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弘祖年代:明代3471   

《徐霞客遊記》正文 卷九十四 黔遊日記六

戊寅(公元1638年)四月二十五日晨起,自鼎站西南行。一裏餘,有崖在路右,上下各有洞,洞門俱東南向,而上洞尤空闊,以高不及登。路左壑已成澗,隨之南半裏,山回壑盡,脊當其前,路乃上躋,水則自其下入穴。盤折二裏,逾坳脊,是為梅子關。越關而西,路左有峽,複墜坑而下,東西徑一裏,而西複回環連脊。路循其上平行而西,複逾脊,始下陟。二裏,又盤塢中山西南轉,二裏,複西北上,一裏,是為黃土壩。蓋鼎站之嶺,至此中降,又與西嶺對峙成峽,有土山中突而連屬之,其南北皆墜峽下,中踞若壩然,其雲黃土壩者以此。有數家倚西山而當其坳,設巡司以稽察焉。又上逾嶺脊,共五裏為白雲寺。於是遂西南下,迤邐四裏,途中扛擔絡繹,車騎相望,則臨安道毋忠,以欽取皇帝取用入京也。司道無欽取之例,其牌如此,當必有說。按毋,川人,本鄉薦鄉試中舉人,豈果有卓異特達聖聰超乎尋常,獨特高妙像聖人一樣的聰敏耶?然聞阿迷之僭據僭越名位,分裂割據未複,而輿扛之紛紜實繁,其才與操,似俱可議也。又至塢底,西北上一裏,為新鋪。由鋪西稍逾嶺頭,遂直垂垂下。
戊寅年四月二十五日清晨起床,自鼎站往西南行。一裏多路,有山崖在路右,上下各有一個洞,洞口都朝向東南,而上洞尤其空闊,因為太高來不及上登。路左壑穀中的泉水已變成了山澗,順著山澗往南走半裏,山體回繞,壑穀到了盡頭,山脊擋在前方,路便上升而去,澗水卻從山下流入洞穴中。盤旋曲折地走了二裏,越過山坳上的山脊,這是梅子關。過關往西行,路左有個山峽,又下墜成坑穀,東西直處有一裏,而西麵又回繞過來與山脊相連。道路沿著峽上平緩地向西行,又越過山脊,這才向下跋涉。二裏路,又繞著塢中之山往西南轉,二裏,再向西北上山,一裏,這是黃土壩。大致鼎站的山嶺,到此處從中下降,又與西嶺對峙成峽穀,有座土山在峽中突起並與它相連,土山南北都下墜到峽中,盤踞在中央宛如堤壩一樣,它被稱為黃土壩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有幾戶人家背靠西山擋在山坳之間,設了巡檢司以便稽查。又往上越過嶺脊,共走五裏是白雲寺。從此便向西南下走,透逛四裏,途中扛轎挑擔的絡繹不絕,車馬相望,是臨安道道員母忠,被皇帝啟用進京去。司、道一級的官吏沒有皇帝直接征用的成例,他的行道牌上如此寫著,肯定有其他解釋。據查,母忠是四川人,本來是鄉薦出身,難道果然是有卓越特異的政績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嗎?但是聽說阿迷州的非法割據還未收複,可挑擔抬轎喧喧嚷嚷的實在太繁華,此人的才能與操守,似乎都可以議論。又來到塢底,往西北上行一裏,是新鋪。由鋪西稍走一些越過嶺頭,便垂直下山而去。

五裏,過白基觀。觀前奉真武,後奉西方聖人,中頗整潔。時尚未午,駝騎方放牧在後,餘乃入後殿,就淨幾,以所攜紙墨,記連日所遊;蓋以店肆雜遝,不若此之淨而幽也。僧檀波,甚解人意,時時以茶蔬米粥供。下午,有象過,二大二小,停寺前久之。象奴下飲,瀕去,象輒跪後二足,又跪前二足,伏而候升。既而駝騎亦過,餘方草記甚酣,不暇同往。又久之,雷聲殷殷震動聲,天色以雲幕而暗,辭檀波,以少禮酬之,固辭不受。
五裏,路過白基觀。觀中前殿供奉著真武大帝,後殿供著佛祖,觀中十分整潔。此時還未到中午,馬幫正在後麵放牧,我便進入後殿,就著潔淨的幾案,用攜帶著的紙墨,記下連日來遊過的地方;這是因為旅店中太雜亂,不如這裏清潔幽靜。僧人檀波,十分了解別人的心意,時時供給一些茶水蔬菜米粥。下午,有大象路過,兩大兩小,停在寺前很長時間。趕象的奴仆下來飲水,臨去時,大象就先跪下後麵的兩條腿,又跪下前麵的兩條腿,伏著等候站起來。不久馬幫也過去了,我在草記遊程興頭正濃,來不及一同走。又過了很久,雷聲隆隆,天色由於雲層遮蔽而暗下來,辭別檀波,用少許禮金酬謝他,他堅決推辭不肯接受。

