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弘祖年代:明代1715   

《徐霞客遊記》正文 卷十八 浙遊日記上

丙子(公元1636年)九月十九日餘久擬西遊,遷延二載,老病將至,必難再遲。欲候黃石齋先生一晤,而石翁杳無音至;欲與仲昭兄把袂而別,而仲兄又不南來。咋晚趨晤仲昭兄於土瀆莊。今日為出門計,適杜若叔至,飲至子夜,乘醉放舟。同行者為靜聞師。
丙子年九月十九日我早就打算到西邊旅遊,拖延了兩年,眼看年歲漸老,疾病也將纏身,必定難以再推遲了。想等黃石齋先生來會一麵,但石翁音信杳無;想與仲昭兄握手話別,而他又不南來這裏。昨晚趕去土讀莊和仲昭兄會麵。今日正準備出門,恰好杜若叔來,我和他一同飲酒到子夜時分,然後乘醉上船出發。和我同行的是靜聞禪師。

二十日天未明,抵錫邑。比曉,先令人知會使知道王孝先,自往看王受時,已他出。即過看王忠紉,忠紉留酌至午,而孝先至,已而受時亦歸。餘已醉,複同孝先酌於受時處。孝先以顧東曙家書附橐tuó口袋中。時東曙為蒼梧道,其乃郎伯昌所寄也。飲至深夜,乃入舟。
二十日天沒有亮就抵達無錫縣城。等到天明,先讓人去通報王孝先,我自己去看望王受時,但他外出了。於是去探訪王忠紉。忠紉留我飲酒到中午,這時王孝先到來,不久,王受時也回來了。我已經醉了,又與王孝先一起到王受時處飲酒。王孝先將顧東曙的家信放在我的行李袋中,〔當時顧東曙在蒼梧道任職,這家信是他兒子顧伯昌寄給他的。〕飲到深夜,才回船中。

二十一日人看孝先,複小酌。上午發舟,暮過虎丘,泊於半塘。
二十一日進城去看望王孝先,又和他一塊喝酒。上午開船,傍晚經過虎丘,停泊在半塘。

二十二日,早為仲昭市竹椅於半塘。午過看文文老乃郎,並買物閶門。晚過葑門看含暉兄。一見輒涕淚交頤,不覺為之惻然。蓋含暉遁跡吳門且十五年,餘與仲昭屢訪之。雖播遷之餘,繼以家蕩子死,猶能風騷自遣;而茲則大異於前,以其孫之剝削無已,而繼之以逆也。因複同小酌餘舟,為餘作與諸楚璵書,諸為橫州守。夜半乃別。
二十二日早上為仲昭在半塘購買竹椅。中午去探望文文老的兒子,並到間門購置物品。晚上從菏門進城去看望含暉兄。一見麵他就淚流滿麵,我內心禁不住生出憐憫之情。含暉在蘇州隱居了將近十五年,我和仲昭曾多次探訪過他。雖然在流離遷徙之後,接著又傾家蕩產,兒子死亡,但是他仍然能吟詩作文,自我排遣。然而此時卻與從前大不相同了,原因是他孫子對他盤剝無度,加之又件逆不孝。於是又一起到我的船中喝酒,他為我寫了給諸楚玲的信,〔諸楚瑪為橫州知州。〕到半夜才分別。

二十三日,複至閶門取染chōu綢裱帖。上午發舟。七十裏,晚至昆山。又十餘裏,出內村,下青洋江,絕江而渡,泊於江東之小橋渡側。
二十三日又到間門去取所染的粗綢和所裱的書帖。上午開船,行七十裏,天黑時到昆山縣。又行十多裏,從內村出來,下青洋江,橫江而渡,停泊在江東麵的小橋渡旁。

二十四日五鼓行。二十裏至綠葭浜,天始明。午過青浦。下午抵餘山北,因與靜聞登陸,取道山中之塔凹而南。先過一壞圃,則八年前中秋歌舞之地,所謂施子野之別墅也。是年,子野繡圃征歌甫就,眉公同餘過訪,極其妖豔。不三年,餘同長卿過,複尋其勝,則人亡琴在,已有易主之感。已售兵郎王念生。而今則斷榭零垣,三頓停頓而三改其觀,滄桑之變如此。越塔凹,則寺已無門,惟大鍾猶懸樹間,而山南徐氏別墅亦已轉屬。因急趨眉公頑仙廬。眉公遠望客至,先趨避;詢知餘,複出,挽手入林,飲至深夜。餘欲別,眉公欲為餘作一書寄雞足二僧,一號弘辯,一號安仁。強為少留,遂不發舟。
二十四日五更時出發。行二十裏到綠霞洪,天才亮。中午經過青浦縣。下午抵達佘山北麵,於是與靜聞登陸,取道山中的塔凹向南走。先經過一個荒廢了的園圃,這是八年前中秋節唱歌跳舞的地方,人稱施子野的別墅。那年,施子野剛剛精心營造好園圃,征聘了一些唱歌的人,陳眉公同我來探訪,景致極其優美動人。不到三年,我和長卿來這裏重新探尋那園圃舊日的風光情趣,卻物是人非,已經有易主之感。〔已經賣給兵部侍郎王念生。〕如今則隻剩得斷榭殘牆。我三次在這裏停留,而每次的麵貌各不相同,滄桑的變化如此之大!越過塔凹,卻見到寺已經沒有門了,隻有大鍾仍然懸掛在樹間,山南部的徐氏別墅也已經換了主人。於是急忙前往陳眉公的頑仙廬。眉公遠遠地望見有客人來,先是趕忙避開;詢問後知道是我,又走出來,挽著我的手走進他隱居的樹林中,飲酒直到深夜。我打算告別時,眉公說要為我寫一封信給雞足山的兩位僧人〔一個叫弘辯,一個叫安仁〕,硬要我稍作停留,因此沒有開船。

