍,李懷光自魏縣赴難。或謂王翃、趙讚曰:“懷光累歎憤,以為宰相謀議乖方,度支賦斂煩重,京尹刻薄軍糧,乘輿播遷,三臣之罪也。今懷光勳業崇重,聖上必開襟布誠,詢問得失,使其言入,豈不殆哉!”翃、讚白於杞,杞大駭懼,從容奏曰:“懷光勳業,宗社是賴。臣聞賊徒破膽,皆無守心。若因其兵威,可以一舉破賊;今若許其朝覲,則必賜宴,賜宴則留連,使賊得京城,則從容完備,恐難圖之。不如使懷光乘勝進收京城,破竹之勢,不可失也。”帝然之,乃詔懷光率眾屯便橋,克期齊進。懷光大怒,遂謀異誌,德宗方悟為杞所構。物議喧騰,歸咎於杞,乃貶為新州司馬,白誌貞恩州司馬,趙讚為播州司馬。
“國家倉庫,支出收入已有常規,裴延齡陰險地玩弄騙局,以狡猾謀求寵信,就在左庫裏麵,分別建立六個分庫的名目,意圖在於單獨貯存他所謂的贏餘,滿足皇上的個人欲望。竟不知道天子的規矩,天下就是自己家,國家沒有就向人民征收,人民沒有了就由國家發放,在國庫裏是國家財物,到人民手裏就是私人財產,哪有什麼贏餘,要另外存放?這必定是變換手法轉移國家財產,或者亂立名目搜刮民財,除這兩種途徑,他還有什麼來源?皇上隻予寵幸信任,不予審查監督,一心扶植他,卻不責問。裴延齡認為能夠蒙蔽迷惑主上,不再顧忌,他的淫威已使各地失望,他的罪行又在內府得逞。從此欺負百官和部下,倒騰財物,從東邊移到西邊,就成了功勞,從這裏移到那裏,就叫作贏餘,愚弄國家,像兒戲一樣。

遇赦,移吉州長史。在貶所謂人曰:“吾必再入用。”是日,上果用杞為饒州刺史。給事中袁高宿直,當草杞製,遂執以謁宰相盧翰、劉從一曰:“杞作相三年,矯誣陰賊,排斥忠良,朋附者亥唾立至青雲,睚眥者顧盼已擠溝壑。傲很背德,反亂天常,播越鑾輿,瘡痍天下,皆杞之為也。幸免誅戮,唯示貶黜,尋已稍遷近地,更授大郡,恐失天下望,惟相公執奏之,事尚可救。”翰、從一不悅,遂改命舍人草製。明日詔下,袁高執奏曰:“盧杞為政,極恣凶惡,三軍將校,願食其肉,百辟卿士,嫉之若仇。”諫官趙需、裴佶、宇文炫、盧景亮、張薦等上疏曰:“伏以吉州長史盧杞,外矯儉簡,內藏奸邪,三年擅權,百揆失序,惡直醜正,亂國殄人,天地神祗所知,蠻夷華夏同棄。伏惟故事,皆得上聞,自杞為相,要官大臣,動逾月不敢奏聞,百僚惴惴,常懼顛危。及京邑傾淪,皇輿播越,陛下炳然覺悟,出棄遐荒,製曰:‘忠讜壅於上聞,朝野為之側目。’由是忠良激勸,內外歡欣;今複用為饒州刺史,眾情失望,皆謂非宜。臣聞君之所以臨萬姓者,政也;萬姓之所以載君者,心也。倘加巨奸之寵,必失萬姓之心,乞回聖慈,遽輟新命。”疏奏不答。諫官又論曰:“盧杞蒙蔽天聽,隳紊朝典,致亂危國,職杞之由,可謂公私巨蠹,中外棄物。自聞再加擢用,忠良痛骨,士庶寒心。臣昨者瀝肝上聞,冒死不恐,冀回宸睠,用快群情;至今拳拳,未奉聖旨,物議騰沸,行路驚嗟。人之無良,一至於此。伏乞俯從眾望,永棄奸臣。幸免誅夷,足明恩貸;特加榮寵,恐造禍階。臣等忝列諫司,今陳狂瞽。”給事中袁高堅執不下,乃改授澧州別駕。翌日延英,上謂臣曰:“朕欲授杞一小州刺史,可乎?”李勉對曰:“陛下授杞大郡亦可,其如兆庶失望何?”上曰:“眾人論杞奸邪,朕何不知?”勉曰:“盧杞奸邪,天下人皆知;唯陛下不知,此所以為奸邪也!”德宗默然良久。散騎常侍李泌複對,上曰:“盧杞之事,朕已可袁高所奏,如何?”泌拜而言曰:“累日外人竊議,以陛下同漢之桓、靈;臣今親承聖旨,乃知堯、舜之不迨也!”德宗大悅,慰勉之。杞尋卒於澧州。
“治理天下的道理,以仁義為根本,以贏利為枝葉,以人民為重要,以財物為次要。根本壯實枝葉自然茂盛,枝葉太盛樹就會倒掉。從古到今,有仁德卻沒有豐富的財富,人民安居樂業卻沒有財富供應,以致亡國丟皇位的,從來沒有過。所以經典說:‘不擔心少而擔心不平均,不擔心貧窮而擔心不安定。’‘有德政必定有人民,有人民必定有國土,有國土必定有財富。’‘百姓富足了,國君怎麼會不富足?’都說的是這個道理。從古到今,不講仁德,卻財源通暢,人民不安定卻能保全財富,並靠這使國家興盛皇位鞏固的,從來沒有過。所以經典說:‘財富分散了人民就團結了,財富集中了人心就離散了。’‘假如有搜刮民財的臣子,不如有偷盜國家的臣子。’這是說不要讓這樣的臣子盤剝人民,使人民怨恨皇上。