初,餘以為去盤江止五裏耳,至是而知駝騎所期舊城,尚在盤江上五裏,亟為前趨。乃西向直下三裏,有枯澗自東而西,新構小石梁跨之,曰利濟橋。越橋,度澗南,又西下半裏,則盤江沸然,自北南注。其峽不闊而甚深,其流渾濁如黃河而甚急。萬山之中,眾流皆清,而此獨濁,不知何故?,天色以雲幕而餘三見此流:一在武宣入柳江,亦甚濁;一在三鎮北羅木渡,則清;一在此,複濁。想清乃涸時也。
起初,我以為離盤江隻有五裏路了,來到這裏才知道與馬幫約定的舊城,還在盤江之上五裏處,急忙往前趕路。於是向西一直下行三裏,有條幹枯的山澗自東延向西,新建的小石橋橫跨在澗上,叫利濟橋。過了橋,來到山澗南麵,又往西下走半裏,就見到波濤洶湧的盤江,自北往南流注。盤江峽穀不寬但卻非常深,水流渾濁如黃河而且十分湍急。在萬山之中,眾多的河流都是清的,可唯獨此江渾濁,不知是什麼緣故?〔我三次見到此條江流:一次是從武宣進入柳江時,也是十分渾濁;一次在三鎮以北的羅木渡,則是清的;一次在此處,又渾濁起來。想來水清是在幹涸之時。〕

循江東岸南行,半裏,抵盤江橋。橋以鐵索,東西屬兩崖上為經,以木板橫鋪之為緯。東西兩崖,相距不十五丈,而高且三十丈,水奔騰於下,其深又不可測。初以舟渡,多漂溺之患;壘石為橋,亦多不能成。崇禎四年,今布政省最高行政長官朱名家民,雲南人。
沿盤江東岸往南行,半裏,到達盤江橋。橋身使用鐵鏈,東西兩頭連接在兩端的山崖上作為縱向的橋體,用木板橫向鋪在鐵鏈上。東西兩邊的山崖,相距不足十五丈,可高處將近三十丈,江水奔騰於橋下,水深不可測。當初用船擺渡,多有漂沒溺水的災難發生;用石塊壘砌成橋,也多半不能建成。崇禎四年(1631),現在的朱布政使〔名叫朱家民,是雲南人。〕

時為廉憲按察使,命安普遊擊李芳先四川人。以大鐵鏈維兩崖,鏈數十條,鋪板兩重,其厚僅八寸,闊八尺餘,望之飄渺,然踐之則屹然不動,日過牛馬千百群,皆負重而趨者。橋兩旁,又高維鐵鏈為欄,複以細鏈經緯為紋。兩崖之端,各有石獅二座,高三、四尺,欄鏈俱自獅口出。
當時任提刑按察使,命令安普的遊擊將軍李芳先〔是四川人。〕用大鐵鏈係在兩邊山崖上,鐵鏈有幾十條,鋪木板兩層,板厚僅八寸,寬八尺多。遠望去,橋身飄蕩深遠,但踩在橋上卻巋然不動,每日過往的牛馬千百群,都是載著重物往前趕路的。橋的兩旁,又拴著高高的鐵鏈作為欄杆,再用細鏈子縱橫連成網絡。兩邊山崖,各有兩尊石獅子,高約三四尺,作欄杆用的鏈子全部從獅子口中出來。

東西又各跨巨坊。其東者題曰“天塹雲航”,督部朱公所標也;其西者題曰“”,傅宗龍時為監軍禦史所標也。傅又C堅穹碑,題曰“小葛橋”,謂諸葛武侯以鐵為瀾滄橋,數千百載,乃複有此,故雲。餘按,渡瀾滄為他人,乃漢武故事,而瀾滄亦無鐵橋;鐵橋故址在麗江,亦非諸葛所成者。橋兩端碑刻祠字甚盛,時暮雨大至,不及細觀。度橋西。已入新城門內矣。左轉瞰橋為大願寺。西北循崖上,則新城所環也。自建橋後,增城置所,為鎖鑰之要雲。聞舊城尚在嶺頭五裏,急冒雨竭撅躋級艱難地登台階而登。一裏半,出北門。又北行半裏,轉而西,逶迤而上者二裏,雨乃漸霽。
東西兩頭又各自橫跨有巨大的牌坊。那東麵的牌坊題寫著“天塹雲航”,是總督朱公題寫的;那西邊的一座題為“口口口口”,是傅宗龍當時任監軍禦史時題寫的。傅宗龍又豎立了一塊圓石碑,題為“小葛橋”,意思是說武侯諸葛亮用鐵鏈造了瀾滄江橋,曆數百千年,這才又有了此橋,所以這樣題。我考證,“渡瀾滄為其他人”,是漢武帝時的舊事,而且瀾滄江上也沒有鐵索橋;鐵索橋的舊址在麗江,也不是諸葛亮建成的。橋兩端的碑刻祠堂廟宇很多,此時暮雨驟降,來不及細看。過到橋西,已經進入新城門內了。轉向左邊俯瞰大橋,旁邊是大願寺。往西北沿著山崖上登,就是新城環繞的地方了。自從建橋以後,增建了城池設置了衛所,成為軍事重鎮所在的要地了。聽說舊城還在五裏以外的嶺頭,急忙冒雨竭力跌跌撞撞地沿著石階上登。一裏半,出了北門。又往北行半裏,轉向西、彎彎曲曲向上走了二裏路,雨才停天漸漸晴開。