二十五日清晨,眉公已為餘作二僧書,且修以儀。複留早膳,為書王忠紉乃堂母親壽詩二紙,又以紅香米寫經大士饋餘。上午始行。蓋前猶東迂之道,而至是為西行之始也。三裏,過仁山。又西北三裏,過天馬山。又西三裏,過橫山。又西二裏,過小昆山。又西三裏入泖湖,絕流而西,掠泖寺而過。寺在中流,重台傑閣,方浮屠五層,輝映層波,亦澤國之一勝也。西入慶安橋,十裏為章練塘。其地為長洲南境,亦萬家之市也。又西十裏為蔣家灣,已屬嘉善。貪晚行,為聽蟹群舟所驚,亟入丁家宅而泊。在嘉善北三十六裏,即尚書改亭公之故裏。
二十五日清晨,眉公為我寫好了給兩位僧人的信,並且置備了禮物送給我。又留我們用早餐,書寫了二幅給王忠紉母親祝壽的詩帖,又把用紅香米書寫的佛經和所畫的觀音像贈送給我。上午才出發。在這之前的行程仍是向東繞道,而到了這裏才算往西旅行的開始。船行三裏,經過仁山。又往西北三裏,經過天馬山。又向西三裏,經過橫山。又向西兩裏,經過小昆山。又朝西行三裏進入柳湖,船向西橫流而渡,從柳寺旁駛過。鉚寺位於水流中央,重台高閣,五層高的方形佛塔與波光相輝映,也是水鄉中的一處名勝。往西到慶安橋,行十裏到章練塘。〔這裏是長洲縣南境,也是萬戶人家的集市。〕又往西行十裏為蔣家灣,它已經屬於嘉善縣。因為貪圖夜晚航行,被聽蟹的眾船隻驚駭,便趕快劃到丁家宅停泊下來。〔丁家宅在嘉善縣北麵三十六裏,它就是尚書改亭公的故鄉。〕二十六日接連駛過兩蕩,行十五裏為西塘,它也是一個大鎮,這時天才亮。往西十裏為下抒蕩,又向南經過兩蕩,再往西行五裏為唐母村,這裏才有桑樹。又向西南行十三裏為王江徑,集市更加繁盛。一直向西航行二十多裏,進入瀾溪中。從瀾溪向西南行十裏為前馬頭,又過十裏為師姑橋。又行八裏,太陽尚未落山,但估計離烏鎮還有二十裏路程,為防備盜賊,便停泊在十八裏橋北麵的吳店村洪。〔這個地方隸屬吳江縣。〕

二十六日過二蕩,十五裏為西塘,亦大鎮也,天始明。西十裏為下圩蕩,又南過二蕩,西五裏為唐母村,始有桑。又西南十三裏為王江涇,其市愈盛。直西二十餘裏,出瀾溪之中。西南十裏為前馬頭,又十裏為師姑橋。又八裏,日尚未薄崦嵫,而計程去烏鎮尚二十裏,戒於萑苻,泊於十八裏橋北之吳店村浜。其地屬吳江。
二十七日天亮時出發,行二十裏抵達烏鎮,下船去拜望程尚甫。程尚甫正好遊覽虎埠去了,他的兩個兒子出來相見。我拿出衣袋中的錢,償還前些年欠他家的書費,便走了。向西南航行十八裏,到連市。又行十八裏,到寒山橋。再行十八裏,到新市。又行十五裏,到曹村,天未晚就停泊了。

二十七日平明行,二十裏抵烏鎮,入叩程尚甫。尚甫方遊虎埠,兩郎出晤。捐橐中資,酬其昔年書價,遂行。西南十八裏,連市。又十八裏,寒山橋。又十八裏,新市。又十五裏,曹村,未晚而泊。
二十八日從曹村往南行二十五裏,到唐棲,風向很利於航行。行五十裏,入北新關。又行七裏,抵達棕木場,才過中午。我叫憧子進杭州城,到曹木上解元家詢問黃石齋的行蹤,石翁仍沒有從南方回來,當時曹木上也到南京國子監去了,無從打聽黃石齋的消息。於是在船中寫了封信,投到他家中後,返回船中。這樣做,是考慮到今後我行蹤遙遠,道路險阻,沒有方便的通信條件。晚上經過昭慶寺,又住宿在船中。

二十八日南行二十五裏,至唐棲,風甚利。五十裏,入北新關。又七裏,抵棕木場,甫過午。令僮子入杭城,往曹木上解元家,詢黃石翁行旋,猶未北至。時木上亦往南雍,無從訊。因作書舟中,投其家,為返舟計。此後行蹤修阻,無便鴻即通信也。晚過昭慶,複宿於舟。
二十九日我又寫了寄給仲昭兄和陳木叔的信。靜聞去遊覽淨慈寺和吳山。這天晚上還是住在船中。

二十九日複作寄仲昭兄與陳木叔全公書,靜聞往遊淨慈、吳山。是日複宿於舟。
三十日清早進城,買了些參托人捎回家。中午回到船中,又將行李中那些重的讓船帶回家。我和靜聞渡過湖進入湧金門,購置銅鍋、竹筒等旅行用具。晚上從朝夭門趕往昭慶寺,洗過澡就睡了。這天又向湛融師借了十兩銀子,用來添補旅遊費用。

