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遊記》 作者:徐弘祖年代:明代1474   

《徐霞客遊記》正文 卷一百四十 滇遊日記三十九

初十日晨起,霽色可挹。遂由閣東竹塢,繞石崖之左,登其上。其崖高五六丈,大四丈,一石擎空,四麵壁立,而南突為岩,其下嵌入,崖頂平展如台。岡脊從北來環其後,斷而複起,其斷處亦環為峽,繞崖左右,而流泉瀠之。種竹峽中,嵐翠掩映,道從之登。昔玉麓構殿三楹在頂,塑佛未竟,止有空梁落燕泥也。已複下青蓮閣,從閣側南透崖下,其岩忽繃雲罨幕,亭亭上覆,而下臨複跫然無地。轉其西,岩亦如之,第引水環流其前,而斷北通之隘,致下岩與上台分為兩截。餘謂不若通北隘,斷東路,使青蓮閣中道,由前岩之下從西北轉達於後峽,仍自後峽上崖台,庶幾乎漸入佳境,不分兩岐也。
初十日早晨起床,天氣晴朗,秀色可抱。於是經由閣東滿是竹叢的山塢,繞到石崖之左,登到它上邊。這石崖高五六丈,大四丈,一石高擎空中,四麵牆壁樣豎立,而南麵突出成為高峻的山崖,它下邊嵌進去,石崖頂上平平展開如像平台。岡脊從北邊延來環繞在它後麵,中斷後重又聳起,那斷開之處也環繞成峽穀,繞在石崖的左右,而流淌的泉水瀟繞著它。峽中種了竹子,山嵐霧氣掩映,道路從這裏上登。從前馬玉麓在山頂建了三間殿宇,佛像未塑完,隻有空蕩蕩的梁上落下燕泥。不久再下到青蓮閣,從閣子側邊往南鑽到石崖下,石崖忽然如被雲層緊繃篩幕覆蓋,高高地從上往下傾覆,而下臨之勢也是局促沒有餘地。轉到它的西麵,石崖也是如此,隻不過引水環流在它前邊,而且隔斷了通到北邊的隘口,以致下麵的石崖與上麵的平台分為兩截。我認為不如打通北邊的隘口,阻斷東麵的路,使青蓮閣中間的道路,由前麵的石崖之下從西北轉到後峽,仍從後峽上達石崖上的平台,或許能漸入佳境,不分為兩條岔道了。

既而太麓翁策杖攜晨餐至。餐畢,餘以天色漸霽,急於為石城遊。太麓留探鬆坡石洞,餘以歸途期之。太麓曰:“今日抵江邊已晚,不必渡,可覓土官早龍江家投宿。彼自為登山指南。不然,其地皆彝寨,無可通語者。”餘識之,遂行。
既而太麓翁拄著手杖帶著早餐來到。吃完飯,我認為天色漸轉晴,急於去石城遊覽。太麓挽留去探鬆坡的石洞,我與他約好歸途時遊。太麓說:“今日抵達江邊已晚了,不必渡江,可去找土官早龍江家投宿。他自會成為登山的指南。不然,那地方全是彝人的村寨,沒有懂漢語的人。”我記下他的話,便上了路。

乃西南下,至其廬側,遂渡塢中南出之水,其西一裏,上循西坡北向行。一裏,轉而披其西峽,半裏,逾脊西下。一裏,下至壑中,其處忽盤窩夾穀,自東北而透西南之門。路循其南坡西行,一裏,涉峽中小水,同透門出,乃西南隨坡下。
於是向西南下山,來到他的屋子側邊,就渡過塢中往南流出的水,從這裏往西一裏,上去沿西坡向北行。一裏,轉向穿過這裏的西峽,半裏,越過山脊往西下走。一裏,下到壑穀中,此處山窩忽然盤繞成夾穀,自東北穿出西南的穀口。路沿著這裏的南坡往西行,一裏,涉過峽中的小溪,一同穿出穀口,於是向西南順山坡下行。

三裏,複盤坡西轉,望見南塢中開,下始有田,有路從東南來合,即爛泥壩北來道也。坡西南麓,有數家倚坡南向,是為某某。仍下坡一裏,從村左度小橋。是坡左右俱有小水從北峽來,而村懸其中。又西北開一峽,其水較大,亦東來合之,會同南去,當亦與鬆坡水同出羅明者。由是望其西北而趨,一裏,逾坡入之。又渡一東北來小水,即循北坡溯澗西北行。
三裏,再繞著山坡向西轉,望見南麵山塢中間開闊,下邊開始有田,有條路從東南前來會合,就是爛泥壩北來的路了。山坡西南麓,有幾家人背靠山坡麵向南,這是某某地方。仍下坡一裏,從村左越過小橋。這處山坡左右都有小溪從北峽中流來,而村子懸在其中。又在西北方分開一條山峽,峽中水較大,也是向東流來會合兩條小溪,會流後一同往南流去,應當也是與鬆坡的水一同流到羅明壩的。由此望著它的西北方趕去,一裏,越過山坡進入峽中。又渡過一條由東北流來的小溪,立即沿北坡溯山澗往西北行。

