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 作者:劉昫年代:後晉1903   

《舊唐書》列傳 列傳·卷一百三十六

酷吏上
周興,雍州長安人。青年時期因通曉熟悉刑法和各種律令,為尚書省都事。後升任司刑少卿、秋官侍郎。從垂拱年間以來,屢次受命主管皇帝特命監禁犯人的牢獄,被他陷害的有數千人。天授元年(690)九月武後稱帝的大周革命中,授官尚書左丞,上疏要除掉李家王室親族的名冊。天授二年十一月,與丘神勣同時被關進監獄。本應被殺,武則天特別予以豁免,流放嶺南。在路途中被仇人所殺。

○來俊臣周興傅遊藝丘神勣索元禮侯思止萬國俊來子珣王弘義郭霸吉頊
丘神勣,左衛大將軍丘行恭的兒子。永淳元年(682),為左金吾衛將軍。弘道元年(683),高宗去世,武則天派丘神勣前往巴州殺害章懷太子,事後又歸罪於他,被貶為疊州刺史。不久又入京為左金吾衛將軍,很受寵愛信任。受詔命與周興、來俊臣審訊製獄中監禁的犯人,都被人們稱作酷吏。垂拱四年(688),博州刺史、琅笽王李衝起兵反叛,任命丘神勣為清平道大總管。不久,李衝被百姓孟青棒、吳希智所殺。丘神勣到達博州,官吏們都穿著白色的孝服來迎接他,神勣卻揮刀把他們全殺了,殘害了一千餘家,於是加官左金吾衛大將軍。天授二年(691)十月,被關押進奉詔命囚禁犯人的監牢中受死刑。

古今禦天下者,其政有四:五帝尚仁,體文德也;三王仗義,立武功也;五霸崇信,取威令也;七雄任力,重刑名也。蓋仁義既廢,然後齊之以威刑;威刑既衰,而酷吏為用,於是商鞅、李斯譎詐設矣。持法任術,尊君卑臣,奮其策而鞭撻宇宙,持危救弊,先王不得已而用之,天下之人謂之苛法。降及兩漢,承其餘烈。於是前有郅都、張湯之徒持其刻,後有董宣、陽球之屬肆其猛。雖然異代,亦克公方,天下之人謂之酷吏,此又鞅、斯之罪人也!然而網既密而奸不勝矣。夫子曰:“刑罰不中,則人無所措手足。”誠哉,是言也!
吉頊,洛州河南縣人。身高七尺,陰險毒辣敢於對君王談論政事。考中進士,後任明皇縣尉。萬歲通天二年(697),箕州刺史劉思禮,自言就學於張憬藏,善於給人看相,說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應了圖讖的征驗,有“兩角騏馬..兒”的符命。吉頊告發了劉思禮,武則天把思禮交給武懿宗與吉頊審訊。懿宗與吉頊引誘劉思禮,讓他廣泛牽連朝廷官吏,就一定保全他的性命。劉思禮便供出鳳閣侍郎李元素、夏官侍郎孫元通、天官侍郎劉奇與石抱忠、鳳閣舍人王處及來庭、主簿柳趚、給事中周潘、涇州刺史王麵力、監察禦史王助、司議郎路敬淳、司門員外郎劉慎之、右司員外郎宇文全誌等三十六家。這些人稍微有點忤逆不順從的,就必遭設謀陷害,用盡百般苦刑,以造成其罪案。被害的都是一些海內賢人名士,全國人都認為他們冤枉,其親友被連累流放的達一千多人。吉頊因此被提拔為右肅政台中丞,一天天更受寵信。