新城內所上者峻,城外所上者坦。西逾坳,循右峰北轉,又半裏,則舊城懸嶺後岡頭矣。入東門,內有總府鎮焉。其署與店舍無異。早晚發號用喇叭,聲亦不揚,金鼓之聲無有也。青崖總兵姓班,三汊總兵姓商,此間總兵姓胡。添設雖多,而勢不尊矣。是夜,宿張齋公家;軍人也。
〔從新城內上山的路陡峻,城外上山的路平緩些。〕向西穿越山坳,沿右邊的山峰轉向北走,又是半裏,就見舊城高懸在嶺後的山岡頭上了。進了東門,城內有總兵府鎮守。總兵府衙與客店的房舍沒有什麼差別。早晚發號令用喇叭,聲音也不宏亮,鑼鼓之聲是沒有的。〔青崖城的總兵姓班,三漢河的總兵姓商,這裏的總兵姓胡。增設的總兵雖然很多,可權勢不尊貴。〕這天夜裏,住宿在張齋公家;是軍人。

二十六日駝馬前發,餘飯而出舊城西門。始俱西南行,從嶺塢升降。五裏,有一、二家在南隴下,為保定鋪。從其側西上嶺,漸陟隆崇。三裏,忽有水自嶺峽下。循峽而上,峽中始多田塍,蓋就水而成者。時已插蒔矣。又上二裏,是為涼水營。由營西複從山塢逶迤而上,漸上漸峻。又五裏,遇駝馬方牧,餘先發。將逾坳,坐坳下石間少憩,望所謂海馬嶂者,欲以形似求之。忽有人自坳出,負罌小口大腹的瓦容器汲水,由餘前走南岐去。餘先是望南崖回削有異,而未見其岐,至是亟隨之。抵崖下,則穹然巨洞,其門北向,其內陷空而下,甚宏。其人入汲於石隙間,隨處而是,皆自洞頂淙淙散空下墜,土人少鑿坯承之。水從洞左懸頂下者最盛,下有石台承之;台之側,鑿以貯汲者。洞從右下者最深,內可容數百人,而光明不閟,然俱無旁隙別竅,若堵牆而成者也。
二十六日馬幫在先出發,我吃過飯才走出舊城西門。開始時全是向著西南方行,在山嶺山塢之間上上下下。五裏,有一二戶人家在南麵山壟下,是保定鋪。從鋪側向西上嶺,逐漸步入崇山峻嶺。三裏,忽見有水流自山嶺峽穀間流下來。順著峽穀往上走,峽中開始有許多農田,大概是就著水流開成的田地。〔此時已插秧了。〕又上走二裏,這是涼水營。由營西再從山塢中透巡而上,慢慢上去漸漸陡峻起來。又行五裏,遇上馬幫正在放牧,我先出發。將要越過山坳之前,坐在山坳下的岩石間稍許休息一下,望著所謂海馬嶂的地方,想要根據它形狀相似之處來尋求它得名的原因。忽然間有個人自山坳中走出來,背著瓦甕去汲水,由我麵前走上南邊的岔道上去。我在這之前望見南麵山崖回繞陡削有奇異之處,卻未見到那條岔道,到此時連忙跟著他走。到了山崖下,就見一個巨洞彎隆,洞口向北,洞內從高空凹陷下去,非常大。那人進洞後在石縫間汲水,隨處都是水,都是從洞頂塗塗散在空中落下來的水,當地人在岩石上略鑿成石坑來接水。從洞左頂上懸空下來的水最大,下方有石台接水;石台的側邊,鑿坑貯水供人汲取。洞從右邊下去的地方最深,裏麵可容納數百人,明亮而不幽閉,但是四旁全然沒有別的縫隙和石竅,好似牆壁構成的一樣。