二裏西下,渡塢中澗,複西北上澗西之山。又隨其支峽入,二裏,再上盤西突之坡。坡西有壑中盤,由壑之北崖半裏,環陟其西脊,約三裏,由脊西南下。半裏,平行枯峽中,一裏,有枯峽自北來合,橫陟之,循北嶺之坡西行。一裏,其處峽分四岐:餘來者自東,又一峽自北,又一峽自南,雖皆中枯,皆水所從來者;又一峽向西,則諸流所由下注之口。路當從西峽北坡上行,餘見北來峽底有路入,遂溯之。二裏,其中複環為一壑,聞水聲淙淙,數家倚西坡而居,是為打郎。入詢居人,始知上江路在外峽之西,壑東北亦有路逾嶺,此亦通府之道,獨西北乃山之環脊,無通途也。乃隨西山之半南向出,二裏,盤西山之南嘴而西,其前有路自峽底來合,則東來正道也。於是倚北崖西行西峽之上,峽南盤壑屢開,而水仍西注;峽北西垂漸下,石骨迸出。行二裏,時上午暑甚,餘擇蔭臥石半晌,乃西北下坡。半裏,有澗自東來,其水淙淙成流,越之,仍倚北坡西北行。二裏,飯於坡間。又西北二裏,越岡西下,其間坑塹旁午,陂陀間錯,木樹森羅。二裏,路岐為兩,一西南,一西北。餘未知所從,從西北者。已而後一人至,曰:“西南為猛賴渡江徑道,此西北道乃曲而從猛淋者。”餘欲轉,其人曰:“既來一裏,不必轉,即從猛淋往可也。”乃西北隨峽稍下。
二裏往西下走,渡過塢中的山澗,再向西北上登澗西的山。又順它的支峽進去,二裏,再上走盤繞西突的山坡。山坡西邊有壑穀盤繞在山中,由壑穀北邊的山崖上走半裏,環繞著上登它西邊的山脊,約三裏,由山脊向西南下走。半裏,平緩前行在幹枯的峽中,一裏,有條幹枯的山峽自北邊來相會,橫向涉過它,沿北嶺的山坡往西行。一裏,此處山峽分為四岔:我所走的自東邊來,又一條山峽自北邊來,又一條山峽自南邊來,峽中雖然都是幹枯的,全是山水前來流經之處;又有一條山峽向西去,卻是諸峽中的流水經由下注的通道。路應當從西峽的北坡上行,我見北來的峽底有路進去,就溯此峽進去。二裏,峽中又環繞成一個壑穀,聽見水聲塗塗,數家人背靠西坡居住,這是打郎。進村詢問居民,才知去上江的路在外邊峽中的西麵,壑穀東北也有路越嶺,這裏也是通往府中的路,唯有西北是環繞的山脊,沒有通途。於是沿西山的半山腰向南出來,二裏,繞著西山南麵的山嘴往西走,它前方有路自峽底來會合,就是東來的正道了。由這裏緊靠北邊的山崖往西行走在西峽之上,山峽南邊屢次敞開盤繞的壑穀,但水仍向西流注,山峽北邊往西漸漸下垂,骨狀的岩石迸裂出來。行二裏,此時上午十分炎熱,我選擇了樹蔭躺在岩石上半晌,這才向西北下坡。半裏,有山澗自東邊流來,洞中水塗塗成流,越過澗水,仍靠著北坡往西北行。二裏,在坡上吃飯。又向西北二裏,越過山岡往西下走,其間坑穀塹溝交錯紛繁,山坡相間錯雜,樹木森然羅列。二裏,路岔為兩條,一條向西南,一條向西北。我不知從哪裏走,就從向西北的走。不久後邊一個人來到,說:“西南是去猛賴渡江的直路,這條往西北的路是繞道從猛淋走的。”我想轉頭走,那人說:“既然走來一裏,不必轉回去,可以就從猛淋前去了。”於是向西北順峽穀稍下走。

二裏餘,有聚落倚南坡,臨北壑,是為猛淋。此乃打郎西山,南下西轉,掉尾而北,環為此壑。其壑北向頗豁,遙望有巨山在北,橫亙西下,此北衝後山,夾溪西行,而盡於猛賴溪北王尚書寨嶺者也。壑中水當北下北衝西溪。其人指餘從猛淋村後西南逾嶺行。
二裏多,有村落背靠南坡,麵臨北邊的壑穀,這是猛淋。此地是打郎的西山,往南下延後向西轉,向北掉轉尾部,環繞成此處壑穀。這個壑穀麵向北方相當開闊,遙望有巨大的山峰橫亙在北邊,往西下延,這是北衝的後山,夾住溪流向西延伸,而後在猛賴溪北邊的王尚書寨嶺處到了盡頭。壑穀中的水應當是往北下流進北衝的西溪。那人指點我從猛淋村後往西南越嶺走。

一裏,陟嶺頭,逾而南下,遂失路。下一裏,其路自西來合,遂稍東下,度一小橋,乃轉西南越坡。二裏,則坡南大澗自東而西向注,有路亦自澗北西來,其路則沿坡而上,餘所由路則墜崖而下,於是合而西向。半裏,沿溪半線路行。其崖峭石淩空,下臨絕壑,其下奔流破峽,倒影無地,而路緣其間,嵌壁而行。西南半裏,稍下離崖足,回眺北崖上插,猶如層城疊障也。又西二裏餘,從崖足盤西南突嘴,半裏,始見上江南塢,其峽大開,中嵌為平疇,隻見峽底而不見江流。有溪自西山東南橫界平疇中,直抵東山之麓,而餘所循之溪,亦西南注之。峽口波光,四圍蕩漾,其處不審即峽溪所彙,抑上江之曲。餘又疑東南橫界之流即為上江,然其勢甚小,不足以當之。方疑而未定,逾突嘴而西,又半裏,轉而北,隨北峽下一裏,從北峽西轉,始見上江北塢,雖平疇較小於南塢,而北來江流盤折其中,東峽又有溪西向入之。其南流雖大,而江流循東山之麓,為東山虧蔽,惟當峽口僅露一斑,不若此之全體俱現也。又西向者一裏,有十餘家倚南山北向而居,其前即東峽所出溪西南環之。問上江渡何在,村人指在其西北。問早土官何在,在其西南二裏。乃北渡其溪。溪水頗大,而其上無橋,僅橫一木,平於水麵,兩接而渡之,而木為水激,撼搖不定,而水時踴躍其上。
一裏,登上嶺頭,越過後向南下走,就失去了道路。下走一裏,那路自西邊來會合,就稍向東下走,越過一座小橋,於是轉向西南翻越山坡。二裏,就見坡南有大山澗自東向西流注,有條路也自澗北向西來,那路是沿坡而上,我所走的路則是墜下山崖,在此會合後向西走。半裏,沿溪畔線一樣的路前行。這裏的山崖峭石淩空,下臨絕壑,腳下奔瀉的溪流衝破峽穀,隻見倒影,不見土地,而路沿著其間,嵌在石壁上行走。向西南半裏,稍下走離開石崖腳,回頭眺望,北邊山崖上插,猶如層層城牆屏障樣重疊。又向西二裏多,從山崖腳繞過向西南突的山嘴,半裏,才見到上江南麵的山塢,此處山峽非常開闊,中間下嵌為平坦的田野,隻見峽底而不見江流。有溪流自西山往東南橫隔在平曠的田野中;直達東山的山麓,而我沿著走的溪水,也向西南注入大溪。峽口波淺在四周蕩漾,此處不清楚是峽中溪流彙積的場所,還是上江彎曲之處。我又懷疑往東南橫隔的水流就是上江,然而水勢非常小,不足以充當它。正在疑惑未定時,越過突出的山嘴往西,又走半裏,轉向北,順北峽下走一裏,從北峽中往西轉,開始見到上江北麵的山塢,雖然平曠的田野比南麵的山塢較小,可北邊流來的江流盤繞曲折於其中,東峽中又有溪流向西流入江中。那往南的江流雖大,但江流沿東山的山麓流,被東山遮蔽,唯在峽口隻露出一斑,不如在此地全部都顯現出來了。又向西走一裏,有十多家背靠南山麵向北方居住,村前就是東峽流出的溪水在西南環繞著它。打聽上江的渡口在哪裏,村裏人指示在村子西北。問早土官在哪裏,說在村子西南二裏處。於是向北渡過此溪。溪水很大,可溪上無橋,僅橫放一根木頭,平架在水麵上,兩頭相接渡過溪流,但木頭被水衝激,搖撼不定,而且溪水時時上漲躍過橋上。