唐初革前古之敝,務於勝殘,垂衣而理,且七十載,而人不敢欺。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逮則天以女主臨朝,大臣未附;委政獄吏,剪除宗枝。於是來俊臣、索元禮、萬國俊、周興、丘神勣、侯思止、郭霸、王弘義之屬,紛紛而出。然後起告密之刑,製羅織之獄,生人屏息,莫能自固。至於懷忠蹈義,連頸就戮者,不可勝言。武後因之坐移唐鼎,天網一舉,而卒籠八荒;酷之為用,斯害也已。遂使酷吏之黨,橫噬於朝,製公卿之死命,擅王者之威力。貴從其欲,毒侈其心,天誅發於脣吻,國柄秉於掌握。凶慝之士,榮而慕之,身赴鼎鑊,死而無悔。若是者,何哉?要時希旨,見利忘義也!
第二年,突厥人侵犯攻陷了趙州、定州等地,武則天命吉頊為檢校相州刺史,以便阻斷敵軍向南侵略的道路。吉頊以向來不習武為理由加以推辭,武則天說:“敵寇的勢頭就要往後退了,不過借你的威名加以鎮守阻遏罷了。”當初,太原有個方士叫溫彬茂,高宗時老了,臨死前,封一書狀對他的妻子說:“我死後,年號叫垂拱的時代,就赴皇帝殿庭獻上它,小心一定不要打開。”垂拱初(685),這方士的妻子獻上書狀,書中預先陳述了武則天革命以及突厥到趙州、定州的事,所以武則天知道敵寇到趙州就會退兵。吉頊剛到相州募兵時,完全沒有應征的人。不久頒發詔書任命皇太子為元帥,結果應募的人不可勝數。到敵軍退去時,吉頊進京朝拜,奏稟凱旋,武則天非常高興。

嚐試而論之,今夫國家行斧鉞之誅,設狴牢之禁以防盜者,雖雲固矣,而猶逾垣掘塚,揭篋探囊,死者於前,盜者於後,何者?以其間有欲也!然所徇者不過數金之資耳!彼酷吏與時上下,取重人主,無怵惕之憂,坐致尊寵;杖起卒伍,富擬封君,豈唯數金之利耶?則盜官者為幸矣!故有國者則必窒凱覦之路,杜僥幸之門,可不務乎!況乎樂觀時變,恣懷陰賊,斯又郅都、董宣之罪人也。異哉,又有效於斯者!中興四十載而有吉溫、羅希奭之蠹政,又數載而有敬羽、毛若虛之危法。朝經四葉,獄訟再起,比周惡黨,剿絕善人。屢撓將措之刑,以傷太和之氣,幸災樂禍,苟售其身,此又來、索之罪人也!
聖曆二年(699)臘月,遷任天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當時張易之、張昌宗勸諫則天設置控鶴監官員,武則天就任命張易之為控鶴監。張易之兄弟一向與吉頊友好,便引薦了吉頊,讓殿中少監田歸道、鳳閣舍人薛稷、正諫大夫員半千、夏官侍郎李迥秀,都作為控鶴內供奉,當時輿論很是不悅。當初,武則天因為吉頊幹練有口才,容儀身材偉岸魁梧,能夠委以心腹之任,所以提拔任用他。到他與武懿宗在殿庭上爭奪趙州之功時,懿宗看上去身材矮小脊背彎曲,而吉頊聲氣逼人,下視懿宗,毫不相讓。武則天認為:“在我麵前鄙薄我諸武,這樣的人還可以依靠嗎!”這年十月,便以吉頊的弟弟曾做偽官,貶為琰川縣尉,後改任安固縣尉。不久去世。

嗚呼!天道禍淫,人道惡殺,既為禍始,必以凶終。故自鞅、斯至於毛、敬,蹈其跡者,卒以誅夷,非不幸也。
當初,中宗還沒有被立為太子時,張易之、張昌宗曾經向吉頊秘密詢問自尋平安的計策,吉頊說:“明公兄弟倆承受恩寵既然十分深重,若不是對天下立有大功的話,就不能保全。如今天下士大夫和老百姓,都想念李家天下,廬陵王已在房州,相王又被囚禁,君主年歲既然已高,必然有所交待托付。武氏諸王,都不是眾心所向的人。明公如果能夠從容地請求立廬陵王或相王為太子,以符合活著者的願望,那麼豈止是轉禍為福,必然長久享有受封王侯的尊貴地位。”易之認為他的話很正確,便趁機會奏請立儲。武則天知道是吉頊的首謀,便把他召來詢問,吉頊說:“廬陵王及相王,都是陛下的兒子,先帝臨終遺命托付給陛下,當自有主張,請陛下裁定。”武則天的意向這才定了下來。吉頊獲罪後,當時無人知道此事。睿宗即位後,左右的人講明了這件事,於是頒發詔書道:“前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吉頊,體悟識見深邃廣博,風教成規久遠宏大。曾以治理天下的經緯之才,承擔匡正輔佐的重任。當王命閉塞,眾人謀劃還未收集時,便首先陳述歸還政權的意見,力求符合上天庇佑的基業。當永遠懷念其人的顯赫功業,豈能遺忘其人的卓越貢獻。可追贈左禦史台大夫。”