子元輔,字子望,少以清行聞於時。進士擢第,授崇文館校書郎。德宗思杞不已,乃求其後,特恩拜左拾遺,再遷左司員外郎,曆杭、常、絳三州刺史。以課最高,征為吏部郎中,遷給事中,改刑部侍郎。自兵部侍郎出為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等使,複為兵部侍郎。元輔自祖至曾,以名節著於史冊。元輔簡絜貞方,綽繼門風,曆踐清貫,人亦不以父之醜行為累,人士歸美。大和三年八月卒,時年五十六。
“皇上剛登皇位,立誌消滅所有叛將,用兵頻繁,賦稅逐漸加重,搜刮盤剝,民不聊生。所以涇原叛軍,乘百姓怨恨,白天進攻皇宮,京城百姓,無動於衷,反而跟著叛軍,一起湧入宮殿。雖然愚民天性,什麼事都幹,但也因為仁政不徹底,而用暴虐的政令去驅使他們,所以出現了這種情況。當時國庫積蓄,還像山一樣,全送給了叛賊,去收買他們貪心的士兵,這是皇上親眼看見了的,這就是用失去民心的辦法搜刮財物,有什麼好處呢?

白誌貞者,太原人,本名琇珪。出於胥吏,事節度使李光弼,小心勤恪,動多計數,光弼深委信之,帳中之事,與琇珪參決。代宗素知之,光弼薨後,用為司農少卿,遷太卿,在寺十餘年。德宗嚐召見與語,引為腹心,遂用為神策軍使、檢校左散騎常侍、兼禦史大夫,賜名誌貞。善伺候上意,言無不從。
“皇上到了奉天,叛賊朱氵此立即追來圍攻,一城之中,百官雲集,像幹涸的河床,什麼都缺乏。曾想派一名士兵去偵察敵情,那人因天氣太冷,跪著請求給一套衣裳,皇上為他找卻找不到,隻能難過地默默打發他走了。又有一次因內宮中的用度不足,皇上心裏正以軍事為急務,不忍心麻煩別人,就拆下親王衣帶上的金飾,賣了償付。當時跟隨的將領官員,隨從的軍隊,倉促離開京城,都沒帶冬裝,逐漸到了嚴冬,又沒有木柴,饑寒交迫,城外敵人又發射箭和石頭。白天揮動兵器守城,夜裏在城上哆嗦,頂著狂風、冒著霜雪,四十多天沒有人叛變,終於趕跑強敵守住了危險的城池。皇上難道是靠嚴刑重賞使他們這樣的嗎?隻是靠不貪圖享受,不吝嗇財寶,和百姓共患難,與兵將同甘苦,才能使人冒著危險抵禦敵人,受餓不離去,挨凍無不滿,危險時不變心,麵對死亡也不背離皇上,經典所說‘聖人感動人民的心因而天下安寧’,這就是實例。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汝州,命誌貞為京城召募使。時尚父子儀端王傅吳仲孺家財巨萬,以國家召募有急,懼不自安,乃上表請以子弟率奴客從軍,德宗嘉之,超授五品官。由是誌貞請令節度、觀察、團練等使並嚐為是官者,令家出子弟甲馬從軍,亦與其男官。是時豪家不肖子幸之,貧而有知者苦之。自是京師人心搖震,不保家室。時禁軍募致,悉委誌貞,兩軍應赴京師,殺傷殆盡,都不奏聞,皆以京師沽販之徒以填其闕。其人皆在市廛,及涇師犯闕,詔誌貞以神策軍拒賊,無人至者,上無以禦寇,乃圖出幸。時令狐建以龍武軍四百人從駕至奉天,仍以誌貞為行在都知兵馬使。聞李懷光至,恐暴揚其罪,乃與盧杞同沮懷光入朝,眾議喧沸,言致播遷,盧杞、誌貞之罪也。故與杞同貶,遇赦量移閬州別駕。貞元二年,遷果州刺史,宰臣李勉及諫官表疏論列,言誌貞與盧杞罪均,未宜敘用,固執不許,凡旬日,方下其詔。貞元三年,遷潤州刺史、兼禦史大夫、浙西觀察使。是年六月卒。
“到包圍解除,各條道路略為通暢,各地賦稅逐漸收來,貢品進獻物也不斷送到,就在行宮外廊下邊,另設瓊林、大盈兩個倉庫。還沒有獎賞功勞,就急忙把財寶據為私有,使希望革新的賢人非常失望,使殺身成仁的誌士寒心,因此輿論譏諷,將士開始抱怨。財富集中了人心就離散,不正是這樣嗎?不久將領叛變,皇上南行,奉天城積聚的財物,又被各地軍隊取光了。遷到梁州後,每天供應都困難,單靠仁德禮義,就收複了京城。因此知道皇上以得人心為錢財,以德行為財富。人心如果歸向,哪裏擔心沒有錢財;德行高尚,哪裏擔心不富足?難道一定在藏到倉庫裏,才是自己擁有的嗎?因此,把財富藏在全國,是皇帝的富足;把財富藏在轄境裏,是官員的富足;把財富藏到倉庫箱櫃裏,是農民、商人的富足。怎麼用皇帝的高貴、擁有全國的富足,去做官員都不屑於去做,隻有農夫、商人才做的事呢!