雖跣足赤著腳而涉,而足下不能自主,危甚。於是上西坡,南向隨流。行塍間,一裏,稍折而西南,又一裏,入早氏之廬,已暮。始在其外室,甚陋,既乃延入中堂,主人始出揖,猶以紅布纏首者。訊餘所從來,餘以馬氏對。曰:“元康與我厚厚待,何不以一柬相示?”餘出元康詩示之,其人乃去纏首,易巾服而出,再揖,遂具晚餐,而臥其中堂。
雖是赤足涉過去,但腳下不能自主,非常危險。於是上登西坡,向南順流水行走在田野間,一裏,稍折向西南,又走一裏,進入早家的屋中,已經天黑。起初在他的外室,十分簡陋,既而被延請入中間的堂屋,主人這才出來揖讓,仍然是用紅布纏頭的。詢問我從哪裏來,我回答從馬家來。他說:“元康與我交情深厚,為何不拿出一個柬帖來給我看看?,我拿出元康的詩給他看,那人才除去纏頭,換為頭巾儒服出來,再次作揖,於是準備了晚餐,而後睡在中間堂屋中。

此地為猛賴,乃上江東岸之中,其脈由北衝西溪北界之山,西突為王尚書營者,下墜塢中為平疇,南衍至此;上江之流西瀠之,北衝西溪東夾之,而當其交會之中;溪南即所下之嶺,自猛淋南夾溪南下,峙為下流之龍砂,而王尚書營嶺即其本支,而又為上流之虎砂也。上江之東,尚稱為“寨”,二十八寨皆土酋官舍。江以西是為十五喧,“喧”者,取喧聚之義,謂眾之所集也。惟此地有此稱。其人皆彝,欄居窟處,與粵西彝地相似。而早龍江乃居中而轄之者。
此地是猛賴,是上江東岸的中段,這裏的山脈由北衝西溪北麵橫隔之山,向西突為王尚書營嶺,下墜到塢中成為平曠的原野,往南延展到達此地;上江的江流在西麵潦繞著它,北衝的西溪在東麵夾住它,而它正處於兩條水流交會的中間地帶;溪流南邊就是我走下來的山嶺,自猛淋南邊夾住溪流往南下延,聳峙為下遊的龍砂,而王尚書營嶺即是它的主要支脈,而且又是上遊的虎砂。上江之東,還稱為“寨”,〔二十八寨都有土人首領的官第。〕江以西是十五喧,〔“喧”,選取喧鬧聚集的意思,是說人眾聚集的地方。隻有此地有此名稱。這裏的人全是少數民族,居住在竹樓洞窟中,與粵西少數民族居住的地方相似。〕而早龍江是居住在中部管轄十五喧的人。

十一日晨起,早龍江具飯,且言:“江外土人,質野不馴,見人輒避。君欲遊石城,其山在西北崇峽之上,路由蠻邊入。蠻邊亦餘所轄,當奉一檄文書,令其火頭供應除道,撥寨夫引至其處,不然,一時無棲托之所也。“餘謝之。龍江複引餘出廬前曠處,指點而言曰:”東北一峰特聳,西臨江左者,為王尚書駐營之峰。西北重峽之下,一岡東突江右者,是為蠻邊,昔麓川叛酋思任踞為巢。其後重岸上,是為石城,思酋恃以為險,與王尚書夾江相拒者也。此地昔為戰場,為賊窟。今藉天子威靈,民安地靜,物產豐盈,盛於他所。他處方苦旱,而此地之雨不絕;他處甫插蒔,而此中之新穀已登,他處多盜賊,而此中夜不閉戶。敢謂窮邊非樂土乎!第無高人至此,而今得之,豈非山川之幸!“餘謝不敢當。時新穀、新花,一時並出,而晚稻香風,盈川被隴,真邊境之休風,而或指以為瘴,亦此地之常耳。
十一日早晨起床,早龍江準備了飯,並說:“江外的土人,質樸粗野,不馴順,見人就躲避。先生想要去遊石城,此山在西北的高峽之上,路由蠻邊進去。蠻邊也是我管轄的地方,當奉送一道檄文,命令那裏的火頭供給所需,修整道路,調拔寨中的夫役領路到那地方,不然,一時之間沒有棲身的場所了。”我謝過他。龍江又領我出到屋前的空曠處,指點著說道:“東北的一座山峰特別高聳,向西麵臨江左的,是王尚書駐紮兵營的山峰。西北重重山峽之下,一座山岡向東突到江右的,那是蠻邊,從前麓川叛逆的酋長思任盤踞著為巢穴。它後方的重重山崖上,那是石城,是姓思的賊酋據為天險,與王尚書夾江抗拒的地方了。此地從前是戰場,是賊窟。今天憑借天子的威嚴神靈,百姓安居,地方平靜,物產豐富,盛於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正苦於幹旱,而此地的雨露豐沛不絕;其他地方剛剛插秧,而這一帶的新穀已經成熟;其他地方盜賊很多,而這一帶夜不閉戶。敢說是閉塞的邊疆不是樂土嗎?但隻是無高人來到此地,而今天您來了,難道不是山川的幸事嗎?'’我辭謝不敢當。當時新稻穀、新稻花,一時間一起長出,而晚稻香風,充盈在平川中,籠罩著田野,真正是邊境的優美風光,但有人指認為是瘴病之區,這也是此地的常事罷了。