嗚呼!執愚賈害,任天下之怨;反道辱名,歸天下之惡。或肆諸原野,人得而誅之;或投之魑魅,鬼得而誅之。天人報應,豈虛也哉!俾千載之後,聞其名者,曾蛇豕之不若。
王旭,太原祁縣人。曾祖王王圭,貞觀初年為侍中,娶永寧公主為妻。王旭入仕即任鴻州參軍,轉任兗州兵曹。神龍元年(705)正月,張柬之、桓彥範等人殺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尊敬地擁立孝和皇帝。張氏兄長昌儀先被貶為乾封縣尉,王旭把他殺了,帶著他的頭顱趕赴東都,被升為並州錄事參軍。景雲元年(710),玄宗殺了韋庶人等人,並州長史周仁軌是韋氏的黨羽,有詔命要殺他,王旭不經複審重行上奏,又砍下周仁軌的頭,馳馬直赴西京長安。開元二年(714),積功升任左台侍禦史。當時光祿少卿盧崇道因崔..嶽父的關係,被貶到嶺南。後崇道逃回,藏身東京,結果被仇人所揭發,詔命王旭審查他的案子。王旭想抖抖擅權的威風便捉拿了崇道的親屬好友數十人,用盡酷刑,然後結成罪案。崇道和他的三個兒子都被用杖刑打死在都亭驛,門生親友都被杖打而遭貶流放。當時獲罪的人多是知名人士,天下人都為他們感到冤屈。王旭又與禦史大夫李傑不和,相互督察揭發,李傑最後被貶為衢州刺史。王旭小人得誌之後,更加專橫跋扈擅作威福,因此朝廷中人畏懼而鄙視他。

悲夫!昔《春秋》之義,善惡不隱,今為《酷吏傳》,亦所以示懲勸也。語曰:“前事不忘,將來之師。”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開元五年(717),轉任左司郎中,常帶侍禦史。王旭為官嚴厲苛刻,身邊的人沒有敢抵製他的,每每奉命審查罪案,一見麵沒有不交錢行賄的。當時宋王李憲的府掾紀希虯的哥哥任劍南縣令,被揭發有貪贓罪,王旭出使到蜀地拘審他。他的妻子長得很美,王旭威脅逼迫他,便奏請判決殺了這縣令,繳納了贓款數千萬錢。到開元六年時,紀希虯派了一個奴仆詐稱是官府辦雜務的衙役,在禦史台受雇用,侍奉王旭好幾個月。王旭賞識他,把他召入私宅中,將心腹要事委托給他。這奴仆暗中記下王旭接受饋贈請托的事情,待積成數千貫錢後,便回去謁見希虯予以報告。希虯含淚去見李憲,把家中冤情敘述了一遍,李憲同情希虯,拿了他的狀書上奏皇帝,詔命交禦史台審判。查明王旭貪汙受賄財物累計巨萬,被貶為龍平縣尉,怨怒憤恨而死,當時人們無不為之感到慶幸痛快。