三十日早入城,市參寄歸。午下舟,省行李之重者付歸。餘同靜聞渡湖入湧金門,市銅炊、竹筒諸行具。晚從朝天門趨昭慶,浴而宿焉。是日複借湛融師銀十兩,以益遊資。
十月初一日天氣異常晴朗,但西北風刮得很猛。我同靜聞登上寶石山頂。大石塊堆砌疊架的地方為落星石。西麵的山峰石頭突立,特別高聳,向南遙望湖光江影,往北遠眺皋亭、德清等山,朝東俯瞰杭州城的萬家煙火,無不清晰可辨。下了山走五裏,經過嶽王墳。十裏到飛來峰,在街市上吃了飯,就進入飛來峰下麵的幾個洞遊覽。大約這座山峰從楓木嶺向東延伸過來,如屏風橫列在靈隱寺的前麵,到此處峰脈終止,石頭裸露出來;那石頭都是中空玲瓏的,有並列的三個洞,各洞都交錯貫通,不顯出幽深的樣子。這地方以前遭楊和尚的刊鑿破壞,如今又遭到流浪的乞丐們的喧噪汙染,而唯獨此時眾乞丐聲息全無,山間的石頭清朗明秀,四周毫無一點混雜的聲音,宛若青山洗滌了它們的內部,藍天擦洗了它們的外觀一樣。我遊遍了洞下各處,又分別攀上山巔。洞頂上靈奇的石頭鑽天聚立,怪異的樹木在風中搖曳著婆婆的倩影,跨躍到上邊坐著,並不比西王母居住的群玉山頭遜色。〔洞所在的山峰以前屬於靈隱寺,現在屬一個姓張的所有。〕下了山涉過澗水,就是靈隱寺。有個老和尚,裹著僧衣靜靜地坐在寺前的平台中央,仰麵沐浴日光,許久不眨一次眼睛。隨後我進入法輪殿,它的東邊正在新建羅漢殿,隻塑了五百羅漢的一半,另一半還要等在西麵建房塑造。這一天,唯獨這寺有兩三群妖豔美麗的婦人接連來到,胭脂的香味四下飄飛,美豔的容色到處顯現,這與老和尚靜靜坐在太陽下望著天空,同樣都是奇遇。為此,我在寺內徘徊了許久。下午,從包園往西登上楓木嶺,下到上天竺,轉出中天竺和下天竺。又順下天竺後麵,向西沿著後山,找到“三生石”,它不隻石骨的形態嶙峋,而且外色也清秀滋潤。我估量這裏正是靈隱寺對麵屏風般橫障著的山峰的南麓,從這裏往東到飛來峰盡頭,山石景物最為靈奇秀麗。從下天竺出來走五裏,過了毛家步後渡湖,這時太陽已落西山,回到昭慶寺天色已經昏黑。

十月初一日,晴爽殊甚,而西北風頗厲。餘同靜聞登寶石山巔。巨石堆架者為落星石。西峰突石尤屼嵲,南望湖光江影,北眺皋亭、德清諸山,東瞰杭城萬灶,靡不曆曆。下山五裏,過嶽王墳。十裏至飛來峰,飯於市,即入峰下諸洞。大約其峰自楓木嶺東來,屏列靈隱之前,至此峰盡骨露;石皆嵌空玲瓏,駢列三洞;洞俱透漏穿錯,不作深杳之狀。昔黥於楊髡之刊鑿,今苦於遊丐之喧汙;而是時獨諸丐寂然,山間石爽,毫無聲聞之溷,若山洗其骨,而天洗其容者。餘遍曆其下,複各捫其巔。洞頂靈石攢空,怪樹搏影,跨坐其上,不減群玉山頭也。其峰昔屬靈隱,今為張氏所有矣。下山涉澗,即為靈隱。有一老僧,擁衲默坐中台,仰受日精,久不一瞬。已入法輪殿,殿東新構羅漢殿,止得五百之半,其半尚待西構也。是日,獨此寺麗婦兩三群,接踵而至,流香轉豔,與老僧之坐日忘空,同一奇遇矣。為徘徊久之。下午,由包園西登楓樹嶺,下至上天竺,出中、下二天竺。複循下天竺後,西循後山,得“三生石”,不特骨態嶙峋,而膚色亦清潤。度其處,正靈隱麵屏之南麓也,自此東盡飛來,獨擅靈秀矣。自下天竺五裏,出毛家步渡湖,日色已落西山,抵昭慶昏黑矣。
初二日上午,從棕木場出發,五裏出觀音關。往西十裏,到女兒橋。又十裏,到老人鋪。又五裏,到倉前。又十裏,住宿在餘杭縣城外的溪水南岸。去樸庵探訪何孝廉,不想他已在前一天到杭州城去了。

初二日,上午,自棕木場五裏出觀音關。西十裏,女兒橋。又十裏,老人鋪。又五裏,倉前。又十裏,宿於餘杭之溪南。訪何孝廉樸庵,先一日已入杭城矣。
初三日在餘杭縣城南門橋雇到擔夫,出城西門,沿苔溪北岸行。十裏,到丁橋鋪。又走十裏,渡馬橋,它是餘杭、臨安兩縣的交界處。它的北麵可以通到徑山。又走兩裏為青山,民居市集非常繁盛。到此處若溪與山巒逐漸靠近,前方又有兩座尖峰如屏風一樣聳立著。〔一座叫紫薇峰,一座叫大山。〕又行十五裏,山勢重新開闊。到十錦亭,一條路從亭北麵向西而去,是通往於潛縣、徽州府的路;從亭南麵向西而去的,就是到臨安縣的路。從十錦亭往西南又走一裏,有一條石梁橫架在溪水上,稱為長橋。越過橋往南又行一裏,進入臨安縣東關。出了西關,〔土築的城牆很低矮,縣衙署破敗狹窄。〕外麵是呂家巷,街市的繁盛反而不比城內差。又走兩裏到皇潭,街市的情形與呂家巷一樣。皇潭西麵道路分為南北兩條,往北的也是通往於潛縣的路,向南的是通往新城縣的路。接著,我們又順山向西南行,走八裏到高坎,水流從這裏以下才可以航行竹木筏。又走三裏,向南進了嫋柳塢,於是重新進入山隘中。五裏到下好橋。從橋南溯溪流西上,走兩裏為全張村,二村的人都是張姓家族。到分水縣去,從新嶺走是小路,從全張村走為繞路。我聽說從新嶺走的那條路狹窄而且沒有投宿的地方,便投宿在全張村的白玉庵。庵中僧人名叫意,是餘杭縣人。他聽說我愛好旅遊,就深夜挑燈煮茶,給我非常詳細地講了他遊曆日本的事。