既飯。龍江欲侍行,餘固辭之,期返途再晤,乃以其檄往。出門,即溯江東岸北行。二裏,時渡舟在西岸,餘坐東涯樹下待之,半晌東來,乃受之。溯流稍北,又受駝騎,此自北衝西來者。
吃飯後,龍江要陪同上路,我堅決辭謝了他,約定返回途中再會麵,就拿著他的檄文前去。出門後,立即溯江東岸往北行。二裏,此時渡船在西岸,我坐在東岸樹下等船,半晌渡船來到東岸,就上到船中。逆流稍往北走,又接受了馱物的馬匹,這是從北衝往西來的馬幫。

渡舟為龍江之弟龍川所管,隻駝騎各畀之錢,而罄身隻身不帶他物之渡,無畀錢者。時龍川居江岸,西與蠻邊之路隔一東下小溪。渡夫謂餘,自蠻邊回,必向溪南一晤龍川。餘許之。乃從小溪北岸登涯,即西北行,於是涉上江之西矣。此十五喧之中也,循西山北二日為崩戛,南二日為八灣。崩戛北為紅毛野人。八灣南為潞江安撫司。
渡船是早龍江之弟早龍川所管,隻是馱物的馬匹各自交給他一些錢,而空身渡江的人,無人交錢。此時早龍川住在江岸上,西邊與去蠻邊的路隔著一條往東下流的小溪。擺渡的船夫告訴我,從蠻邊回來,必須去溪南與龍川見一次麵。我答應了他。於是從小溪北岸登上江岸,馬上往西北行,從這裏起跋涉在上江的西麵了。此地是十五喧的中間地帶,沿西山往北走兩天是崩戛,向南走兩天是八灣。〔崩戛以北是紅毛野人。八灣以南是潞江安撫司。〕

昔時造橋,西逾山心,出壺瓶口,至騰陽道,尚在其南下流二十裏。其天生石崖可就為橋址者,又在其下。昔眾議就崖建橋,孫郡尊已同馬元中輩親至而相度之。後徐別駕及騰越督造衛官,以私意建橋於石崖北沙嘴之衝,旋為水摧去,橋竟不成。此江王靖遠與思任夾江對壘,相持不得渡。王命多縛筏。一夕縛羊於鼓,縛炬於筏,放之蔽江南下。思酋見之,以為筏且由下流渡,競從西岸趨下流,而且師從上流濟矣,遂克之。今東岸之羅明,乃其縛鬆明寨,羅鼓乃其造鼓寨也。
昔日造有橋,向西越過山心,通出壺瓶口,到騰陽道,還在它南麵下遊二十裏。那天生的石崖可就勢作為橋基的地方,又在它的下遊。〔從前眾人商議就著石崖建橋,孫知府已會同馬元中一幫人親自來察看地形。後來徐別駕及騰越督造的衛官,憑私人的意見在石崖北邊沙嘴的衝要處建了橋,不久被水摧毀衝去,橋始終未建成。此江王靖遠與思任夾江對壘,互相堅守不能渡江。王靖遠命令多綁些木筏。一天夜裏把羊綁在鼓上,捆火把在木筏上,放筏遮滿江麵往南下漂。姓思的賊酋見此,以為木筏將由下遊渡江,爭著從西岸趕到下遊,可王靖遠的軍隊卻從上遊渡過了江,便戰勝了思任。今天東岸的羅明壩,是他捆鬆明的寨子,羅鼓寨是他造鼓的寨子。〕

西北三裏,有溪自西峽出,北渡之。半裏,有聚落倚坡東向羅列,是為蠻邊。按《誌》,十五喧無蠻邊之名,想即所謂中岡也。閃太史亦有莊在焉。覓火頭不見。其妻持檄覓一僧讀之,延餘坐竹欄上而具餐焉。其僧即石城下層中台寺僧,結庵中台之上,各喧土人俱信服之,今為取木延匠,將開建大寺。此僧甫下山,與各喧火頭議開建之事,言庵中無人,勸餘姑停此,候其明日歸,方可由庵覓石城也。餘從之,坐欄上作紀。下午浴於澗。複登欄,觀火頭家烹小豚祭先。令一人從外望,一人從內呼。問:“可來?”曰:“來了。”如是者數十次。以布曳路間,度入龕而酌之飯之,勸亦如生人。薄暮,其子以酒肉來獻,乃火酒也。酌於欄上,風雨忽來,雖欄無所蔽,而川中蘊熱,即就欄而臥,不暇移就其室也。“火頭”者,一喧之主也,即中土保長、裏長之類。
往西北三裏,有溪水自西峽中流出來,向北渡溪。半裏,有村落背靠山坡向東羅列,這是蠻邊。〔據誌書,十五喧中無蠻邊的名稱,猜想就是所謂的中岡了。閃太史也有莊園在這裏。〕尋找火頭不見人影。他妻子持著檄文找來一個僧人讀了,把我引入竹樓坐下後就去準備飯食。那僧人就是石城下層中台寺的和尚,在中台之上建庵,各喧的土人全都信服他,今天為取木料請匠人來此,將開始修建大寺。此僧剛下山,就與各喧的火頭商議開山建寺的事,說庵中無人,勸我暫且停在此地,等他明日歸來,才可經由庵去找石城。我聽從了他,坐在竹樓上寫日記。下午在山澗中洗澡。再登上竹樓,觀看火頭家烹小豬祭祖先。命令一個人從外邊望,一個人從樓內高呼。問道:“可來了?”答道:“來了。”如此數十次。用布拖在路上,把祖先的魂靈招引入神完中,給他飲酒吃飯,勸吃勸喝也同活人一樣。傍晚,他兒子拿酒肉來敬獻,是火酒。在竹樓上飲酒,風雨忽然間來臨,雖然竹樓中無所遮蔽,但平川中鬱悶炎熱,便就在竹樓上躺下,顧不上移到他的室中了。〔“火頭”是一喧的主人,就是中原的保長、裏長之類。〕