來俊臣,雍州萬年人也。父操,博徒。與鄉人蔡本結友,遂通其妻,因樗蒲贏本錢數十萬,本無以酬,操遂納本妻。入操門時,先已有娠,而生俊臣。凶險不事生產,反覆殘害,舉無與比。曾於和州犯奸盜被鞫,遂妄告密。召見奏,刺史東平王續杖之一百。後續天授中被誅,俊臣複告密,召見,奏言前所告密是豫、博州事,枉被續決杖,遂不得申。則天以為忠,累遷侍禦史,加朝散大夫。按製獄,少不會意者,必引之,前後坐族千餘家。
吉溫,天官侍郎吉頊弟弟吉琚的小兒子。狡邪善變很能諂媚奉承人,常在帝王寵幸的宦官中交遊,與他們親熱得就像親戚一樣。生性殘忍,審判案子十分果決。天寶初(742),為新豐縣丞。當時太子文學薛嶷正受君王寵幸,引薦吉溫入殿庭問對,玄宗看看吉溫對薛嶷說:“這是一個不好的漢子,我不要。”這時候蕭炅為河南尹,河南府發生一件案子,京城台院派吉溫推審。事情牽連到蕭炅,他堅決抓住不放,蕭炅依仗與右丞相李林甫友善,予以強行阻止,才得以免罪。到吉溫選官時,蕭炅已是京兆尹,一待唱名授予他萬年縣尉時,他立即就接受了這個官職,人們都認為他是個危險的人物。那時驃騎將軍高力士常常在宮禁中歇息,有時也出宮回外麵的宅第,每次外出,蕭炅必定去拜見他。一次吉溫先行馳往與高力士言談戲謔非常融洽,握手以兄弟相稱,蕭炅窺見這種情況為之歎服。此後的一天,吉溫到京兆府官署去拜謁蕭炅,便陳述心腹之言道:“以後不敢毀壞國家法令,從今往後,洗心革麵奉事明公。”蕭炅與吉溫盡歡而散。

二年,擢拜左台禦史中丞。朝廷累息,無交言者,道路以目。與侍禦史侯思止、王弘義、郭霸、李仁敬,司刑評事康暐、衛遂忠等,同惡相濟。招集無賴數百人,令其告事,共為羅織,千裏響應。欲誣陷一人,即數處別告,皆是事狀不異,以惑上下。仍皆雲:“請付來俊臣推勘,必獲實情。”則天於是於麗景門別置推事院,俊臣推勘必獲,專令俊臣等按鞫,亦號為新開門。但入新開門者,百不全一。弘義戲謂麗景門為“例竟門”,言入此門者,例皆竟也。
適逢李林甫與左丞相李適之、駙馬張土自不和,李適之兼任兵部尚書,張土自的哥哥張均為兵部侍郎。李林甫派人揭發兵部的銓曹、主簿、主事、令史等官員六十餘人弄虛作假濫行職權的事情,企圖搞倒他們的長官。詔命交由京兆府與禦史台進行審查訊問。幾天過去了,竟不能查出個所以然來。蕭炅便派吉溫來審訊。吉溫在府院中將囚犯分兩處監禁,他故作姿態地從後廳提取了兩名重囚犯加以審訊,或杖打或重壓,痛苦呼號的聲音,人所不忍聞,兩囚犯不堪重刑就說:“如能保全性命,請給紙筆予以全部交待。”令史一類官員平素很熟悉吉溫為人,都各自屈招伏罪,到吉溫召他們訊問時,沒有人敢於抗拒。片刻之間事情就全部處理完畢,拷問案犯都沒有拷打審訊判決處罰的地方。常言道:“如果遇到知己的話,南山的白額虎也不值得一捉。”正好李林甫準備大用刑罰,鏟除不歸附自己的人,便把吉溫招引到他門下,與羅希..一道主管奉詔命監禁犯人的牢獄。

俊臣與其黨硃南山輩造《告密羅織經》一卷,皆有條貫支節,布置事狀由緒。
天寶五年(746),一中官將他的外甥武敬一的女兒嫁給盛王李綺為妃,提升為京兆府士曹。當時李林甫專門謀劃不利於東宮儲君的事,揭發出左驍衛兵曹柳責力、杜良娣的妹夫,讓吉溫追究他的罪行。吉溫與著作郎王曾、前右司禦率府倉曹王修己、左武衛司戈盧寧、左威衛騎曹徐征一同到禦史台審訊,幾天後就問成了罪案。柳責力等人被杖打而死,屍體都堆積在大理寺。