裴延齡,河東人。父旭,和州刺史。延齡,乾元末為汜水縣尉,遇東都陷賊,因寓居鄂州,綴緝裴駰所注《史記》之闕遺,自號小裴。後華州刺史董晉辟為防禦判官;黜陟使薦其能,調授太常博士。盧杞為相,擢為膳部員外郎、集賢院直學士,改祠部郎中。崔造作相,改易度支之務,令延齡知東都度支院。及韓滉領度支,召赴京,守本官,延齡不待詔命,遽入集賢院視事。宰相延賞惡其輕率,出為昭應令,與京兆尹鄭叔則論辨是非,攻訐叔則之短。時李泌為相,厚於叔則;中丞竇參恃恩寵,惡泌而佑延齡。叔則坐貶為永州刺史,延齡改著作郎。竇參尋作相,用為太府少卿,轉司農少卿。貞元八年,班宏卒,以延齡守本官,權領度支。自揣不通殖貨之務,乃多設鉤距,召度支老吏與謀,以求恩顧,乃奏雲:“天下每年出入錢物,新陳相因,常不減六七千萬貫,唯有一庫,差舛散失,莫可知之。請於左藏庫中分置別庫:欠、負、耗、剩等庫及季庫、月庫,納諸色錢物。”上皆從之。且欲多張名目以惑上聽,其實於錢物更無增加,唯虛費簿書、人吏耳。
“皇上如果認為多收賦稅能奪取軍事勝利,建中年間的搜刮已證明了沒有成效;如果認為多積貯可以據為己有,建中年間的積貯又化為烏有了;如果認為放縱欲望不會妨礙治理,建中年間的教訓夠深刻了;如果認為人民埋怨不至於危及國家,建中年間的災難危險已到頂點了!後很快就能消滅巨大的禍害、形成中興局麵的原因,確實是因為皇上有改過圖治的誌向,有認錯後悔的言談,取消了苛捐雜稅,崇尚節約儉樸,更換年號,和人民一起開創新局麵;所以神靈被皇上的誠心感動,臣民被皇上的美德感動,放棄了成見,故局麵轉危為安。皇上也應為國家打下穩固的基礎,為子孫後代和黎民百姓建立萬代的偉業。以從前放縱欲望為鑒戒,恢複不斷弘揚德政的言行;怎能又放縱奢欲,再次橫征暴斂,導致後悔莫及,以前的教訓還能再次重複嗎?

其年,遷戶部侍郎、判度支,奏請令京兆府以兩稅青苗錢市草百萬圍送苑中。宰相陸贄、趙憬議,以為:“若市送百萬圍草,即一府百姓,自冬曆夏,般載不了,百役供應,須悉停罷,又妨奪農務。請令府縣量市三二萬圍,各貯側近處,他時要即支用。”京西有汙池卑濕處,時有蘆葦生焉,亦不過數畝,延齡乃奏曰:“廊馬冬月合在槽櫪秣飼,夏中即須牧放。臣近尋訪知長安、鹹陽兩縣界有陂池數百頃,請以為內廊牧馬之地;且去京城十數裏,與苑廊中無別。”上初信之,言於宰相,對曰:“恐必無此。”上乃差官閱視,事皆虛妄,延齡既慚且怒。又誣奏李充為百姓妄請積年和市物價,特敕令折填,謂之“底折錢”。嚐因奏對請積年錢帛以實帑藏,上曰:“若為可得錢物?”延齡奏曰:“開元、天寶中,天下戶僅千萬,百司公務殷繁,官員尚或有闕;自兵興已來,戶口減耗大半,今一官可兼領數司。伏請自今已後,內外百司官闕,未須補置,收其闕官祿俸,以實帑藏。”
“我又私下猜想皇上聽從他的蠱惑,讓他陰謀得逞,可能是認為橫征暴斂,人民埋怨有關部門,而搜刮來的財富,卻歸皇上,這又大錯特錯了,應該審慎思考。君主昏庸還是英明,與所用的人密切相關,皋陶、夔、契仁德卓著,虞舜就享有聖賢的名聲。皇父、蓏氏、木禹氏父受寵信,周厲王就被趕跑了。自古以來哪有奸臣掌權,而災禍不連累國家的呢!就像用刀去殺人,天下的人不怪刀而怪拿刀的人;養害蟲去危害別人的財物,天下的人不怪害蟲而怪養害蟲的人家,道理是必然的,不能不細想。

後因對事,上謂延齡曰:“朕所居浴堂院殿一栿,以年多之故,似有損蠹,欲換之未能。”對曰:“宗廟事至重,殿栿事至輕。況陛下自有本分錢物,用之不竭。”上驚曰:“本分錢何也?”對曰:“此是經義證據,愚儒常材不能知,陛下正合問臣,唯臣知之。準《禮經》,天下賦稅當為三分:一分充乾豆,一分充賓客,一分充君之庖廚。乾豆者,供宗廟也。今陛下奉宗廟,雖至敬至嚴,至豐至厚,亦不能一分財物也。隻如鴻臚禮賓、諸國蕃客,至於回紇馬價,用一分錢物,尚有贏羨甚多。況陛下禦膳宮廚皆極簡儉,所用外分賜百官充俸料、飧錢等,猶未能盡。據此而言,庖廚者之餘,其數尚多,皆陛下本分也。用修數十殿亦不合疑慮,何況一栿。”上曰:“經義如此,人總不曾言之。”頷之而已。又因計料造神龍寺,須長五十尺鬆木,延齡奏曰:“臣近於同州檢得一穀木,可數千條,皆長八十尺。”上曰:“人言開元、天寶中側近求覓長五六十尺木,尚未易,須於嵐、勝州采市,如今何為近處便有此木?”延齡奏曰:“臣聞賢材、珍寶、異物,皆在處常有,但遇聖君即出見。今此木生關輔,蓋為聖君,豈開元、天寶合得有也!”
“我又私下考慮皇上認為任用裴延齡,是皇上的決定。裴延齡說話,多順從皇上的意圖,現如定罪懲治,好像是受眾人脅迫,所以想保住他,用來表現主見。如果是這樣,皇上任用人有始有終的用意是好的,但對於知錯必改、驅除邪惡的主見,卻不夠好了。現在觀望皇上意見不肯開口,已漸成風氣,獎勵臣下說話,還擔心沒有效果,如果又壓製,誰還敢說真話。就像裴延齡這樣惡劣狂妄,危害全國,上從王公近侍,下到官吏仆役,在下邊議論的,成千上萬,能夠對皇上說的,能有幾人?皇上如命親信廣泛了解輿論,比較近來聽到的情況,足以知道世間真假。