初三日自餘杭南門橋得擔夫,出西門,沿苕溪北岸行。十裏,丁橋鋪。又十裏,渡馬橋,則餘杭、臨安之界也。〔其北可達徑山。〕又二裏為青山,居市甚盛。溪山漸合,又有二尖峰屏峙。一名紫薇,一名大山。十五裏,山勢複開。至十錦亭,一路從亭北西去者,於潛、徽州道也;從亭南西去者,即臨安道也。從亭西南又一裏,一石梁橫跨溪上,曰長橋。越橋而南又一裏,入臨安東關。山西關,土城甚低,縣廨頹隘。外為呂家巷,闤闠盛於城。又二裏為皇潭,其闤闠與呂家巷同。其西路分南北,北者亦於潛之道即捷徑,南者新城道也。已而複循山向西南行,又八裏為高坎,始通排簡易木筏。又三裏,南入嫋柳塢,複入山隘。五裏為下圩橋。由橋南溯溪西上,二裏為全張,一村皆張氏之房也。走分水者,以新嶺為間道,以全張為迂道。餘聞新嶺路隘而無托宿,遂宿於全張之白玉庵。僧意,餘杭人也。聞餘好遊,深夜篝燈瀹茗,為餘談其遊日本事甚詳。
初四日雞叫時起來做飯,黎明就向西出發。走兩裏,越過一座橋,折往南又走六裏,上了幹塢嶺。此嶺很平坦,是於潛縣山西麵延伸過來的山脈。東西兩邊都是崇山峻嶺,隻有這中間的山峽低凹。過脈的地方隻有一丈多寬,南北兩麵的梯田一層層向下延展,都是稻田。北麵的水流到下坪橋,由青山彙入曹溪;南麵的水流到沙宕,由新城縣注入浙江,我不曾想到這低平的山岡竟然分隔開兩邊的水流。山脈延伸到東麵便插天而起,叫五尖山。〔五尖山的東北就是新嶺了。〕沿著五尖山西麓,又走五裏越過唐家橋,則是新城縣的北界了。白石崖山橫障在唐家橋的南麵。於是順水流向西南行,走五裏為華龍橋,有一條水從西麵山塢中流來交彙。跨過橋,向南翻越一座小嶺,再走兩裏到沙宕村,村前麵有一條石橋橫架在澗流上,叫趙安橋,它是到新城縣的通道。從橋北麵往西溯一條澗流,沿三九山北麓進到後葉塢。“三九”的得名,是因為東麵從趙安橋南到朱村,北麵從趙安橋西南到白粉牆,南麵從白粉牆東南到朱村,三麵都是九裏路。從後葉塢到白粉牆的九裏之間,是三九山從北麵延伸過來的山脊。那條山脊也很平坦,東邊的水由後葉塢流出趙安橋,西邊的水從李王橋流到朱村與另一條水彙合,之所以用“三九”來稱呼這座山,也是因為水流環繞它四周的緣故。白粉牆西麵兩裏,為羅村橋,有條水流從北麵流來,有條路也是岔向北去,那是去新城縣的路。順水往南走一裏左右,為缽盂橋,有一條水從西麵的龍門完流來交彙。龍門完有座四仙傳道嶺,位於缽盂橋西麵四裏,屬於於潛縣境。由橋北麵就轉向東走,一裏多以後又折向南。這裏東邊為三九山,西邊為洞山,中間形成一片圓形山塢,東西兩麵都是嶙峋的石峰,岩石黑得像塗了漆,丹楓黃杏與翠竹青鬆錯落裝點在其間,猶如錦繡一般,水流穿過石壁飛流直下,把石頭衝刷得像雪一樣白,現在雖然久旱無水流,但黑色的崖壁,白色的峽穀,處處如懸掛著潔白的絹帛,我心中感到很是驚異。走兩裏,跨過李王橋,便到了洞山的東麓。急忙將行李放在吳家的祖先祠堂中。叫憧子去找做飯的地方和旅店,沒有找到。後有兩個姓吳的人來到,一個給我們做飯,一個送我們蠟燭用以遊覽岩洞,我用魚公題寫字畫的扇子酬謝了他們。洞山從龍門完南麵曲折地往東延伸過來,山中的石頭棱角鋒銳,痕印重疊。它東南邊半山腰有兩個洞,正好瞰臨李王橋下一帶。於是我同靜聞向西登山。沿著一條小水澗向上爬,石頭都像蹲在山峽穿出溝壑一樣,清澈的流水衝刷在上麵,發出塗塗的聲響。水澗兩旁石片從田畦中冒出來,斜著的成了田埂,凸起的形成平台,翠竹綠樹穿破石頭向上生長,枝葉伸展在石頭上邊而見不到樹根,樹幹覆蓋了石頭頂端而見不到空隙。再往上走,忽然見到一塊大石頭立在水澗當中,方方正正,周圍無支撐,上麵纖細的石紋如旋風吹皺的水波,最靈巧怪異。再繼續向上,修長的竹叢中有座新建的唯陽廟,雪峰的遺體就存放在這裏。〔它又稱靈隱庵。〕庵後高大的石壁插天而起,好似重疊的屏風堆青聳翠,屏風的南麵就是明洞。此洞如同一個軒閣敞開著,外麵五根石柱交錯排列,正如四明山的分窗,隻是四明山的石頭顏色差,不像這裏成列的石柱的末端倒卷起來。中間有一根石柱,上沒有抵到洞簷,而洞簷也垂吊下一塊石頭,還沒有接到石柱,上下相對,間隔不到一尺。石柱旁邊有一棵樹高大筆直,到洞簷則低曲而向外伸,青翠的樹色自下而上映染石壁,黑色的石崖被映襯得更加顯著。再往南就是幽洞。兩個洞並列敞開著,中間隔著石壁,石壁呈淡紅色,若桃花一般。洞口高懸,裏麵如同傾覆的橋門,一有呼喊聲傳到就不停地回響,這是因為洞內空闊無底的緣故。進洞後不超過二十丈,忽然一邊折往北,一邊折向南。北邊的是幹洞,拾級而上,恰如踏著門檻登上樓閣。進去三十丈以後,又折朝南麵,那裏建有一座小閣樓,讓人感到特別幽靜。南邊的是水洞,一拐進去便是一塊塊的仙田、一層層的田埂,水流浸滿田畦中,不外溢也不幹涸。人從田埂上曲折地繞進去,大約二十丈後,忽然聽到水聲潺潺。穿過一個小石門進去,看見一條小溪從南麵流來,到此處搗入深溝向下墜流,屈曲而見不到底,隻能聽到水聲。順小溪往南,又越過一個峽穀。仍舊穿過一個小石門往裏走,因為必須從水中經過,所以便挽起衣褲脫掉襪子,逆流涉水。又走三十丈,溪流中石頭叢生,它們都似蓮花一樣倒垂著,下端如象鼻一般卷曲,平緩的流沙,狹窄的山門,忽而局促,忽而敞開。這水洞正如荊溪的白鶴洞,但白鶴洞隱藏在山麓,容易獲得水,此洞生在高高的山頂而同樣有水,這是尤為奇特的。再進去,石洞已到盡頭,那裏彙積了一潭水,水不很深,又不知道這水從何處彙來,向下墜落到哪裏去。等出洞來,覺得半日之間,恍若隔世。下山後,在吳家祠堂吃了飯。然後便溯南麵來的溪水,走兩裏到了太平橋。橋西居住的是姓高的人家,橋東是姓吳的人家,他們也是李王橋吳姓家族的分支,同樣建有寬闊明亮的祖先祠堂。當時太陽仍高懸在天空,但因為擔夫家離此地近,想回家住宿,便借口說馬嶺沒有住宿的旅店,所以就停在祠堂中。這天僅走了三十五裏,然而所遊覽的兩個洞,都是在無意中發現的,豈不幸運!這天夜晚風吼雲集,直到天亮才停止。