俊臣每鞫囚,無問輕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甕中,以火圜繞炙之,並絕其糧餉,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又令寢處糞穢,備諸苦毒。自非身死,終不得出。每有赦令,俊臣必先遣獄卒盡殺重囚,然後宣示。
天寶六年,李林甫又以戶部侍郎、兼禦史中丞楊慎矜違反他的旨意,禦史中丞王钅共與楊慎矜親近而十分嫉恨,便捏造事端,一同加以誣陷,說:“收藏圖讖,說自己是隋煬帝的子孫,窺測時機以興複舊朝。”李林甫又奏請交付吉溫審訊此案,慎矜已被下獄拘囚。又派吉溫到東京捕捉他的哥哥少府少監楊慎餘、弟弟洛陽縣令楊慎名,還到汝州捕捉慎矜門客史敬忠。敬忠很有學問,曾與朝廷顯貴交遊,蹉跎歲月而不求仕進,與吉溫的父親吉琚很是情投意合,吉溫孩提時,敬忠曾抱持撫愛過他。吉溫命河南縣丞姚開前去捉拿敬忠。姚開鎖住被擒的敬忠的脖頸,用布蒙住他的臉來見吉溫。到京城去的路上,吉溫把敬忠趕到前麵走,不和他講一句話。快到京城時,吉溫讓從事誘騙他說:“楊慎矜如今已服罪招認,需要您去一辨真偽。如果善解人意的話,一定讓你活下去;如果忤逆不從,必死無疑。”敬忠回頭說道:“七郎,請給我一張紙。”吉溫佯裝不給,直到見他情詞懇切,才在一株桑樹下讓他寫下了三張紙的供詞,言辭都符合吉溫的旨意,便高興地說:“老丈人不要怪罪!”說畢徐徐下拜。等到事情都準備得差不多時,才審訊慎矜,而以敬忠的供詞為證據。等到再去搜查慎矜的家時,並沒有搜到圖讖。李林甫恐怕事情敗露,感到很危急,使派禦史盧鉉進屋去搜。盧鉉事先在袖子裏藏好讖書進去,然後在隱僻的地方辱罵著拿出來道:“大逆不道的反賊牢牢地藏著秘記,如今終究被找到了。”指稱是在慎矜的妾韓珠團的婢女處看到的,全家都惶恐不安,何況還加上拷打,誰敢忤逆不從。罪案就問成了,慎矜兄弟都被賜死。吉溫從此聲威大振,士大夫們不敢相對私語。

又以索元禮等作大枷,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複有鐵籠頭連其枷者,輪轉於地,斯須悶絕矣。囚人無貴賤,必先布枷棒於地,召囚前曰:“此是作具。”見之魂膽飛越,無不自誣矣。則天重其賞以酬之,故吏競勸為酷矣。由是告密之徒,紛然道路;名流僶俛閱日而已。朝士多因入朝,默遭掩襲,以至於族,與其家無複音息。故每入朝者,必與其家訣曰:“不知重相見不?”
吉溫早就以嚴厲狠毒聞名,又頻繁地主管皇帝下令關押的犯人的案子,殘酷地擴大冤獄,使許多無辜者受害。推事還沒有審訊,就已擬好了上奏的書狀,計算好了貪贓的錢數。等到犯人被提審時,就十分震恐,便隨意書寫,沒有敢於惜生的人,於是不加鞭打刑訊,罪案就已經判定了。李林甫深感吉溫能幹,把他提拔為戶部郎中、常帶禦史。李林甫雖然倚重吉溫為得力幹將,吉溫又看到安祿山受皇帝恩寵,驃騎將軍高力士又居於君臣之間任事,便依附在他們之間,都結交為兄弟。曾對安祿山說:“李林甫右丞相雖審視人世各種事情,與三兄你很親近,然一定不會讓你做宰相。吉溫我雖被他驅使任用,也一定不會被破格提拔。假如三兄你奏請皇上讓我吉溫任丞相,我就上書說你堪當大任,把李林甫擠出京城,這樣我們兩人一定可以成為丞相。”安祿山聽了這話很高興。當時安祿山受皇帝恩寵天下難敵,他馬上對玄宗說吉溫有才能,玄宗也忘了從前所說過的話。天寶十年(751),安祿山加官河東節度使,便奏請授予吉溫為河東節度副使,並主管節度營田及管內采訪監察留後的事務。這一年,又加官兼雁門太守,仍主持安邊郡鑄錢事務,賜給紫金魚袋。到他為生身父母服喪時,安祿山又奏請在他服未滿時起用為原來的官職。不久又奏請授官魏郡太守,兼侍禦史。