出洞,仍由舊路出大道。登坳即海馬嶂,有真武閣跨坳間。餘入憩閣間,取筆楮記遊,而駝馬已前去。久之乃行。其內即為海馬鋪,去城十裏矣。其處北兩日半程為小米馬場,有堡城下臨盤江,隔江即水西地;南兩日程為乖場河,水漲難渡,即出鉛之所也。又西循南嶺而行,見其塢皆北向墜,然多中窪而外橫亙者。連西又稍上二平脊,共三裏,則北度而矗者,其峰甚高,是為廣山。其上李芳先新結浮屠,為文曲星,蓋安南城東最高之巔也。又西二裏為茶庵賣茶的小屋,其北有山,欹突可畏,作負嵎之勢者,舊名歪山,今改名威山。餘望之有異,而亟於趨城,遂遵大路而西。又三裏,複逾一阜。又二裏,稅駕於安南城之東關外逆旅陳貢士家。
出了洞,仍然經原路出到大道上。登上山坳即是海馬嶂,有個真武閣跨在山坳間。我進入閣中休息,取出紙筆記遊記,可馬幫已往前走了。很久以後才動身。山坳內就是海馬鋪,離城有十裏了。從此處往北兩天半的路程是小米馬場,有城堡下臨盤江,隔江就是水西的轄地;往南兩天的路程是乖場河,水漲時難以渡河,就是出產鉛礦的地方了。又向西沿著南嶺而行,見到這裏的山塢都是向北下斜,然而大多是中部下窪而外麵橫亙著山嶺。連續向西走又慢慢上了兩道平緩的山脊,共有三裏路,就往北越過矗立的山峰,此峰很高,這是廣山。峰上李芳先新建了座佛塔,名為文曲星,大概是安南衛城東麵最高的山頂了。又向西行二裏是茶庵,庵北有山,傾斜突兀令人可畏,作出負隅頑抗的姿態,舊時名叫歪山,今天改名為威山。我望此山有異常之處,可是急於趕去城中,隻好順著大路往西走。又行三裏,再越過一個山阜。又走二裏,住宿在安南衛城東城關外陳貢士家的旅店中。

二十七日駝馬已發,餘乃飯。問知城東五裏,由茶庵而北,有威山,山間有洞,從東透西;又有水洞,其中積水甚深,其前正瞰衛城。遙指其處,雖在山巔,然甚近也。乃同顧仆循昨來道,五裏,東抵茶庵,遂由岐北向入山。一裏,抵山左腋,則威山之脈,自北突而南,南聳而北伏,南削而北垂,東西皆亙崖斜騫而南上;從南麓複起一小峰,亦如之。入東峽又一裏,直抵山後,則與東峰過脊處也。由脊北下,甚深而路蕪;由脊西轉,循山北峰之半西行,路蕪而磴在。循之行,則北塢霾霧從塢中起,彌漫北峰,咫尺不可見;而南麵威山之北,惟行處猶朗,而巔亦漸為所籠。西行半裏,磴乃南上。拾級而登者半裏,則峰之北麵,全為霧籠矣。乃轉東北上,則東崖斜騫之上也。石脊甚狹,由東北上西南,如攀龍尾而升。複見東南峰外,澄霄麗日,遙山如靛;餘所行之西北,則彌淪如海,峰上峰下,皆入混沌,若以此脊為界者。蓋脊之東南,風所從來,故夙霾淨卷;脊之西北,風為脊障,毒霧遂得倚為窟穴。予夙願一北眺盤江從來處,而每為峰掩,至是適登北嶺,而又為霧掩,造化根株,其不容人窺測如此!
二十七日馬幫已經出發,我才吃飯。間知城東五裏處,經茶庵往北走,有座威山,山中有洞,從東穿到西;又有個水洞,洞中積水很深,洞前方正俯瞰著衛城。遠遠指著那地方,雖然是在山頂,可是十分近。於是同顧仆沿著昨天來的路走,五裏,抵達東麵的茶庵,就由岔道向北進山。一裏,到了山的左側,就見威山的山脈自北突向南,南麵高聳而北麵低伏,南麵陡削而北麵下垂,東西都橫亙著山崖,斜向高舉往南上升;從南邊山麓又突起一座小峰,也像這樣。走入東麵的峽穀又行一裏,徑直到達山後,就是與東峰相連延伸而過的山脊處了。由山脊往北下山,極深,而道路荒蕪;由山脊上往西轉,沿威山北峰的半腰上西行,道路荒蕪可石階還在。順著石階走,便見北麵山塢中濃霧從塢中升起,彌漫到北峰,咫尺之間無法看見;而南麵威山的北麵,唯有行走之處依然晴朗,可山頂也漸漸被濃霧籠罩起來。往西行半裏,石階便向南延伸。逐級而登了半裏,就見山峰的北麵全被濃霧籠罩住了。於是轉向東北上登,就到了東麵山崖傾斜高舉之處的上麵了。石脊很窄,由東北上延到西南方,如同攀著龍尾上升。又見東南方山峰之外,澄淨的天空中紅日豔麗,遠山如藍靛;我所走的西北方,卻是濃霧彌漫深沉如像大海,峰上峰下,皆陷入一片混沌,好像是以此條山脊作為分界線。大約是山脊的東南方,是風吹來的方向,所以晨霧被卷得幹幹淨淨;山脊的西北麵,風被山脊擋住,毒霧便能夠緊依著山塢作為巢穴。我一向的願望是向北方眺望一次盤江流來的地方,可常常被山峰遮住,來到此地剛好登上了朝北的山嶺,卻又被霧遮住了,大自然的根由,它不容許人們窺測竟然如此!