時陸贄秉政,上素所禮重,每於延英極論其誕妄,不可令掌財賦。德宗以為排擯,待延齡益厚。贄上書疏其失曰:
“我生來卑賤鄙陋,卻被任命為宰相,地位極高,又蒙恩遇。難道不知道看形勢順從皇上意見,可以保住皇上已給的恩寵,附和多數人的意見,可以免受嚴厲的責備。借病引退,能有見微知著的美名;同流合汙苟合取容,沒有遭仇視的危險。何必急於自找苦吃,獨自和豺狼對抗,上違皇上歡心,下召讒言攻擊。確因自省無能,沒有什麼貢獻;長期承蒙恩遇,隻因能說直話,我效忠皇上,全寄托在這上麵,皇上已經因這容納了我,我也因這自信。跟隨皇上經曆了逃離京城的危難,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心裏亂跳;因此怕重蹈複轍而擔心,怕國家危亡而敲警鍾,因為心中激動,想不說也不能保持沉默,為這事奏本,雖已有多次,皇上不肯采納。沒有體諒審查,故再次上奏,盡我的忠心。因極為擔憂所以語句雜亂,因心情懇切所以言語衝動,從為自己求寵信考慮是不恰當的,從為皇上防止禍害考慮卻是忠誠的表現。為皇上捐軀,我不敢逃避,沽名釣譽炫耀正直,是我不忍心做的事。但願能喚醒皇上的智慧,為國家仔細思考,國家將因此受益,不光是微賤的我。”

前歲秋首,班宏喪亡,特詔延齡繼司邦賦。數日之內,遽衒功能,奏稱,“勾獲隱欺,計錢二十萬貫,請貯別庫以為羨餘,供禦所須,永無匱乏。”陛下欣然信納,因謂委任得人。既賴盈餘之財,稍弘心意之欲,興作浸廣,宣索漸多。延齡務實前言,且希睿旨,不敢告闕,不敢辭難。勾獲既是虛言,無以應命;供辦皆承嚴約,苟在及期。遂乃搜求市廛,豪奪入獻;追捕夫匠,迫脅就功。以敕索為名,而不酬其直;以和雇為稱,而不償其傭。都城之中,列肆為之晝閉;興役之所,百工比於幽囚。聚詛連郡,遮訴盈路,持綱者莫敢致詰,巡察者莫敢為言。時有訐而言之,翻謂黨邪醜直。天子轂下,囂聲沸騰,四方觀瞻,何所取則。傷心於止,斂怨於人,欺天陷君,遠近危懼,此其罪之大者也。
奏章報上,唐德宗不高興,對裴延齡更好了。當時鹽鐵、轉運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钅舌,因為公務聯係,都證實裴延齡謊言欺上。唐德宗罷免了陸贄的宰相職務,任命為太子賓客;張滂、李充、李钅舌都被罷官貶職。

總製邦用,度支是司;出納貨財,太府攸職。凡是太府出納,皆稟度支文符,太府依符以奉行,度支憑案以勘覆,互相關鍵,用絕奸欺。其出納之數,則每旬申聞;見在之數,則每月計奏。皆經度支勾覆,又有禦史監臨,旬旬相承,月月相繼。明若指掌,端如貫珠,財貨多少,無容隱漏。延齡務行邪諂,公肆誣欺,遂奏雲“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閱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收得十三萬兩,其匹段雜貨又百萬有餘,皆是文帳脫遺,並同已棄之物。今所收獲,即是羨餘,悉合移入雜庫,以供別敕支用者。”其時特宣進止,並依所奏施行。太府卿韋少華抗疏上陳,殊不引伏,確稱“每月申奏,皆是見在數中,請令推尋,足驗奸詐。”兩司既有論執,理須詳辦是非,陛下縱其妄欺,不加按問。以在庫之物為收獲之功,以常賦之財為羨餘之費,罔上無畏,示人不慚,此又罪之大者也。
貞元十一年(795)晚春,皇帝多次在宮苑打獵。當時天氣長期幹旱,人們憂慮擔心,裴延齡連忙上奏說:“陸贄、李充等人失去職權,心裏怨恨,現故意公開對眾人說:‘全國受大旱,人民流離失所,度支經常克扣各軍糧食草料。’來激怒大眾。”後幾天,皇上又到宮苑中,剛好碰上神策軍兵將訴說度支欠馬匹草料。皇帝想起裴延齡的話,立刻回到宮中,下詔書把陸贄、李充、張滂、李钅舌等人貶出京城。朝廷內外恐懼不安。裴延齡還想謀害朝中正直官員,碰上諫議大夫陽城等人跪拜極力諫阻,事情才暫時停止了。陸贄、李充等人雖然已被貶官,裴延齡仍不解恨,就抓住李充最信任的官吏李忠,嚴刑拷打,命他做假證詞,說:‘李充先後貪汙公款五十餘萬貫,糧食也有這麼多,這些錢糧多用來拉攏權貴,李充的妻子常把金子寶貝綢緞裝在牛車裏送給陸贄的妻子。’李忠被折磨得受不住了,就按裴延齡強加的話,在認罪口供上簽了字。李忠的妻子、母親在光順門攔路喊冤,皇帝下詔命禦史台審訊,一夜就弄清了真實情況,罪狀都是假的,就把李忠放了。裴延齡又上奏說京兆府亂用錢糧,請求命比部複查,這是因為比部郎中崔元曾被陸贄貶官,到崔元複查錢糧後,又沒有這事。

國家府庫,出納有常,延齡險猾售奸,詭譎求媚,遂於左藏之內,分建六庫之名,意在別貯贏餘,以奉人主私欲。曾不知王者之體,天下為家,國不足則取之於人,人不足則資之於國,在國為官物,在人為私財,何謂贏餘,須別收貯?是必巧詐以變移官物,暴法以刻削私財,舍此二途,其將安取?陛下方務崇信,不加檢裁,姑務保持,曾無詰責。延齡謂能蔽惑,不複懼思,奸威既沮於四方,憸態複行於內府。由是蹂躪官屬,傾倒貨財,移東就西,便為課績,取此適彼,遂號羨餘,愚弄朝廷,有同兒戲。
裴延齡既然一心靠盤剝人民附和皇上作為自己的功勞,每次奏事和回答皇上問題時,都任意虛構亂說。別人都不敢說話,裴延齡說得確鑿無疑,也常是人絕沒聽說過的。唐德宗雖然也知道他常亂說,但因他敢說話不隱瞞,而想了解朝外情況,所以決意重用他。裴延齡仗著這一點,認為自己一定會當宰相,他尤其喜歡隨口罵人,誹謗朝中大臣,同朝大臣都討厭他。到他病倒了,把度支所轄公物放到自己家裏,也沒有人敢說。他貞元十二年(796)去世,享年六十九歲。裴延齡死了,朝廷內外的人都互相道賀,隻有唐德宗悲傷惋惜不止,贈官為太子少保。