如意元年,地官尚書狄仁傑、益州長史任令暉、冬官尚書李遊道、秋官尚書袁智宏、司賓卿崔神基、文昌左丞盧獻等六人,並為其羅告。俊臣既以族人家為功,苟引之承反,乃奏請降敕,一問即承,同首例得減死。及脅仁傑等反,仁傑歎曰:“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朝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俊臣乃少寬之。其判官王德壽謂仁傑曰:“尚書事已爾,得減死。德壽今業已受驅策,欲求少階級,憑尚書牽楊執柔,可乎?”仁傑曰:“若之何?”德壽曰:“尚書昔在春官時,執柔任某司員外,引之可也。”仁傑曰:“皇天後土,遣狄仁傑行此事!”以頭觸柱,血流被麵,德壽懼而止焉。
楊國忠做了丞相,因平素與吉溫交往,便舉薦他為禦史中丞,仍充任京畿、關內采訪處置使。吉溫在範陽與安祿山辭行,祿山命令沿路館舍驛站製作白色絲綢的帳幕迎候他,並命他的兒子安慶緒相送出轄境,下馬走出驛站數十步。吉溫到了長安,朝廷中一有動靜就報告給安祿山,消息兩天就可送到。天寶十三年正月,安祿山入京朝拜,授官左仆射,充任閑廄使,便奏請授予吉溫武部侍郎、兼禦史中丞,充任閑廄、苑內營田、五坊等副使。當時楊國忠與安祿山之間的仇怨已經形成,吉溫轉而對安祿山更好,楊國忠便又忌恨他。這年冬天,河東太守韋陟到華清宮拜見皇上,陟自認為失職,托吉溫與安祿山交好,裝運了很多河東的土產物資饋贈吉溫,又送了些給其他權貴。楊國忠暗示評事吳豸之找老百姓告發韋陟與吉溫,詔令交給中書門下省,當著法官審問他們。韋陟伏罪招供,被貶為桂嶺縣尉,吉溫被貶為澧陽長史,吉溫的判官員錫為新興縣尉。第二年,吉溫又因貪汙七千匹馬以及奪取別人人員馬匹的奸詐汙穢之事敗露,被貶為端州高要縣尉。吉溫到了嶺南徘徊拖延不前,依附張博濟,停留在始安郡。八月,楊國忠派大理司直蔣氵允拘審他們,吉溫死在獄中,張博濟及始安郡太守羅希..死在州郡城門。