初四日,雞鳴作飯,昧爽西行。二裏,過橋,折而南又六裏,上幹塢嶺。其嶺甚坦夷,蓋於潛之山西來過脈,東西皆崇山峻嶺,獨此峽中坳。過脊處止丈餘,南北疊塍而下,皆成稻畦。北流至下圩橋,由青山入苕;南流至沙宕,由新城入浙,不意平陀遂分兩水。其山過東遂插天而起,曰五尖山。五尖之東北即新嶺矣。循其西麓,又五裏過唐家橋,則新城北界也。白石崖山障其南。遂循水西南行,五裏為華龍橋,有水自西塢來合。過橋,南越一小嶺,二裏至沙宕,前有一石梁跨澗,曰趙安橋,則入新城道也。由橋北西溯一澗,沿三九山北麓而入後葉塢。“三九”之名,以東則從趙安橋南至朱村,北則從趙安橋西南至白粉牆,南則從白粉牆東南至朱村,三麵皆九裏也。由後葉塢九裏至白粉牆,為三九山北來之脊。其脊亦甚坦夷,東流者由後葉出趙安橋,西流者由李王橋合朱村,此“三九”所以名山,亦以水繞無餘也。白粉牆之西二裏,為羅村橋,有水自北來,有路亦岐而北,則新城道也。循水南行裏許,為缽盂橋,有水西自龍門龕來。〔龕有四仙傳道嶺,在橋西四裏,乃於潛境。〕由橋北即轉而東,裏餘複折而南。其地東為三九,西為洞山,環塢一區,東西皆石峰嶙峋,黑如點漆,丹楓黃杏,翠竹青鬆,間錯如繡,水之透壁而下者,洗石如雪,今雖久旱無溜即流水,而黑崖白峽,處處如懸匹練,心甚異之。二裏,渡李王橋,遂至洞山之東麓。急置行李於吳氏先祠。令僮覓炊店,不得。有吳姓者二人至,一為餘炊,一為贈燭遊洞,餘以魚公書扇答之。〔洞山者,自龍門龕南迤邐東來,其石棱銳紋疊。東南山半開二洞,正瞰橋下。〕餘遂同靜聞西向躡山。沿小澗而上,石皆峽蹲壑透,清流漱之,淙淙有聲。澗兩旁石片湧出田畦中,側者成塍,突者成台,竹樹透石而出,枝聳石上而不見其根,幹壓石巔而不見其竇出處。再上,忽一大石當澗而立,端方無倚,而紋細如波轂之旋鳳,最為靈異。再上,修竹中有新建睢陽廟,雪峰之龕在焉。一名靈隱庵。庵後危壁倚空,疊屏聳翠,屏之南即明洞也。如軒斯啟,其外五柱穿列,正如四明之分窗,〔但四明石色劣下,不能若此列柱連卷也。〕中有一柱,上不至簷,簷下亦垂一石,下不至柱,上下相對,所不接者不盈咫。柱旁有樹高撐,至簷端輒遜而外曲,翠色拂岩而上,黑石得之益章越加明顯。再南即為幽洞。二洞並啟,中間石壁,色輕紅若桃花。洞口高懸,內若橋門之覆空,得呼聲輒傳響不絕,蓋其內空峒無底也。廿丈之內,忽一轉而北,一轉而南。北者為幹洞,拾級而上,如登橉lìn即門檻躡閣。三十丈後,又轉而南,辟一小閣,頗覺幽異。南者為水洞,一轉即仙田成畦,塍界層層,水滿其中,不流不涸。人從塍上曲折而入,約廿丈,忽聞水聲潺潺。透一小門而入,見一小溪自南來,至此破壑下墜,宛轉無底,但聞其聲。循溪而南,又過一峽。仍透小門而入,須從水中行,乃短衣去襪,溯水躡流。又三十丈,中有〔石,俱〕倒垂若蓮花,下卷若象鼻者,平沙隘門,忽束忽敞。〔正如荊溪白鶴洞,而白鶴潛伏山麓,得水為易,此洞高辟山巔,兼水尤奇耳。〕再入,則石洞既盡,彙水一方,水不甚深,又不知彙者何來,墜者何去也。及出洞,半日之間,已若隔世。下山,飯於吳祠。乃溯南來之溪,二裏至太平橋。橋西為高氏,橋東為吳氏,亦李王橋之吳氏之派也,亦有先祠甚宏暢。時日色甚高,因擔夫家近,欲歸宿,托言馬嶺無宿店,遂止祠中。是日行僅三十五裏,而所遊二洞,以無意得之,豈不幸哉!是晚風吼雲屯,達旦而止。
初五日雞叫第二遍時叫憧仆起床燒火做飯。飯做熟時回家住宿的挑夫來到,但準備長途跟隨我的擔夫王二已經逃走了。飯後又輾轉雇了一個擔夫,許久後才出發。向南兩裏,上了馬嶺,大約一裏左右到達馬嶺頂上。馬嶺以北隸屬新城縣,水也流往新城縣。馬嶺以南卻隸屬於潛縣,縣城在嶺西北五十裏,水經應諸埠流到分水縣。下了馬嶺,往南走兩裏為內褚村塢,又過一裏為外褚村塢,從此處往南,家家戶戶以種植構樹造紙為業。順山塢向西南走七裏,跨過兌口橋,路便分為南北兩條,北邊那條到於潛縣城約有四十裏,往南的到應諸埠有十八裏。兌口橋下的水從北麵於潛縣流來,馬嶺的水從東邊流來,彙合後向南流去,路也順河延伸。走了八裏,越過板橋。橋下的水從西麵山塢中流來,與前麵所傍的水流交彙,溯水向西走,道路能夠通到於潛縣和昌化縣。又向南走五裏為保安坪。又行一裏為玉澗橋,〔橋很新很整潔,房舍集市也繁盛。此處又叫排石。〕山勢到這裏才大為開闊。又向東走兩裏,在唐家拱停留。唐家拱在應諸埠北麵兩裏處,原本沒有集市店鋪,因擔夫認為從應諸埠下桐廬縣的船,一定要往北繞經過這裏,所以就停在溪岸。過了許久,找到一隻到桐廬縣的船。應諸埠是於潛縣的南界,溪南麵就隸屬分水縣,於潛縣的水往北流經玉澗橋,昌化縣的水從西麵麻漢埠流來,都在應諸埠彙合,因而水勢才大起來。隻是玉澗橋以上,已經不能行船,而麻漢埠以上,小船可直達昌化縣城,於潛縣來的水流顯然不如昌化縣的大。當時已是中午,因為無店鋪買米,想去應埠買,但船不願等待,於是隻好隨船走。上船向東南行十裏,就是分水縣。縣城位於溪流西岸。分水縣原本隻有一股水向東南流去,縣城以西雖然山勢開闊,但隻有陸路,走八十裏到淳安縣。我開初想從陸路走,因為姓王的奴仆逃去,從陸路不方便,所以仍然走水路,反過來向東南方向走。離開分水縣城往東南二十裏為頭鋪。又行十裏為焦山,房舍集市較為繁盛。這時已到傍晚,因為不能下船買米,便借了同船人的餘米做飯吃。夜色中船夫順流蕩槳,行五十裏到達舊縣,已是半夜了。