十二日火頭具飯,延一舊土官同餐。其人九十七歲矣,以年高,後改於早龍江者。喧中人皆言,其人質直而不害人,為土官最久,曾不作一風波,有饋之者,千錢之外輒不受。當道屢物色考察之,終莫得其過跡。喧人感念之,共宰一牛,賣為贍老之資。既飯,以一人引餘往中台寺。餘欲其人竟引探石城,不必由中台。其人言:“喧中人俱不識石城路,惟中台僧能識之;且路必由中台往,無他道也。”餘不信,複還。遍征之喧中,其言合,遂與同向中台。
十二日火頭備好飯,請來一個舊土官一同進餐。那人九十七歲了,因為年紀大,後來改任早龍江為土官。喧中人都說,此人質樸正直而不害人,任土官時間最長,從不曾惹是生非,有饋贈他錢的,千錢之外便不接受。當權者屢次羅織他的罪名,始終無法獲得他犯過失的形跡。喧中人感激懷念他,共同宰了一頭牛,賣後作為他養老的資金。飯後,派一個人領我去中台寺。我想要那人領路徑直去探石城,不必經由中台寺。那人說:“喧中人都不認識去石城的路,隻有中台寺的僧人能認識路;並且路必須經由中台寺前去,沒有別的路了。”我不信,又返回來遍問喧中,他們的話相合,便與他同去中台寺。

由村北溯溪西向入,二裏,過上蠻邊,漸入峽。又西一裏餘,涉一水溝,逐臨南澗倚北坡而行。又裏餘,則北坡稍開,有岐北去。又西逾坡,過一水塘,北下峽中。共二裏,有溪自北峽來,架木為橋,西度之。橋之南,又有溪自南峽西來,與橋水合進,而出於蠻邊南大溪者。既度橋西,即北向上坡。其坡峻甚,且濘甚,陷淖不能舉足,因其中林木深悶,牛畜蹂踐,遂成淖土,攀陟甚難。
由村北溯溪向西進去,二裏,經過上蠻邊,漸漸走入山峽。又向西一裏多,涉過一條水溝,於是麵臨南邊的山澗緊靠北坡而行。又是一裏多,就見北坡略略敞開,有岔路往北去。又向西越坡,過了一個水塘,向北下到峽中。共二裏,有溪水自北峽中流來,用木頭架為橋,越到溪西。橋之南,又有溪水自南峽中向西流來,與橋下的水合,奔流而出,流到蠻邊南麵的大溪中。越到橋西後,立即向北上坡。此坡非常陡峻,而且十分泥濘,陷入爛泥中不能舉腳,因為其中林木深密,牛群牲畜蹂嗬踐踏,便成了泥淖,攀登十分艱難。

二裏,就小徑行叢木中。三裏,複與大路合,峻與濘愈甚。又北上一裏,折而西南上峽中。一裏,南逾其岡,則中台東下之脊也,始見有茅庵當西崖之下,其崖矗然壁立於後,上參霄漢,其上蓋即石城雲。乃入庵。
二裏,走上小徑在叢林中前行。三裏,再與大路會合,陡峻與泥濘更加厲害。又向北上走一裏,折向西南上到峽中。一裏,往南越過這裏的山岡,是中台寺向東下延的山脊,這才見到有座茅草寺庵位於西麵山崖之下,那山崖牆壁樣巋然矗立在後方,上邊聳入雲霄,那上邊大概就是石城了。於是進入庵中。

庵東向,乃覆茅為之者,其前積木甚巨,一匠工斫之為殿材。昨所晤老僧號滄海,四川人。已先至,即為餘具飯。餘告以欲登石城,僧曰:“必俟明日,今已無及矣。此路惟僧能導之,即喧中人亦不能知也。”餘始信喧人之言不謬,遂停其茅中。此寺雖稱中台,實登山第一坪也。石城之頂,橫峙於後者,為第二層。其後又環一峽,又矗而上,即雪山大脊之東突,是為第三重。自第一坪而上,皆危嶂深木,蒙翳懸阻,曾無人跡。惟此老僧昔嚐同一徒,持斧秉炬,探曆四五日,於上二層各斫木數十株,相基卜址,欲結茅於上,以去人境太遠,乃還棲下層。今暄人歸依,漸有展拓矣。
寺庵向東,是茅草蓋成的,庵前堆積的木料非常巨大,一個工匠在砍削木頭作為佛殿的材料。昨天見麵的老和尚〔法號叫滄海,是四川人。〕已先到達,馬上為我備飯。我告訴他想去登石城,和尚說:“必得等明天,今天已來不及了。此路唯有和尚能夠領路,即使是喧中人也不知道了。”我這才相信喧中人的話不假,便停在他的茅庵中。此寺雖稱為中台,實際上是登山的第一層平地。石城之頂,橫向聳峙在後方的,是第二層。它後邊又環繞著一條峽穀,又高聳而上,就是雪山大脊東突之處,這是第三層。自第一層平地上去,全是屏風樣高險的山峰,深深的林木,密蔽懸阻,從無人跡。唯有這個老和尚從前曾同一個徒弟,持著斧頭舉著火把,經曆四五天的探尋,在上麵兩層各砍了幾十棵樹,觀測選擇基址,想在上麵建茅庵,因為離有人的地方太遠,隻得返回到下層居住。今天喧中人飯依後,漸漸有拓展了。