仁傑既承反,有司但待報行刑,不複嚴備。仁傑得憑守者求筆硯,拆被頭帛書之,敘冤苦,置於綿衣,遣謂德壽曰:“時方熱,請付家人去其綿。”德壽不複疑矣,家人得衣中書,仁傑子光遠持之稱變,得召見。則天覽之愕然,召問俊臣曰:“卿言仁傑等承反,今子弟訟冤,何故也?”俊臣曰:“此等何能自伏其罪!臣寢處甚安,亦不去其巾帶。”則天令通事舍人周綝視之。俊臣遽令獄卒令假仁傑等巾帶,行立於西,命綝視之。綝懼俊臣,莫敢西顧,但視東唯諾而已。俊臣令綝少留,附進狀,乃令判官妄為仁傑等作謝死表,代署而進之。鳳閣侍郎樂思晦男年八九歲,其家已族,宜隸於司農,上變,得召見,言“俊臣苛毒,願陛下假條反狀以付之,無大小皆如狀矣。”則天意少解,乃召見仁傑曰:“卿承反何也?”仁傑等曰:“不承反,臣已死於枷棒矣。”則天曰:“何謂作謝死表?”仁傑曰:“無。”因以表示之,乃知其代署,遂出此六家。
當初,吉溫被貶謫斥逐時,玄宗在華清宮對朝中大臣說:“吉溫是酷吏的侄子,我被人欺騙迷惑,用他到這種程度。他屢次勸我大興刑罰以擅作威福,我沒有聽他的話。今去掉一害,你們大家都可以安枕無憂了。”當初,開元九年(721)時,有個王鈞是洛陽縣尉;開元十八年,有個嚴安之任河南縣丞,都是性情狠毒暴虐的人,鞭打犯人怕人不死,都是打完一陣以後不放人起來,待人虛腫憤厥,才重重地慢慢杖打,犯人流血遍地,苦楚欲死,王鈞與嚴安之才眉開目笑,所以官民都很懼怕他們。吉溫則賣身權貴,啃噬毒害士大夫,確頗奇怪。吉溫九月死於始興縣,十一月,安祿山起兵作亂,人們說是為吉溫報仇。安祿山進入洛陽城,自立為帝。玄宗巡幸蜀川後,安祿山找到了吉溫的一個兒子,才六七歲,便被授官河南府參軍,還送給他財寶綢帛。

俊臣複按大將軍張虔勖、大將軍內侍範雲仙於洛陽牧院。虔勖等不堪其苦,自訟於徐有功,言辭頗厲。俊臣命衛士以亂刀斬殺之。雲仙亦言曆事先朝,稱所司冤苦,俊臣命截去其舌。士庶破膽,無敢言者。
當初,吉溫審訊楊慎矜的事,侍禦史盧鉉也參與了。盧鉉開始時為禦史,做韋堅的判官,到韋堅被李林甫憎恨時,盧鉉把韋堅的詳細情況都向李林甫告發了,以圖賣身投靠。及至審查慎矜時,盧鉉先與張王宣同台共事,情意一向篤厚,因為看重取媚權臣,便誣告張王宣與楊慎矜共同解析圖讖,以此為由,無中生有地將張王宣判罪定案。又曾做王钅共的閑廄判官,王钅共因為邢糸宰的事在朝堂上被追究罪責,盧鉉當即作證說:“王大夫拿著白色柬帖索要五百匹廄馬來資助逆賊,我沒有給他。”王钅共的死就在片刻之間,盧鉉還忍心誣告他,眾人都很憎恨盧鉉。等到盧鉉被貶為廬江長史後,他在郡府忽然看見張王宣的鬼魂作祟,便說:“端公怎麼能來追命?真不自由。”盧鉉轉眼間就死了。

俊臣累坐贓,為衛吏紀履忠所告下獄。長壽二年,除殿中丞。又坐贓,出為同州參軍。逼奪同列參軍妻,仍辱其母。
敬羽,寶鼎人。父親敬昭道,開元初為監察禦史。敬羽相貌醜陋而性喜逢迎諂媚,善於窺測別人的意旨。天寶九年(750),任康成縣尉,安思順為朔方節度使時,召引敬羽在他幕府中。到肅宗在靈武即位時,敬羽不久被提拔為監察禦史,以苛刻的征斂盤剝求取晉升。及至收複兩京之後,轉而被信任。他製作了一種大枷刑具,有腒尾榆做的,用上後立即氣悶而死。他又將囚犯仰臥在地上,用門栓輾壓其腹部,稱作“肉腖饣乇”。還在地上挖坑,用白棘木帶刺的枝條填塞土坑,然後用破席子蓋在上麵,把囚犯帶到坑邊審訊,犯人勢必會掉到坑裏,致萬刺戳身。他還追逐錢財貨物,不亞於毛若虛。