攀脊半裏,有洞在頂崖之下,其門東向,上如合掌,稍窪而下,底寬四五丈,中有佛龕僧榻,遺飯猶存,而僧不知何往。兩旁頗有氤氳之龕。其後直透而西,門乃漸狹而低,亦尖如合掌。其門西徑山腹而出,約七丈餘,前後通望而下不見者,以其高也。出後門,上下俱削崖疊石。路緣崖西南去十餘丈,複有洞西向,門高不及丈,而底甚平,深與闊各二丈。而洞後石縷繽紛,不深而幻,置佛座其中,而前建虛堂,已圮不能存。其前直瞰衛城,若垂趾可及,偶霧氣一吞,忽漫無所睹,不意海市蜃樓,又在山阿城郭也。然此特洞外者也。由洞左旁竅東向入,其門漸隘而黑。攀石閾上,其中坎砢欹嵌,窪竇不一,皆貯水滿中而不外溢。洞頂滴瀝,下注水池,如雜珮pèi佩帶的玉器繁絃樂器上的弦,鏗鏘遠近。洞內漸轉東北,勢似宏深淵墜,既水池高下,無可著足,而無火炬遙燭,惟從黑暗中聽其遙響而已。
攀越嶺脊半裏,有個洞在頂上山崖之下,洞口向東,頂上如合起的手掌,略微往下窪去,洞底寬四五丈,洞中有佛完和僧人的臥床,〔剩飯還在,可僧人不知到哪裏去了。〕兩旁有很多繚繞著氮氯之氣的佛完。它後麵直穿向西,洞便慢慢變得又窄又低,也是尖尖的如像合起來的手掌。這個洞口向西徑直穿過山腹而出,約有七丈多長,前後兩個洞口相通,互相望得見,可從下麵看不見的原因,是因為洞在高處。出了後洞口,上下都是陡削的懸崖和重疊的山石。路沿著懸崖往西南前去十多丈,又有個向西的洞,洞口高不到一丈,可洞底十分平整,深與寬各有二丈。而洞後部的岩石一縷縷的繽紛爭呈,不深卻很奇幻,其中放置了佛像,而且前邊建成空空的佛堂,已經倒塌無法保存。它前方一直下瞰衛城,好像伸腳就可到達,偶爾霧氣一吞,忽然煙雲彌漫,什麼也看不見了,想不到海市屋樓之景,又出現在這山彎城郭之間。然而這隻不過是洞外的景色。從洞左側的旁洞向東進去,洞壁漸漸變得又窄又黑。攀著石門檻上登,洞中坎坎坷坷,傾斜下嵌,坑坑窪窪不一而足,其中都貯滿水卻不外溢。洞頂的水滴,下注到水池中,如雜亂的玉佩相擊聲和繁雜的琴弦聲,鏗鏗鏘鏘遠近有聲。由洞內漸漸轉向東北,洞似龐大的深淵陷下去,水池既高高低低的,沒有踏腳的地方,又無火把遠照,唯有在黑暗中聽那遠遠的響聲而已。

餘所見水洞頗多,而獨此高懸眾峰之頂,又瀦而不流,無一滴外泄,向所望以為獨石淩空,而孰意其中乃函水之具耶。出洞,仍循崖而北,入明洞後門,抵前洞。從僧榻之左,有旁龕可登,攀而上之,則有隙西透,若窗而岐為兩。其後複有洞門西向,在崖路之上,其門頗敞,第透隙處,雙欞逼仄,隻對外窺,不能穿之以出耳。先是餘入前洞,見崖間有鐫“三明洞”三字者,從洞中直眺,但見前後,而不知旁觀更有此異也。下洞,由舊路三裏,出茶庵,適按君馮,士俊以專巡至。從來直指巡方,不逾關嶺、盤江,馮以特命再任,故曆關隘至此耳。時旌旗穿關逾坳,瞻眺之,空山生色,第隨其後抵安南,不免徒騎雜遝,五裏之程,久乃得至。乃飲於陳氏肆中。遂入東門,西抵衛前,轉南而出南門。南向行嶺峽間,共平上二裏,有脊自西北度東南,度處東平為塍,西忽墜坑深下,有小水自坑中唧唧出。
我所見過的水洞很多,可唯獨此洞高懸在群峰之頂,水又積而不流,無一點一滴外泄,先前望去以為是一塊淩空的孤石,可誰又意想得到其中竟然是盛水的容器呢。出洞後,仍沿著懸崖往北走,進了兩頭透亮的山洞的後洞,走到前洞。從僧人臥床的左側,有個位於側麵的佛完可以登上去,攀上佛完,就有條裂縫通向西方,好像窗戶一樣分為兩岔。它後麵又有個向西的洞口,在懸崖上的道路上方,洞口很寬敞,隻是透進亮光的縫隙處,兩道窗口很狹窄,隻可往外窺視,不能穿過它們出去罷了。這之前我走入前洞,見崖壁上鐫刻有“三明洞”三個字,從洞中直望過去,隻見前後兩洞,卻不知往旁觀看還有此等奇異之處。下洞後,從原路行三裏,到茶庵,恰好遇上巡按馮大人〔名叫馮士俊。〕專門巡察來到此地。從來直指使者巡察地方,不越過關嶺、盤江一線,馮士俊由於特別任命連任,所以經過關隘到此。此時族旗穿過關隘越過山坳,遠眺過去,空曠的山野增添出光輝,但跟隨在他們後麵來到安南衛城,免不了差役車騎雜亂,五裏的路程,很久才得以走到。於是在陳家客店中喝了點水。隨即進入東門,往西來到安南衛官衙前,轉向南走出南門。向南行走在山嶺峽穀之間,共平緩地上行二裏,有條山脊自西北延伸到東南方,山脊延過之處東麵地勢平坦,墾為農田,西麵忽然向下深墜成坑,有細小水流從坑中緩緩流出。