十三日僧滄海具飯,即執殳前驅。餘與顧仆亦曳杖從之。從坪岡右腋仆樹上,度而入。其樹長二十餘丈,大合抱,橫架崖壁下,其兩旁皆叢箐糾藤,不可著足,其下坎坷蒙蔽。無路可通,不得不假道於樹也。過樹,沿西崖石腳,南向披叢棘,頭不戴天,足不踐地,如蛇遊伏莽,狨過斷枝,惟隨老僧,僧攀亦攀,僧掛亦掛,僧匍匐亦匍匐。二裏,過崇崖之下。又南越一岡,又東南下涉一箐,共裏餘,乃南上坡,踐積茅而橫陟之。其茅倒者厚尺餘,豎者高丈餘,亦仰不辨天,俯不辨地。又裏餘,出南岡之上。此岡下臨南峽,東向垂支而下,有微徑自南峽之底,西向循岡而上,於是始得路。隨之上躡,其上甚峻,蓋石城屏立,此其東南之趺,南峽又環其外,惟一線懸崖峽之間。遂從攀躋西向上者五裏,乃折而北上。一裏,西北陟坎坷之石,半裏,抵石城南垂之足。乃知此山非環轉之城,其山則從其後雪山之脊,東度南折,中兜一峽,南嵌而下,至此南垂之足,乃峽中之門也。其崖則從南折之脊,橫列一屏,特聳而上,至此南垂之足,則承趺之座也。峽則圍三缺一,屏則界一為二,皆不可謂之城。然峽之杳渺障於內,屏之突兀臨於外,此南垂屏峽之交,正如黃河、華嶽,湊扼潼關,不可不謂險之極也。從南垂足,盤其東麓而北,為崖前壁,正臨台庵而上。壁間有洞,亦東向,嵌高深間,登之縹緲雲端,憑臨瓊閣,所少者石髓無停穴耳。盤其西麓而北,為崖後壁,正環墜峽之東。削壘上壓,淵塹下蟠,萬木森空,藤蘚交擁,幽峭之甚。循崖北行一裏,路分為二:一東北上,為躡崖頂者;一西北,為盤峽坳者。乃先從峽。半裏,涉其底,底亦甚平,森木皆浮空結翠,絲日不容下墜。
十三日滄海和尚備好飯,馬上執著兵器在前引路。我與顧仆也拖著拐杖跟著他走。從平地山岡右側倒臥的樹上,橫越進去。〔此樹長二十餘丈,大有合抱粗,橫架在崖壁下,它的兩旁都是成叢的竹林和糾纏在一起的藤枝,不能落腳,它下方坎坷密蔽,無路可通,不得不在樹上借路走。〕過樹後,沿西邊山崖的石腳,向南分開成叢的荊棘,頭上頂不著天,腳下踩不到地,如蛇一樣伏在草莽中遊動,如金絲猴一般躍過斷枝,唯有跟著老和尚,和尚抓我也抓,和尚懸掛我也懸掛,和尚甸甸我也甸甸。二裏,走過高高的山崖之下。又往南越過一岡,又向東南下涉一個山著,共一裏多,就向南上坡,踩著堆積的茅草橫向登坡。那茅草倒伏的厚一尺多,豎直的高一丈多,也是抬頭辨不出天,俯身辨不出地。又走一裏多,出到南岡之上。此岡下臨南峽,支脈向東下垂,有小徑自南峽峽底,向西沿山岡而上,於是才找到路。順小徑上登,那上邊非常陡峻,大體上石城屏風樣豎立,此地是它東南的石座,南峽又環繞在它外麵,唯有二線懸在山崖峽穀之間。於是跟著向西攀登上走五裏,便折向北上登。一裏,向西北爬過坎坷的岩石,半裏,抵達石城南垂的山腳。這才知道此山不是環繞之城,那山勢是從它後麵雪山的山脊,往東延伸後向南折,中間兜成一條峽穀,往南下嵌,到此處南垂的山腳,是峽中的門戶。那山崖則從向南折的山脊,橫列一山如屏風,獨聳而上,到此處南垂的山腳,便如承受石碑的石座了。峽穀是圍著三麵缺開一麵,屏風則是把一條山脈隔為兩段,都不能把它稱為城。不過杳渺的峽穀阻隔於內,突兀的屏風高臨於外,此地是南垂屏風與峽穀的相交處,正如黃河、華山,湊集扼住漁關,不可不說是險要之極了。從南垂的山腳繞著石城的東麓往北,是懸崖的前壁,正臨在中台寺之上。石壁上有山洞,也是向東,嵌在高高的深山間,登上洞後縹緲在雲端,憑臨在瓊玉閣中,所缺少的隻是洞穴中沒有積留的鍾乳石罷了。繞過它的西麓往北,是懸崖的後壁,正環繞在深墜峽穀之東。陡削的石壁壓在上方,淵深的塹穀蟠曲在下方,萬木森森立在空中,藤葛苔辭交纏環擁,幽深陡峭之極。沿懸崖往北行一裏,路分為兩條:一條向東北上走,是上登懸崖頂的路;一條往西北,是繞進峽穀山坳的路。於是先從峽中走。半裏,涉到峽底,峽底也非常平坦,森然的林木如浮在空中結成翠玉,不容一絲陽光下射。