萬歲通天元年,召為合宮尉,擢拜洛陽令、司農少卿。則天賜其奴婢十人,當受於司農。時西蕃酋長阿史那斛瑟羅家有細婢,善歌舞,俊臣因令其黨羅告斛瑟羅反,將圖其婢。諸蕃長詣闕割耳剺麵訟冤者數十人,乃得不族。時綦連耀、劉思禮等有異謀,明堂尉吉頊知之,不自安,以白俊臣發之,連坐族者數十輩。俊臣將擅其功,複羅告頊,得召見,僅而免。
上元年間,被提拔為禦史中丞。太子少傅、宗正卿、鄭國公李遵,被宗正通事舍人李若冰告發有貪汙錢財的罪行,詔命敬羽對李遵進行審查。敬羽邀李遵前去,兩人各自直身長跪在坐床上。敬羽個子瘦小,李遵則身高體胖,頃刻間閑談中就倒下了。李遵請求垂下雙足,敬羽說:“尚書被關押進監獄是囚犯,我敬羽請你來坐坐,怎麼還怠慢呢!”李遵先後倒仆了四次,隻好請求問罪。敬羽從容地答應他,給他紙筆,李遵寫下貪汙贓款數千貫的文字,敬羽將這字據上奏肅宗。肅宗因李遵是有功舊臣的緣故寬恕了他,隻是奪了他宗正卿的官職。到嗣薛王李珍秘密謀劃反叛的事被揭發後,詔命敬羽予以審訊。敬羽召來李珍同黨羅列在庭堂上,索取腒尾榆大枷來用刑,把其他拷打審訊用的刑具都堆在他們周圍,經過了兩天兩夜就問成了罪案。李珍獲罪處死,右衛將軍竇如玢、試都水使者崔昌等九人一並斬首,太子洗馬趙非熊、陳王府長史陳閎、楚州司馬張昴、左武衛兵曹參軍焦自榮、前鳳翔府..縣主簿李己山、廣文館進士張..等六人被判死刑,駙馬都尉薛履謙賜自盡,左散騎常侍張鎬貶為辰州司戶。

俊臣先逼妻太原王慶詵女。俊臣與河東衛遂忠有舊。遂忠行雖不著,然好學,有詞辯。嚐攜酒謁俊臣,俊臣方與妻族宴集,應門者紿雲:“已出矣。”遂忠知妄,入其宅,慢罵毀辱之。俊臣恥其妻族,命毆擊反接,既而免之,自此構隙。
少數民族人康謙善於做生意,資產以萬億計。楊國忠任丞相時,授官安南都護。至德年間,為試鴻臚卿,專門主管山南東路的驛站。有人嫉恨他,告發他暗中接交史朝義。康謙胡須長有三尺,超過腰帶處,審問了兩天兩夜後,他的鬢發都掉得光禿禿的了。膝蓋腳踝骨也被銬碎了,看到他的人都以為那是鬼物,不是人。他請求讓自己一死,以後送上狀書奏請殺了他,沒收了他的資產。

俊臣將羅告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張易之等,遂相掎摭,則天屢保持之。而諸武及太平公主恐懼,共發其罪。乃棄市。國人無少長皆怨之,競剮其肉,斯須盡矣。
敬羽與毛若虛在禦史台五六年裏,台中囚禁捕捉人不斷。又有裴升、畢曜一同為禦史,都很殘酷狠毒,當時人們陷於刑罰,有陷於毛、敬、裴、畢之稱。裴升、畢曜不久流放黔中道。敬羽,寶應元年(762)貶為道州刺史。不久有詔命殺敬羽,他聽說後,穿著喪服向南逃到一條小溪邊的山洞中,被官吏所擒獲。臨刑前,他從衣袖中拿出州縣官吏犯有貪汙罪的狀子好幾張,說:“有人向上遞送這些狀書,恨不得能推審這些事。主持一州政務的人,不應該休息。”

中宗神龍元年三月八日,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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