初五日,雞再鳴,令僮起炊。炊熟而歸宿之擔夫至,長隨夫王二已逃矣。飯後又轉覓一夫,久之後行。南二裏,上馬嶺,約裏許達其巔。〔嶺以北屬新城,水亦出新城。嶺南則屬於潛,縣在其西北五十裏,水由應渚埠出分水縣。〕下馬嶺,南二裏為內楮zhǔ構樹村塢,又一裏為外楮村塢,從此而南,家家以楮為業。隨山塢西南七裏,過兌口橋,岐分南北,〔北達於潛可四十裏,〕南抵應渚埠十八裏。兌口之水北自於潛,馬嶺之水東來,合而南去,路亦隨之。八裏,過板橋。橋下水自西塢來,與前水合,〔溯水西走,路可達於潛及昌化。〕又南五裏為保安坪。又一裏為玉澗橋,橋甚新整,居市亦盛,又名排石。山始大開。又東二裏,止於唐家拱。其地在應渚埠北二裏,原無市肆,擔夫以應埠之舟下桐廬者,必北曲而經此,遂止於溪畔。久之得桐廬舟。〔蓋應渚埠為於潛南界,溪之南即隸分水,於潛之水北經玉澗橋,昌化之水西自麻汊埠,俱會於應渚,而水勢始大。顧五澗橋而上,已不勝舟,麻汊埠而上,小舟直抵昌化,於潛水固不敵昌化也。〕時日已中,無肆覓米,欲覓之應埠,而舟不能待,遂趁之行。下舟東南行十裏,為分水縣。縣在溪之西。分水原止一水東南去,其西雖山勢豁達,惟陸路八十裏達於淳安。餘初欲從之行,為王奴遁去,不便於陸,仍就水道,反向東南行矣。去分水東南二十裏為頭鋪。又十裏為焦山,居市頗盛。已暮,不能買米,借舟人餘米而炊。舟子順流夜槳晚上行船,五十裏,舊縣,夜過半矣。
初六日雞叫第二遍時開船,天明時駛出浙江,已到達桐廬城下了。我叫憧仆下船去買了些米。仍舊搭乘那隻船,航行十五裏到灘上。上百艘米船都停泊在此處,等著分載轉運,子是我們的船停泊下來。我趕忙找飯吃,飯後另外找到一船,便換乘此船而行,這時已是上午。又行了兩裏,經過清私口;又行三裏,進入七裏籠。東北風很便利航行,我偶爾打一會磕睡,船就已經過了嚴磯。四十裏後到烏石關。又行十裏,停下來住宿在嚴州府東關的旅店中。