山上多扶留藤,所謂簍子也,此處尤巨而長,有長六丈者。又有一樹徑尺,細芽如毛,密綴皮外無毫隙。當其中有木龍焉,乃一巨樹也。其下體形扁,縱三尺,橫尺五。自地而上,高二尺五寸,即半摧半茂。摧者在西北,止存下節;茂者在東南,聳於而起。其幹正圓,圍如下體之半,而高不啻十餘丈。其所存下節並附之,其圓亦如聳幹,得下體之半,而其中皆空,外膚之圍抱而附於聳幹者,其厚止寸餘,中環空腹如桶,而水盈焉。桶中之水,深二尺餘,蓋下將及於地,而上低於外膚之邊者,一寸有五,其水不甚清,想即樹之瀝也。中有蝌蚪躍跳,杓而幹之則不見。然底無旁穴,不旋踵即不及轉身而水仍滿,亦不見所自來,及滿至膚邊下寸五,輒止不溢。若有所限之者,此又何耶?其樹一名溪母樹,又名水冬瓜,言其多水也。土人言,有心氣痛者,至此飲之輒愈。
〔山上扶留滕很多,就是所謂的簍子,此處的尤其巨大修長,有長達六丈的。又有一種樹直徑一尺,細芽如毛,濃密地綴在樹皮外無絲毫空隙。〕在林中有棵木龍,是一棵巨大的樹。樹幹下截呈扁形,直三尺,橫一尺五。從地麵上去,高二尺五寸,就一半折斷一半枝葉繁盛。折斷的在西北麵,隻存留有下半節,茂盛的在東南麵,樹幹高聳而起。那樹幹正圓形,外圍如下截的一半,可高處不止十多丈。那存留的下半節一並附在它上邊,它也圓得如高聳的樹幹,占下截的一半,而樹中全是空的。外邊的樹皮圍抱附著於高聳樹幹上的,皮厚隻有一寸多,中間呈環形空腹如水桶一樣,而水裝滿其中。桶中之水,深二尺多,大概下邊將要到達地麵,而上邊低於外邊樹皮的邊沿之處,有一寸五分,那水不怎麼清,想來就是樹上的滴水了。水中有蟒蚌跳躍,舀幹水它們就不見了。但是底下無旁洞,來不及轉身水就溢滿了,也不見水從哪裏來,水滿達樹皮邊沿下邊一寸五時,就停止不溢。好似有什麼東西限製著水,這又是為什麼呢?〔此樹一個名字叫溪母樹,又叫水冬瓜,是說它多水。當地人說,有心痛病者,到此飲水後就會痊愈。

老僧前以砍木相基至,亦即此水為餐而食。樹之北,有平岡自西而東,屬於石崖之峰。即度岡之北,有窪彙水,為馬鹿潭,言馬鹿所棲飲者。窪之北,則兩岸對束如門,潭水所從泄也。循岡西上半裏,西大山之麓有坡一方,巨木交枕,雲日披空,即老僧昔來所砍而欲卜之為基者,寄宿之茅,尚在其側。由此西上,可登上台,而路愈蔽,乃返由前岐東北躡岸,半裏而淩其上。南瞰下台之龕庵,如井底寸人豆馬,蠕蠕下動。此庵遂成一畫幅,其頂正如堵牆,南北雖遙而闊皆丈餘,上下雖懸而址皆直立。
老和尚從前因為砍樹察看寺基來到,也就是用此水做飯吃的。〕樹的北麵,有座平緩的山岡自西向東,連接到石崖的山峰。就在延伸的山岡之北,有窪地積水,是馬鹿塘,是說這是馬鹿棲息飲水的場所。窪地之北,就是兩座山崖對麵緊束如門,潭水從那裏外泄。沿山岡向西上走半裏,西麵大山的山麓有一片山坡,巨樹交相枕藉,白雲紅日披拂在空中,這就是老和尚從前來砍樹想選為寺基的地方,寄宿的茅屋,還在它側邊。由此向西上走,可登到上台,但路愈加隱蔽了,隻得返回來由前邊的岔路向東北登懸崖,半裏就登到頂上。往南俯瞰下台的佛完寺庵,如井底一寸高的人豆一樣的馬,在下方蠕蠕而動,此庵便成了一幅畫。崖頂正如一堵牆,南北雖長但寬處都是一丈多,上下雖然高懸可崖腳全是筆直豎立。

由其上東瞰上江如一線,而東界極北之曹澗,極南之牛角關,可一睫而盡;惟西界之南北,為本支所掩,不能盡崩戛、八灣之境也;西眺雪山大脊,可以平揖而問,第深峽中嵌,不能竟陟耳。乃以老僧飯踞崖脊而餐之,仍由舊徑下趨中台庵。未至而雨,為密樹所翳不覺也。既至而大雨。僧複具飯。下午雨止,遂別僧下山,宿於蠻邊火頭家,以燒魚供火酒而臥。
由它上邊向東俯瞰上江,如一條線,而東麵極北的曹澗,極南的牛角關,可以一眨眼覽盡;唯有西麵的南北兩端,被本山的支脈遮住,不能盡覽崩戛、八灣之境了;往西眺望雪山的大脊,可以平視作揖間候,隻是深峽嵌在中間,不能徑直攀登罷了。於是拿出老和尚帶來的飯盤腿坐在崖脊上吃了,仍由原來的小徑下山趕回中台庵。未走到便下起雨來,但被濃密的樹林遮蔽著不覺得。到庵中後下大雨。和尚重又備了飯。下午雨停後,就辭別和尚下山,住宿在蠻邊的火頭家,拿來燒魚火酒吃後睡下。