夫理天下者,以義為本,以利為末,以人為本,以財為末,本盛則其末自舉,末大則其本必傾。自古及今,德義立而利用不豐,人庶安而財貨不給,因以喪邦失位者,未之有也。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有德必有人,有土必有土,有人必有財。”“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蓋謂此也。自古及今,德義不立而利用克宣,人庶不安而財貨可保,因以興邦固位者,未之有也。故曰:“財散則人聚,財聚則人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無令侵削兆人,為天子取怨於下也。且陛下初膺寶曆,誌翦群凶,師旅繁興,征求浸廣,榷算侵剝,下無聊生。是以涇原叛徒,乘人怨谘,白晝犯闕,都邑甿庶,恬然不驚,反與賊眾相從,比肩而入宮殿。雖蚩蚩之性,靡所不為,然亦由德澤未浹,而暴令驅之,以至於是也。於時內府之積,尚如丘山,竟資凶渠,以餌貪卒,此則陛下躬睹之矣。是乃失人而聚貨,夫何利之有焉!
韋執誼是京兆府人。父親是韋浼,官職卑下。韋執誼從小聰穎有才氣,考中了進士,應製策試錄為高等,官任右拾遺,並被召進翰林院任學士,才二十多歲。唐德宗尤其驚奇寵愛,和他互相寫詩贈答,他和裴延齡、韋渠牟等出入皇宮,一起侍候回答皇帝的問題。唐德宗過生日,皇太子獻上佛像,唐德宗令韋執誼寫了篇畫像讚,又命太子賜給韋執誼絹綢作為答謝。韋執誼到東宮向太子道謝,一時沒有話題,太子就說:“你知道王叔文嗎?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韋執誼從此和王叔文交往很密切。不久他母親去世了,服喪滿期後,複出任南宮郎。唐德宗時,召進了皇宮。

車駕既幸奏天,逆泚旋肆圍逼,一壘之內,萬乘所屯,窘如涸流,庶物空匱。嚐欲發一健步出覘賊軍,其人懇以苦寒為辭,跪奏乞一襦袴,陛下為之求覓不致,竟閔默而遣之。又嚐宮壺之中,服用有闕,聖旨方戎事為急,不忍重煩於人,乃剝親王飾帶之金,賣以給直。是時行從將吏,赴難師徒,蒼黃奔馳,鹹未冬服,漸屬凝冱,且無薪蒸,饑凍內攻,矢石外迫。晝則荷戈奮迅,夜則映堞呻吟,淩風飆,冒霜雪,逾四旬而眾無攜貳,卒能走強賊、全危城者,陛下豈有嚴刑重賞使之然耶?唯以不厚其身,不藏其貨,與眾庶同其憂患,與士伍共其有無,乃能使人捐軀命而扞寇仇,餒之不離,凍之不憾,臨危而不易其守,見死而不去其君,所謂“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此其效也。
先前,貞元十九年(803),補闕張正一奏本論事被召見,王仲舒、韋成季、劉伯芻、裴羅、常仲孺、呂洞等因曾共事交好,為張正一被召見,同去祝賀他。有人告訴韋執誼說:“張正一等人上書議論你和王叔文結黨的事。”韋執誼聽信了這話。借應詔答話時,上奏說:“韋成季等人結黨營私。”唐德宗命執金吾偵察他們,知道他們幾次來往飲宴,於是將韋成季等六七人全部貶官,當時無人知道原因。

及乎重圍既解,諸路稍通,賦稅漸臻,貢獻繼至,乃於行宮外廡之下,別置瓊林、大盈之司。未賞功勞,遽私賄玩,甚沮惟新之望,頗攜死義之心,於是輿誦興譏,而軍士始怨矣。財聚人散,不其然乎!旋屬蟊賊內興,翠華南狩,奉天所積財貨,悉複殲於亂軍。即遷岷、梁,日不暇給,獨憑大順,遂複皇都。是知天子者,以得人為資,以蓄義為富,人苟歸附,何患蔑資?義苟修崇,何憂不富?豈在貯之內府,方為己有哉!故藏於天下者,天子之富也;藏於境內者,諸侯之富也;藏於囷倉篋櫝者,農夫、商賈之富也。奈何以天子之貴,海內之富,麵猥行諸侯之棄德,守農商之鄙業哉!陛下若謂厚取可以恢武功,則建中之取既無成矣;若謂多積可以為己有,則建中之積又不在矣;若謂徇欲不足傷理化,則建中之失傷已甚矣;若謂斂怨不足致危亡,則建中之亂危亦至矣!然而遽能靖滔天之禍,成中興之功者,良以陛下有側身修勵之誌,有罪己悔懼之辭,罷息誅求,敦尚節儉,渙發大號,與人更新;故靈祗感陛下之誠,臣庶感陛下之意,釋憾回慮,化危為安。陛下亦當為宗廟社稷建不拔之永圖,為子孫黎元立可久之休業,懲前事徇欲之失,複日新盛德之言;豈宜更縱憸邪,複行克暴,事之追悔,其可再乎!
到唐順宗即位,因久病不能管朝政,王叔文當權,就起用韋執誼任宰相,從朝議郎、吏部郎中、騎都尉賜緋魚袋,任命為尚書左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按慣例賜金魚袋紫衣。王叔文想獨掌國家權力,因此讓韋執誼在外廷任宰相,自己在內廷專權。韋執誼既然靠王叔文推薦升了官,不敢忘恩,但害怕眾人議論,不時持有異議,私下派人向王叔文道歉說:“不敢失約另搞一套,隻因想幫你達到目的。”王叔文生氣罵他,就成了仇人。韋執誼因靠他當了宰相,還是想違心地幫他遮掩。