初六日,雞再鳴,鼓舟,曉出浙江,已桐廬城下矣。令僮子起買米。仍附其舟,十五裏至灘上。米舟百艘,皆泊而待剝,餘舟遂停。亟索飯,飯畢得一舟,別附而去,時已上午。又二裏過清私口,又三裏,人七裏籠。東北風甚利,偶假寐,已過嚴磯。四十裏,烏石關。又十裏,止於(嚴州府)東關之逆旅。
初七日大霧迷漫,咫尺不辨,船夫吃了飯後開船,到上午霧氣又散開。行七十裏,到達香頭時已是傍晚。〔香頭是山北麵的一個大村落,村內張、葉等姓人中,做官的很多。〕月明風順,又行了二十裏,停泊在蘭溪縣城。

初七日,霧漫不辨咫尺,舟人飯而後行,上午複霽。七十裏,至香頭已暮。香頭,山北之大村落也,張、葉諸姓,簪纓頗盛。月明風利,二十裏,泊於蘭溪。
初八日早晨登上浮橋觀覽,見橋內外眾多船隻像魚鱗一樣密密麻麻地排列著,這是因為出兵援救朝庭的軍隊將要從衙州府來到,所以封鎖浮橋,堵攔船隻,不讓它們自由上下。於是將行李交給顧仆看守,等候在縣城南門旅店中,我和靜聞一起去遊覽金華三洞。金華山東西橫聳,府城在它的南麵,浦江縣在它的北麵,西邊盡頭處是蘭溪縣,東麵則是義烏縣,婆水從東南麵的永康縣流來,經過府城南門,流向西北到蘭溪縣與衙江彙合。我開初想走陸路,見溪流中有船溯流向東,便搭乘上去,溪水流淌在沙堤中間,四周山峰都離得很遠,丹紅的楓葉疏密有致,像與錦緞媲美,又像是用彩霞剪裁的,輝映重疊,十分豔麗奇異。北山高聳天外,猶如在背後立起的一道倚天屏障,我們的船背著它向東南方向行。向旁人詢問、“三洞在哪裏?'’回答說:“在北麵。”又問:“府城在何處?'’卻回答說:“在南麵。”這才清楚去三洞不必到府城,若從陸路走半日,便可從半路折進去,但當時已經坐上船,來不及了。行四十五裏到達小溪,已是傍晚,月色清新如洗。又行十五裏後登陸,到下馬頭的旅店中投宿,但因夜深旅店閉門不接納。後遇到一個姓王的〔他的號叫敬川,是高橋埠人〕準備乘月回去,看見客人無投宿處,他便帶我們到金華府西門外,一同住宿在旅店中。