 
舉報收藏 0打賞 0

《徐霞客遊記》

《徐霞客遊記》正文
卷一 遊天台山日記 卷二 遊天台山日記後 卷三 遊雁宕山日記 卷四 遊雁宕山日記後 卷五 遊白嶽山日記 卷六 遊黃山日記 卷七 遊黃山日記後 卷八 遊武彝山日記 卷九 遊廬山日記 卷十 遊九鯉湖日記 卷十一 遊嵩山日記 卷十二 遊太華山日記 卷十三 遊太和山日記 卷十四 閩遊日記前 卷十五 閩遊日記後 卷十六 遊五台山日記 卷十七 遊恒山日記 卷十八 浙遊日記上 卷十九 浙遊日記下 卷二十 江右遊日記一 卷二十一 江右遊日記二 卷二十二 江右遊日記三 卷二十三 江右遊日記四 卷二十四 江右遊日記五 卷二十五 江右遊日記六 卷二十六 江右遊日記七 卷二十七 江右遊日記八 卷二十八 江右遊日記九 卷二十九 江右遊日記十 卷三十 江右遊日記十一 卷三十一 江右遊日記十二 卷三十二 江右遊日記十三 卷三十三 江右遊日記十四 卷三十四 楚遊日記一 卷三十五 楚遊日記二 卷三十六 楚遊日記三 卷三十七 楚遊日記四 卷三十八 楚遊日記五 卷三十九 楚遊日記六 卷四十 楚遊日記七 卷四十一 楚遊日記八 卷四十二 楚遊日記九 卷四十三 楚遊日記十 卷四十四 楚遊日記十一 卷四十五 楚遊日記十二 卷四十六 楚遊日記十三 卷四十七 楚遊日記十四 卷四十九 楚遊日記十六 卷五十 粵西遊日記一 卷五十一 粵西遊日記二 卷五十二 粵西遊日記三 卷五十三 粵西遊日記四 卷五十四 粵西遊日記五 卷五十五 粵西遊日記六 卷五十六 粵西遊日記七 卷五十七 粵西遊日記八 卷五十八 粵西遊日記九 卷五十九 粵西遊日記十 卷六十 粵西遊日記十一 卷六十一 粵西遊日記十二 卷六十二 粵西遊日記十三 卷六十三 粵西遊日記十四 卷六十四 粵西遊日記十五 卷六十五 粵西遊日記十六 卷六十六 粵西遊日記十七 卷六十七 粵西遊日記十八 卷六十八 粵西遊日記十九 卷六十九 粵西遊日記二十 卷七十 粵西遊日記二十一 卷七十一 粵西遊日記二十二 卷七十二 粵西遊日記二十三 卷七十三 粵西遊日記二十四 卷七十四 粵西遊日記二十五 卷七十五 粵西遊日記二十六 卷七十六 粵西遊日記二十七 卷七十七 粵西遊日記二十八 卷七十八 粵西遊日記二十九 卷七十九 粵西遊日記三十 卷八十 粵西遊日記三十一 卷八十一 粵西遊日記三十二 卷八十二 粵西遊日記三十三 卷八十三 粵西遊日記三十四 卷八十四 粵西遊日記三十五 卷八十五 粵西遊日記三十六 卷八十六 粵西遊日記三十七 卷八十七 粵西遊日記三十八 卷八十八 粵西遊日記三十九 卷八十九 黔遊日記一 卷九十 黔遊日記二 卷九十一 黔遊日記三 卷九十二 黔遊日記四 卷九十三 黔遊日記五 卷九十四 黔遊日記六 卷九十五 黔遊日記七 卷九十六 黔遊日記八 卷九十七 遊太華山記 卷九十八 滇中花木記 卷九十九 遊顏洞記 卷一百 隨筆二則 卷四十八 楚遊日記十五 卷一百零一 滇遊日記一 卷一百零二 滇遊日記二 卷一百零三 滇遊日記三 卷一百零四 滇遊日記四 卷一百零五 滇遊日記五 卷一百零六 滇遊日記六 卷一百零七 滇遊日記七 卷一百零八 盤江考 卷一百零九 滇遊日記八 卷一百一十 滇遊日記九 卷一百一十一 滇遊日記十 卷一百一十二 滇遊日記十一 卷一百一十三 滇遊日記十二 卷一百一十四 滇遊日記十三 卷一百一十五 滇遊日記十四 卷一百一十六 滇遊日記十五 卷一百一十七 滇遊日記十六 卷一百一十八 滇遊日記十七 卷一百一十九 滇遊日記十八 卷一百二十 滇遊日記十九 卷一百二十一 滇遊日記二十 卷一百二十二 滇遊日記二十一 卷一百二十三 滇遊日記二十二 卷一百二十四 滇遊日記二十三 卷一百二十五 滇遊日記二十四 卷一百二十六 滇遊日記二十五 卷一百二十七 滇遊日記二十六 卷一百二十八 滇遊日記二十七 卷一百二十九 滇遊日記二十八 卷一百三十 滇遊日記二十九 卷一百三十一 滇遊日記三十 卷一百三十二 滇遊日記三十一 卷一百三十三 滇遊日記三十二 卷一百三十四 滇遊日記三十三 卷一百三十五 滇遊日記三十四 卷一百三十六 滇遊日記三十五 卷一百三十七 滇遊日記三十六 卷一百三十八 滇遊日記三十七 卷一百三十九 滇遊日記三十八 卷一百四十 滇遊日記三十九 卷一百四十一 滇遊日記四十 卷一百四十二 永昌誌略 卷一百四十三 近騰諸彝說略 卷一百四十四 滇遊日記四十一 卷一百四十五 滇遊日記四十二 卷一百四十六 滇遊日記四十三 卷一百四十七 滇遊日記四十四 卷一百四十八 滇遊日記四十五 卷一百四十九 滇遊日記四十六 卷一百五十 雞山誌目 卷一百五十一 雞山誌略一 卷一百五十二 雞山誌略二 卷一百五十三 麗江紀略 卷一百五十四 法王緣起 卷一百五十五 溯江紀源 / 江源考
 
更多>同類經典
網站首頁  |  關於我們  |  聯繫方式  |  使用協議  |  隐私政策  |  版權隱私  |  網站地圖  |  排名推廣  |  廣告服務  |  積分換禮  |  網站留言  |  RSS訂閱  |  違規舉報