臣又竊慮陛下納彼盜言,墮其奸計,以為搏噬拏攫,怨集有司,積聚豐盈,利歸君上,是又大謬,所宜慎思。夫人主昏明,係於所任,咎繇、夔、契之道長,而虞舜享浚哲之名;皇甫、棸、楀之嬖行,而周厲嬰顛覆之禍。自古何嚐有小人柄用,而災患不及邦國者乎!譬猶操兵以刃人,天下不委罪於兵而委罪於所操之主;畜蠱以殃物,天下不歸咎於蠱而歸咎於所畜之家;理有必然,不可不察。
到唐憲宗接受禪讓,王伾、王叔文及黨羽都被貶逐,因韋執誼是宰相杜黃裳的女婿,所以幾個月後才貶為崖州司戶。當初,韋執誼認為自己官小,總忌諱不讓人說嶺南州縣名稱。他當郎官時,曾和同事到職方署看地圖,每當看到嶺南州圖時,韋執誼立刻叫拿走,閉上眼睛不看。到任宰相時,環顧所坐的大堂,見北邊牆上有幅地圖,就不去看。七八天後,試著看看它,是崖州地圖,認為不吉利,很討厭它,但不敢說。等到牽連王叔文被貶,果然貶去崖州,後死在被貶處。

臣伏慮陛下以延齡之進,獨出宸衷,延齡之言,多順聖旨,今若以罪置辟,則似為眾所擠,故欲保持,用彰堅斷。若然,陛下與人終始之意則美矣。其於改過勿吝、去邪勿疑之道,或未盡善。今希旨自默,浸以成風,獎之使言,猶懼不既,若又阻抑,誰當貢誠?或恐未亮斯言,請以一事為證。隻如延齡凶妄,流布寰區,上自公卿近臣,下迨輿台賤品,喧喧談議,億萬為徒,能以上言,其人有幾?陛下誠令親信博采輿詞,參較比來所聞,足鑒人間情偽。
王叔文是越州山陰縣人。因棋藝任翰林院待詔,略知詩書,喜歡談論治國方略。唐德宗命他侍奉太子。太子曾和侍讀們議論政事,談到宮市的弊端,太子說:“我見皇上時,將盡力陳述這看法。”眾侍讀稱讚太子的仁德,隻有王叔文不說話。眾人散去,太子對王叔文說:“剛才談論宮市,為什麼隻有您不說話?”王叔文說:“皇太子侍奉皇上,除按禮節問候飲食身體外,不應擅自幹預宮外事務。皇上在位年歲已久,如果有小人離間,說太子收買人心,那麼自己怎能辯解?”太子感謝他說:“如果沒有先生,我怎能聽到這話!”從此看重他,宮中的事情,倚仗他來決斷。他常在回答太子問話時,就說:“某人可任宰相,某人可任將軍,希望今後任用他們。”他秘密結交想尋機快速升遷的當時知名人士,和韋執誼、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等十幾人,結為生死之交;淩準、程異又通過他的黨羽結識了他;將帥王公,也有秘密送禮請求結交他的。

臣以卑鄙,位當台衡,既極崇高,又承渥澤。豈不知觀時附會,足保舊恩,隨眾沉浮,免貽厚責。謝病黜退,獲知幾之名;黨奸苟容,無見嫉之患。何急自苦,獨當豺狼,上違歡情,下餌讒口。良以內顧庸昧,一無所堪,夙蒙眷知,唯以誠直,綢繆帷扆,一紀於茲,聖慈既襎此見容,愚臣亦以此自負。從陛下曆播遷之危,睹陛下致興複之難,至今追思,猶為心悸;所以畏覆車而駭慮,懼毀室而悲鳴,蓋情激於衷,雖欲罷而不能自默也!因事陳請,雖已頻煩,天聽尚高,未垂諒察,輒申悃款,以極愚誠。憂深故語煩,意懇故詞切,以微臣自固之謀則過,於陛下慮患之計則忠。糜軀奉君,所不敢避;沽名衒直,亦不忍為。願回睿聰,為國熟慮,社稷是賴,豈唯微臣。
唐德宗駕崩,已經宣讀了遺詔,當時唐順宗病倒很久了,不再幹預眾多政務,住在宮中掛著簾幕,宦官李忠言、美人牛昭容在左右侍候,百官呈上奏議,他從簾幕中決定是否可行。王伾經常勸皇帝委政王叔文,宮中宦官逐漸都知道了這事。一天,皇帝把王叔文從右銀台門召進宮中,進入翰林院,任學士。王叔文與吏部郎中韋執誼要好,就請求任命韋執誼為宰相。王叔文依靠王伾,王伾依靠李忠言,李忠言依靠牛昭容,相互勾結。政務交給翰林院,王叔文決定取舍,在中書省宣讀昭令後,讓韋執誼在外承旨執行。又與韓泰、柳宗元、劉禹錫、陳諫、淩準、韓曄相呼應,互稱管仲、諸葛亮、伊尹、周公。凡是他們的黨羽都洋洋得意,認為天下無人匹敵。

書奏,德宗不悅,待延齡益厚。時鹽鐵轉運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銛,以事相關,皆證延齡矯妄。德宗罷陸贄知政事,為太子賓客;滂、充、銛悉罷職左遷。
王叔文未掌權時,常說錢財和糧食是國家根本,掌握好可控製軍費賦稅,可操縱市場和士人。王叔文剛進入翰林院,從蘇州司功參軍升任起居郎,不久就兼任度支、鹽鐵副使,任命杜佑為使,實際上王叔文掌權。幾個月後,又任尚書省戶部侍郎,仍舊任副使、學士。宦官俱文珍討厭他玩弄權勢,就免去了他學士的職務。命令發出,王叔文大驚,對人說:“我必須不時到這裏商量公務,如不掛這職務,沒辦法進入內廷。”王伾為他請求,才允許三五天進一次翰林院,終於免去了內廷職務。王叔文剛進內廷,私下籌劃,機謀不露聲色,靠以言辭褒貶升任罷免官員。人們沒看出本質,相信他是奇才,等到他掌管兩使的權力,供職外廷,愚者智者都說:“城牆中的狐山中的鬼,必定夜晚號叫躲在洞裏才能給人禍福,人們才認為它們神奇可畏,一旦白天出來在路上跑,無能是必然的。”