路隨之,西循北崖下墜,即所謂烏鳴關也,烏鳴關在安南衛。土人呼為老鴉關。西向直下一裏,有茶庵跨路隅,飛泉夾灑道間,即前唧唧細流,至此而奔騰矣。庵下崖環峽仄,極傾陷之勢。又曲折下半裏,泉溢浹道,有穹牌,題曰:“甘泉勝跡”。其旁舊亦有享,已廢,而遺址豐碑尚在,言嘉靖間有僧施茶膳眾,由嶺下汲泉甚艱,一日疏地得之,是言泉從僧發者。餘憶甘泉之名,舊《誌》有之,而唧唧細流,實溢於嶺上,或僧疏引至此,不為無功,若神之如錫卓禪杖龍移,則不然也。
道路順著水流走,往西沿著北邊的山崖下墜,就是所謂的烏鳴關了,〔烏鳴關在安南衛。〕當地人稱呼為老鴉關。向西一直下山一裏,有座茶庵橫在路旁,飛泉夾道灑落在路中,這就是前邊的緩緩細流,至此變為奔騰之流了。庵下山崖環繞峽穀狹窄,極盡傾斜深陷之勢。又曲曲折折下山半裏,泉水溢出浸透了道路,有塊圓形石碑,題寫著“甘泉勝跡”。碑旁舊時也有個亭子,已倒塌,可遺址和高大的石碑還在,碑文說嘉靖年間有個和尚在此施舍眾人茶飯,由嶺下汲取泉水十分艱難,一天挖地找到這股泉水,這是說泉水是由這個和尚發現的。我回憶甘泉的名稱,舊誌書上有這名字,可緩緩流淌的細流,事實上是在嶺上溢出來的,或者是和尚疏挖引流到此,不能說沒有功勞,如果把它神化為禪杖一拄龍王就搬家的神話,卻不是這樣的了。

又拾級西南下一裏,下抵峽口,循西崖之足,轉而西行,北則石崖排空,突兀上壓;南則墜壑下盤,坵垤縱橫,皆犁為田。雖升降已多,猶平行山半也。又西半裏,有泉自北崖裂隙間宛轉下注,路經其前,為架橋橫度,泉落於僑內,複從橋下瀉峽去。坐橋上仰觀之,崖隙欹曲,泉如從雲葉間墮出,或隱或現,又瀑布一變格也。循崖又西,迤邐平上,兩過南度之脊,漸轉西北,共五裏,為烏鳴鋪。複西北下峽間,一裏餘,有小水,一自東峽來,一自北峽來,各有石梁跨之,合於路左而東南去。度兩石橋,又西南上嶺,一裏,從嶺頭過一哨,有數十家夾道。又從嶺上循北界大山西向行,其南複平墜成壑,下盤錯為田甚深。其南遙山與北界環列者,聳如展屏,而北角獨尖豎而起。環此壑而東度土脊一支,遙屬於北界大山,所過嶺頭夾哨處,正其北屬之脊也。餘先是從海馬嶂西,即遙從嶺隙見西峰繚繞,而此峰獨方頂,迥出如屏。問騎夫:“江西坡即此峰否?”對曰:“尚在南。”餘望其坳入處反在北,心惑之,至是始知其即東向分支之脊,路雖對之行,而西坡實在其北。循北嶺升降曲折,皆在峰半行。又西北二裏,西南二裏,直墜坡而下者二裏,緣嶺西轉者一裏,是為納溪鋪;蓋在北崖南墜之下,雖所下已多,而猶然土山之脊也。由鋪西望,則東西山又分兩界,有水經其中,第此兩界俱支盤隴錯,不若關嶺之截然屏夾也。
又沿石階向西南下山一裏,下達峽口,沿西麵山崖的山腳,轉向西行,北麵是石崖排列在高空,突兀而起,從上往下壓;南麵卻墜成壑穀,向下盤繞,土丘縱橫,都墾犁為田地。雖然升降已有多次,仍然平緩地行走在半山腰。又往西半裏,有山泉從北麵山崖的裂縫間宛轉下泄,路經過它前邊,為此架了座橋橫走過去,泉水落在橋內一側,再從橋下瀉入峽中去。坐在橋上仰望這股山泉,崖壁石縫歪斜彎曲,泉水如像從葉片般的雲彩中墜落出來,時隱時現,又是瀑布的一種變形了。沿著山崖又往西,繞來繞去平緩地上行,兩次越過往南延伸的山脊,慢慢轉向西北行,共走五裏,是烏鳴鋪。再又往西北下到峽中,一裏有餘,有小溪,一條自東邊峽中流來,一條從北麵峽中流來,各有石橋跨在溪上,在路左合流後往東南流去。越過兩座石橋,又向西南上嶺,一裏,從嶺頭路過一處哨所,有數十戶人家夾道而居。又從嶺上順著北麵一列大山向西行,嶺南麵重又平緩地下墜成壑穀,下麵直到很深之處都是環繞交錯的農田。那南麵的遠山與北麵一列呈環形排列的山,高聳著如展開的屏風,而北邊的山角唯獨尖尖地豎起。環繞過這個壑穀並往東延伸的一條土脊,遠遠地連接著北麵一列大山,所經過的嶺頭哨所夾道之處,正是連接著北麵的山脊。我在此之前從海馬嶂西邊,就遠遠地從山嶺的缺口中見到西邊山峰繚繞,可獨有此峰是方形峰頂,迥然出現如同屏風。問馬夫:“江西坡是否就是此峰?'’回答道:“還在南邊。”我遠望山坳的入口處反而在北邊,心裏對此很疑惑,到了這裏才知道江西坡就是向東分支的山脊,路雖然對著它走,可西坡實際上在山脊的北麵。沿著北嶺上下曲折,都在山峰半腰上行走。又往西北二裏,向西南二裏,順山坡一直下墜二裏路,沿山嶺往西轉了一裏路,這是納溪鋪;從北邊山崖往南墜山而下,雖然下走的路程已很多,可仍然在土山的山脊上。由鋪西望去,就見東西兩麵的山又分為兩列,有河流流經其中,但隻是兩列山都是支脈盤繞山壟交錯,不似關嶺那樣截然如屏風相夾。