初八日,早登浮橋,橋內外諸舡xiāng船鱗次緊緊相連,以勤王師自衢將至,封橋聚舟,不聽不允許上下也。遂以行囊令顧仆守之南門旅肆中,餘與靜聞俱為金華三洞遊。蓋金華之山,橫峙東西,郡城在其陽,浦江在其北,西垂盡處則為蘭溪,東則義烏也。婺水東南從永康經郡之南門,而西北抵蘭溪與衢江合。餘初欲陸行,見溪中有舟溯流而東,遂附之。水流沙岸中,四山俱遠,丹楓疏密,鬥錦裁霞,映疊尤異。然北山突兀天表,若負扆然,而背之東南行。問:“三洞何在?”則曰:“在北。”問:“郡城何在?”則曰:“在南。”始悟三洞不必至郡,若陸行半日,便可從中道而入,而時已從舟,無及矣。四十五裏至小溪,已暮,月色如洗。又十五裏登陸,投宿下馬頭之旅肆,以深夜閉門不納。遇一王姓者,號敬川,高橋埠人。將乘月歸,見客無投宿處,因引至〔金華〕西門外,同宿於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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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徐霞客遊記》正文
卷一 遊天台山日記 卷二 遊天台山日記後 卷三 遊雁宕山日記 卷四 遊雁宕山日記後 卷五 遊白嶽山日記 卷六 遊黃山日記 卷七 遊黃山日記後 卷八 遊武彝山日記 卷九 遊廬山日記 卷十 遊九鯉湖日記 卷十一 遊嵩山日記 卷十二 遊太華山日記 卷十三 遊太和山日記 卷十四 閩遊日記前 卷十五 閩遊日記後 卷十六 遊五台山日記 卷十七 遊恒山日記 卷十八 浙遊日記上 卷十九 浙遊日記下 卷二十 江右遊日記一 卷二十一 江右遊日記二 卷二十二 江右遊日記三 卷二十三 江右遊日記四 卷二十四 江右遊日記五 卷二十五 江右遊日記六 卷二十六 江右遊日記七 卷二十七 江右遊日記八 卷二十八 江右遊日記九 卷二十九 江右遊日記十 卷三十 江右遊日記十一 卷三十一 江右遊日記十二 卷三十二 江右遊日記十三 卷三十三 江右遊日記十四 卷三十四 楚遊日記一 卷三十五 楚遊日記二 卷三十六 楚遊日記三 卷三十七 楚遊日記四 卷三十八 楚遊日記五 卷三十九 楚遊日記六 卷四十 楚遊日記七 卷四十一 楚遊日記八 卷四十二 楚遊日記九 卷四十三 楚遊日記十 卷四十四 楚遊日記十一 卷四十五 楚遊日記十二 卷四十六 楚遊日記十三 卷四十七 楚遊日記十四 卷四十九 楚遊日記十六 卷五十 粵西遊日記一 卷五十一 粵西遊日記二 卷五十二 粵西遊日記三 卷五十三 粵西遊日記四 卷五十四 粵西遊日記五 卷五十五 粵西遊日記六 卷五十六 粵西遊日記七 卷五十七 粵西遊日記八 卷五十八 粵西遊日記九 卷五十九 粵西遊日記十 卷六十 粵西遊日記十一 卷六十一 粵西遊日記十二 卷六十二 粵西遊日記十三 卷六十三 粵西遊日記十四 卷六十四 粵西遊日記十五 卷六十五 粵西遊日記十六 卷六十六 粵西遊日記十七 卷六十七 粵西遊日記十八 卷六十八 粵西遊日記十九 卷六十九 粵西遊日記二十 卷七十 粵西遊日記二十一 卷七十一 粵西遊日記二十二 卷七十二 粵西遊日記二十三 卷七十三 粵西遊日記二十四 卷七十四 粵西遊日記二十五 卷七十五 粵西遊日記二十六 卷七十六 粵西遊日記二十七 卷七十七 粵西遊日記二十八 卷七十八 粵西遊日記二十九 卷七十九 粵西遊日記三十 卷八十 粵西遊日記三十一 卷八十一 粵西遊日記三十二 卷八十二 粵西遊日記三十三 卷八十三 粵西遊日記三十四 卷八十四 粵西遊日記三十五 卷八十五 粵西遊日記三十六 卷八十六 粵西遊日記三十七 卷八十七 粵西遊日記三十八 卷八十八 粵西遊日記三十九 卷八十九 黔遊日記一 卷九十 黔遊日記二 卷九十一 黔遊日記三 卷九十二 黔遊日記四 卷九十三 黔遊日記五 卷九十四 黔遊日記六 卷九十五 黔遊日記七 卷九十六 黔遊日記八 卷九十七 遊太華山記 卷九十八 滇中花木記 卷九十九 遊顏洞記 卷一百 隨筆二則 卷四十八 楚遊日記十五 卷一百零一 滇遊日記一 卷一百零二 滇遊日記二 卷一百零三 滇遊日記三 卷一百零四 滇遊日記四 卷一百零五 滇遊日記五 卷一百零六 滇遊日記六 卷一百零七 滇遊日記七 卷一百零八 盤江考 卷一百零九 滇遊日記八 卷一百一十 滇遊日記九 卷一百一十一 滇遊日記十 卷一百一十二 滇遊日記十一 卷一百一十三 滇遊日記十二 卷一百一十四 滇遊日記十三 卷一百一十五 滇遊日記十四 卷一百一十六 滇遊日記十五 卷一百一十七 滇遊日記十六 卷一百一十八 滇遊日記十七 卷一百一十九 滇遊日記十八 卷一百二十 滇遊日記十九 卷一百二十一 滇遊日記二十 卷一百二十二 滇遊日記二十一 卷一百二十三 滇遊日記二十二 卷一百二十四 滇遊日記二十三 卷一百二十五 滇遊日記二十四 卷一百二十六 滇遊日記二十五 卷一百二十七 滇遊日記二十六 卷一百二十八 滇遊日記二十七 卷一百二十九 滇遊日記二十八 卷一百三十 滇遊日記二十九 卷一百三十一 滇遊日記三十 卷一百三十二 滇遊日記三十一 卷一百三十三 滇遊日記三十二 卷一百三十四 滇遊日記三十三 卷一百三十五 滇遊日記三十四 卷一百三十六 滇遊日記三十五 卷一百三十七 滇遊日記三十六 卷一百三十八 滇遊日記三十七 卷一百三十九 滇遊日記三十八 卷一百四十 滇遊日記三十九 卷一百四十一 滇遊日記四十 卷一百四十二 永昌誌略 卷一百四十三 近騰諸彝說略 卷一百四十四 滇遊日記四十一 卷一百四十五 滇遊日記四十二 卷一百四十六 滇遊日記四十三 卷一百四十七 滇遊日記四十四 卷一百四十八 滇遊日記四十五 卷一百四十九 滇遊日記四十六 卷一百五十 雞山誌目 卷一百五十一 雞山誌略一 卷一百五十二 雞山誌略二 卷一百五十三 麗江紀略 卷一百五十四 法王緣起 卷一百五十五 溯江紀源 / 江源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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