十一年春暮,上數畋於苑中,時久旱,人情憂惴,延齡遽上疏曰:“陸贄、李充等失權,心懷怨望,今專大言於眾曰:‘天下炎旱,人庶流亡,度支多欠闕諸軍糧草。’以激怒群情。”後數日,上又幸苑中,適會神策軍人訴度支欠廄馬芻草。上思延齡言,即時回駕,下詔斥逐贄、充、滂、銛等,朝廷中外惴恐。延齡謀害在朝正直之士,會諫議大夫陽城等伏閣切諫,事遂且止。贄、充等雖已貶黜,延齡憾之未已,乃掩捕李充腹心吏張忠,捶掠楚痛,令為之詞,雲“前後隱沒官錢五十餘萬貫,米麥稱是,其錢物多結托權勢,充妻常於犢車中將金寶繒帛遺陸贄妻。”忠不勝楚毒,並依延齡教抑之辭,具於款占。忠妻、母於光順門投匭訴冤,詔禦史台推問,一宿得其實狀,事皆虛,乃釋忠。延齡又奏京兆府妄破用錢穀,請令比部勾覆,以比部郎中崔元嚐為陸贄所黜故也。及崔元勾覆錢穀,又無交涉。延齡既銳意以苛刻剝下附上為功,每奏對際,皆恣騁詭怪虛妄,他人莫敢言者,延齡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嚐聞。德宗頗知其誕妄,但以其敢言無隱,且欲訪聞外事,故斷意用之。延齡恃之,謂必得宰相,尤好慢罵,毀詆朝臣,班行為之側目。及臥病,載度支官物置於私家,亦無敢言者。貞元十二年卒,時年六十九。延齡死,中外相賀,唯德宗悼惜不已,冊贈太子少保。
王叔文在官署裏,不再履行公務,召集他的黨羽私議,策劃奪取宦官兵權。就任命原將軍範希朝統領京城西北各鎮行營兵馬使,韓泰任他的副手。開始,宦官還沒覺察,等到邊境諸位將領各自打報告向神策護軍中尉道別,並說將隸屬範希朝,宦官才察覺兵權被王叔文奪去了,神策護軍中尉就命諸將不要把兵馬交出。範希朝、韓泰已抵達奉天,諸將不去參見,就回京了。不久,王叔文母親去世了。前一天,王叔文在翰林院擺下酒菜,宴請諸位學士和宦官李忠言、俱文珍、劉光奇等人,飲酒間,王叔文對諸位說:“我母親病重了,近來盡心竭力處理國家事務,不推辭得罪人和困難事的原因,是想報答皇上的重用。如一旦服喪離職,各種壞話都來了,誰是肯幫我說句話的,希望諸位不帶偏見地評價我。”又說:“羊士諤誹謗我,我想用杖刑殺死他,但因韋執誼懦弱而沒成。我生平不認識劉辟,他就轉達韋皋的意願請求掌管三川,劉辟闖門求官,想抓住我的手,難道不是行凶者嗎?我已令人打掃木場,將要殺他,韋執誼堅持不讓。每次想到放走了這兩個家夥,就讓人不高興。”又自述掌管度支以後,興利除弊,當作自己的功勞。俱文珍接著他的話駁斥他,王叔文無話對答。

韋渠牟,京兆萬年人。六代祖範,魏西陽太守,後周封郿城公。渠牟少慧悟,涉覽經史。初為道士,後為僧。興元中,韓滉鎮浙西,奏授試秘書郎,累轉四門博士。
王叔文不想立皇太子。唐順宗既然久病不愈,百官、京城和各地請求立太子,不久詔書頒下立廣陵王為太子,全國人都高興;隻有王叔文麵有憂色,但也不敢說這事,隻是吟誦杜甫題諸葛亮祠堂詩末句說:“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接著哽咽流淚,人們都私下嘲笑他。皇太子代理國政,貶他任渝州司戶參軍,第二年殺死了他。

貞元十二年四月,德宗誕日,禦麟德殿,召給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趙需、禮部郎中許孟容與渠牟及道士萬參成、沙門譚延等十二人,講論儒、道、釋三教。渠牟枝詞遊說,捷口水注;上謂其講耨有素,聽之意動。數日,轉秘書郎,奏詩七十韻,旬日,遷右補闕、內供奉,僚列初不有之。在延英既對宰相,多使中貴人召渠牟於官次,同輩始注目矣。歲終,遷右諫議大夫。時延英對秉政賦之臣,晝漏率下二三刻為常,渠牟奏事,率漏下五六刻,上笑語款狎,往往外聞。渠牟形神佻躁,無士君子器,誌向不根道德,眾雅知不能以正道開悟上意。
王伾是杭州人。開始任翰林侍書待詔,多次升遷後任正議大夫、殿中丞、皇太子侍書。唐順宗即位後,升任左散騎常侍,仍任翰林待詔。