複西南下一裏半,有水從東崖墜坑而出,西懸細若馬尾。從其北,路亦墜崖而下。又二裏餘,抵塢中,巨橋三門,跨兩隴間,水從東一門湧而北出,其西二門,皆下平為田,豈水涸時耶?其水自西南諸峽中,各趨於橋之南,墜峽而下,經橋下,北注而出於盤江上流,其“納溪”之名以此耶?度橋,複西北上嶺,是為江西坡,以嶺在溪之西也。路從夾岡中透壁盤旋而上,一裏,出夾,複拾級上。一裏,得茅庵,在坡之半。又北上拾級,半裏,抵嶺頭,其北有峰夾塢,尚高;東望納溪鋪之綴東崖者,高下正與此等。於是又西向平陟嶺間二裏,挾南峰轉循其西,又西向行半裏,則嶺上水多左石墜。又東北下轉,則一深塹甚逼,自西南墜東北,若劃山為二者。度小石梁而西,又西北逾嶺頭,共一裏而入西坡城之東南門,是為有嘉城。
再向西南下走一裏半,有水流從東邊山崖上流出墜入坑中,向西懸掛著,細如馬尾。從它的北邊,路也循山崖下墜。又行二裏多,到達塢中。一座三個橋洞的巨橋,橫跨兩岸土壟之間,水流從東邊的一個橋洞朝北湧出,那西頭的兩個橋洞,下麵皆是平整的農田,難道此時是河水幹涸的時節嗎?這條河水從西南方的各處山峽中,各自奔流到橋的南邊,墜入峽穀,流經橋下,往北流注而後流入盤江上遊,它“納溪”的名字是出於這個原因嗎?過了橋,又往西北上嶺,這便是江西坡,是由於山嶺在溪流的西麵。路從兩峰相夾的山岡上從中間穿過崖壁盤旋著上走,一裏,出了夾穀,又沿石階上行。一裏,遇到一處茅屋建的小庵,在半坡之中。又沿石階北上,半裏,抵達嶺頭,嶺北有山峰夾成山塢,還很高;東望納溪鋪連綴著東麵山崖之處,高低正與此嶺相等。從此又向西平緩地在山嶺之間跋涉了二裏,緊傍著南峰轉向沿著它的西麵走,又向西行半裏,則見嶺上的水流大多往左右兩側下墜。又向東北往下轉,就有一道深塹極其狹窄,自西南往東北下墜,好似把山劃為兩半的樣子。越過小石橋往西走,又向西北越過嶺頭,共有一裏便進了西坡城的東南門,這裏是有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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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遊記》