陸贄免相後,上躬親庶政,不複委成宰相,廟堂備員,行文書而已。除守宰、禦史,皆帝自選擇。然居深宮,所狎而取信者裴延齡、李齊運、王紹、李實、韋執誼洎渠牟,皆權傾相府。延齡、李實,奸欺多端,甚傷國體;紹無所發明;而渠牟名素輕,頗張恩勢以招趨向者,門庭填委。茅山處士崔芊征至闕下,鄭隨自山人再至補闕,馮伉自醴泉令為給事中、皇太子侍讀,皆渠牟延薦之。上既偏有所聽,浮薄率背本衒進,不複藏器蘊德,皆奔馳請謁,剚蹄甘辭以附渠牟。居無何,遷太府卿,賜金紫,又轉太常卿。貞元十七年卒,時年五十三,贈刑部尚書,仍諡曰忠。
王伾人品差,比不上王叔文,隻知收取賄賂,沒有大誌,相貌醜陋,語多吳音,常被太子戲弄;而王叔文較任性自負,略知詩書,愛發議論,唐順宗較敬重他,但不能像王伾那樣進出無阻攔。王叔文進內廷隻能到翰林院,而王伾可以到柿林院,可見到李忠言、牛昭容等人。但他們各有主管:王伾管去來傳遞;王叔文管決策;韋執誼起草法令;劉禹錫、陳諫、韓曄、韓泰、柳宗元、房啟、淩準等謀劃呼應,了解朝外情況。王伾與王叔文和諸黨羽的門前,車水馬龍,而王伾門前尤其多,珍寶賄賂禮品,終年不斷。他家裏做了個沒門的大櫃子,隻開一個口,能夠放東西進去,用來藏黃金珍寶,他的妻子有時在上麵睡覺。後和王叔文一起貶任開州司馬。

李齊運者,蔣王惲之孫也。解褐寧王府東閣祭酒,七遷至監察禦史。江淮都統李峘辟為幕府,累轉工部郎中,為長安縣令,職事修理。曆京兆少尹、陝府長史。建中末,改河中尹、晉絳慈隰觀察使。時李懷光自山東卷甲奔難,晝夜倍道,比至河中,力疲,休兵三日,齊運傾力犒設,軍人皆悅。懷光既反,驅兵還保河中,齊運不能敵,棄城而走,除為京兆尹,兼禦史大夫。時賊據京城,李晟軍東渭橋,齊運擾攘之中,征募工役,版築城壘,飛芻輓粟以應晟。收複之際,頗有力焉。
程異是京兆府長安縣人,曾侍奉父親的病,在當地以行孝有名。考明經科及第,拜官揚州海陵縣主簿。又考中開元禮科,任華州鄭縣縣尉。他精通官吏事務,分析判決快速。杜確任同州刺史、河中節度時,他都跟從做幕僚輔佐。

貞元中,蝗旱方熾,齊運無政術,乃以韓洄代之,改宗正卿,兼禦史大夫、閑廄宮苑使。改檢校禮部尚書,兼殿中監。尋正拜禮部尚書,兼殿中監使如故。其後十餘歲,宰臣內殿對後,齊運常次進,貢其計慮,以決群議。齊運無學術,不知大體,但甘言取信而已。薦李錡為浙西觀察使,受賂數十萬計。舉李詞為湖州刺史,既而邑人告其贓犯,上以齊運故,不問而遣之。齊運被疾,歲餘不能朝請,朝廷除授,往往降中人就宅谘決。末以妾衛氏為正室,身為禮部尚書,冕服以行其禮,人士嗤誚。貞元十二年卒,時年七十二,贈尚書左仆射。
貞元末年,他升任監察禦史,又升任虞部員外郎,擔任鹽鐵轉運使、揚子院留守。當時王叔文當權,走捷徑想得好處的人都依附他,程異被他任用。王叔文下台後,他被牽連貶任嶽州刺史,後改任郴州司馬。元和初年,鹽鐵使李巽推薦他擅管錢糧,請求原諒他的過失任用他。於是升任侍禦史,重任揚子院留守,多次升官後任檢校兵部郎中、淮南等五道兩稅使。程異自悔以前過錯,竭力盡心,江淮錢糧弊政,多有改革。後入朝任太府少卿、太卿,又調任衛尉卿,兼禦史中丞、鹽鐵轉運副使。

李實者,道王元慶玄孫。以廕入仕,六轉至潭州司馬。洪州節度使、嗣曹王皋辟為判官,遷蘄州刺史。皋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複用為節度判官、檢校太子賓客、員外郎。皋卒,新帥未至,實知留後,刻薄軍士衣食,軍士怨叛,謀殺之,實夜縋城而出,歸詣京師,用為司農少卿,加檢校工部尚書、司農卿。
當時淮西平叛,國家財力不夠,程異讓江南用調法收賦稅,並且勸掌管地方的人將餘財進貢,到哪裏都不盤剝下屬、榨取錢財,費用就充足了,人們認為很方便。他從此專任鹽鐵轉運使,兼任禦史大夫。元和十三年(818)九月,調任工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時仍舊任鹽鐵轉運使。有人議論說程異由管錢糧的官提升,一下子位在百官之上,人們很難接受。程異自知難以服人,因此謙遜自守,一個多月,不去上任管事。程異知道西北麵邊境軍隊、地方治理得不好,上奏請求派巡邊使,皇帝問誰能任此職,程異請求自己去。商議未定,他沒患病卻去世了,這是元和十四年(819)四月。皇帝贈官為左仆射,賜諡號為恭。程異生性廉潔簡樸,在官府宅院裏去世,家裏沒有多餘的財物,人們都稱讚他。

貞元十九年,為京兆尹,卿及兼官如故。尋封嗣道王。自為京尹,恃寵強愎,不顧文法,人皆側目。二十年春夏旱,關中大歉,實為政猛暴,方務聚斂進奉,以固恩顧,百姓所訴,一不介意。因入對,德宗問人疾苦,實奏曰:“今年雖旱,穀田甚好。”由是租稅皆不免,人窮無告,乃徹屋瓦木,賣麥苗以供賦斂。優人成輔端因戲作語,為秦民艱苦之狀雲:“秦城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賤田園,一頃麥苗五碩米,三間堂屋二千錢。”凡如此語有數十篇。實聞之怒,言輔端誹謗國政,德宗遽令決殺,當時言者曰:“瞽誦箴諫,取其詼諧以托諷諫,優伶舊事也。設謗木,采芻蕘,本欲達下情,存諷議,輔端不可加罪。”德宗亦深悔,京師無不切齒以怒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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