《徐霞客遊記》正文
卷一 遊天台山日記 卷二 遊天台山日記後 卷三 遊雁宕山日記 卷四 遊雁宕山日記後 卷五 遊白嶽山日記 卷六 遊黃山日記 卷七 遊黃山日記後 卷八 遊武彝山日記 卷九 遊廬山日記 卷十 遊九鯉湖日記 卷十一 遊嵩山日記 卷十二 遊太華山日記 卷十三 遊太和山日記 卷十四 閩遊日記前 卷十五 閩遊日記後 卷十六 遊五台山日記 卷十七 遊恒山日記 卷十八 浙遊日記上 卷十九 浙遊日記下 卷二十 江右遊日記一 卷二十一 江右遊日記二 卷二十二 江右遊日記三 卷二十三 江右遊日記四 卷二十四 江右遊日記五 卷二十五 江右遊日記六 卷二十六 江右遊日記七 卷二十七 江右遊日記八 卷二十八 江右遊日記九 卷二十九 江右遊日記十 卷三十 江右遊日記十一 卷三十一 江右遊日記十二 卷三十二 江右遊日記十三 卷三十三 江右遊日記十四 卷三十四 楚遊日記一 卷三十五 楚遊日記二 卷三十六 楚遊日記三 卷三十七 楚遊日記四 卷三十八 楚遊日記五 卷三十九 楚遊日記六 卷四十 楚遊日記七 卷四十一 楚遊日記八 卷四十二 楚遊日記九 卷四十三 楚遊日記十 卷四十四 楚遊日記十一 卷四十五 楚遊日記十二 卷四十六 楚遊日記十三 卷四十七 楚遊日記十四 卷四十九 楚遊日記十六 卷五十 粵西遊日記一 卷五十一 粵西遊日記二 卷五十二 粵西遊日記三 卷五十三 粵西遊日記四 卷五十四 粵西遊日記五 卷五十五 粵西遊日記六 卷五十六 粵西遊日記七 卷五十七 粵西遊日記八 卷五十八 粵西遊日記九 卷五十九 粵西遊日記十 卷六十 粵西遊日記十一 卷六十一 粵西遊日記十二 卷六十二 粵西遊日記十三 卷六十三 粵西遊日記十四 卷六十四 粵西遊日記十五 卷六十五 粵西遊日記十六 卷六十六 粵西遊日記十七 卷六十七 粵西遊日記十八 卷六十八 粵西遊日記十九 卷六十九 粵西遊日記二十 卷七十 粵西遊日記二十一 卷七十一 粵西遊日記二十二 卷七十二 粵西遊日記二十三 卷七十三 粵西遊日記二十四 卷七十四 粵西遊日記二十五 卷七十五 粵西遊日記二十六 卷七十六 粵西遊日記二十七 卷七十七 粵西遊日記二十八 卷七十八 粵西遊日記二十九 卷七十九 粵西遊日記三十 卷八十 粵西遊日記三十一 卷八十一 粵西遊日記三十二 卷八十二 粵西遊日記三十三 卷八十三 粵西遊日記三十四 卷八十四 粵西遊日記三十五 卷八十五 粵西遊日記三十六 卷八十六 粵西遊日記三十七 卷八十七 粵西遊日記三十八 卷八十八 粵西遊日記三十九 卷八十九 黔遊日記一 卷九十 黔遊日記二 卷九十一 黔遊日記三 卷九十二 黔遊日記四 卷九十三 黔遊日記五 卷九十四 黔遊日記六 卷九十五 黔遊日記七 卷九十六 黔遊日記八 卷九十七 遊太華山記 卷九十八 滇中花木記 卷九十九 遊顏洞記 卷一百 隨筆二則 卷四十八 楚遊日記十五 卷一百零一 滇遊日記一 卷一百零二 滇遊日記二 卷一百零三 滇遊日記三 卷一百零四 滇遊日記四 卷一百零五 滇遊日記五 卷一百零六 滇遊日記六 卷一百零七 滇遊日記七 卷一百零八 盤江考 卷一百零九 滇遊日記八 卷一百一十 滇遊日記九 卷一百一十一 滇遊日記十 卷一百一十二 滇遊日記十一 卷一百一十三 滇遊日記十二 卷一百一十四 滇遊日記十三 卷一百一十五 滇遊日記十四 卷一百一十六 滇遊日記十五 卷一百一十七 滇遊日記十六 卷一百一十八 滇遊日記十七 卷一百一十九 滇遊日記十八 卷一百二十 滇遊日記十九 卷一百二十一 滇遊日記二十 卷一百二十二 滇遊日記二十一 卷一百二十三 滇遊日記二十二 卷一百二十四 滇遊日記二十三 卷一百二十五 滇遊日記二十四 卷一百二十六 滇遊日記二十五 卷一百二十七 滇遊日記二十六 卷一百二十八 滇遊日記二十七 卷一百二十九 滇遊日記二十八 卷一百三十 滇遊日記二十九 卷一百三十一 滇遊日記三十 卷一百三十二 滇遊日記三十一 卷一百三十三 滇遊日記三十二 卷一百三十四 滇遊日記三十三 卷一百三十五 滇遊日記三十四 卷一百三十六 滇遊日記三十五 卷一百三十七 滇遊日記三十六 卷一百三十八 滇遊日記三十七 卷一百三十九 滇遊日記三十八 卷一百四十 滇遊日記三十九 卷一百四十一 滇遊日記四十 卷一百四十二 永昌誌略 卷一百四十三 近騰諸彝說略 卷一百四十四 滇遊日記四十一 卷一百四十五 滇遊日記四十二 卷一百四十六 滇遊日記四十三 卷一百四十七 滇遊日記四十四 卷一百四十八 滇遊日記四十五 卷一百四十九 滇遊日記四十六 卷一百五十 雞山誌目 卷一百五十一 雞山誌略一 卷一百五十二 雞山誌略二 卷一百五十三 麗江紀略 卷一百五十四 法王緣起 卷一百五十五 溯江紀源 / 江源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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